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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子弟第29部分阅读

前生的一切,而是对打碎像好像有所反映。她看一眼一地的陶瓷碎片,嘴里叨叨着:“作孽啊,作孽啊,侬勿晓得啊,各是清代康熙青花啊,可惜喽……”黑胖子正站在乐呵呵地那看那俩人拖雪晴,听外婆说这话,疑惑地问“一身蓝”:“嗨,这疯老婆子说什么呢?”“一身蓝”停住手,站住看着黑胖子摇摇头,外婆又伸出三根手指,对几个人说:“三百年了啊,打碎啦,打碎啦……”“小公鸡”喊道:“我知道,她把像比做康熙,康熙就是清朝的皇上。哈,你这个老反动,你竟然敢把和封建王朝的臭皇上相提并论,你该当何罪!”小公鸡说完要打外婆,手抬起来却突然想要打喷嚏,酝酿了两秒钟,喷嚏没打出来,就赶紧抬头找太阳。“小公鸡”就这毛病,打不出喷嚏找太阳,一看太阳,不想打喷嚏都能打出来,可是下雨呢哪有太阳。打不出喷嚏的“小公鸡”鼻子酸酸的难受,难受的他就要找地儿出出这股邪火,抽出皮带照准外婆的脑袋就是一武装带!

    “小公鸡”抡起的武装带不是皮带,而是武装带铜扣!他这一铜扣下去,外婆松软的脑门上一大块皮被扯了下来!外婆的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如果说上一次外婆挨打只是流血受伤的话,那么这一次就真要了老人家的命了!处在生命边缘的外婆,哪里经得起这一下。雪晴本来已经精疲力竭,一看这情景,吓坏了,冲上前大声质问道:“你要干什么?她是个生病的老人啊,你们怎么能下这样的毒手?!”“小公鸡”看着朝他喊叫的雪晴,骂道:“你再喊一个?”那皮带举起来,却迟迟没打下去。黑胖子在后面乐得摇着头说:“怎么着,舍不得啊?”“小公鸡”的皮带举在空中确实犹豫了一下,可他还意犹未尽,不能放下来,就又转向外婆。就在武装带又要打下去的时候,“一身蓝”在一旁制止了他。“嘿,我说,你瞅瞅这老太婆还有气吗?我怎么看她好像不对劲了。”“啊?”听了这话,“小公鸡”低头看看外婆,“好像是不对啊。怎么就没气了。真不经打,我这才一皮带她怎么就哏儿屁着凉大海堂了(死了)?是不是装的啊?”黑胖子满不在乎地说:“管他呢,打死就打死了,怎么着,谁让她把像给打碎了呢,她这是死有余辜,活该。”另外两人急忙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话。

    雨,下起来了。挺大的雨点“仆仆突突”地打在砖地上。一股土腥味在院子里浓浓地蔓延开来。

    雪晴眼睁睁看着外婆倒下去,就像一口袋没放稳的粮食,软软的出溜到地上。雪晴一声惨叫,就好像倒下的不是外婆而是她!

    从小到大那么疼她爱她的外婆,一天到晚从来都是乐呵呵慈祥可亲的外婆,知书达理,跟着外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外婆,就在一瞬间倒在一个十几岁毛孩子挥舞的武装带下!

    黑胖子过来拉扯雪晴,“嚎什么丧啊你,老东西死了,她的罪你来顶!走,跟我们出去。”雪晴傻傻愣怔了一会儿,猛地一回头,冲着黑胖子喊道:“赶紧救人哪,外婆她还没死!”“你说救谁?救她?我吃饱了撑的,我凭什么要救她?她打碎主席像的罪过还没跟她算呢。”雪晴跳起来,疯似的往外跑。

    四 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

    志民拎着装着稀饭和咸菜的饭盒刚出院门,碰上前院的街坊。对方一看,笑着问他:“志民啊,给你媳妇送饭去啊?”志民乐呵呵答的也利索:“啊,送饭。”“送什么饭啊?”那人要进院子,见志民心情好,转过头问了一句。“管得着吗?”志民梗着脖子刚出去,那人跟上一句:“谁管你啊,跟他妈给月婆子送饭似的。”志民正要回头骂,就看见雪晴急慌慌跑了出来。“雪晴,跑什么啊,你怎么啦?”雪晴看见志民,就像看见救命恩人,“快,快救外婆!”志民跑进院子,看到倒在地上的外婆,吓得八字眉一下扯平了,手里的饭盒掉在地上,稀饭、咸菜泼洒出来。“这,这怎么回事,谁干的?”“还站着干吗,快救人啊!”“你等着,我这就找三轮去。”黑胖子斜起眼睛看志民,呵斥道:“你给我站住!你谁呀?”“你管我是谁。”“呦,还挺横嘿,哪的?”“我就这的。”“这的?这的是哪的?你说你也是这院的?”“这事是你干的?那你等着瞧,我现在先不跟你说话,待会再说。”“呦,我可真怕了你了,不知道谁磕瓜子磕出个臭仁来,什么主儿啊,还这么穷横,我告你吧,这个老婆子是死有余辜,打死活该,她刚刚把像给打碎了,你敢说我们打死这么个反革命是错的?”志民低头看地上,一地的碎瓷片,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雪晴一看志民跟他们说话,急了,跺着脚说:“你怎么还有时间跟他们争,快去啊。”志民急忙点头,他看了一眼黑胖子,急匆匆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志民找来一辆平板车,他把平板车放院门口,自己撑起把破油伞进院来背老太太。雪晴进屋抱出一床被子,说:“快走。”“站住!”“小公鸡”朝着雪晴的背影喊:“谁让你走了?”“你们见死不救还不叫我们救人吗?”雪晴一边帮志民抬人,一边反驳说。“小公鸡”喊道:“我说你是真没领教过我们红卫兵的厉害吧,把人放下,谁也不许踏出这个院子一步,今天谁要是出了这个门,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尚志民回过头来,看看垂死的外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什么事回来再说行吗?人快不行啦。”“小公鸡”一看志民的口气和缓下来,立时得意起来。“怎么?怕啦?‘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你要是再顶嘴,惹得老子不痛快,你的下场就跟这老太婆一样,你知道不知道?”志民没理他,看着“黑胖子”说:“你们是哪的红卫兵?抄家也得有个来头吧。”“我们是,我们是十六中的。”“十六中的?骗鬼吧你,你们几个是对过胡同的,当我不认识你们。你,”志民朝黑胖子一抬下巴说:“你真的不认得我了?”黑胖子一听这话一愣,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一下志民,志民冷笑一声,说:“我认识你。你叫蔺富民,小名叫傻二,你哥蔺富东跟我是小学同班同学。”“你是……”“我是尚志民,和尚,想起来了吧?今天这事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这老太太万一有个好歹,我可不是在这吓唬你们,我跟你们几个没完!”说完志民背起外婆就走。剩下那三个人顿时傻了眼,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咱们走吧。”傻二垂头丧气地说。“干吗走啊,你还让他给唬住了?”“尚志民我认识,是我哥同学,这人不错,挺仗义的,他跟我哥关系挺好,原先给我们家帮过不少忙呢。”“那又怎么样,我还想进去瞅瞅,看有什么东西没有?”“那你们俩在这吧,我得走了,说实在的,本来咱们这些红卫兵就是冒牌的,这回老太太没事还好,要是万一有什么事,尚志民认识我们家,一找一个准,谁也跑不掉。”“小公鸡”鼻子一哼,说:“你他妈害怕啦?害怕了你走哇,谁也没拦着你。”“我不是害怕,我觉得再要是这么做,挺对不住人家尚志民的。”说完傻二不管那两个人怎么叫他,走了。

    “小公鸡”看看“一身蓝”,说:“要不咱们进去瞅瞅,管他呢,就看看。”两人刚刚进屋,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傻二又回来了。“小公鸡”笑着说:“呦,傻二,你丫怎么又回来啦?不怕受良心的谴责了。”傻二也不理他俩,进来一手一个,把他俩扯出屋子。“去去去,赶紧走,别在这呆着。”见那两人不愿走,傻二说:“你们别再跟这耗着啦。我问你们,万一那老太婆给打死了,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那可是一条人命,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呀,不就是一牛鬼蛇神吗?打死就打死了,我就不信,还会有人找来。她那叫死有余辜!”“小公鸡”把“死有余辜”那四个字咬得特别狠。“一身蓝”看着傻二说:“我也这么想的,前两天我们那边一资本家家里抄出一本变天账,那家的老头上来要抢,叫那帮红卫兵愣是给打死了。”“就是,打了白打!”“可是你们不知道,那伙红卫兵没名没姓的,打完了走人,谁也不认得他们。可是尚志民认识我啊,万一,我是说万一他要是找起我来,我哥非把我皮给扒了不可!”“小公鸡”和“一身蓝”一听都笑起来,“你哥还那么向着那老妖婆啊?”“不是我哥向着谁,是我哥跟那个尚志民的关系挺铁,这几年来往不多了,但是关系还是好,我哥特佩服他。他要跟我哥告状,我哥肯定饶不了我。你们不知道,如今我们家我哥说了算,谁叫人家工作挣钱了呢。反正我劝你们别在这呆了,要抄家找什么样的不行,非要找认识的人家,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咱们明儿再找一家去不就完了。”“小公鸡”脖子一梗,说:“我又不是兔子,我就挨这跟前找食吃。你哥跟他认得,我可不认得,还是那话,都到这了,还不叫我们进去看看?”“有什么可看的,我看你是想看那女的闺房吧,我就知道你丫肯定是看上那女的了,要不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呢。”“看上又怎么样,那女的就是长的好,你说都是女的,怎么这女的就叫人看一眼就老想着呢。”“唉呦喂,我说你丫那口水都下来了。”黑胖子见两人还是不走,就来硬的。一只手抓住一人胳膊往外拉。“我说你们怎么这么死脑筋啊,就知道在这傻站着,万一这会儿再进来抄家的,这一地的像也没收拾,人家问起来是不是咱们打的,你说的清吗你,那麻烦可就大了。所以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好啦,好啦,别扯了,再扯我这胳膊非脱臼了不可。”“一身蓝”和“小公鸡”都没有傻二劲大,硬是叫他给拉出了院子。

    “什么呀,明知道是资本家,还不叫抄,什么觉悟嘛,真没劲!”“小公鸡”嘟嘟囔囔地慢慢走。

    走到胡同口,“小公鸡”站住脚,他想看看傻二是不是走了,要是走了,他转身再回去。没想到,他刚一回头,远远就看见傻二正用手指着他呢。他赶紧转身走了,“妈的,这家伙还盯死我了。”他琢磨着,哪天他自己一定再来一趟。

    傻二站在院门口一直看着那俩人走远了他才离开。

    五 外婆死了

    外婆死了。

    死在医院的走廊里。

    雪晴和志民拉着外婆急匆匆赶到医院,楼道里空无一人,雪晴连着跑了几个房间,里面都没人。“人都到哪去了?”雪晴焦急地问志民,志民也搞不清楚,“没到下班时间,怎么人都不见了。”这医院既没看病的病人,也没医生,连点医院熟悉的来苏水、青霉素的味道都没有。雪晴正着急,一眼看见过来一个女的,雪晴赶紧迎上去问:“请问这医院的人都到哪去了?”那女不停脚地瞟了一眼雪晴,说:“后院呢。”“后院?后院在哪?您是这里的大夫吗?”那女的一边急急忙忙往前走,一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雪晴一看,高兴地说:“大夫,麻烦您,你给我外婆看看,我外婆病得很重。”那女的看样子内急的厉害,走到女厕所门口站住了,两条腿夹着拧来拧去,说了一句:“你别跟着我啊,总得等我上完厕所再说吧。”说完就冲进去上厕所。一进去拣第一个坑蹲下,连厕所门都顾不上关。只听见屁滚尿流的沙石俱下,等了半天,她才从里面出来,眉宇之间都透着舒坦,神情动作也纾缓了不少。雪晴赶紧迎上去,说:“大夫,麻烦您快点,我外婆她……”“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唆,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正开评判会呢,我现在要是不去评判会,人家到时候找起我来,我怎么解释,这可是政治态度问题。”“可是现在是门诊时间啊。”“什么门诊时间。”那女的站住,厉声斥责雪晴:“你的觉悟怎么这么低,是革命重要,批斗走资派重要,还是你的什么外婆重要?!”一句话把雪晴噎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人命关天的头等大事在一个医生嘴里竟然会说得如此的轻描淡写无足轻重。“那人都死了,谁革命啊。”雪晴不满地小声嘟囔。“你说什么?”那女的回身问雪晴,雪晴急忙摇摇头。突然,那女的打量了一眼雪晴,说:“你怎么剃这么个头?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雪晴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志民在一旁急忙说:“大夫,他是我弟。”“你弟弟?”那女的疑惑地盯住雪晴,一边穿白大褂,一边说:“我还当是个女的,我说呢,女的谁把头剃成这样啊。除非她是……”她又停住了,手指着躺在楼道椅子上的外婆问:“她是干什么的?”“是我外婆。”“我知道是你外婆,我是问她的职业。”“没有职业,就是我外婆,在家,啊,就是没有工作。”“她的出身是什么?”那女的从兜里掏出个口罩来,一边戴一边问,那口罩很脏,一看就是好些日子没洗过了。“出身?看病还要问出身吗?”那女的俯身看一眼外婆,马上抬起身子说:“她这伤是叫人打的吧?”雪晴点点头。对方摘下口罩,严肃地问:“她这是叫红卫兵打的?她是牛鬼蛇神?”。女人冷笑一声说:“你还想骗人?我们这儿这些日子送来的这号人不少,都是牛鬼蛇神,我们一概不收!”说完她像躲避瘟疫一样往后退了两步。雪晴一听急了,“大夫,我求求你,救救我外婆。”说着,雪晴的眼泪流下来。那女的冷漠地摆摆手,说:“你们赶紧走吧,我还害怕惹事呢,你哭什么,哭也没用,我凭什么要救牛鬼蛇神呢。”说完,她头也不回走了。

    雪晴一听这话,急得抓住志民的手说:“怎么办?怎么办?”“那咱们送你妈他们医院吧。”说完上前去扶外婆。就在这时,后面有个人小声说:“让我看看。”两人回头一看,是刚才打扫厕所的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形瘦削,头胡子都很长,穿着个蓝大褂,手里还拿着把扫帚。“你是……?”那人没有回答雪晴的问话,左右看看楼道里没人,从口袋里掏出个很小的手电筒,晃着翻开外婆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外婆的脉搏。一分钟后,他轻轻放下外婆的手,摇摇头,站起来对雪晴说:“孩子,你外婆已经走了。”“什么?”雪晴和志民同时问,那人低声说:“你外婆去世了。”“你胡说!你凭什么说我外婆去世了?你是什么人,你就这么看看就断言我外婆死了?”最后的两个字是雪晴屏住气说出来的,因为她不相信外婆就这么走了,决不相信。

    “我是这医院的内科主任,啊,是原来的。”那人说完,看见对面有人来,赶紧拿起扫帚走了。

    来的人正是刚才的那个女的,后面还跟着两个男的。“许耀宗,该你了,今天你是第一陪斗。”那女的看着刚才那个男的说。那女的一边耳朵上还挂着那个脏口罩,像脸上晃荡着个粪兜子。说完她看看雪晴他们,说:“你们怎么还不走?是不是也想跟着一块儿陪斗?”志民说:“我们这就走。”那女的走出两步回头盯着雪晴说:“我怎么看你都像个女的。”

    走到门口,志民问雪晴:“咱们上哪?”“去我妈医院。”雪晴果断地说。

    两个人拉着外婆到了普玉的医院的时候,普玉正在冲洗厕所。

    正如做她的本职工作一样,普玉打扫厕所也是一丝不苟,决不会叫别人挑出一星半点的瑕疵来。

    当普玉直起腰时,她吃惊地看到,雪晴站在她的面前。

    “你们这是……”普玉刚想再说什么,突然现雪晴的脸色非常难看,接着,她看见了雪晴身后背着外婆的志民。“啊,姆妈,姆妈怎样了?”三个人急忙将外婆放在楼道的长椅上。普玉顾不上再问,她急忙上前给外婆检查。

    普玉在仔细检查了母亲三次之后,她抓起了母亲的手,紧紧贴在她的脸上。

    外婆的手已经变得冰凉,冰凉就意味着永久的失去。普玉当然明白,过去她抓过无数病人的手,今天在她手心里的是她亲爱的母亲的手。普玉没有一句话,没有一滴眼泪,就那么抓住母亲的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久久注视着母亲的面庞。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就这样走了,匆匆忙忙带着伤痕和无奈走了。从此,又少了一个关心她的人,从此,她又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