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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子弟第29部分阅读

    太对不起家人,对不起自己的父母。你死了他们会受不了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告诉她,如果你真的想死,那你就去死吧,死是你最好的解脱了,死了就到头了什么都停止了。现在如果有一个人对她说这样的话,那她一定会视此人为知己的。她会认为,只有这个人是真正为她着想,因为他懂得她的感受。

    人的一切都是太脆弱了。我过去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比如说,原先我还是这条胡同里受人羡慕的女孩,有着好的家境,受过良好的教育,长的漂亮。可是昨天在瞬间这一切都土崩瓦解。你那道门算什么?你那个小院子算什么,人家可以冲进来,什么都不能保护你!你的尊严甚至性命人家都可以捣毁,把你像土块一样在脚底下踢来踢去。

    雪琴无法忘记第一次被一伙儿红卫兵揪斗的情景。他们命令她跪在地上,逼着她穿上母亲的一件绸子旗袍,因为母亲的身材矮小,旗袍被她撑破了一个角,露出了大腿。他们啐她,踢她,她的头衣服上沾的都是吐沫和粘痰,她听出那群人当中有她熟悉的人。她不愿抬起头来,也不能抬起头来,用不着看就知道,那些人都是她的同学,有的甚至是好朋友。

    她的身上被人狠狠踢了两脚,同时听到一个女的的声音在尖声叫着:“我x你妈的,你这个资本家狗崽子。狗崽子,我以红卫兵的名义命令你,就在这跪着,不许起来,绝对不许起来!你听见没有?!”她听出了那女的声音,那是他们学校一个叫姜丽柳的女孩,比雪晴低一级。曾经和雪晴一起参加过学校的诗朗诵比赛,一口一个“雪晴姐”叫的很欢也很甜。她的声音很好辨别,因为她尖细的x爹操娘的骂人声和当初她上台热泪盈眶背诵普希金的《致凯恩》的腔调一模一样。不会是别人!那人个子矮小,脸色黑黄,鼻孔朝天让人担心下雨她会不会跟金丝猴一样也用手捂住鼻孔……她的头上歪斜着高高梳起个短短的朝天抓髻,那是时下流行的“革命造反头”的最新款式。文革以后老穿件很大的女式黄军装,因为太大,所以老爱拦腰扎根武装带,更显出她像小孩一样还未育的平板板的胸脯。别看这女的个子小,却是个小精豆子,成天上蹿下跳精力旺盛,是附近学校女红卫兵里著名的“三燕二柳”之一。

    跪着很累,膝盖很疼。

    可是雪晴不敢动,稍微一动,会遭来那些人更大的攻击。

    周围的人围成一圈注视着她,大多数是好奇或者是幸灾乐祸的眼光。你终于也有今天了!谁叫你长的那么漂亮,资本家的女儿还长得那么漂亮,还那么傲,你配嘛你?对你这样资产阶级的臭小姐就是要折磨你,就是要你在这跪着,跪下去,跪死你!

    一拨红卫兵走了,又来了一拨。就这样反复地,想尽办法折磨她。昨天还是人人羡慕的公主,今天就连什么人格、尊严,体面、矜持统统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一片黑暗,一片没有边缘的不断下沉令人恐怖的黑暗。

    任何人在强力的压迫下,剩下的只能是卑微和屈辱。

    她真想地球就在那一刻毁灭,把我连同这些罪恶的人,罪恶的吼叫和眼神一起毁灭掉。

    那些女红卫兵的漫骂和殴打中难道就没有嫉妒的成分在里面?否则她们决不会那样歇斯底里,和我素不相识,却像是有多大的仇恨一样,把我的那些裙子、衣服,还有游泳衣都剪成碎片,把我的照片都撕得粉碎。哈,剪吧,撕吧,你们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你们这些人更可悲、可怜。看看这个世界,究竟还有什么东西不能被你们毁灭、践踏和侮辱的呢?

    这种毁灭式的打击是不是结束了?是不是还会再来?如果再来的话我怎么办?一连串的问题突然涌到雪晴的脑海里,她一想起再要被斗,心立即拧紧了。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保护我,我也无处逃身。我只有在这里等待,等待一次又一次屈辱的降临。

    经过昨天自杀的雪晴现在不再一味地想死了,要想死太简单了,只要对自己狠一点,一切都会结束了。可是在她自杀未遂之后,她才明白原来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我还有父母,我死了,他们怎么办?我爱他们,我不愿置他们于万劫不复的深渊!那我就只有继续活着,苟且偷生,没脸没皮地活着。原来想着连死都不怕了,活着还怕吗?现在看来,应该说连活着都不怕还怕死吗?

    如果我长得很普通的话,那些人决不会有那么大的斗争热情。家里也许不会这样成为众矢之的,雪琴悲愤地想。人长的美简直就是一种罪过、负担、祸害!不然我怎会遭受如此大的无妄之辱!而丑陋则是一种幸福,是令人有安全感的踏实的幸福。

    大概因为从小到大听别人的夸赞太多,雪晴对自己的相貌已经到了无动于衷的地步。现在这种无动于衷已经转变成了厌恶。人家不是总是说红颜祸水吗?这一切是不是因为我的长相而造成的?

    我要是毁容的话,这一切会不会结束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立即让雪晴坚决否决了。整得人鬼不如那还真不如去死!

    要不我走吧。就按照妈妈说的那样,去宁波老家避一避。可是我总得回来吧,避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前些天听妈妈说,因为外公家是当地的大地主,舅舅家也被县里的红卫兵抄家了,我这一去,动静那么大,不是给舅舅家找麻烦吗?

    就这么躺着想着,突然,雪晴的肚子骨碌碌叫起来。肚子饿了,饭怎么还不来。细细一想,两天没吃东西了。雪晴想喝粥,还想吃点腌黄瓜。阚姨夏天腌黄瓜,冬天腌“心里美”萝卜皮,这两样东西经阚姨的手腌制,那叫一个绝,特别好吃。腌好的黄瓜上撒点芝麻,再滴点香油,脆生生的,咬起来“咯吱咯吱”,赶上“六必居”的酱菜了。这么一想,雪晴又觉得生活不是那么索然无味,还有那么点盼头。什么事都别想了,冲着喝粥伴腌黄瓜,先把死啊什么的放一边吧。

    二 抄家的又来了

    雪晴躺不住了,她起来坐了一会儿,想起外婆,就慢慢起来,去了外婆房间。

    外婆的房间有些昏暗。雪晴第一眼看见外婆,吓了一跳。外婆在朝她笑!那笑容不像往常那样慈祥,而是非常诡异。“外婆。”雪晴轻轻呼唤外婆。外婆仿佛没有听见,脸上挂着笑容,眼睛却瞪得大大的。“外婆,外婆,我是囡囡啊。”雪晴轻轻摇摇老人,老人的笑容渐渐收敛了,“侬讲侬是啥人?”她努力抬起身子,目不转睛盯住雪晴看了足有两分钟,然后摇着头说:“侬勿要瞎讲,侬勿是阿拉囡囡,阿拉囡囡老好看啦。”说完躺倒不再搭理雪晴。雪晴难过得眼泪涌了出来。那么疼爱她的外婆竟然不认得她了!外婆会不会……雪晴再一次感到灾难的降临。现在她才感到,平安的标准不是别的,就是一家人都好好的健康正常地团聚在一起,这就是眼下唯一的,也是非常难得的祈盼了。

    在外婆的房间站了一会儿,她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大声说话。

    “这家的人呢?滚出来!”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嗓音又尖又细,仿佛是正在换嗓的小公鸡在和别人掐架。另一个人说:“你怎么上这家来了?我听他们说这家昨儿抄过了。”“你知道什么,”“小公鸡”打断那人的话说:“我听说这家的女的盘儿长的特富裕,我就是想瞅瞅。”“嘿嘿,你丫真色儿!”“滚你的,你丫不色儿?”雪晴听到这样的对话,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又来了!又是来抄家的,这可怎么办?

    她想躲起来,可是往哪躲。雪晴突然想起来,从外婆的房间可以直通后面的夹道。夹道是不是安全些,到那他们兴许会找不到我。雪晴正要往往外走,突然看见躺在床上的外婆,心想:我要是走了,外婆怎么办?

    这伙人到哪都是无所顾忌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那么我就是躲到哪他们都可以把我找出来,再说我干吗要躲,这是我的家,我凭什么要躲。爱怎么样由他去吧,大不了一死,还是那句话,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雪晴想到这,好像刚刚缠绕在她心头的恐惧一下不见了,她又看了一眼外婆,小声说:“外婆,你好好躺着,家里有我呢。”说完,她走了出去。

    院子里站着三个年轻人。一个人穿着一身学生蓝,另外两个人都穿着黄军装,军装的颜色有点怪,颜色不太正,好像是染的。那个个子高点儿的正在那骂街:“昨儿是哪的来抄的,什么都没剩下,不会又是东纠的人吧。”雪晴一听,正是那个“小公鸡。”

    三个人见雪晴迎面昂着头出来,都有点吃惊。“你谁呀?”“我就是这家的人,你们找谁?”雪晴话音刚落,那三个人一齐笑起来,其中的一个黑胖子说:“唉呦我的妈呀,你不说话,我还真当你是个男的呢,原来是个女的。干吗来啦?还用问吗,当然是抄家来啦。”另一个穿一身蓝的家伙不怀好意地走上前,装模做样地围着雪晴转了两圈,然后摇着脑袋说:“你就是那女的?叫人把头给剃了?嘿嘿,过来,老老实实站过来!”雪晴走下台阶,站在院子当中。“一身蓝”回头对“小公鸡”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盘儿特亮的主?快拉倒吧,我看长的比我也好不到哪去。”说完呵呵笑起来。“小公鸡”走近雪晴,抻着脖子好像不是在用眼睛看,而是凑近了用鼻子闻一样在雪晴身上嗅来嗅去,然后小声说:“我看是你的眼瞎了。”“你们俩都别扯了,叫我来看。”黑胖子走过来,也学着“一身蓝”的样围着雪晴转圈圈。

    雪晴站在那越想越气,这帮人到底是什么人,说是来抄家的,可是却光围着我转,把我当什么啦。这两天,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缠绕着她,总使她记起小时候错把橡皮泥当作糖块吃进嘴里,苦涩酸辣,什么滋味都有。

    想到这,她说:“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小公鸡”说:“我们来抄家,你这个资本家的狗崽子,不老老实实的,还敢问我们来干什么?”后面两个人见“小公鸡”跟雪晴搭话,在后面嘿嘿地笑。小公鸡尖着嗓子问:“你们笑什么笑?”“我们看你是看上这个狗崽子了,想要拍她当婆子是不是?”“!狗崽子,白搭给我我都不要!”“别嘴硬了。”

    “黑胖子”四周看了看,说:“我进去瞅瞅。”说完就要进屋。雪晴迈出一步拦住他,平静地说:“请你不要进去,里面有病人。”三个人都愣住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脸色惨白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敢阻拦他们。“嘿,你个臭x养的,你丫吃了豹子胆了是不是?你敢阻挡红卫兵抄家,我们抄了那么多家了,还没见过你这样的,给我起来!”黑胖子眯起眼睛对那两个人说:“唉,哥们儿,说不准里面还有个小妞呢。”“我跟你说了,里面有病人,请你不要进去。”“呦,还请你不要进去,”黑胖子扭起身子憋着嗓子学雪晴说话,然后嬉皮笑脸地说:“那我要是非要进去呢?”说完他推开挡在面前的雪晴,就在他抬脚的一刹那,雪晴猛地一推他,雪晴这一举动来得太突然,黑胖子没留神,往后倒退了好几步,靠在檐下的柱子上。“啊,你他妈个狗崽子要反了啊,还敢打红卫兵!”雪晴自己也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反抗,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不能叫这家伙进去,外婆已经受了很大的刺激,这几个家伙再进去,很可能会要了外婆的命的。想到这里,雪晴挡在黑胖子的面前,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表情再明显不过,要杀要剐你们冲我来吧,反正我不能让你们进去!

    “一身蓝”和“小公鸡”那两个在后面看见黑胖子的狼狈样,咯咯直乐,他俩冲着黑胖子说:“真他妈丢份儿,叫个女的给推一边去了。”黑胖子一听急了,红急白脸地举手要打雪晴,雪晴吓得往后一退,躲过这一巴掌,可是黑胖子不依不饶,举拳照准雪晴的脸就打,就在他的拳头正要落下时,雪晴身后的门突然开了,外婆扶着墙站在门口。

    三 打碎“神像”

    看见这几个人,外婆突然咧开嘴笑了。几个人见老太太笑,都愣住了,“小公鸡”尖着嗓子喊:“嘿,快看唉,这还有一妞儿呢。”“可不,嘿,这才是你说的那个盘儿特靓的主吧。这老太太年轻时一准是个大美人呢。”“瞅你丫色儿的,连老太太都不放过。”雪晴看见外婆颤颤巍巍地要往外走,忙过去搀扶,外婆笑眯眯地看着雪晴,又看看黑胖子,然后指着黑胖子对雪晴说:“阿拉晓得伊,伊是红卫兵。”此时的外婆说话又快又清晰。“小公鸡”看看外婆,说:“这老太婆是疯子吧。”“什么疯子,装疯呢。”黑胖子乘雪晴搀住外婆的当,一步跨进屋里。外婆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冲着黑胖子喊:“侬是啥人,侬勿要进阿拉屋里相。”外婆说话的同时,一改刚才蹒跚的步伐,行动迅脚步敏捷,一步跨进门槛,上前就抓黑胖子。黑胖子回头看见外婆来抓他,冷冷地说:“你们说的没错,这老妖婆是在装疯。”说完举手一推外婆,嘴里还说:“滚一边儿去吧死老婆子!”外婆被他这么猛地一推,向后趔趄了几步,身子往后一仰,整个身子倒在身后的桌子上,她的胳膊向后一推,将桌子正中央摆放的一尊陶瓷像推在地上!

    像顿时摔得粉碎!

    听着瓷片落地清脆的响声一点点扩散来,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天塌啦!地陷啦!

    打碎像就是死路一条啊!

    文革期间,凡是和沾边的东西,像、语录、著作、像章……如果受到损坏,那当事人就是心怀叵测企图迫害就是死罪!文革期间因为这种事被打死、打伤或入狱的人不在少数,至少一顶现行反革命的帽子是逃不掉了。

    人们为此小心翼翼,生怕不注意惹下祸端。可文革时像到处贴,既是门神,又是糊墙的纸,供神似的到处供着,免不了弄脏受损,所以防不胜防。常常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不小心惹祸,给全家人带来无妄之灾!

    其实就是塑像真被打碎,画像被污损、撕毁,他老人家毫未损不会伤及皮肉连个喷嚏也不会打,主要是下面的人借题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变着法整人罢了。

    没事还要找事呢,何况这一切真的生了!

    第一个反映过来的人是“小公鸡”。

    他跳起来一把抓住仍躺在桌子上的外婆,大声喊道:“反革命,现行反革命!”“一身蓝”也赶紧过来,推波助澜地高喊:“这还了得,你个糟老婆子竟然敢打碎像,你该当何罪!”雪晴一看急了,她上前护住外婆,说:“你们不要冤枉好人好不好,明明这人推我外婆,我外婆才不小心把像碰在地上,怎么能说外婆是故意的呢,她不是反革命,你们不要栽赃陷害!”“你他妈放屁!”黑胖子掳起袖子对雪晴说:“你还会猪八戒倒打一耙,你也是反革命!连你一块斗!把这两个女反革命一块押走!”“小公鸡”忙说:“对,一块押走,上街道批斗去,我还不信了,你看着,只要一说这两个人把像打碎了,没人不气愤的,不把丫斗死!本来就是黑五类的狗崽子,现在是罪加一等,快走!”说着“小公鸡”和黑胖子上来就抓雪晴和外婆。

    天上轰隆打个闷雷,像是老天爷憋着口痰在咳嗽,闷闷的,咳得不透,再接着咳,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弱。“喀擦擦”紧跟着远处一阵短促的闪电,要下雨了。

    雪晴让“一身蓝”抓着往外拖,衣服下摆露出一段雪白的肚皮。“小公鸡”跟着后面拖外婆,突然看见那段肚皮,觉得眼睛有点花,遂放开外婆,也来拖雪晴。他拖雪晴不拖她胳膊,抱住她的腰往前拽。雪晴两脚乱蹬,尽量往地上坐,嘴里只是喊:“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使尽全力就是想要挣脱那两个人,哪能挣脱得了,挣着挣着,就没劲了。

    没人再管外婆,外婆也没理会跟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