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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交际花的回忆录第2部分阅读

    “行了,”她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慢慢的替你留心,你也该懂点事了。”

    我该懂什么事?用我去换彩礼吗?

    这些话,我没有说出来,直到母亲死也没说出来,第一,是不愿意让她难堪,第二,也是不愿意让我自己的处境过于尴尬。

    那一个晚上,我想了许多。

    我想起了年幼时秋日田间的蒲公英,一吹就有无数个小伞飞走了,那时,父亲半蹲在我的身边,用他一贯低沉的嗓音告诉我“每个小伞都是一个孩子,等它们长大了,就该飞走了,飞到各地的田间,飞到各处的山脉,然后,在那里生根、芽。”我想起了年幼时,父亲带着我走在田间的路上,那时,我也不过5、6岁,弟弟还没有出生呢,我还记得那条土路,看上去好远、好远,一直延伸到了天边一样,后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父亲的背上。

    在黑暗中,我摸索到了父亲买给我的小风车,“爹,”我在心里和他说“难道,我也该飞走了吗?”他大约是听不到的,可是,我那不争气的眼泪仿佛止不住了一样,大滴大滴的往下流,我转过身平躺,一方面是让眼泪尽情的流,一方面,可以让鼻子不出任何的声音。

    我又想起了另一个男人,一个平生素未谋面的男人,那个几乎像白云一样遥远而渺茫的手帕的主人,又似乎无时无刻不出现在我身边的男人,我不知道那个人的样子、身世等等,应该说,他的一切我都不清楚,一个完全谜一样的男人,却能让我在最无助的时候想起。

    也许,我在心里已经将他看成了知己,也许,我在心底已经将他看成了我的男人,谁知道呢,这种亦真亦假的说不清楚的情感,就连多年后,我也没有彻底的搞清楚,也许,他只是在我情窦初开的那个时间,充当了一个兄长和伴侣的角色吧。他,就这样的成了幻想中我的情人,幻想中的他应该有着父亲一样修长的手指,也应该有着老师一样的才学,更应该有着一种英雄侠士的气质,即,任何时候,都会不以任何条件作为前提的保护着我,呵护着我,我可以和他撒娇,也可以和他耍小脾气,更可以告诉他,我是多么的喜爱初冬时节的第一缕阳光。

    就在那个意象中的男人所散的熏的人脸红的热气中,我,渐渐的睡熟了。

    母亲这次突然的回来,并不是为了我的婚事,而是秋天了,该收成了,我家乡间的地,平日里都托人看管与打理的地,该有人张罗着收割了。

    母亲破例的准许我和他们一起去乡下,弟弟一大早上就欢欢喜喜的雇了马车,我们三个盘着腿坐在略微倾斜的马车上,说实在的,这种姿势并不是很舒服,一面要用力的向上倾斜,以免滑落,一面要时不时的揉一揉压麻的腿,但是这些,丝毫的无法影响我和弟弟的好心情,母亲的心情大概是有些沉重,地里的三分之一的收成都要给帮忙看地和种地的表叔的,剩下的一部分要缴纳印花税,再剩下的,也就只能够我们三个人的口粮,而且,那年又遭遇大旱,收成就更加的不好说了。

    乡下的地,其实是属于母亲和死去的小姨的,那是她们嫁妆,当年,据说乡下有几个庄子都是在为外公种地,但是,那早已经是陈年的老黄历,大部分的土地都被外公和大舅换成了烟土,还有一部分被大舅摆在了赌桌上,剩下的这些,是母亲咬着后牙藏下的,即使父亲病重的最后一段时间,家里几乎没有钱的时候,母亲也没舍得当掉。

    一路上,我开始欣赏长时间没见到的风景,甚至,到了乡间也没有打乱我的思绪,我在田间尽情的呼吸着秋天的空气,这样的空气,比父亲死的时候,更加清新了,算起来,父亲去世也有一年了,哎,如果他还健康的活着,也许,今天依旧可以牵着我的手,走在大片的垂着头的红色高粱地间。

    如果,真的有那么多的如果该多好?正在我胡思乱想的同时,弟弟递给我一个玉米茎,我学着弟弟的样子,把它嚼在嘴里,甜丝丝的。

    这个时候的弟弟和我一样,根本无暇顾及母亲的感受,母亲认真的观察着田地,然后又重新的坐上马车,和我们一起,进村了!

    弟弟是第一次到乡下,显得格外的兴奋,跳下马车,跑到村头的磨盘上,那个白色石头的磨盘,在秋天里显得分外的冰冷与凄楚,我不清楚它孤零零的在这里工作多少年了,他也会在这种平凡的日子里疯吧,接着,也会顺应的接受这无法改变的现实吧,随即,便是麻木了。

    我和弟弟呆在了村口,我们目前的心态根本无暇顾及母亲的焦急,任凭她一个人到表叔家去,现在的我们,根本不想考虑收成的问题,这一次,是我和弟弟长期以来真正意义上的放松。

    只有9岁的弟弟,更是显露出了孩子的天性,我没有太多的干涉他,独自寻找不知名的紫色的小花。

    那是一种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看到的紫色的花,小小的却是一簇一簇的生长在根茎上,我把它们采下来,抓在手里,它们就在时光和我的手中,一点一点的凋谢了。

    母亲过了很长时间就在表叔家出来了,一面招呼这我们,一面用手抿了抿头,她皱着眉,表情十分严肃,后面跟着一个叼着眼袋的苍老的男人,应该是小时候仅仅见过一面的表叔。

    我牵着弟弟的手,顺从的走到了马车边,看着母亲回过头来对表叔说:“他叔,回吧,就按我们刚才商量的办吧。”一边说着一边上了马车。

    我和弟弟给表叔鞠了一躬,随即也跟着上了车。

    一路上,母亲一句话也没说,直到走了一会,才叫我将包袱里的玉米饽饽拿出来,我一面拿干粮一面说:“表叔可真小气,都不留我们吃饭。”

    母亲的眼神遥望着离开时的路,是那样的意味深长。她一面沉浸在此时此刻的思想中,一面漫不经心的回答着我的问题:“都不容易,今年的收成不好。再说了,也没打算在他家吃,不然怎么叫你带干粮。”

    母亲快速的吃完了食物,然后,用双手抱着蜷缩的双腿,目光遥望着更远的天边,又陷入了沉思中。我无法猜测她的想法,许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秋日里生的一切,表叔的儿子成了革命党(大约,是),表叔家遭到了搜查,每次,都像被洗劫过一样,他不想在管地和别的事情了,准备卖了田,拿点现钱偷偷的溜走。

    家中的地,从此,也就没有信任的人帮忙打理了,母亲,只能选择卖掉,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的眼泪也只能在秋天的哀思里,平添一抹忧伤。

    快进城时,路过大桥我感到有人碰了碰我,是弟弟,我以为他快睡着了,谁知道,对着我扬了扬眉毛,又将眼睛斜到一侧,顺着他暗示的方向,是一个男人,在我们的对面,他向东走,我们向西走,他穿着暗青色的长袍,手中那了一卷纸,急匆匆的走出我的视线,我注意到他的手,纤细而修长。

    我愣愣的看着那个背影,他那紧紧贴着脑壳的头和并不太高大的身影,不正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吗?

    难道,会是他吗?

    我扭过头,看着弟弟,这时,他已经蜷在了我的脚下,大概,要睡熟了。

    在以后的许过个日夜中,这个背影,常常出现在梦和现实的交界处,他出现在清晨的小米粥中,出现在午后舒适的空气中,出现在夜晚的油灯中,一切可以用眼睛看的到的地方,他都会出现,然后,他用一种特有的步伐急匆匆的离开,我时常会想起他,无论是贫穷、富有或是快乐、悲伤,任何的事情,我都愿意告诉他,我用心,一字一句的写下一封封信,接着,在心里寄出,某一个时期,我感应到他的回信,回信中,他劝我要好好的生活下去,学会照顾自己。

    我,在有他的意象世界里,突然变的很快乐,那个给了我安全感的人,虽然并不能替代粮食和肉,但是,想起他,心中就踏实。

    第五章 提亲始末

    直到深秋时节的某一个清晨,在有些黯淡的阳光中,我绣完了那张手帕的最后一针。

    谁也想不到(包括我自己),一张小小的手帕竟然绣了这么久,大约,是内心深处不愿意接受现实吗?还是比以前更加认真和严格的绣呢?也许,这里面混杂了各式各样的感情吧,总之,期间我完成了许多绣活(这一时期,我的绣活,已经可以拿到市场和店铺里卖了),单留这个一个慢慢的做。

    我的弟弟,在此之前已经被那个陌生的男人催过许多遍了,到最后,留了地址,告诉弟弟绣好后帮他送过去。

    在那个清晨,当我绣完最后的一针时,竟然有一丝的空虚,那是一个悲秋的人的心底出的失望的叹息,也是一个远离家乡的游子感慨着世事无常的哀愁,那一天,忧伤的思绪久久的缠绕着我,不肯离去。

    距离中午越来越近了,我开始烦躁和不安,弟弟下午的时候也许会将手帕送走吧,至此,我和那个人的缘分就结束了。

    也许,思念一个人需要一生,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这时,有一个清晰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要在手帕上绣上我的名字。

    真正开始行动的时候,我却犹豫了,这又算什么呢?传达爱意吗?面对一条无法逾越的障碍,我停下了,开始反思和矛盾。

    也许,我绣上名字,他会在意吧,他能知道郊区的某一所房子里,有一个穿着土布衣服的,每天为她袖手帕的女子在思念他吗?知道又能怎样,一段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情感,终归要流亡于思想的荒漠上,即使,多年以后,他再次看到手绢上那个叫“桑梅”的名字,他还能想起什么?会想到我吗?不,我想不会,即使想到,也不过是一个苍白的、模糊的身影吧。

    也许,当我绣上名字,他也许会到处炫耀吧,仅仅凭着一张手帕就能得到一个女子的心,我,未免也太轻贱了。

    突然想起多年前听到的一句诗:“驿寄梨花,鱼传尺素,”那时,是父亲哼哼呀呀的叫弟弟念,我不知道弟弟是否还能记得,可这句,却曾深深的印在我的头脑中,久久不肯散去,此时此刻,我正有一种“砌成此恨无重数”的心情。

    想来想去,我决定,让他记得我,起码,在手帕遗失之前,能让他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曾挂念过他,哪怕,仅仅是一个绣娘。

    面对这条白色的丝帕,我用青色的线,在手帕的一个角落里,绣上了两个字“晚秋”。

    于一个晚秋的时节思念他;于一个晚秋的时节忘记他。

    他能感受吗?或许吧。可直到多年以后,我真的用了“晚秋”这个名字的时候,却是一种耻辱与麻木交织成的痛苦,甚至泪水都不在留下了,不单单是因为自暴自弃,更多的,是一种欲哭无泪的尴尬。

    我还能做什么呢?大概,只有在以后的无数个晚秋时节,想起你吧。

    春天开始的时候,我就在缝制嫁衣了,母亲给我定了亲,在明年春天,我就要嫁了。

    春节刚过后的不久,刚好那个上午母亲在家,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笑呵呵的来找母亲,我认出这个小脚的女人就是这附近最出名的媒婆。

    母亲一见她,登时眉开眼笑的,老太太边走边笑,阳光下,折射出沾满脸颊的老年斑,触目惊心。

    母亲连忙将她让进正房,吩咐我说:“给张婶沏碗好茶。”我一面回答,一面不住的想“家里哪有什么好茶,即使有也不给她,茶叶面子,将就着喝吧。”

    从茶进屋的时候,在门口,我不经意的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只能母亲说:“这孩子生在我家,真是委屈她了,你也知道,她爹死的早,我这个做娘的也没本事,没能让她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现在,多亏张婶你忙里忙外的张罗,若是这门亲事真成了,我可得好好谢谢你。”

    张老太太一面敷衍的笑一面说:“这可是城里的大户人家,若是成了,你可真要好好谢谢我,把妮子嫁过去,可不是享一辈子的福。”

    说着,母亲也笑了,我能感觉到,她一定是一面笑一面点头的,不过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清楚了,我趁着这个机会,将茶送了进去,然后连忙的低着头走出来,继续在门口偷听。

    张老太太大概是喝了一口茶,然后继续说:“她婶,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口舌,人家是大户人家,他家小少爷比你家梅子小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嘛,有点小毛病,不过,大户人家的孩子打小就娇生惯养的,难免一经风一上火就闹个小病什么的,无伤大雅,孩子呢,我也见过,干干净净知书达理的,”这时,母亲打断了她的话“孩子好就行,别的到无所谓的。”

    张婶没理会母亲的话,有接着说到“你不知道,他家当家的,曾经做过官,大清的也做过,(说道这里,她略微压低了声音,不过,我猜她大约有些耳背,因为母亲和她讲话都需要喊的,此时此刻,即使压低了嗓门,院里院外的,也能听清楚)民国的也做过,还在上海呆过,这不,后来了,不甘心受人挤兑,才辞了官回老家,现在,家里也有生意,挺大的,茶叶和粮食,都是他家的,现在是大儿子管着,他家老爷说了,二儿子以后让他走仕途,当大官,大儿子扶不起来,就看好二儿子,这妮儿嫁过去了,以后还不得是个大官太太。”

    母亲犹犹豫豫的说:“他们大户人家不是讲究门当户对吗?”这时候,听见张老太太大声的笑了,那超级大的笑声,几乎能吓走鸽子。“他们老爷接受过新思想,只要孩子孝顺,在说了,他们家也找人算过,得找一个大孩子三岁的,才能压得住,我琢磨来琢磨去,与其介绍别人,到不如介绍你家梅子,当年,你家也没少帮我,也算是我报答你了。”

    张老太太话锋一转:“你要是不愿意,我可给别人了!”母亲一听,连忙说:“行行,她婶,只要是八字合就行!”

    张老太太吃完午饭就走了,还带走了我的生辰八字(也留下了对方的生辰八字),临走时,还不忘和母亲客套“等成了,你再好好的请我。”

    记忆中的张媒婆也是个寡妇,带着个儿子,她家中十分破落,据说,房子也已经许多年没糊过,有一年冬天,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她的儿子,从小被她娇生惯养,无恶不作,吃喝嫖赌的,一年也难得见到一次面,偶尔回去,也只是问他娘要钱,战争正式开始前,于一个炎热的夏日,跑进山里,当了土匪,从此,就没有了音信。张老太太平日全凭保媒拉纤的过生活,不过似乎她保的媒都不怎么样,也可以说,找她保媒的,一般都属于瑕疵品,不是瘸子便是瞎子,而她,向来都会给男方找个好媳妇,毕竟,男方家的媒金比较高。

    记忆中,母亲在那天下午,就去找算命的先生了,傍晚看到母亲欢欢喜喜的回来,我没问什么,到是弟弟好奇的问“咋样”,母亲高高兴兴的点了点头,一面拉着弟弟进屋一面说:“小彦,我也给你算了,说你以后能当官!”“真的?”弟弟嚷到,“谁还骗你不成?”母亲说“到是你姐姐命不太好,年轻的时候苦,波折多,不过,嫁过去就好了,人家不是说,对方儿子还要走仕途吗,没准你未来姐夫就能当官拉扯你一把呢。”

    到底,我还多余的,我嫁人,第一是换彩礼,第二是让家里剩一份开销,第三,大概才能考虑到我的感受吧?张老太太向来都是拦一些瘸子、瞎子的活,谁知道这次这个又有什么残疾,我的死活与幸福又有谁来管,连嫁了的人,日后都要帮忙弟弟?母亲,你还真是伟大,伟大到只记得自己的儿子了。

    我一面在心里抱怨,一面低着头进了屋子。

    大约一个月以后,母亲特意请了一天的假,那天,她给我穿上了最好的衣服,一大早就帮着我梳辫子,她还叫弟弟不要去卖菜,又拿钱出来,让弟弟去准备点心,顺便买一点好茶。一大早上,家中里里外外的打扫的干干净净,地面上也散上了谁,鸡被关进鸡窝,不准它们出来随意散步,母亲一面指挥着我们,一面说:“你们都不知道,昨儿张婶找到我,还叮嘱我呢,人家是旧式人家,要行旧礼,咱们这边不能坏了规矩,你们说,她大老远的去了,也不能让人家饿肚子回去,又是在乡下,没馆子,只能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