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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郎花事第25部分阅读

    直至皇后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块高达人余的假山。透过假山有熟悉的声响传来,此刻还伴随着一阵潺潺琴声。这才发现皇后竟带着我,不知不觉又绕回到宴请的地方。

    透过假石的缝隙,她指着那边的人对我说:“你瞧,这才是高门贵户中温养起来的千金小姐该有的样子,或是端庄稳重,或者聪颖可人,神态娇憨,气息安详。这样的女子,才能当丈夫的贤内助,当一朵解语花,当一名合格的宗妇。”

    我顺着她那手的方向看了过去,擅琴的小姐此刻正自告奋勇弹着琴,潺潺的声音便是由她的指尖流泻了出来。她的两个姐妹对看一眼,胆大的那名便朝王爷主动地开起了话头。

    眼波流转,神态飞扬。

    那原该是我的姐妹,原该是我的样子。

    可现实上呢?透后皇后明净的眼波,我仿佛能看到自己落魄的模样。病痛与长时间的奔波忧患早让那张脸失了往日的明润,瘦成巴掌大的脸偏偏嵌了一对极大的眼睛,表情郁郁,却又总带着几分的心不在焉。

    皇后道:“你是皇叔看得上眼的女子,自然有你不同寻常的地方。可是你瞧,这世上还有那各种各样的女子,不是只有你拥有这一副容貌,也不是只有你这一样风情。”

    皇后叹了一口气:“我睿孝陛下就这么一个胞弟,先皇先后早逝,三皇弟等于是自陛下的教导中长大,情份自是不同一般。陛下与我早便打算了婚姻一事会由皇弟自行做主,便如他既看不上桐知,陛下虽觉可惜,便也不再提起了。只是哪怕皇弟看上的是个平头百姓家的小家碧玉,似你这等身世的,却万万不可。”

    我始终不开口。

    皇后终于微沉了口吻:“本宫晓得你身世可怜,况且还有用于我大晋,若能不用非常手段,自然不愿过份强迫于你。你正豆蔻年华,何不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那最后一句,已是明显的暗示。

    说完这一些,她衣袖一挥,也不再理会我,径自远去。

    那边的琴曲才过二首,王爷眉头却越蹙越深,明显的心不在焉。

    我晓得他定然是在担心我,只是此时意兴阑珊,却是半点也不想过去。

    我举步漫无目的地朝前走,那内侍奉命了守着我,我一动便跟着,却没有半点想要拦截的意思。

    直至眼前出现一队宫侍,中间拥簇着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

    我一愣,正要退开,那小女孩儿已然看到我,在一片“七公主当心”的呼叫声中飞步蹒跚地走到我面前,手一扬,娇憨说道:“给,给你吃。”

    那手心放的,却是一块桃酥。

    我还未动作,旁边已经是一片敦促,令我快接过七公主的赏赐。我只得接下,那小女娃却兀自盯着我,说话口齿兀自不清晰,两只眼睛却亮晶晶地。她道:“皇叔,高兴!吃。”

    说完见我尤不动作,一踮脚尖,将我的手又推了推。

    我僵僵地将那桃酥塞入嘴里,道了句多谢。

    小女娃雀跃地往回跑,投入一名盛装妇人怀里。

    我听童言童语极欢喜地问道:“皇姑母,这样做三皇叔真的就会更喜欢曦儿吗?”妇人道:“这是自然,皇姑母几时骗你。”

    可是几个内侍脸上,分明却是不安。

    我感觉不对,手足却已经开始发软。

    妇人手一挥,几名内侍已经将我架住。

    奉命跟随着我的两名内侍早目瞪口呆,结巴道:“皇长公主,这这这?”

    模糊意识间我看到了妇人一张与桐知有几分相似的脸。

    有内侍不安道:“皇长公主,这是不是不太好?”

    妇人冷哼:“有什么不好?这是天大的好事,整个皇宫不早传遍了么?三皇爷为了这个女子要生要死,差一点就要罔顾纲常,惊世骇俗了。本宫今日,不过是要成全他的心意。”

    “可是可是……”

    “什么可是?三皇爷颠龙倒凤之时,说不准一个高兴,给你一个大大的赏赐呢。”

    我极力想去看清那妇人,将她的模样更清楚地刻入脑海。看到她凑近我,语含恶意:“他既看不上我的桐儿,想明媒正娶迎你入门,我便让整个朝野知道,你们私底下已经苟且在了一处!真心?”她冷笑了一声:“本宫倒要看看,已经是吃进嘴里的肉,男人的真心能持续多久。”

    84

    我只是被迷晕,意识未失。

    内侍将我身上的衣衫褪尽,将我丢在一张寝床之上,室内燃起了催|情的香。

    很快,我听到内侍带路的声音,接着,王爷被带了进来。

    然后,王爷就看到了我。

    那是我长久以来看到他发那么大的脾气。

    衣物被那内侍收去,他用一条簿被将我一裹,转身抽了佩剑,便去踢那殿门。

    那外面早落了锁,然而他发怒之时力气奇大,第三脚的时候,那门便被踢开。外头鬼鬼祟祟偷窥的一个内侍惊呼了一声,转身欲跑已是不及,被王爷一剑削翻在地。

    他重又抱了我,此次朝那宫门而去。

    我听到一路上有惊呼的声音,内侍上来拦截,被王爷一脚踢开。直至皇后自后面追赶了过来,先前的雍容此刻已消失无踪:“皇叔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

    王爷道:“皇嫂今日的招待,臣弟铭记在了心里。”

    皇后脸上一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不再回答,抱了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皇宫。

    等到有力气说话的时候我跟他说:“不是皇后。”

    他摇了摇头:“皇后虽不是元凶,可是皇宫中多少眼线,这是在皇后眼皮下发生的事情,她不可能一无所知。之所以选择了挣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她也容许甚至于乐见这件事情的发生,令你受到今日的屈辱!”

    那时我们已经回了府,丫环给我换上了衣衫,他抱着我默默坐在床边,突而叹了一口气,语中带了惆然。他道:“眉君,从前只觉若我回晋,你自是随我。国师府再大的权势,有我在,最终必在令其低头。如今我才知道,国师低头与否,那些过往发生的始终在,这晋地始终是你心口一道伤口。这世间任何地方都可以,惟独上京这里,从来不是你想回的地方,对不对?”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心里想去的,是哪里?”

    半晌我低声道:“从前我便一直想与哥哥回到北氓山去。”

    “现在还是想?”

    我点了点头,却是苦笑了一声。

    “那么……我呢?”

    我垂头低声道:“你?你可以吗?”

    他道:“只要你想我去,我便陪着你去。”

    我笑了笑,看他说得郑重。只是心中沉重不安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已被判秋后问斩的囚犯,忐忑地等待着最终审判的到来——

    就在恢复早朝的第三日,一人上书弹核,将我早年在夏地假冒哥哥聂遂章之名官拜紫微郎一事揭露了出来。奏章很详尽地列举夏都数项工程,包括一些秘而进行的,都有我的手笔。它最后总结我的数项罪状,其一,身为晋国子民,却为虎作伥,认贼作父。当年,此女不仅深受老夏帝的宠信,武德帝登基,便是其捏造了子虚乌有的曲水神迹,实为其宠信;其二,负责崇文馆下地宫的设计,其中机关暗栈极其为阴损毒辣之能事,我朝遣出的密使死士,多为折损此中,罪恶累累,难以数椟;奏章最后重点指出,此女后化名顾眉君,装傻露乖,刻意接近凤王,其心机深沉,伺伏之深,令人不安。望凤王勿受其蒙蔽,勿为美色所迷,抽身事好,将其正法云云。

    这奏折的巧妙,在于完全避开了我身为顾眉君,遇到王爷后的种种,详尽勾勒了从前诸事,种种罪证,让人无从辩驳。

    敌国为官,单此一条叛国大罪,便以足够。

    是以奏折一出,朝野上下哗然。国师当场便站了出来,撇清了关系,声称此女极有可能便是二十年前聂门中驱逐的逆女,早以将其在宗谱中除名,所作所为,皆与聂氏无关,请皇上明察等等。

    御林军过来将我带走的时候,我看到奉命抓捕我的特使,也正是写那封奏折的人。

    我笑了笑,道了一声义兄别来无恙。

    男人的表情略略地不自在,微微叹了一口气,依然是那副谦恭没有棱角的模样。

    从前我以为他是王爷的副手,如今才知道他原是晋帝的心腹。

    他道:“眉君,从前我便劝过你离开王爷,如今……你若要恨,便记恨我罢。”

    我默了半晌才迟疑问他:“……王爷呢?”

    他苦笑了一声:“还在御书房外跪着呢。”

    我想让他最后卖个情面与我,传几句话给我哥哥,或许,是当是交代后事那样,再留几句给王爷?跟他们说,事到临了,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若是尽了人事还是无用,便顺应天命罢?可是想了半日,却始终想不出最合适的话出口。

    又或者,想到说什么是有用的。

    是以我最终只点了点头,沉默地随男人走了。

    此番去的,是大理寺的死牢。

    既是关押重犯,环境反倒没那么苛刻,一只石床,一方石桌,几只石椅,一点豆灯。除去简陋些,还算洁净。

    唯一的问题,便是那榻上只铺了一床稻草与一条簿被,那夜里冷极,我用簿被裹了全身,兀自被冻得簌簌发抖。待要涎着脸皮与那看守的狱使讨要一床被子,那些狱使却不不管不顾,半点也不理会我。

    最后雪中送碳的,竟是另一名意想不到的人。

    皇后。

    她的内侍黄公公给我送了一床厚被,此外还有几份吃食。

    可以看出皇后是极细心之人,那几份吃食竟都是那日王爷席上随口提起的,我吃的东西。

    而那些食物则全由银制的食具装着,明显是为了避嫌。

    那太监在我疑惑的眼光中将送来的东西一一摆好,突而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说了一通。他道:“叔嫂生隙,原便不是皇后所想。此次便算是皇后娘娘借你卖一个人情给王爷。此外,娘娘还有一句送与你,姑娘是通透人,想来明白。”

    他道:“娘娘要传达的话便是,姑娘若现在当机立断,或许还有活命之机。”

    “至于王爷,咱家想姑娘还是死心的好。王爷昨晚候了一夜,至今连圣上一面都未见得——何去何从,姑娘自当定夺。”

    他走后不久,另一拔人提审,担任提审官的,仍旧是李润。

    提审的目的,画押认罪是辅,主要的还是想问出宝匣开启的方法。

    我有问必答,只是还如从前,只推说模模糊糊,无甚印象了。

    或许见我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副官便问李润是否动刑。

    李润朝我注目了半晌,突而叹了口气,说道:“罢了,这女子时而惫懒,可当真使起性子,却是个硬骨头。如果情势未明,不便发落,暂且押下去吧。”末了似乎有意说与我知道一般,淡淡地吩咐:“这两日天牢中要加紧看守,以防有人劫狱。”

    ☆、61c apter 8586

    我敏感地发现,接下来天牢的驻守果然严密了许多。

    而我心中不安,那一晚越发睡得不能安生。辗转了半夜,直至倦极,即要朦胧睡去的时候,便被一阵异样的声响惊醒。

    真的来了吗?这是一刹那心头狂跳过的问题。

    示警的声音急促而近。我听到御林军紧张调动的声音,紊乱的脚步声与兵器出鞘的声音回荡在这深夜空洞的死囚牢,一阵一阵地撞击在人心上。

    我再也躺不住,猛地扑向牢门,双手紧紧抓在冰冷的金属栅栏上。

    有谁唤了一声不好,紧接着是大喊:“李大人被劫持了!”

    御林军齐齐地后退,乌压压地退向这一方牢房。

    再然后,人层分开,终于我看到了横剑架了李润颈上,孤身一人的王爷。

    他身上仍穿着那一身朝服,上面有些凌乱褶皱,并不是新添;他的下颌新添了隔夜的胡訾,眼底有淡淡的暗影,神色瞧起来有几分憔悴,可在这众多御林军包围间却显得从容。横隔着一层铁栅栏,我感觉他的视线急切地落在我的身上,想确认我的安然无虞。

    他命令狱吏打开我的牢门。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润此刻开口:“王爷莫非当真认为,以你一人之力,便劫得了大理寺天牢?”

    王爷一笑:“谁说本王是来劫狱?早便与尔等说了本王今日只来探监,怎地李大人性子依旧如此啰嗦仔细,喜好以一己之念揣度他人。”

    李润面上一沉,却也没有再开口争辩,只吩咐了人开了牢门,而后便望着王爷。

    王爷往他膝上一踢,一闪身,入了牢房。

    众目睽睽地盯着之下,我也不晓得是该担忧还是欢喜,只傻傻任他牵着,男人一进来便皱眉望着四周,见了那厚厚被褥,倒是略缓了脸。而我见了他的模样,也不似是过来劫狱,这才放了一颗心,两人视线在极近的距离里互相胶着,这一刻无需多言。

    半晌他说道:“眉君,这一回却是我拖累了你,你现在心里,是后悔不后悔?”

    我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顾眉君式的回答:“现下是有一点点。”

    他朗声一笑:“现下却是回不了头了。你若敢后悔,本王便拖死累死你。”说罢,自他襟中取出一件物事,那东西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竟是一条铁链。

    在我瞠目结舌间,他手起翻落,已经将铁链两头分别系在两人手腕上,咔嚓一声落了锁,紧接着毫不迟疑将一根钥匙往栅门间细密的缝隙里一卡,生生将那钥匙扭得变形,一撒手,便将它毫不留恋地丢弃在脚边。

    变故来得太快,等众人回神,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一干人哗然。

    李润的脸色此刻比获悉王爷前来劫狱时还难看,甚至一句话还说得不甚利落:“王爷、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笑了笑,却是对我说。他道:“既是我连累了你,自是要跟你同甘共苦,自今后,没人可将我们分开。”

    说不震惊是假的,那一瞬间,我无法控制眸里迅速凝聚的泪意,又哭又笑。

    我道:“有你这样的么?堂堂一个王爷,竟到天牢里耍起赖了。”

    “不耍赖不行。”他笑咪咪地应,却是只字不提守候在御书房外恳求兄长回心转意的那些辛酸。“连最小的十皇弟膝下都添了四名皇子,本王至今却犹自单身一人。”他一扬声,朝那目瞪口呆的李润说道:“李大人自可将此话传与皇上知晓,本王今生只认这么一个妻子,若他将要赶尽杀绝,本王亦决不贪生;若是他犹感念臣弟与他往日里的亲密,怜臣弟至今老大无依,便赦免了我们,臣弟不胜感激。”

    凤王爷在天牢里光明正大地耍赖,比他前去劫牢还要震惊朝野。

    赶尽杀绝,决不贪生云云,什么老大无依,连十皇子都添了四名皇子云云,说的句句诛心,数名皇弟竟不知兄长心中有这许大的怨念,一时间,连为家族开枝散脉似乎也成了擅越之罪。隐约更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散发诸多闲言碎语,叹皇家情份簿的,叹兄弟只顾自己享乐,不顾兄长死活的。三王爷往下数名先前还抱着观望劝阻态度的皇弟再也顶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跪至殿外为我们两人求情,被点名的十王爷尤为惶恐,甚至搜肠刮肚地寻了一通赞美我的言辞,意思这女子若为皇家媳妇,其实也可圈可点。

    睿孝帝在御书房中听得禀报,生生地折断了二支狼毫笔。

    当日,终于御驾亲临了天牢。

    王爷拉着我给兄长行礼。

    末了拉着我的手道:“皇兄你瞧,这便是眉君,您连她的面都未曾瞧见,便断定了她不好。可是你瞧,其实是一个顶好顶好的姑娘。”

    睿孝帝冷笑了一声。那时候我在牢里已呆了数日,虽已勉强整理过了衣饰,但不用揽镜也晓得自己定是颜色困顿,形容不佳。是以那一冷笑,不由得让我有些羞躁。

    锐利的眼神在我们各自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两人手腕相连的那根铁链上,那眼神几乎射出毒箭。

    “朕是瞧出了,你如今也出息了。为了个女子,置天家颜面于不顾,甚至还唆使外人传出等些诛心言论,陷自己兄弟于不义。”

    王爷道:“臣弟不屑,请皇兄责罚。”话里却殊无悔意,颇有些死猪不怕烫的精粹。

    睿孝帝果然被气得不浅,指着我的鼻尖骂道:“你瞧瞧这一副福簿短命的簿命相,生来还克厄自己的兄弟,若过了门,转眼便是妨夫碍子!”

    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