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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明第7部分阅读

在下面千户所清理帐目,本月下旬卑职大堂当职。大人您刚刚到任,请先好好休息几日,过几日诸位军官聚集起来,再为大人接风。”

    回答得很清楚,有条有理,这是个标准的封建王朝军人。张凯心中不由对这个部下有了几分好感,便道:“接风就不必了,以后多的是时间慢慢亲近。”又奇道:“本卫还有老虎?”

    “是的,不过并不常见,本卫开卫至今,也不过捉到过十数只。许多老虎只是冬天山中没有食物才下山伤害人畜,多半开春就会离去。只是,有只虎白额虎在此盘距了数月,伤了好几条人命,马蚤扰了屯垦。麻千户本是猎户出身,已赶去多日了。”

    张凯想了想问道:“这麻千户叫做什么?那里人氏?如何升做了千户的?”

    李千户犹豫了一下,方道:“右千户麻干勇本是个山间野人,只是在乡间杀了人,便携了老娘逃到辽东来。因前任齐指挥喜欢这麻干勇的力气,便赏了军职,让他做了个总旗,十年来,就提拔他做了千户。”李千户的语气中隐隐不甚喜欢此人。

    张凯笑了笑:“干勇到是个好名字。”他对李千户语气中的不满只字不提,又问道:“本卫有多少军士呢?”

    “步军两千两百五十,马军七百二十四,军中工匠七十人,马夫、伙夫、随军大夫等闲杂人员与职官共一百一十人,总旗及以上军官一百五十五人,大人亲卫队一百二十人。共三千四百二十九员。”

    张凯点了点头很满意,他现在手底下管着三千多号人,不由得感觉身体充满了力量。“太爽了!以后这三千多个小卒子随便我怎么摆布。以后玩什么好呢?”张凯暗笑,又装做一本正经的问道:“可有空额吗?”军队中都有空额的,这是常识,士兵战死、病死或者老死了,军官并不上报,照样领一份粮响,不过都到了少数当官的腰包里。严重的都可以空上一大半。但这里是辽东,战事频繁,又是个屯田为主的卫所。辽东总兵李成梁又是个严厉的人,估计不会太多。

    “有空额两千余。”李千户低下了头,张凯几乎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这次是一个比较模糊的回答,怎么个两千多呢?“两千零一是一千多,两千九百九十九也是一千多。”好家伙,悬殊了近一半啊,张凯不满意的说道。

    “这……,军中马步卒及闲杂人员应有五千六百人,实员只有三千四百二十九人,缺两千一百七十一人。”李元月掐指算了一下,脸都涨红了。张凯在案后都能看到他那发红的耳根。

    张凯又道:“你是本地人吗?以前任过什么职位啊?”他见这人似乎是个人才,便想了解下他的履历。

    “卑职是本地人,年轻时在外游荡,七年前曾在广西总兵俞志辅大人麾下任过先峰官。”提到那个广西总兵,李元月突然又立直了身子,表情与语气中还多了几分的豪气。

    俞志辅那是谁?没听说过此人啊,张凯想了想,想起个姓俞的名将来,别人恐怕不能让这个武将如此推崇吧,便问道:“可是俞大猷将军么?”

    “正是俞公。”

    “古代人真是麻烦死了,一个名字不够还要起什么字、什么号,还要别称。刚刚要是猜错了就又闹了个笑话。”张凯听说过俞大猷这个将军的,民间多有他的传说。是位仅次于戚继光的抗倭名将。

    张凯又问道:“那你为何回辽东了呢?在俞将军手下前程不好吗?”

    “卑职父亲乃是这海州的千户,当时父亲病重,卑职只好辞去,回来照顾父亲,并且继承了父职。”

    以他现在身任千户来看,李千户的父亲应该已经病死了,张凯不由对他又添了几分好感,便道:“哦,是这样啊!李千户到是个孝子啊。”

    “本朝以孝治天下,此乃身为人子之当所为。”

    张凯想起刚看到刘二那引路时伸出的袖子上那个大块补丁,就问李元月道:“士兵、军官都各拿多少俸禄?”

    “马军月支米二石,步军总旗一石五斗,小旗一石二斗,军一石。城守者如数,屯田者半之。民匠充军者八斗,牧马千户所一石,民丁编军操练者一石,总旗三石。百户六石五斗,副千户十四石,千户十六石……。”李元月口若悬河,张凯正在发愣的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是米粮或者麦粮吗?”张凯问道。

    “是的,多是小麦、高粱等物,米是发不起的。”

    “一百二十斤粮食啊,不是很多的样子。够一家子吃吗?”

    “只够填饱肚子。”

    张凯沉默了一会才道:“这海城卫地面上,一石米值多少银两?”保定附近一石寻常米粮是可以卖上八、九钱左右的,张凯发达以后,就不许孙大爷种地了。老人扭不过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种上些蔬菜、常用的药草花蕊,轻松了许多,偶尔爬爬山采采药,接了孙儿到膝前,日子过得也很舒心。

    米缸空了,张凯也是去买过的,当官之后,薪水多用粮食支付,所以他还不至于连粮价都不知道。

    “辽东各地二两一钱左右。海城附近山地多,产铁少粮,运粮近来也不方便。所以每石二两三钱银子。若是朝庭补运不及时,辽东各地的米价有时涨在四两至五两间。”

    “粮食好贵啊,要是粮价和保定相似,这三千多人一年只要两三万两银子就可以养活了。”想到各处的产业,张凯又暗道:“回头要不要去去买几个侍女呢?算了,老觉得很别扭,放不下来脸干那种事。几年来,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就是那何二的老婆。急不得,偶是追求质量地滛啊。”

    张凯出神了好一会才道:“军士们都在那里?可方便召集一下吗?”新上任的领导要登台训话吧?张凯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李元月道:“多数在下面五个千户屯田所屯田,前、左、中三个屯田所离这里不过十数里地,要召集起来也不是难事。”

    “嗯,若是没有紧要的事,就召集一下,本官要见见下属。”张凯已经很会打官腔了,这归功于他的勤奋练习。

    李元月道:“约么傍晚才能召集大部。麻千户所在的右千户所离此也是甚远,今天只怕召集不得。”

    张凯点了点头,令李千户去召集军士,接着刘二又不断来报有各位官员来求见。看着他们,张凯渐渐皱起眉来,都是些百户,管管钱粮仓库的知事、大使。几个大员迟迟不见。一问刘二,管屯指挥齐万庆与镇抚金以升抱病。中千户所掌印齐万乘在外收帐,海盖参将陈叶生与海盖备御窦前离得远了,赶不及。后三个到也情有可原,前面两个怎么就一齐病了呢?张凯暗暗有些不快,就问李千户,李千户道:“大人虽然是掌印指挥,只是,品级有些低,寻常指挥都是正三品,定是他们见大人品级不如他们,就不肯来拜见。”张凯有些得意的说他是从五品的指挥。李千户这才暗道:“这也太奇怪了,比我还低一阶,这还应该不应该行跪礼呢?”

    各个千户所像是几个大农庄,军士敲罗打鼓的一家家叫人。然后再一齐赶来,最远的一个千户所离此有一百里,今天估计是不能到城里了。

    几个时辰后才陆续叫齐了住在小城附近的军士。在卫所大院边的大校场上,只见一大群衣着破烂的庄稼汉乱糟糟、叫嚷嚷的等候张凯去检阅。这人群中只有五六百人穿了号衣,排列的有些次序,还像那么回事。其他的连土匪都不如,他们穿着各式的衣服,乱起八糟的站做一堆,有卷着袖子的,也有卷着裤腿的,还有光着膀子的。不少人的手里还拿着锄头、草扒子,甚至还有手里拿着粪耙背后还背着粪篓子的。哦,那人堆里还有几头背了个袋子的黄牛。

    张凯瞬间石化了,过了一会才呆呆的问李元月道:“你从那里找来的农民来凑数啊。”他的心情像是个守财奴看到毕生的积蓄被老鼠咬烂了一样。

    李元月苦笑道:“大人,卑职那里敢啊,这多是屯田的军士。军法森严,真正肯守城的也就那百人了,其他的都向前任的齐大人缴钱买了闲,去种地屯田了。每年领到的军饷,还要被齐大人扣去三成呢。这百的守军,如果不是局捕指挥战死,只怕齐大人还不肯凑起来。”

    张凯又指着那些人道:“你莫要骗我,那里有百?最多六百人。”他语气有些气愤,也不知道心中是生齐指挥的气,还是生气见不到全部的部下。

    李千户告罪道:“还有一百多在齐大人府上做护卫,他们得的军饷最丰厚,兵器甲仗也是最好,所以渐成齐大人的私兵了,只召集来那几十人。另有百多人在各处紧要地方巡逻,总不能全叫来啊。”其实这李千户也没说实话,齐府的那一百多人,随齐千户去乡中三分之一,留守齐家大院三分之一,另有三分之一是来了的。

    张凯这才点点头,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来,便关切的问道:“那齐大人每年能从本卫得多少银子?”

    李元月见这位张大人如此对贪污感兴趣,心一个劲的往下沉,果然不出所料啊。不过,他依然说了实话:“一人一年要扣去三两银子,或者两石的米粮就可以不参加训练了。这里有两千多人都交了这个数的。还有其他的各项克扣,一年总有一万五千两左右。齐大人死前,尚拖欠了那六百守城军士两个月的粮饷。到如今,齐大人死去了一个多月了,粮饷还是没有补发。按例,这个亏空要大人负责解决的。卑职也正是为此事来求大人,若是再拖延下去,只怕是要生军变。”

    张凯听说似乎是要他出钱,不由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我来解决?那,那个齐大人把钱都弄去做什么了?”

    “齐大人娶了五房妾室,在他的家乡通州买了许多的田地。齐大人本想过两年就告老还乡的,不过他一直舍不得,所以七十岁了,老在任上。另外齐家老大想继承父职做指挥使的,总要花银子打点的。”李千户索性直说了。

    “他墨了这么些银饷,也没人告发他么?”

    “暗中告状是有的,不过天下的卫所都是如此。况且齐大人朝中多有打点,即便是有人告状,也被拦了下来。其实齐大人已经算是好的了,本卫逃亡的军士不是很多。”李元月的话越说越有针对性。

    “哦,那粮饷一般都是那里来的?”

    “军士的粮饷都是屯田的军士屯田所得,自给自足,武备军械也多是自制,本卫尚有一个马场,几片山林、草滩与两千一百倾田地。这田地本来是有近三千倾的,最好的有几百倾已经被齐大人割占了去,而且强迫屯田的军士帮他耕种。”李元月如实秉告。

    “哦,吃自己啊。不过,这么多的产业,士兵应该过得还不错啊。”看来似乎是个肥差,银子没白花,张凯又开心起来。

    “混口饭吃吧,卑职早已对此心冷了,若是大人能保证本卫在战时能出一千精锐,便是……。”李元月一时找不到妥当的词来形容“身为将官的良心”这类的话,直说的话,只怕再得罪了这个上司。他年轻时的棱角,早已被磨得一干二净。什么杀贼除寇,什么报效朝庭,什么荫妻封子,通通和这些昏官们见鬼去吧。

    “嗯,本官心理有数,若是卫所参加战事,没有精锐的士卒的话,那可是事关性命的大事。”张凯是记住刚刚所说的一位卫所的高级军官战死。

    天色也不早了,张凯隐隐有些饥饿的感觉。抬头又看见那许多人仍在等他讲话,于是张凯就威武的走上了校场东侧的高台。

    台下的士兵们都抬着木然的脸望着张凯。“这个老爷比以前的都年轻哦,看官服的品级还不如齐大人高啊,莫非是新来的千户?”“不知道这个官的心有多黑。”“……。”台下也有些军士在交头接耳的,也有打着饱嗝炫耀能吃饱饭的,也有哈哈怪笑的,不过,多数都哭丧着脸。

    打量着这些农民,如果遇到战争的话,带他们上战场……,如果要依靠这些家伙保命……。乱成这样,只怕逃走都逃不掉吧,想到这里,张凯打了个哆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张凯凡事都喜欢往最坏里考虑一下。

    新官上任,张凯站在校场的高台上酝酿了一会,准备想说些杀敌抱国之类的慷慨激昂的话来。但是,看了满眼都饿得面黄肌瘦的人群,想起士兵领不到薪水都快闹兵变了,寻思着先稳住他们再说。拿不到薪水,谁乐意再和你干啊。

    于是,张凯就对他的士兵说道:“本官初来乍到,既然身为诸位兄弟的领导,就要带你们过上好日子,从此以后大家都无须再担心军饷的问题。本官有酒便与诸位兄弟一起喝,有饭大家一起吃……。”这几句话粗犷直白,最后几句张凯几乎是吼出来的,让人感觉到一股子真诚。

    真是个词汇匮乏的家伙,完全没有前几任那激昂、壮观,大讲对皇帝的忠心,有着华丽词语的演讲,不过这段白话似乎很有效。

    台下士兵们哄的一下炸了堂,还从来没有一个当官的这么对他们说:“本官要带领你们过好日子!平日那些当官的新上任,不勒他们一笔钱做贺礼就不错了。这当官的莫不是骗他们吧?”前几日齐千户正在他们营中开始登记,要每人出上一两银子,给新来的指挥做贺礼呢。齐千户还说什么,愿者自愿,不愿者也不勉强。,谁敢不愿意啊?所以,军士们刚刚还以为是叫他们一齐出来缴纳银子的。这才搬箱倒柜的寻了点碎银子,揣在怀中,拖拖拉拉的来到校场。有几个,没有银两,只好让耕牛背了袋粮食来。也有几个豁出去了,怀里揣了尖刀正准备闹事。不想,没见到提了麻袋的齐千户的亲兵,也不曾见到管理钱粮的刘知事。只是见到一个年轻人与李千户站在台上接头交耳的说些什么。那年轻人看起来似乎是本卫的新任指挥。

    许多士兵已经开始猜测,定是他不放心齐千户,怕他私自墨了银两,才亲自出马来收贺银的。不料,最后竟然没收银子,实在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还说要带大伙过好日子,更加是见了鬼了。这个当官的莫非是不正常了?是以,士兵们便不信的叫嚷了起来。也有喊着快发粮饷的,也有叹了一口气终于保住了点余粮的,也有破口大骂的,也有从刚刚一直打饱嗝到现在都停不住的。台下一瞬间真是百兽齐叫,嘈杂之极。

    李元月大喝道:“肃静!”他心中也是一阵感动,这位年轻的大人,似乎和前几任多有不同呢。他年轻的时候,正是不满齐指挥所为,才去了南方。刚刚屡屡翻忌,说了许多直白的话,也是想最多大闹一场,丢了官也无所谓。

    士兵们停止了喧哗,他们是纪律很好、很听话的农夫,刚才只是受的刺激比较大。

    一个身着短打的中年军汉从走上高台,对张凯行了跪礼道:“卑职前掌印千户艾忠见过指挥大人。”张凯远远就看到了他,如果不是他面上坚毅的表情。张凯也许会以为他是台下众多农夫中的一员。看上去似乎有四十岁,又似乎足有五十岁。

    张凯看着那沧桑的脸暗道:“这个艾千户了,一脸吃了一辈子苦的样子,似乎是个很老实的人,不过也许是老黑那种扮猪吃老虎的品种,先观察观察吧。”老黑的表现让张凯随时,对一眼看上去很老实的人提起警觉。动物的外表,本就是用来迷惑敌人的。

    艾千户也很诧异出现了这么脱线的上司,他轻轻与李元月道:“这个年轻人,真的是指挥吗?怎么品级比我还低?说话也好似俺以前混山寨时的头领……。”李千户也轻声道:“我见了那官印,也跪拜过了,拜职不拜品级,我们是他的下属,当行跪礼。定是朝庭的圣旨出了差错,才弄错了品级。”两人交情很好的样子,站得很近,声音也很小。不过张凯耳朵好,偏偏听见了。

    巡阅完毕,张凯叫了库吏朱九,要他把卫库中的钱粮全拿出来先补了积欠的军饷。朱九急得抓耳挠腮,尴尬的道:“大人,那仓库里的钱粮早就支完了,如今秋粮未收,库房中是空空如也。”张凯不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