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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63部分阅读

巴四郎说,常州刺史自然连声请他快说:「筹兵也是需要时间的,特别是除了润州以外的四州,粮饷微薄,兵额又有一大半是虚报,以现在的兵力若要攻击常州城,恐怕不容易,使君可以遣人去常州镇营附近看看,如果小人猜测无误,应该有不少百姓被强拉为军吧?」

    常州刺史恍然大悟,一拍膝说:「来人,去请镇将入城,就说……就说府中邀宴,请他明日入宴来。」

    「使君英明果断,人所难及。」

    「不过镇将武艺不弱,要杀他恐怕……」

    常州刺史还没说完,巴四郎已经微微一笑。

    隔日,常州镇将带着一小队士兵入城赴宴,巴四郎充作常州刺史的堂弟,叫来常州最有名的歌妓,一杯一杯地把镇将灌了个半醉,然后歌妓把他送进厢房中,假作出去替他倒水后就不再回来,巴四郎带着一个匣子进去,带着镇将的头颅出来。

    拿着散发血腥味的匣子,巴四郎的脚步却轻松得像在跳舞,含着满意的微笑,听见不远处传来刺史的声音:「逆贼萧锜谋叛朝廷,我受朝廷封为招讨副使,传檄湖苏睦等州,共讨逆竖!常州镇将李深为贼党,着即诛杀!」

    一阵刀兵相击的声音传来,巴四郎等了一会儿,走出来的时候,觥筹交会的宴席,已经变成刀斧场,巴四郎打开匣子,拎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折了一根长枪,扎进人头的下巴,树起枪杆:「贼将李深已死!放下刀剑,饶你们不死!」

    一阵恐怖的寂静,就连刺史都不敢斜眼去看那颗人头,浓稠的血水顺着枪杆滴落,镇将暴凸的眼睛是血红色的,舌头长长地吐出来,颈子上不太整齐的切口,显示他不是一刀毙命。

    众人看向巴四郎,他却没有一丝困窘、厌恶或者兴奋,只是平静地看了那颗头一眼,用一口西京官话有点遗憾地说:「刀好像不太利,该磨一磨了,害我费了点劲才扭断他脖子。」

    匡啷数声,镇将带来的兵纷纷丢下了武器。

    ※※※

    然而,檄文虽然在两三日内就送至浙西各州,除了睦州很快就投靠歙州军里应外合之外,在苏州与湖州都遭受了镇军的抵抗。

    苏州是浙西的财税来源,镇将觊觎城中财货已久,又很快就召集了一些市井无赖,发给武器后,假作练兵,靠向城北后,欲直取州府。苏州刺史听闻消息后,带领守城的兵马与自己的亲兵,在北门抵御叛军,但是很快就被镇将捉住,刺史知道自己必死无疑,逃回州府后穿上朝服,站在州府门口大骂镇将,被打倒在地后,拖往州府前的码头边。

    镇将命人将刺史拖到船上,亲手拿起钉锤,笑着说:「叫你留着口到大帅面前骂!」

    说完,拿起一根五吋长的船钉,往刺史手上钉去,刺史惨叫一声,声未决,另一手又受了一钉。镇将命人把他的脚绑起来,用这艘船送往润州。

    几乎同时,湖州刺史先收到檄文后,在夜间命人打开州府所在的罗城城门,遣亲信去湖州城中名门借人,有些是家丁护院、也有些是州学里的学生,赶在天亮之前,发给武器后,又拿出自己家中的所有积蓄,散与这数百人。随后,在牙将的帮助下,悄悄打开城门,奔往湖州镇营。

    「放箭!」湖州刺史轻声说。

    数箭齐发,将把守营门的兵卒射死后,刺史带着众人潜入营中,拿起火把,到处纵火,同时大喊『走水了』。果然,不少官兵连甲胄都没穿就冲出帐来,被埋伏在门边的人一刀杀了。

    在混战中,不知是谁伺机要射刺史,牙将一眼看见,以身抵挡,刺史吓了一跳,转身扶住,但是牙将却骂了一声,抄起大刀赶上去将那人砍了数刀。

    最后湖州刺史领着一干亲信,趁乱奔到镇将帐边,割开帐幕后,湖州刺史生平第一次拿起大刀,从背后往还在穿裤子的镇将脖子上砍去,帐中响起女人的尖叫声,刺史的家丁看了榻上的女人一眼:「不关妳的事,把衣服穿好就老实待着!」

    说完,湖州刺史白着脸,忍着想吐的感觉,随手拿起镇将还没穿上的衣服往那颗头颅上一盖:「拿出去示众。」

    ※※※

    常州的事情成功之后,巴四郎问明状况,便又赶往润州城去。从常州刺史口中知道,萧锜有四个兵马使,而他的心腹主要是他的外甥,而润州军禀承前两任镇帅遗下的传统,长于弓弩,在攻城战与巷战很有优势,但是在平原上的正式交战就稍微吃亏了一些。

    一边吩咐舟子快点往润州城赶,巴四郎一边思考着如何说服萧锜的手下。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这样兴奋,因为眼前是一片未知。

    来到润州城外五里处,巴四郎跳下船,拉一拉身上的青羊皮袍,他缩着肩、把手筒在袍袖里,背上的包袱是在常州随便拿来的几件旧衣服。他的脚程很快,约莫两刻钟就来到城门外。

    「做什么的!」门卒问,旁边另一人同时搜身。

    「阿舅病了,阿母命我来探望。」

    「把包袱打开。」门卒命令,巴四郎把包袱打开,里面只有两三串钱跟几件旧衣,门卒拿走了钱:「滚。」

    巴四郎假装瞪大眼睛,似乎很惊讶地说:「官长!你!」

    「你什么你!快滚了!」门卒说,顺便踹了他一脚:「再罗嗦就送你去吃牢饭!」

    巴四郎嘟囔几句,揉着大腿一拐一拐地走了。成功混进城中,他沿途问到萧锜那个外甥裴侍御的家,在门口附近坐了一阵子,又假借问路去问裴家门前一个正在扫地的老仆,两人聊了一阵,巴四郎感叹着说:「唉,润州城看起来怎么萧条多了呢?从前记得不是这样的。」

    「老弟你不知道,大帅这些年……唉……也不知怎么了。」老仆欲言又止,只是长叹一声:「最近更奇怪了,兵马来来去去的,大家都说不定是要打仗呢?但是跟谁打呢?我也闹不明白。」

    巴四郎佯作惊讶,压低声音说:「我从前就听说裴侍御是大帅的亲外甥,老兄是裴侍御家人,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家主人怎么会与下人说这些?只是最近回来总是长吁短叹,太夫人与夫人也好像很忧愁的样子……唉,我在裴家已有数十年,从未见过这主人这个样子啊……」老仆说。

    巴四郎心中有数,又说了几句,就辞了老仆,改往四兵马使中,号称萧锜心腹的张中丞家里去。与裴家门庭整洁、一派士人家庭的样子不同,张中丞家虽然很大,但是门前拴着一大堆马,俨然是个大马厩,巴四郎从外面看了看,里面看起来有点破旧,有几个女人坐在正堂外面挑着菜,也不知是仆妇还是夫人。

    几乘马奔来,巴四郎闪到一边,见一个身材高大、蓬着胡子的男人在马上大吼:「家里的!饭呢!」

    「嚷什么嚷!去!把饭给你爷送去!」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个小孩奔出来,拿了一个大包递上去。

    敢这样说话,想必是张中丞跟他夫人了……巴四郎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觉得很眼熟,男人接过,顺手在孩子头上揉了揉,又嚷了一声:「走了啊!」

    「晚上回不回来?」里面的女人又说。

    「不知道。」

    男人带着小卒走了,巴四郎猛地想起一张脸。多年之前,曾经有另一个节度使死了,其子想继承位置,朝廷不肯,他就反了,最后是他手下的一个大将投靠朝廷……

    「是他……」巴四郎喃喃地说,点了点头,心中有底,便在这坊找了个客舍住下。

    当晚,他隐在张家附近,听见有人开了坊门,有几乘马进来、有人下马入内,张家似乎有些动静,然后又安静下来。巴四郎见时机差不多,便拿出勾绳,勾住已经相中的一处围墙,悄悄地翻墙过去,慢慢摸到后堂附近,听见堂中有些说话声。

    「后天出征,妳把家里的钱给我。」那张中丞的声音说。

    「我说,你就不能再劝劝大帅?跟朝廷作对是要掉脑袋的!」

    「妳以为我没劝过?」张中丞哼了一声,里面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大帅说了,不是真的叛变,只是跟朝廷争取,像河朔三镇那样而已。」

    「别乱搜了!告诉你别乱搜了!」夫人尖叫着,两人似乎扭打了一下,最后夫人哭着说:「你吃了什么?跟着大帅发疯?跟河朔三镇一样有什么好?成天打来打去的,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孩子才多大?不安安生生作你的润州大将,存着老本,去跟人动刀动枪的,刀剑无眼,要有个万一,你别指望我替你守寡!我告诉你,我立马就嫁别人去!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我信!我怎么不信!」张中丞说,里面似乎安静了一下子,他又说:「别哭了,哭能顶个屁用?大帅想跟河朔那样已经不只想了一两天,不完成他的心愿,浙西就没一日消停。如今也不比当年在徐州时候了,徐州那个是不顶用的龟孙,注定干不过朝廷,而且我一走,他就死定了。浙西不一样,四个兵马使里,我只是其中一个,我抽腿不干,妳们娘儿仨还有命吗?宣州是小意思,我去去就回,妳不是要存老本吗?这回我不拦着底下人抢,抢来的归妳管,好不?」

    里面呜呜噎噎也不知说了什么,巴四郎心中偷笑,倒是伸手去敲了敲门,张中丞说:「谁?」

    「上清仙人。」巴四郎笑着说,顺脚踹开房门:「张子梁,去你娘的,你也混出个模样来了?」

    「你是谁!」张中丞拔出剑挡在夫人前面,看清楚巴四郎的面貌后,似乎有些迷惑,随即又瞪大了眼睛:「是你?」

    「对,是我。」巴四郎笑嘻嘻地说,关上房门、插上闩,一屁股坐在门前:「好久不见,来叙叙旧如何?」

    张中丞提防地看了他一眼,把剑交给夫人,放下帐子,双膝跪地,叩首为礼:「大王。」

    ※※※

    淮西正式向朝廷提出了请授节钺的要求,同时,这个命令是由监军带回朝廷的,换言之,淮西是以另一种形式驱逐了监军。而后,淄青、魏博、成德与卢龙等四个藩镇,也以一种明是吴元济作保、暗是给淮西撑腰的方式,向朝廷推荐吴元济来做淮西大帅。

    消息同样先传到东都再到西京,然而,不管是女皇或者永贞皇帝,都大为震怒。因为这四封上疏中,虽然成德与魏博的用词比较谦卑、也比较谨慎,但是淄青与卢龙却非常嚣张,尤其是淄青。

    「非元济,淮西无以治,君上之明,当知可为……」王叔闻念着那封从中书省转来的上疏,恨恨地说:「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淄青这个老兵痞!」

    「换言之,如果不听他的就是不明了……」公主轻声说,微蹙着眉说:「淮西难怪敢以太后要胁,原来是有河朔跟淄青撑腰。」

    「收收……收收回!」永贞皇帝艰难地说,发现这几个词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打!」

    公主叹了口气,她与女皇一样不 喜欢打仗:「出兵要与中书门下商议,阿爷,我去与中书令说?」

    永贞皇帝点头,又说:「浙浙西,先,淮西,后。」

    「收了浙西,就打淮西?陛下,是这样吗?」王丕问,永贞皇帝又点头。

    公主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

    常州与湖州很快就与招讨行营联系上,李千里也随即命令他们整军备战,但是暂且不要打草惊蛇,如果润州有消息来,依然与他们应付。

    等到第四天晚上,润州仍然没有传来好消息,李千里便宣布整军,在第六天破晓进发。忧心忡忡的虞璇玑等了一整天,总是没有巴四郎的消息,乾脆在第五天晚上跑到北门前等候,不时问望楼上的人:「可见到信使了?」

    「没有。」望楼上的消息仍然只有这个。

    天边显出隐隐深青,虞璇玑焦急地在城门前踱步。不久,城中响起击钲的声音,虞璇玑急得跳脚,一等门开,又连忙跑出城去,看着北方,翘首相望,城外宣州兵马已经按着昨日的分配,分出两批先锋部队。

    北方的天色还有些灰暗,风声呼呼地吹着,卷过城北坟上的枯草,发出像是哭号似的哀声。虞璇玑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但是知道有朋友还陷在敌营,就觉得心惊肉跳。她裹着羊皮大氅,烦躁地在门外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不时抓抓脸、抓抓手,没有一刻安宁。

    当李千里带着护卫来到城北,准备领军出发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虞璇玑这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酸溜溜的。尤其当他昨夜就没看到虞璇玑,早上又发现枕边是冷的,她压根没回来过。

    他不能假装自己不担心巴四郎的安危,但是那家伙的运势之强,天下罕见,就连他这个不信鬼神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此人恐怕有一种咽气都要拖整个梁国去死的命,而且那家伙也不是个普通人……李千里缓缓呼了口气,主帅不能叹气,因为不吉利。他并不怀疑虞璇玑对他的感情,只是此时发现自己小肚鸡肠地希望她不要这么认真在公务上、在别人身上。

    「虞监察。」李千里说,从马上看了她一眼,假装没有看见她恳求的眼神:「上马,我们要出发了。」

    虞璇玑想说话,一开口却冷得牙齿发颤:「大大大帅,可不……」

    「来人。」李千里面无表情,一双凤眼平静地看着前方:「倒口热黄酒给虞监察。」

    门卒从一旁提着一个瓦罐跑出来,因为天冷,为了上差暖和,都热着黄酒,虞璇玑谢过,捞了一杓,就着竹杓子喝了一口。

    「上马。」李千里毫无商量地说,拍了拍风魄:「走!」

    中军出发,虞璇玑跟在宣帅后面,心想,也只能这样边走边等了。约莫走了半日,先锋派回探子来:「大帅,润州有异,似乎是里面杀起来了。」

    「传令先锋在原地休息。」李千里眉峰一动,点头说:「再探。」

    中军继续前行,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有探子又来:「润州大开城门,不知何故。」

    「令先锋摆开阵势,防止他们强攻。」李千里下令,随即回头说:「中军加快脚步,赶往桐水,水军确保浮桥安全。」

    众人加快脚步赶往桐水,走了不过两三刻钟,又有探子来报:「城中走出一人,说是大帅亲派使节,请见大帅。」

    「让他来。」李千里说。

    赶到桐水边上,有一人踢踢踏踏地驾马小跑而来,还一路吹着口哨,挥着白旗:「唷大帅!搞定了!」

    李千里绷紧的心弦松开,忍不住骂了一声:「混帐!不是说好五天?今天第几天了?」

    巴四郎耸肩摊手,也不说什么,领着李千里一路入润州去也。

    润州城中秩序还算良好,唯有州府所在的北城有些残破,显然经过一番激战。而正堂前面,四兵马使与裴侍御跪地而待,旁边捆着像粽子一样的萧锜,只是他神情委顿地倒在地上一语不发,李千里看了巴四郎一眼,巴四郎说:「我们斩了他长子。」

    「浙西诸将反正归国,实有大功,帅府当奏明君上,论功行赏,请起。」李千里说,浙西诸将叩首称谢,李千里走近萧锜:「逆贼萧锜!」

    萧锜睁着一双涣散的眼睛往上看,虞璇玑此时才看清楚这位叱吒一时的浙西大帅。约莫是六十余岁人,略显肥胖的身体裹在七零八落的甲胄中,花白的头发披散下来,稀疏的胡须上沾着血,双眼无神,躺在地上ㄧ动也不动,似乎丧失了求生的意志。

    「奉今上诏命,逆贼萧锜,在身官爵阶勋等。并宜削除,削去宗正寺中属籍,贬为庶人。两都及诸州府应有庄宅钱物妻女奴婢等,一应没官。承神皇之命,萧锜并其长幼诸子,同执往东都,听后发落。」李千里朗声宣布,萧锜没有反应,有几个小卒过来,押着他叩首而谢。看着那佝偻的身影,李千里心中感慨万千,本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觉得在此时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也对萧锜不厚道,所以只是摆了摆手:「将他与其子分开,好生监禁,着即遣人送往东都。」

    安排过后,李千里又问:「可见着浙西监军了?」

    「已找到了,监军被饿了多日,眼下正在休养。」裴侍御恭敬地说。

    「那就好了。」李千里点头,浙西诸将为了表示忠诚,带着李千?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