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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郎花事第25部分阅读

一颤,却感觉王爷的手坚定地覆在我手背上,淡淡开口:“不过都是些无稽之谈,皇兄对国师一家之言素来不以为然,如今竟也信了么?”

    “无稽之谈?”睿孝帝再冷笑:“你该去问问太医院的人,她那兄长如今命寿,还剩几分?”

    “什么意思?”我猛地抬起了头。

    “你从来没将那x言当一回事对不对?”睿孝帝微微侧身,盯着我说。我只觉四肢的气血瞬间尽往头中涌去,这一受惊,竟忘了尊卑之念,伸手便要去扯天子的衣袖令他再说仔细。

    他满脸厌恶,弹开我的手臂。后退了一步,冷冷道:“聂詹事既时日无多,朕自无可能再对你痛下杀手。你便祈求自己能将功补过,否则休怪天家无情。”说罢,扫了他兄弟一眼,拂袖而去。

    获赦的旨意很快降下,终于重见天日,可是我的心头却是阴霾一片。

    86

    我听说哥哥那日在殿中求情无果之后,没有似王爷那般跪至御书房外守候,而是一人回了府。

    回府之后,便开始病倒,如此数日,竟已经药石罔顾。

    我奔走在通向国师府的路上。走着走着,竟数度脚软。等到国师府那陌生而又熟悉的建筑矗立在眼前,我几乎已经消失了站立的力气。

    王爷递上请柬,国师府的人很快便迎了出来。

    这大年还未过透,国师府上下却殊无欢喜之色,气氛压抑。迎接的聂五一看到我,眼一缩。

    他道:“王爷莅临,国师府自然蓬荜生辉。只是那不相干的人等,却是不受欢迎之列。”

    王爷脸一沉:“这是本王将过门的王妃,前来探望自己兄长,如何不相干。休要阻拦,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

    他已经硬闯过一回天牢,不怕再硬闯一回国师府。

    那聂五脸色难看,最终却让了道。然而如淬了毒一般的眼神却刺在我身上,嘿嘿地冷笑了数声。

    我一路飘至内苑,前来招领我们的小丫环垂儿是自哥哥回了府便分至到他身边的,年初四那一日,我便见过一回。

    她一看到我眼圈便见了红,神色复杂。

    她道:“少爷这几日一直在等着您,若见了你,必定会欢喜的。”我一把抓过她的手,直勾勾地望她:“怎么会这样?御医不是看过,说暂时无碍吗?怎么会突然就病重了呢?哥哥只是吓我的对不对?又或者,只是这两日风大些而以呢?”那丫环吓得惊叫了一声,王爷慢慢掰开我拿住丫环的手,放软声音对我说:“你说得没错,宫里有最好的御医,再不济,我们去请蔡扁鹊过来,你先不要慌,好不好?若是哥哥看到你这副样子,也是要担忧的。”

    我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你说的没错。”

    可是,为什么越到哥哥养病的暖阁,心越慌呢?

    那最后一小段路程我是急跑了过去的。门一打开,一股浓重的药味刺入鼻息。

    守在外室的仆妇一看到我,神色诧异,刚想叱责,便被随后赶至的垂儿制止。

    而我的眼光早飘过他们,耳边听到一边寂静的屋中,响起悉悉簌簌奇怪的,妇人咕喃的声音,那是自内室中传来。

    我一步步地挪近,直至自己用僵硬的姿势,掀起内外室相隔的那道半垂的帘幔。

    我看到床上披着一床厚被,一人半躺在里面露出小半截头肩的,正是哥哥。

    一个头顶半秃,遗留半头稀稀疏疏蓬乱灰白头发,瘦得怪骨嶙峋的女人大喇喇坐在哥哥床上,用那只如同干柴棒的手横过哥哥的肩头,将同样瘦骨嶙峋的哥哥搂在怀里,轻轻地摇晃着,另一只手则轻轻拍在哥哥背上,形同护着最心的珍宝。

    那不清不楚的咕喃声,正出自她的嘴里。

    哥哥正自养病,怎地由着一个看起来不正常的疯妇人守在床边,对他动手动脚?只一眼,我便觉气怒攻心,一摔帘,便要冲将过去,将那妇人甩开。可是当那妇人将脸对准我的时候,我如遭雷殛,一下子就呆住了。

    那张已然变了形的脸曾在我记忆深处回荡了无数遍,以至于只一眼,我便将她认了出来。

    我震惊地望着她,妇人却已经尽数地表现了被打扰的不悦,脸一沉,便冷冷地斥道:“出去!”说罢没有多余的一眼,全身心只去望着她怀里失而复得的子。

    那还是昔日里光彩照人的妇人吗?

    这片刻的动作,哥哥已被惊醒。只是人还未完全醒转,一阵剧烈的咳嗽却先嗌出嘴角,人咳得佝起了身体。妇人一阵惊慌,要去拿水,指尖颤抖的却连带将杯盏掀翻了。抬头冲我凶神恶煞地吼道:“还不去叫大夫!”说着随手抡起一件物事便掼了来。

    茶盅的碎片散在脚下我才醒悟有人拉了我一把。同时也反应了过来,慌慌张张便要去叫人。那人一拉我的手臂:“御医就在外面。”

    那御医熟门熟路地走了进去,也不号脉,径自施了数针,稍缓了那一阵咳症,看了一地的狼籍,见怪不怪地命仆妇重新端了蜜汤茶水侍候,对于我们的询问也不多说,摇头去了一旁抱夏。那时候哥哥有了片刻的清醒,用那只青筋错落的手朝我招了招,而我也终于看清了哥哥那时候的样子。

    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眼睛里清俊的神采只剩下一片灰暗的病气。苍白的面颊因为动作而产生一片不正常的红晕。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仿佛动一动也要花费全身的所有气力。

    我的足下如生了根,看着哥哥的眼光滑过我旁边,再落在我身上,那里面包含的关切温柔,一如往昔。

    他话里生出欢喜:“陛下已经下旨赦免,对吗?”

    是王爷在旁边轻声应了句是。

    哥哥再次朝我伸出手。

    明明已经十分虚弱,他的神态却充诉着说不出的耐心。仿佛是明白我这一刻的惶惑,担忧与紧张。

    我朝他奔了过去,紧紧握住他一只手。他翻转手心反握,另一只手却带过了妇人的手,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

    他朝那妇人温柔说道:“母亲,这是遂意。”继而让我唤一声母亲试试。

    多少年,母亲是两个字是我心头一道无法逾越的禁忌。只是这一刻我太慌张,我不顾一切地想讨好面前这个孱弱的男人,我的哥哥,所以,我毫不迟疑地将那两个字脱口。

    我看到哥哥的眼睛里有欣慰。妇人却只是转动眼珠,茫然地望了望我。很快,对儿子的痴执又高于一切,她的眼光重新痴痴落在哥哥的身上。

    就在那个时候,房门咣当一声,被狠狠踢开。

    ☆、62end

    那一日,国师捏了三尺青锋,恶狠狠地指着我。

    哥哥将我护入怀里。

    国师气得脸色发青,大声喝道:“逆子!这孽障便要将你害死,你竟还护着她!”我在哥哥的怀里大声抽泣。那一刻,天地已经黯然失色,我是如此明确地感受到那谶言即将应验,我终要害死我的哥哥。

    我万念俱灰,身旁孱弱的哥哥却突然似被注入了无穷力量。他大声地辩驳,对着他素来饱含威严的父亲坚决地、不容置疑地否认,那声音掷地有力,久久地回荡在房内。

    他道:“不是,绝对不是!”

    “这一切的源头,根本不是妹妹!”他大声道:“我知道父亲这一生精深命理之术,并为此深信不疑。可是这么多年父亲您可曾想过,当年若不是您一意孤行,我与妹妹怎会远走他乡;若非被逼远走他乡,我们兄妹俩怎会拜师于北氓老人门下,继而引起了老夏帝的觊觎,这才制造了这诸多变故的源头,数年的牢狱生涯,才是我身体破败的元凶!什么占卜,什么克杀兄长,人心才是最可怕的谶言!”

    这世上若当真有预言,这一切的始作俑作,岂不正是国师自己?

    国师高高在上的身姿,第一次有了被击溃的拘偻。

    弥留之际,哥哥将我唤到床前。

    心心念念的,依旧是如何将我安全送出上京。

    他道,哥哥走了之后,你便凭借开启宝匣的方法,为自己谋取一个未来罢。

    王爷若肯与你离开上京,自是最好。若是不能,你当真喜欢他,便嫁给他吧。

    他道,哥哥走了之后,一切便要凭借自己了。

    不要心里存着负担。你瞧,哥哥离开,完全与你无关。

    哥哥知道你心思重,不易放开,所以哥哥要你答应我,此后要勇敢,快乐地活下去,否则哥哥九泉不安。

    他道,遂意,对不起,还是没能陪你,走完一生。

    那一年,他抱着年幼的我离开阴森的祠堂,说道,遂意,不要怕。

    哥哥在这里。

    哥哥会陪着你,走完这一生。

    有妇人的嚎啕响起,什么东西应声而碎,那一刹那,信念瘫塌,人生不复完整。

    将红绸揭下,换上白布,梦里的可怕形状应验。

    国师府内设了灵堂,停棺三日,我便在府门外守了三日。第三日的时候,那名叫垂儿的丫环来寻我。

    她说着什么,我全无反应。直至听到哥哥二字。

    我沙哑问她:“你说什么?”

    她的表情茫然又不安,手足无措:“府里没个可以说这件事的人,我不知道该去问谁。可是,我一个人藏着真的很难受。我想找你说说……”

    我木然道:“你说。”

    她绞着手指:“不知道对不对,我怀疑少爷的死,有蹊跷……”

    我脸色大变,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量,上前又去扯她。这一回是扯住她的衣襟。

    她吓得哭道:“是真的。那一日少爷回来,面色极差。我一打听,才知道你那日被押入了大理寺天牢。当天夜里,少爷睡觉便故意不盖被子——当时我起夜给他盖了数次,只当少爷是不当心,也没往那方面想。隔日少爷病情急剧严重,我怕受责罚,更是不敢将夜里的情况说出。直至少爷去后,我帮他收拾后事,无意间发现房中那株翠竹枝叶泛黄,竟快要枯死了。一检查才发现那土壤里湿泞泞的全是药汁!这才联想起前因后果,少爷故意着凉,偷偷将药倒掉,是有意寻死……”

    我耳边嗡鸣,她的话不停地回荡在一旁。

    少爷故意着凉,偷偷将药倒掉,是有意寻死……

    国师府上有御医守候,下有一班仆妇丫环。就说这一场病怎么可能来得这样急,这样突然。

    原来是有意为之。

    那日睿孝帝在天牢时所说的话突然冒上我的心头:聂詹事既时日无多,朕自无可能再对你痛下杀手。

    宝匣若有二人可以打开,睿孝帝定毫不犹豫选择将我除去。留下我,只有是在没有选择的时候。

    我猛然醒悟,茅塞大开。

    原来是那样,早在药谷的时候,他肯定便料定了这种结果,在那时,已经有保全妹妹,一心求死的念头。

    只有我傻傻地蒙在鼓里,懵懂地享受着这种照顾。

    我以为自己已流尽了眼泪,如今才知道了真正的痛切心扉。

    你有没有经历一种伤心,拼命想对一个人好,可还是不够,他已早一步在你之前,对你倾尽了所有。

    你又有没有经历一种心情,怨恨捉弄的命运,怨恨着那些幕后推波助澜的黑手,最后怨无可怨,发现最该被憎恨的,其实一直是自己。

    那一瞬间,胸口似乎就要爆发,我想大声呼喊,涌上喉口的却是腥甜。有谁抱着我拼命呼喊,可是我已经不管不顾——

    哥哥死了,我也不想再活了。

    那此后发生的,像一场荒唐的梦境。

    我拼命地挣脱着每一个想要绊住我的人,我像一个最勇敢大无畏的战士,义无反顾地冲撞着御驾。

    我渴望刀锋削过皮肉的感觉,我渴望那种淋漓的痛,掩盖过心中的感受。

    他们说我疯了,只有男人一直守在我的身旁。

    从他日渐沉寂,伤心的眼光里,我看到了自己的枯萎,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最后,药谷的那个老头被请到我的面前。

    “这姑娘已经有点疯了。”

    “怎么样才有救她?”

    “这样压抑着,只能让她疯掉。倒不如让她狠狠发作一场。”

    “那该怎么办?”

    “怎么办?由着她呗!”

    “……她要寻死。”

    “那就让她去死。”

    他长久地坐在我的面前,没有说话。

    我挥舞着受困的双手,朝他狰狞地冷笑。

    我甚至说着狠毒刻簿的话,想将他激怒。

    在我的眼中,他已经不再是我倾心的恋人,而是阻碍我通往极乐解脱的羁绊。

    他道:“眉君,便是要寻死,总也要有想去的地方罢?”

    我安静了片刻。

    当年在摩天崖之上,哥哥若由着我摔下,没将我救起,那该多好?

    我说,我想去摩天崖看看。

    他道:“好,我陪你去。”

    等到了已是三月,春暖花开。

    一切还如梦里情形。

    蓝天白云,北邙山上摩天崖,岁月份外悠长。

    他静静驻立在那里,像是守候在那悠长岁月的深处。

    最后一刻我仍迟疑,问他真会放开我去,不是在哄我?又再三与他确定,不是要随着我跳下去。

    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山下有焦急的呼喊,一骑黄衣,那是睿孝帝亲自赶至。

    我知道时间无多,那一刻,居然有些不舍,这一路匆匆,居然没跟他好好地道别。

    千言万语,化在他唇边浅浅一吻。

    他道:“若这一次不死,便跟我回去,好好地过日子。可好?”

    我道:“怎么可能。你瞧,当年长了大树的地方其实有标志,崖上面对着树的地方,有一块突出的石头。只要绕开那里,再不可能绊到大树。”

    “我说的是万一。”

    我道:“好。”

    我朝他挥手,最后一眼深深注视,想将他的样子镂刻起来,印入来生的记忆里。

    我转身,奔向那万丈深渊——

    尾声

    最后我也没明白自己是如何又挂到那株大树上的。

    头顶有悉簌的声响。摩天崖下终年缭绕的云雾裹住了我的迷悯。

    破空的激荡与落下时的撞击让我全身短暂失了力气。我只茫然地趴在那虬结的巨树躯干上,感受着上方的人逐渐接近。

    那个人很快来到我的身边,唤道:“遂意。”

    我勉强地看向来人的那张脸,震惊便袭上我的心头。

    熟悉的眉眼,梦里萦绕了千万次的容颜。

    我不敢置信:“……哥哥?”

    他温柔一笑,应道:“是啊,遂意,哥哥在这里。”

    我痴痴望着他,那一刻,根本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里。

    因为现实与梦里,已经重叠。

    他朝我伸出手:“来,遂意,哥哥带你上去。”

    是怎样上了山崖,那上方,迎接的是怎样的情形已经不重要。

    我只是紧紧地攀住男人的手臂,攀住了这一刻,这一根救命稻草。

    哥哥,不要走。

    不要离开我,一直这样好不好?

    他道:“好。”

    而我无法得知的山崖树冠树深处隐藏着的人影,他们有一段短暂的对话,飘散在云雾里。

    ——小金哥哥,方才真的好险!

    王爷当真狠得下心,若我们失败,他是不是打算也跟着跳下来?

    她她她、姐姐当真相信,那是遂章公子?可是那是王爷啊!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愿意去相信。这才是她信仰的力量。

    那王爷岂不是要一直扮演下去?

    恩,也许。

    ……那王爷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就是王爷啊。

    我听不见他们对话,可那结果却是相同。

    哪怕是欺骗,只要愿意去相信。

    于是互相搀扶的身影,可以继续走下接下的路。

    穿过崎岖的山道,穿过幽深的石径,穿过漫山遍野的桃花林。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一不小心,便走完了一生。

    (正文完)

    小番外那往后的人生精分,醉梦

    (一)面具

    “你想好了?”

    “戴上面具去模仿另一个人,年深日久,或许连真正的自己都被磨没了棱角,变成一个影子。”

    “你?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