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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合三部曲第5部分阅读

    卫传达室的工作正常外,其余各部门一律处于“检休”状态。自从“引进事件”生后,工厂的元气大伤,完全可以说:这个建国后本市最富盛名的纺织厂在与改革开放政策的磨合当中失败了。看到自己曾经为之奋斗、流过汗水的厂子在改革当中竟是这样的结局,沈精文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儿。她甚至不敢往下想,自己和姐妹们的结果会是怎样?

    毛纺厂临街的门市部里,同样也是清冷的场面。三个售货员六只眼睛盯着她一个顾客。沈精文在柜台前浏览着毛线的价格及颜色,大概是三个售货员见她并没有买的意思,也就恢复了各自的动作。她们一个在织毛衣,一个嗑瓜子,另一个竟然打起了哈欠。嗑瓜子的同伴问:昨儿又搓了个通宵吧?输了还是赢了?“咳——别提了,昨天本来是想凑手搓两把来着,结果让我们邻居给搅了,老太太哭哭啼啼折腾了多半夜。然后向两位同伴叙述了她邻居的故事:

    我们邻居老太太是个苦命人,两个闺女一个儿子。在孩子们小的时候就守寡,好不容易孩子们都长大了吧,这不顺心的事儿是一个接一个的往跟前凑。先是大闺女不听话,跟一个广东人私奔了,直到今天也没个消息。这二丫头最小,为了跟她哥哥争房产,还没找好主儿就刮掉了两个。还别说,老太太这几个孩子就这个儿子仁义。小伙子姓李,我们都叫他小李子。我们筒子楼里谁家有个什么事儿呀!还都乐意求他帮忙,说白了就是手巧心灵的这么个人。人实诚不说长得也不寒碜,筒子楼里好多人都要张罗着给他保媒。一听这话,小伙子就耷拉脑袋,说:唉!我是哥,她是妹,我怎么也不能和我妹妹争房子呀!后来,小伙子自己搞了个对象,广安门附近的郊区农民。小李子离家也不算太远,人家女方有房子不说,人也厚道。

    天合三部曲之一天合第十一章

    大雪给外面的世界着上了素装,昏暗的灯光下,从天而降的“天使”们摇摇晃晃、飘飘然然为人间过去的一年掩盖了诸多的“无奈”。

    沈精文的双脚一踏进这白色世界里,她的浑身上下就被这些“天使”们包围了。仿佛她就是人间这诸多“无奈”的主角。不一会儿她的头上、身上、就连她手提的保温桶上都被贴满了“无奈”的标签。

    安定门地铁口附近,路人寥寥无几。沈精文在一路灯杆下停了下来,她哈一下被冻僵的手,打开保温桶的盖子迅用刷子在灯杆儿上刷上几下,然后“啪”的一声,将《寻人启事》贴了上去。她希望自己的这则《寻人启事》就像今天的路灯一样,能照亮女儿回家的路。

    沈精文从安定门来到北新桥,从北新桥来到小街,从小街又走到东直门,风雪交加的夜幕里,昏黄的路灯下,残留下她一串无奈的脚印和叹息!终于,她完成了今晚的任务。

    当沈精文拖着疲惫的身体,包裹着被雪夜反复揉搓了的念想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感到心脏似乎要摆脱她躯体的束缚,欲要从她的喉咙里蹦出来了,她忙用那只还攥着底稿的手按下了自家的门铃。就在她将整个身躯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耐心等待的时候,门开了,一股热流拥抱了她。

    母亲和丈夫将沈精文搀进屋里一个给她拿药,一个给她倒水,不一会儿沈精文便赶走了身体的不适。从丈夫的神态中沈精文断定,他这次带回的是不理想的结果。母亲关切地望着她问:枝子,好点了吗?沈精文点点头。“你们都累了,早点儿歇着吧!有什么事情明儿在说。”老太太向他们交代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段人道正在看寻人启事的底稿,他完后,没有对妻子今晚上的举动表意见。他将那张底稿压在了像的底座下面,对她说:回屋里盖上被子比这里暖和。在段人道的搀扶下,沈精文这才挪动着似灌了铅的双腿回到房间里。

    回到房间的沈精文,一眼就现了压在电话机底下的名片被拿了出来。她问丈夫:你给那边打电话了?丈夫一声哀叹,用点头回答了她。她又问:病人情况怎么样?“不妙,小妹说病人已经弥留好几天了,醒来后就叫儿子的名字。她们打算用谎言配合医生的治疗,看看能不能延续他的生命。”丈夫说完后又是一声叹息。沈精文问:人是没找到呀?还是死了?“生死不明”段人道上床后这才将这次寻人的细节说了出来。

    长途汽车来到晋州县城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下车后段人道吃了些东西,就慌忙租了辆私人汽车奔向了槐树村。在路上,司机一听他是北京来的,和他拉了几句家常后,就毫不顾忌地向段人道打听北京城里半年前的那段惹人注目的事件。段人道心想,司机对事件的关心无可厚非,但他提出的问题引起了段人道的警觉。

    “听说……?”

    司机的问号还没有完全来得及向他吐出来,段人道的心就提了起来。他虽不知道司机的这些消息来源于何方?但是有一点段人道清楚:那就是自己目前正处在人生地不熟的境地,必须少说为佳。更何况自己已经沦为这次事件当中的是非之人,绝对不能再在异地他乡招惹是非了。“咳!巧的很,那时候我正在外地出差,一些画面我也是从电视上看到的。”段人道巧妙的将司机提出的问题作了回答。

    汽车在乡下的土路上挣扎了一会儿后,终于在一个村边上停了下来。“到了!”司机对还在车上东张西望的段人道下了逐客令。段人道付费后,司机半句客气话也没留给他就慌忙逃了。段人道站在村南口掏出香烟,事先让自己做了一次演习后,这才不慌不忙向村里走去。

    在通往这里的路上段人道就想好了,进村后必须通过官方来走访这件事。一来消息可靠,二来也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猜疑。如果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自己也不会被动。经过多方打听,段人道来到了槐树村党支部书记的家。

    村书记是一位年龄三十多岁的退伍兵,他一听段人道来自都,腊月的脸面上多了几分春色,书记说:我以前就在八达岭服役。一听这话,段人道立刻换了一副惊喜的神态,连连对应道:太好了,太好了!那我可算是有福之人,遇上了半个故乡人了!说着急忙递上香烟并亲自给书记点燃。他还在介绍自己来意的同时,把身份证迅递给了他。段人道这一系列的言语行动,立刻把村书记的热情调动了起来。他接过那身份证只是瞄了那么一眼,然后马上还给了段人道。

    段人道明白,村书记感兴趣的不是自己的身份证,而是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怎么,在台湾的吴家女儿要回来看看?”书记不冷不热的问题倒让段人道不知如何回答才好?特别是从他的语气当中,段人道也拿不准这个东方志远到底在不在村里?“这个嘛,我也不清楚,我受委托只是帮助寻找留在娘家的儿子——东方志远。我想如果她的家人和儿子还都健在的话,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毕竟她的亲人们都在咱们槐树村。”

    一直不言语的书记夫人给段人道递上了一杯茶水。书记的儿子也坐在他母亲的身旁静静地听着。段人道谢过书记夫人立刻断定:这是个有规矩的干部家庭。

    就在段人道判断东方志远在不在这个村里的时候,村书记摇着头向他叹声说:唉!我也是听老人们说,我们村吴财主的女儿嫁了个国民党军官去了台湾。可是从小长这么大,我也没有见过吴财主和他的家人,更不用说那个叫东方志远的人了。现在我也只能告诉您,我们这个村子里当年确实有这么个人。我还可以告诉您,吴财主的宅院从解放到现在一直由村里保管,现在我们村的办公地点就设在了吴宅。

    书记说完后,段人道陷入了沉思,难道就这样回去交差?他从自己的感觉里觉得那个叫东方志远的孩子还活着。

    村书记倒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见段人道为难的样子就说:段师傅,您看这样行吗?我给您在村里找几个老人,您向他们多了解一些情况,兴许对您寻找她的家人有帮助。段人道一听转忧为喜急忙道谢,随后与书记向村办公地点走去。

    果然是豪宅,青砖青瓦的深宅大院,典型的四合院儿搭配,标准的雕梁画栋,虽然距今已有几十年的时间了,其气势仍雄踞一方。正阳大门半开着,村里的招牌赫然醒目地挂在大门两侧。古香古色的乌红木门,迎来了一年又一年的中华传统节日,却迎不来昔日主人的身影。

    迈进大门,一个影壁墙遮挡了正房的本来面目。影壁墙上,四个对角青方砖雕就的镂空蝙蝠图案对应着的正中间,是一个斗大的“福”字。段人道随书记迈进深宅大院儿的一刹那,就被来自这所建筑本身的一种气势包围了。他想,没准儿是当年不肯离去的瑞气在欢迎着自己。

    走进院落,段人道的目光被当年小志远搂过的小树吸引了,几十年的光景它如今已经长成了荫佑福宅的大树。虽是隆冬时节,可段人道的脑海里演绎的却是秋天那郁郁葱葱硕果累累的景象。它那曲折的树干,张扬的枝脉几十年来如一日,护佑着它的根基所在,见证着历史的风雨变幻,岁月的星转斗移。

    看门人是一位老者,书记给段人道介绍时说他是五保户,为人忠厚老实。段人道与他握手后递上一支香烟,算是对这位老实人给予了奖励。“喂!庚富贵,吴顺起,王连,听到广播后到村部来一趟。”却原来这村书记对这几位能帮助段人道的人选自己心中早就有了数。

    在等人的这段空余时间里,段人道唯恐这位村书记步那位出租司机的后尘打听那桩自己不愿回答的事情。故此,他决定变被动为主动,率先起了攻势:我从县城一路走来,现咱们村的村貌还是蛮不错的!段人道的话讲完后,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十足的拙劣。他甚至感到自己对拍马屁这门学问的认识,至今仍旧是那么僵化。

    村书记并没有为他的话感到欢欣鼓舞,他依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面孔。言谈话语中仍不失自己的身份与原则,这让段人道立即悟到面前这位年轻人的政治修养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符。

    三位老人在小字辈儿的搀扶下到来了。他们倒是各有特点:一位高个,一位驼背,另一位则戴副眼镜。村书记将他们给段人道一一作了介绍,段人道用笑脸重复着分香烟的动作,当然还少不了客套上几句。开场白是村书记讲的,简明扼要没有半句的废话。段人道想,这可能与他以前的军旅生涯有很大关系。随着书记话语的结束,现场陷入了寂静。

    “是有这么档子事,吴财主的外孙叫什么远?”“叫东方志远”段人道急忙给还在挠头皮苦思冥想的老人提了个醒儿。“对对,叫志远,虎虎实实的一个小黑小子,后来听说随吴财主去了石门北边的正定县城。”段人道听后急忙往下追问:老人家,您知道吴财主一家去正定县城干嘛去了吗?老人耳背,支吾了好一阵,还是没明白段人道话语的意思。直到书记用他们家乡话凑到他耳边大声有重复了一遍,老人这才反复说:不知道,不知道,咱说不清人家吴财主去正定县城干嘛去了,只听说是住在县衙街。

    一直在一旁大口享受着段人道奉送的香烟的驼背老人,冷不防插上来这么一句:吴财主去正定县城能干嘛去?做买卖呗!这还用说,要不然人家能有这么大家业?“说的跟真事儿一样,人家吴财主在正定县城有买卖你见了?”没想到驼背老人的话,引起了眼镜老人的反驳。“你说你这人,这大年上的抬什么杠呀?实话跟你说吧,我不但知道吴财主在正定县城有买卖,我还知道他家买卖的字号。”驼背老人毫不示弱地迎接了眼镜老人的挑战。“咳,你呀你!啄木鸟死在了树洞里。”段人道立刻警觉到原来眼镜老人与驼背老人抬杠,有着他不可言明的目的。

    村书记也被自己两位村民的行为逗乐了,在这时刻他不得不站起来表明自己对这件事的立场。其实驼背老人并没有悟出眼镜与他抬杠的目的,更何况自己的父母官也站在了自己一边,于是也就毫不顾忌地大声说道:反正当年“群运”的时候,分吴财主家东西的不光我赵老四一个人,要给人家退赔,咱们一起退。说实话当年“群运”时,我们家分了吴财主几条麻袋,麻袋上面清清楚楚印着“河北正定吴记粮行”你们说人家这不是做买卖在干啥?段人道为获得这一信息感到格外高兴。他拿起放在桌子的香烟再一次犒劳几位长者。同时也不忘安慰还心存顾忌的几位老人。

    段人道说: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几位长辈,人家根本就没有向咱们追讨财产的意思。再说,她就是回来,不也得听从咱们大6党和政府的政策安排吗?段人道的话刚讲完,眼镜老人将脸面转向村书记问:特殊时期那会儿不是说吴财主一家跑到台湾投奔他女儿去了吗?村书记听后不屑地回答说:瞎胡咧咧!要不造反派怎么能掌权?我不是说,你瞧那几块料,有一个落好下场的吗?这话又说回来了,吴家人跑到台湾了,还托段同志来咱们这儿打听人?这可能吗?村书记的话,说得大家都没了词儿。

    “看看大家还有这方面的信息没有?”村书记催促了一句。几位老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摇了摇头。村书记站起身来对段人道说:段师傅,我代表我们槐树村全体村民,通过您向远在台湾的吴家后人表示问候!欢迎她们在有生之年回故乡来走走看看,这里毕竟是养育她们的故土,说不想是假的。

    段人道立刻明白,这是村书记送给自己的告别辞,说白了就是逐客令。段人道也只好上前握住书记的手向他反复的表示感谢!同时又不得不向这位帮助了自己的书记提出了另一个请求:书记,您帮忙帮到底,你看这里离县城远又不通公共汽车,您还得帮我找辆拖拉机将我送到县城,车费照付。“行!没问题。段师傅,不是我们这方人不好客,您知道再有一两天就到大年了谁家……”书记的话虽没有说完整,但意思已让段人道明白了。段人道与村书记握手告别,登上了去晋州县城的拖拉机,此时红日已经西坠。

    天合三部曲之一天合第十二章

    段人道提着大包小包的“亲情”满装着几十年来的“思念”登上了开往衡水的长途汽车。正月初六的日子也正是走亲访友的日子,可像段人道这样乘长途车访友的人并不多。因为受那句:“挣钱不挣钱回家过个团圆年”老俗话的影响,随着节前春运高峰的过去,正月初六这天,车站上也就没有了节前那人头攒动的人群,开出的班车里较节前也就冷清了许多。

    春节是国人浮躁的节日,特别是九零年的春节,几乎全国各地到处都冒着酒气、说着醉话。“全国形势一片大好”、“举国上下齐心协力办亚运”、“全国人民坚决拥护ttt”……

    其时这都是用酒精麻醉自身伤痛的举动。这就是咱中国人,胳膊折了庉在袖里也决不让外人看笑话。

    汽车缓缓驶出了车站,段人道无心暇顾这座仍残留雪痕的城市,他在车上闭上眼睛,想借机睡一会儿,好补给昨夜亏空的睡眠。

    万事悠悠,悠悠万事,都在昨天夜里这一特定的时刻向他起了进攻。他左拦,右挡,仍招架不住往事、新事的围追堵截。无奈,他只能用豁出去的心态来平定乱云飞渡的大脑江山。

    新旧更替的那一夜,按传统这本应是好事。谁料想,老天爷仿佛对这一家人的考验仍不满意,竟在子夜刚过之时再一次给这一家人施加了压力,以惩罚她们和他这些日子懒惰了的性情。

    是梦?还是恍惚?娘仨谁也不愿说破,娘俩和他在内心都劝自己还是独自承受的好。女儿心疼母亲,心疼她这么大岁数经不起这样的精神摧残。虽然她老人家对这件事情从不多言多语,但她看得出来,老人家的心里其实比她和丈夫还着急。

    她还心疼丈夫,因为他是全家人的顶梁柱、主心骨。那夜他急匆匆从里屋窜出来,拉那窗帘的动作就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急如火燎地想验证输赢那样迫不及待。他傻眼了!呆站在那儿动也不动,一句话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