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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君过后尽开颜-第8部分

爷看不惯他们家的作派,把您许给了余家,他们家就不痛快了。您曾说,余家的祸,十分有九分是他们在捣鬼。”

    我蓦然停步。这个人,原来跟“我”是这么深的血海深仇?可、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

    季禳坐在我病床边,翻着折子,语气闲常的问:“卢阁老的事,你不过问?”我道:“皇上处置就是。”他“嗯”一声,不动声色,复埋头阅折子。

    这一幕,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就觉得困惑,到现在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随便一问,是试探我!那时候,他是不是还没有真正相信我失忆?如果我当时脸上有一点表情变化,显示我记得这个人,他会怎么做?而我告诉他我不记得这个人时,他为什么不直接把内情告诉我呢?!

    他也一直在跟我使手腕啊!虽然我不太懂这有什么必要。但,他是皇家子弟、是篡位成功的皇上,智商比我不只高了一个太阳系,他随便玩个手腕,总有他的道理吧,不玩白不玩。

    他,对我,原来也没有那么坦诚啊。

    我手捂着胸,里面很难过。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好像被什么好兄弟背叛了一样。

    “大人,怎么了?”水玉担心道。

    “没什么。”

    “大人在宫里……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吃了顿饭,骑了会儿马。对了,那马叫燕欢,你知道吗?”

    “啊,”水玉抬手掩口,“燕欢!”

    “嗯,它跟鸿喜有什么关系?”我问她。

    “也不算有什么关系啦,您先有了鸿喜,后来北亲王――当今皇上,有了燕欢。他请您去他府上,您回来后,跟水玉说,他拍着那匹马,对您道:‘它叫燕欢,侍郎,你懂吗?’然后您说……”

    “说什么?”

    “您长叹了一口气,对水玉说:‘我告诉他,亲王,我不想懂。水玉,你明白我的意思?’”水玉小小声回答。

    是,连我都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程昭然真是个聪明人。对待季禳,只能那样回答。不懂,不想懂,一点都不想,你凑到面前来,我也不懂。不受诱惑、不迷惘,离他这种人越远越好。

    “我想明天就离开。”我低头看着脚尖,“水玉,你会支持我吗?”

    水玉跪下去:“大人的一切决定,水玉都誓死追随。”

    第二天,我还是没能走成。

    上朝的时候,我就现,气氛不太对劲,当时还以为卢阁老倒台、引了人事动荡。直到太监高呼“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后,一个个大官跪到丹阶下言,我才知道,有更重要的事生。

    季禳打算跟真族开战。

    严格说来,真族倒是没有向朝廷宣战,只是每年天气暧和了、粮草也丰盛了的时候,喜欢南下抢劫一番。今年,季禳打算先下手为强,把他们打回去。

    看起来,有许多大臣不赞成此事,认为这是该死的自杀行为,所以纷纷劝谏,理由倒是挺冠冕堂皇的,有的说:“天子以德服人,岂可轻启战端。”有的说:“春季时气融和,宜休养万民,不宜杀戮,”有的说:“彼等劫掠一番,便自行退去了,于我中原无损,何必兴师动众去讨伐。”有的说:“彼等蛮人,教化不通,与猿猴无异,任他去,他必自生自灭,也就是了。”

    我一时记不得许多,总之种种奇谈怪论,层出不穷,总起来无非一句话:打不得。

    这种意见占了上风,再加上篡位事件、卢阁老案,林林总总,这些人有本事牵丝扯缕的全把它们揉在一起,虽不明说,但言下之意有:你屁股还没坐稳,快别折腾,也别再想给既得利益的官员洗牌,不然看你能坐多久!

    可怜季禳被围攻得、有点像困兽的样子,满殿看看,忽然向我道:“兵部程侍郎,有何见解?”

    下章:请战

    第三十六章 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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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吓一跳,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害我心跳口干,简直比考场上被老师点名还恐怖,这个季禳……然而也怪不得他。

    我的脚步迈开去,到丹阶之下,跪定,像所有大臣一样低头、持笏当胸,一股热流涌过胸膛。我从来不觉得这个国家关我什么事,可、此刻能用自己的喉舌表见解,我觉得高兴。如果有一部分人的生命、财产,注定要在这个朝堂之上被决定,我真的、真的,不想作一名旁观!

    “臣若说话,恐怕放肆,皇上准臣说话否?”我道。

    “卿奏来。”季禳一字一字道。

    我叩,再道一声:“放肆了。”背脊挺直,长跽着,凭着膝盖侧转过身,望着刚刚几个为的人,一个个辨认他们的脸,一个个反驳:

    “‘以德服人’不假,但事实是他人已来劫掠不是吗?天子若坐视不管,可算有天德?臣子若坐视不管,可算有臣德?

    “‘春季融和,万物生长,宜滋养万民’不假,但事实是他人已来劫掠不是吗?这本该得到滋养的国民,在那里被抢劫、被杀戳。天子若坐视不管,他们能享受什么滋养?臣子若坐视不管,他们能享受什么融和?

    “‘彼等劫掠一番,自行退去’?一百次退去,若第一百零一次不退去,又待如何?‘于我中原无损’?那一片国土,难道不是我朝国土;那一片国土上的国民,难道不是我朝国民?!如若说它不是,就请直接割让,并沿线铸起铁壁铜墙,不准胡马入侵一步。如若说它是,而天子坐视不管,那是什么天子?臣子若坐视不管,那是什么臣子?

    “‘彼等蛮人,与猿猴无异,任他去,必自生自灭?’他们会养马、会打造兵刃、会作战、会屠杀与劫掠!任他去,自生自灭的是本朝无辜百姓。天子若坐视不管,何面目做天子;臣子若坐视不管,何面目做臣子!”

    喉头作哽。我知道自己说得不好,太像什么舞台剧的台词,也许应该更理智一点陈述的,但我做不到。北边的一角,有一部分人被认为“与中原无碍”,所以活该被打劫,让他“自生自灭”去吗?我好像看到我自己,还是岁样子,或更小,五六岁、三四岁,没有任何能力保护自己,躲在墙角抖,因为没有家人,所以活该被忽视,如果死掉了,只不过多死掉一棵野草,如果活下来,也只不过多活一棵野草。

    这些朝堂上披着朱紫的大人们,他们不知道,被忽视的人,是这么可怜的存在!

    我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天底下任何人都不应受这样的对待!

    “只要有一个国民遭到悲惨命运,而国家无法保护他,那就是臣子的耻辱!”我道,手在袖子里紧紧握拳。

    “所以,程侍郎,你的意思是――?”季禳清晰的问。

    我正跪,袖子长长的拜下去:“战。如果需要臣战死,臣就去战死;如果不允许战斗,那末臣,挂印辞官!”

    好一会儿,朝堂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然后,声音来了,鞋底踏过地板,袍角拂着石砖,一个人在我身后跟着跪下,再一个、再一个。

    我俯身,脸贴在公服光滑微凉的袖子上,不敢抬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支持我的、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我的眼泪濡湿了衣袖,哭得不能自制。我抬不起头。

    在心里,我跟自己说:这都是做戏,那么多大官反对,战是打不起来的,所以我就可以挂印辞官了,前面那么多慷慨激昂的铺垫,都是做戏。

    这才合理不是吗?我是这么自私冷酷的人,这个国家的土地和人民,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怎么可能真的想为他们战死?

    可是,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说:不对,你知道你在撒谎。不是对天下,而是对自己……程昭然。

    我猛然抬头。

    刚刚,我内心深处的声音,管我自己叫:程、昭、然!?

    我怪躁郁的拔弄着茶盏,用指甲划拉茶托沿儿上那根金线,划过来、又划过去。

    “能进御书房议事,是荣耀,知不知道?你那叫什么表情!”季禳从书案上抬起头,道。

    “又不是第一次来。”我翻个白眼,继续用指甲尖划金线。

    “你!”季禳终于来气了,深呼吸一口,且不跟我计较,埋头去看案卷,看了一会儿,想想还是忍不住叫道:“吵死了,别划!”

    指甲划瓷器他嫌吵?我还没划黑板呢!有机会请他听听。我哼唧着收回爪子。

    他还不放过我,痛心疾道:“朝堂上,你支持了朕,现在怎么判若两人?!”

    我托头呻吟:“我最好知道自己在朝堂上为什么要支持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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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意思!”季禳失去了耐性,“一句话,你要不要战?”

    “战!战不是问题。”我道,“但问题就是战不赢嘛……”

    “什么?!”

    我抬起头:“其实,说到底,那么多人反对,就是因为还是担心赢不了吧。如果真能赢,谁不愿打?天下哪有那么多汉j,总是胆小鬼居多。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所以得缩头处就且缩头了。”

    “那帮禄蠹!”季禳气咻咻道,“他们身为朝廷命官,岂可怕死!”

    我摇头:“皇上,百姓可以谴责官员贪生怕死,您不可以。您不是为了让官员去死才坐在台上的,您是为了让所有人过得更好才坐在台上的!为国家利益,舍生忘死,是官员的责任;尽可能保护所有人,以全局最小的牺牲换取国家最大的利益,是您的责任。您如果陷官员于必死之局,又怎可谴责他们怕死。”

    随着我一句句的说下去,季禳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狠狠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奇谈怪论!”毛笔和本子都跳起来。一个太监正上来续茶水,吓得手一抖,热水溅到身上,疼得呲牙咧嘴的,也不敢叫,咬牙强忍着退下了。我看得怪不好受,离座,跪到地上。

    下章:孙子

    第三十七章 孙子

    “干什么?”季禳道。怒气犹存。

    “天子怒,臣跪地请罪。”我道。

    “你!”他牙缝里蹦出这个字来,袖子一拂,“那你就跪着吧!”回到书案后拿起一本书看,不再理我。

    真绝情,我悲惨的跪着。也不知是跪习惯了呢、还是提前带了一对护膝的缘故,这会子跪得比较轻松,可见罚跪这种事,也是一回生二回熟的。等我混成了老官员,膝脯头磨出茧子来,一天不罚跪说不定还不舒服呢,嘿!

    不过,现在我还没修练到老成精的那种地步,跪久了还是有点不舒服的。嗯,左腿特别麻也!我偷偷的抬头看看季禳,他埋头看书,好像忘了我似的。那我悄悄往旁边伸一伸腿好了,一秒秒就好,活活血脉――

    “嗯?”季禳的头抬起来,鼻音道。

    唉,这家伙也这么铁石心肠了!我郁闷的收回腿。

    季禳把书放下去,叹了口气:“起来吧。”一边走到我面前,伸手给我。

    我不是面团捏的,我也有血性的!当下想不理他那只手,自己站起来,可是腿一麻,要站立还真是不太利索,只能扶了他的手:“谢皇上!”语调嘛,是有点生硬。季禳摇头:“哪来这么大脾气。”叫我坐下,帮我搓着腿,“你刚才那些话,都哪儿来的?”

    呃,天晓得是哪本书啦!人权宣言?熊逸春秋?我只好含糊道:“耳食之言……”

    “耳食之言?你是哪里听来?”季禳打破沙锅问到底。我噤声。泄露那个世界太多事,不知会不会遭雷劈。再说,那些事儿我也不过大道理听说几句,毕竟不知具体到细节上如何操作。国事岂可儿戏,皮毛上逞点儿口舌之快,终久无益,不如闷声装憨是正经。前面说太多,都是我的错,现在隆重改过:“是臣随口说的。臣错了,皇上恕罪!”

    “照你说,打不赢就不打了?”他沉默片刻,道。

    “皇上明鉴!‘打’这个意思,总要存在心里,悬梁刺股也好、卧薪尝胆也好,忘是不能忘的。但如果实力还不够,那总得赢得喘息时间,装孙子又怎么样?只要每时每刻壮大自己力量,总有一天能雪耻!”我道。真的,只要一个民族不忘记自己的耻辱,八年抗战能赢来曙光,千百年流浪的犹太人能回到他们流着奶与蜜的迦南,虽然土地上流的可能是血……但,隐忍和坚持总是有效的,盲目出击又有什么意义?君不见高祖刘邦冒失亲征被围白登、武帝刘彻好兵爱战拖垮财政,真正安稳了边疆的,还不是和亲加大棒政策的满清。

    季禳吁出一口气,抬头:“皇兄没有致力修兵事,国力确实薄弱啊……”我看他那么为难,也揪起心来:“那个、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他出了会儿神,“冬季,北蛮退回腹地休养时,我们没有整合好军队,现在春季,他们仗着草肥马壮,南下劫掠,我们又不得不打。唔,命户部于一条鞭税外再加井田九一税已经来不及,只好叫工部挪银子,人与马倒还可以周转,兵部……”说了几个专门名词,我也不是特别的懂。季禳自己喃喃着说下去,转了几个圈,右拳在左掌上一击:“就这么办!”忙着命张涛叫某某官员、某某官员前来议事,然后歉然对我笑笑:“等办完事,我再跟你细谈。”

    “没事没事,皇上您忙您的!”我等不及的告退,“臣不来打扰皇上了。”

    “不,你要来!朕喜欢跟你谈事情。”季禳斩钉截铁道。

    我张了张嘴,该说什么呢?最想说的话,还是咽回肚里,我道:“工部给事黄光,有些杀伤性新型武器的想法,若能实施,杀敌会事半功倍。皇上若有空时,可以见见他。”

    “黄光。工部的。黄东海?”他道,“好,朕记下了。”手掌一阖,陷进龙椅中,沉思着等待他传唤的人。

    我默默退下。

    海棠、桃花、李花,一树树开放、又一树树凋去,春光渐深、也便渐晚。这段时间,季禳一直在紧锣密鼓张罗着战事,也教了我很多,除了国家的各种知识,还有骑射。

    我现在知道,对于一般人来说,骑马不是那么好学的,我能几天内学会纵马奔驰,算是“天才学生”一类。我老怀疑着古装片骑马场面看多了,难道对实际操作有帮助?要么,就是程昭然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好,无形中助了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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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禳对我这样恩宠,旁人看在眼里,自然有不屑一顾的、也有很多上来巴结的。我八字里就没有作贵人的福分,一被巴结,拍马屁的人脸没红,我自己脸就先红了,腿肚子转筋,恨不能隐身逃遁,但时候久了,难免也有逃不掉的时候。

    晖京朱雀大街上,最初开的那几树海棠快凋尽的时候,我像开赴刑场的义士似的,跟着十余位官员,骑马的骑马、乘轿的乘轿,赴宴吃喝去。柳枝已经长得很长了,春风一吹,有几根拂着我的马头,景致是真好,要是能弄点儿泡椒凤爪、再来罐啤酒,据地大嚼,当为一快。为什么偏要穿戴整齐去应酬?唉,我觉得人生真悲伤。

    吃喝地点定在“允松楼”,大概就是现代的星级酒店那样的地方,远远望去,在垂杨之上,两层高的门脸儿,雕梁画栋,很是气派。还没走近,就听到琴声。

    琴音不高,极幽静样子,似乎很容易被忽略,然而终是忽略不了,像栏外的一角月光,能把人心照得澄澈,很美,只是寂寞。

    我仰望着楼上。是什么人,弹出这样的声音?

    旁边有人凑过来笑道:“侍郎爱听琴么?真是风雅!”

    我脸一红,并没回话,琴音忽然断绝,接着便起了嘈杂声。

    我眉头一皱,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店家,快步进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一看见嘈杂中心的那个男人,我不由得一怔。

    他不算多么漂亮的男人,眉毛太浓、肤色太黑、嘴唇太阔,唇边那个笑容又太过吊儿郎当,可是目光中有什么东西,冷得像冰、利得像刀光,我一时有点儿怵。

    “出了什么事?”我低声问旁边的小二。

    下章:偿琴

    第三十八章 偿琴

    “客官!那一位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不给钱哪!您说,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这叫什么事?”小二摊着手抱怨。

    “酒,我是喝了,酒帐,我不是正在付吗?难道这件衣服抵不得你们的帐?”那男人道。

    他身上的外袍确实已经半褪,看起来轻薄朴素,织得倒是精密,我也不懂够不够抵酒帐的。

    酒店掌柜的急着跑出来拦:“哎哎,客官!脱衣服到后头脱,咱们前头还做生意呢,您这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