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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不婚第4部分阅读

终日把玩着那柄得来不易的翡翠玉梳,有时似乎梦见绮南雁闯进婚礼强行把她带走,有时辗转难眠,气恼自己何必如此单相思。

    明知绮南雁对她没有那样深刻的感情——他对她是不错,在小园林,在客栈里,还有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但他意思已经够清楚了,她的幸福,与他无关,一要到此为止,他不会再为她做任何事了。

    一日煎熬如三秋,终于到她出阁的这一日。丞相府内外热热闹闶,处处喜气洋洋,璇莹闺房里的丫头来来回回,忙着张罗打点。

    该她更衣时,两个丫头把婚袍捧过来,仔细摊开,大红色的锦缎上密密绣着金彩凤纹,灿烂得教人睁不开眼。

    璇莹绝望地看着它,眼泪便扑簌簌地掉,当着众人的面,禁不住掩面大哭——

    非得这样嫁人吗?这张天罗地网,眼看就要朝她罩下,可……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嫁,如果这辈子没能和绮南雁,那……就算了!可她真的不能嫁啊……

    “二小姐。”奶娘怜惜地坐到她身畔,这从小偎在自己身边吸着她奶水的小娃儿,如今已是亭亭玉立了。“你这样,教人怎么放心呢……”

    明明是办喜事,偌大闺房里,却是人人含着眼泪,谁也不忍多看小姐一眼。如此婚姻,还值得贺喜吗?

    天空忽然落了一场雨,雨声淅淅沥沥,扰人不得好梦。

    绮南雁醉眼惺忪地睁开眼,看了下窗外的雨,继续倒头大睡。

    昨儿实在喝得够多了,还以为可以就此人事不知,一觉睡它个三天,不料竟给雨声吵醒……他奶奶的。

    房门咿呀开了又关,醉眼朦胧中,只见模模糊糊的人影飘动。八成是店小二进来收拾酒瓶吧?他不假思索朝那人喊道:“喂,再多来几斤酒——”

    小二没搭腔,轻手轻脚地来到床畔,坐了下来,垂头叹息。

    这场面未免古怪,绮南雁皱眉撑起身子,眯眼想看个仔细,那个人忽然倾身,越来越近,在他迷蒙眼中,宛如云散之后明月露出脸来一般,他不禁屏住气息,无法相信自己所见。

    真正的她,现在该在花轿上,眼前只是幻觉吧?

    他朝她伸出手,拇指触到冰凉的脸颊,她泪眼相对,极是埋怨,温热的泪珠顿时沾湿他掌心。

    她怎么哭了?谁胆敢惹哭了她?

    即便是梦境,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仍是在他心上割出一道伤,令他锥心刺骨,疼痛不堪。

    向来只见她笑,她笑起来的模样,连冰雪也跟着融化,生气发怒时,灿亮的黑眸宛若喷火,红扑扑的粉颊娇艳妍丽,如盛放的牡丹。总之,她不适合哭。

    大手穿越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发丝,伸至她光滑的后颈,轻轻一勾,她便宛如一朵粉红色的云,软绵绵地迎面而来——

    他低头攫住她的唇,如饮鸩酒,如噬蜜糖,炽烈又致命的吸吮她唇齿舌尖美好的芬芳。他双手捧住她的脸,拇指揉去脸颊湿润的泪痕,他想安慰她,别哭、别哭……慢慢会好的,过一段时日,她终究会忘记他,再过一段时日,她会发现唯有守护在她身边的人才是最真实的。她会有疼爱她的丈夫及家人,在她熟悉的贵族丈夫家,过悠游自在的生活,彻底忘了他这江湖过客。

    他从来不是不喜爱她,故作冷淡、无视她的心意,只是心疼她这般珠玉娇贵,何必跟着一无所有的他……不值啊!

    蜿蜒地吻着她的脸,抹去那教人心痛的水痕,指尖穿入丰厚的秀发,她身上弥漫的香气、轻柔压抑的喘息,那么真实的温度……他微微蹙眉,有些不可置信,缥缈的神智忽然归位,他一颤,心在渴望继续拥她入怀和必须立即推开她的两难之间拉扯,一股强烈的酸楚狂袭而来。

    “你干什么!”

    最后,理智赢了,他愤然推开她,力道之大,竟让她硬生生跌落床下。

    “喔……”璇莹摸着被撞疼的手肘,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泪眼朦胧,声音破碎地低泣。“我……我不能嫁,我有喜欢的人了。”

    绮南雁脸色一变,厉声咆哮道:“那就去找那个人啊!找我干什么?”她不是应该好好待在闺房里等人来迎娶吗?

    璇莹悲伤地凝视他,一时无言以对。她是多么不容易才能来到这里啊!奶娘和丫环们护着她,不顾将来东窗事发,自身也要遭殃,还千方百计从秦总管那里探出他的下落,她一路哭着走出后门,奶娘还殷殷问她钱带够了没有……她已经跑出来了,没有退路了啊!

    “你给我走!快走!”他暴怒不已,下床一把揪住她胳膊,迅速将她推出房门。再晚,只怕来不及了——他心急如焚,若错过吉时,众人发现她又逃婚,她真的会一辈子嫁不了人的!

    璇莹慌得又哭了,她的心好痛,像千万把利刃同时割划她的身体。她都已经在这里,是拼尽了全力、所能走到的最后一步了,她没办法独自撑下去了,他到底明不明白?

    “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呢?”真的那么不喜欢她吗?连她不顾羞耻的追逐他到这里,他还是不接受吗?

    她泪盈盈的,恳求似的凝视他。要真如此,那就说服她吧,给她断了念的理由,她就再也不会纠缠他不放了……

    绮南雁脸色一白,五官几乎因挣扎而扭曲。

    他从来没有不喜欢,从来没有,但……

    “你认为嫁人很辛苦是吧?只能当男人的奴才,无声无息过一辈子,受气、受委屈、被糟蹋、半点好处也没有……你说女人干嘛那么贱,放着消遥的日子不过是吧?”她那么想要一个答案,好,若她能因此寻回平静,他可以给!

    璇莹眨着泪眼,一时还听不明白,下一瞬,他的话却像鞭子鞭在身上似的,鞭得她好痛。

    “像小媳妇那般看人脸色,听命办事……那种事却是我自小就会做的。说实话,奴才和媳妇是没什么分别,都只看受不受主子宠爱罢了!”

    他扯开黯淡的苦笑,轻声道:“你那么看不起的、不屑为之的那种仰人鼻息的奴才……不正是我?我就是你口中的那种无声无息,一辈子闷不吭声为人卖命的人,你干嘛喜欢我这种贱命?”

    跟了他这种人,等于抛弃千金小姐的身份,她会被看轻的,不就是既要受为人媳妇的罪,又要受身为奴才的苦?

    “我这贱命,又怎敢高攀像你这样高高在上的小姐呢?”他说到尽头,已近乎是不客气的挖苦了。

    璇莹咬着牙,脑中一片空白。

    不是的,不是……她张口,却不知如何辩驳。

    那时……她只是说……她的意思是……当然她不愿嫁人受罪,不过……她不知道他会这么想,她绝对没有鄙夷他的意思……从来没有啊!

    她抛下一切,站在他眼前,结果,全完了……

    她茫然地朝他点点头,虚脱似地扶着墙壁,拖着蹒跚的步伐,艰难地离开。

    看来,他是不会接受她了。

    人家对她没意思,自然没理由陪她私奔了,是不?

    她俏脸发白,却想发笑。呵呵,笑死了,明明人家从来没表示过一点喜欢的意思,她怎么就那么笨,不肯死心又不肯相信呢?还以为只要跑出来就好,只要找到他就好,等她表明心迹,他会立刻带她走……呵,看来她真的被爹娘姐姐宠坏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万人迷呢……

    走出客栈,迎面是冰凉的雨水,模糊了满脸泪痕。

    往后该去哪里?该怎么办?要依靠谁、依靠什么继续过日子呢?要回爹娘身边吗?像个死人一样任凭摆布,嫁给爹娘要她嫁的人,了无生趣地过一辈子吗?还是沿着眼前这条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撑不住了,没有路了……

    “史璇莹,你真以为你逃得了?”

    她身子一震,本能地从怀里摸出防身的利刃。这刀,是为她开门的小厮从裤管里摸出来送给她的。

    不要,她宁死也不回去——

    她哆嗦着,徐徐转过身,迎面对上她那暴怒不已的未婚夫。

    杨兴岳发现她双手紧握利刃,威胁似地指向他,娇弱的身躯不住地颤抖,一向俊美的脸上不禁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来,别傻了,跟我回去吧,吉时将至,宾客们都等着呢!”他朝她伸出手,逐步走向她。

    眼看吉时将过,还迟迟不见她踪影,他就猜到她一定出事了,不顾一切闯进她闺房,只见丫环们跪满一地,还哭着求他高抬贵手。

    她到底想去哪里?一瞬间,他想起她在客栈外迎向某个男人走去的模样,难道是和情郎私奔吗?想到这儿,他几乎愤怒地失去控制……

    为什么?从逃婚到如今,他已经竭尽所以能地讨好她,为什么她就不能多注视他一眼,多给他些机会?只要她待在他身边,不管她要什么他都可以为他做到,可她竟然……竟胆敢如此羞辱他!好,现在就算将她五花大绑或用药将她迷晕了硬逼她上轿,她都是非嫁他不可!

    雨,纷落不停,湿透了她的衣裳,也模糊了她的眼睛。

    璇莹无法伸手抹去,只好不断眨眼。怎么办?她能感受到杨兴岳正在逐渐接近自己,她的手很抖,身子很冷,短短几个眨眼,心里已是百转千回。怎么办?她根本不可能赢得了他,她逃不了了,与其如此……与其如此……不如倒转刀锋,往自己脖子上抹呢?反正如今的处境,活着也没滋味,若她死不了……反正这辈子就是这样了……

    下一瞬,他忽然诡异地朝她伸出双手,整个人迎面扑来,神情古怪而扭曲,正好对上她惊骇不已的眼神。接着,沉重的身躯缓缓倒下,伴随着一股温热的血液……

    “啊——”

    史璇莹不可置信地瞠大美眸,凄厉的尖叫霎时从喉头涌出。

    第6章(1)

    “掌柜的,结算房钱。”

    “是是,客倌,您……要退房啊?”掌柜的连忙从柜子后头起身,瞥见他身上带着长剑行囊,一脸失望。啊,过去这大半年来,不是一向在他们这儿住得挺好的?店里只要有好酒,他还都特地留下来给他啦!

    “嗯。”绮南雁眼里还泛着血丝,点点头,满脸困顿。

    不走也不行,都怪他贪懒,在同个地方落脚太久了,才老是如此轻易被找着。为免后患,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付完钱,掌柜的指了指门前一张桌子,道:“客倌,麻烦您前头坐坐,我这就叫人把取得您的马儿拉出来,您等等啊——”

    “多谢。”绮南雁转头看看天色,外头的雨势已渐渐和缓。

    那丫头来时,身上看来干干爽爽,手边应该还带着油伞吧?不知她后来还赶得及上花轿吗?

    正自心烦,外头不知又发生什么事,街头围聚着一堆人,议论纷纷,还有几个女人拉着孩子尖叫跑走的,接着,两、三个人踏进店家里,旁若无人地大声议论——

    “瞧那姑娘没有,哭成那副德行,真是我见犹怜啦,连这么一个娇俏俏的可人儿,居然也会拿刀杀人,到底是什么世道!”

    “那丫头吓得都傻了,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嗤,她能爬到哪儿去?被那样团团围住,再说捕快马上就到啦!”

    “还有,倒在地上那个,肯定不是等闲之辈,我瞧那身行头……啧啧啧,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敢说一定是个世家公子。”

    “可怜啊,可怜……”

    绮南雁心神不宁地瞥了他们一眼。

    他们提及一个娇俏女子,还有什么世家公子,什么拿刀、杀人云云的,不用猜也知道外头肯定出事了,不知惹事的是谁……是……是谁?

    凭着某种直觉,他喉咙突然干涩,莫名地感到心慌,再也顾不得等掌柜的回来,转身便飞纵至门外,往群众围聚的方向急奔而去。

    不会的,她此刻应该在花轿上,绝不可能……他不敢再想,心头默念不下数十次,一边急切地推开人墙。他不知是谁,但他必须亲眼确认。

    重重人墙之后,他首先看到一头秀丽的长发,女子跪坐在血泊里,低低地呜咽着。聚集的人实在太多、太吵,不行,他还不能确定,可心却跳得更急更猛,额头爬满了一颗颗汗粒。接着,他看见杨兴岳颓死的脸孔,他枕在女子的膝头上,看来已经气绝。

    当女子终于朝他抬脸,刹那间,尖锐的痛楚便贯穿他全身,痛得他无法呼吸。

    是她。居然是她。她低垂着脸庞,双手颤抖地压在杨兴岳的胸口,却阻挡不了汩汩流出的鲜血。死者的脸色早已呈现灰败,她只好茫然地跪坐于地,悲伤地哭着,不停哭着,任双手沾满鲜血,血水染红裙摆。

    怎么会……怎么会……

    他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在她的身上?

    绮南雁上前攫住璇莹臂膀,她恍惚地抬头,眼对眼地看着他,早已哭肿的眼眶又滚落一行泪水。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走,给我起来,走啊!”绮南雁强拉她起身,她站也站不稳,他索性拦腰抱起她,斥喝人群,打开一条路。

    “客倌,您的马——”小二刚好拉着马过来,他顺手接过缰绳,首先将她放到马背上,自己跟着上去,并解开身上的披风,将她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

    “喂,你想带杀人犯去哪儿啊?”

    众人纷纷围聚上来,指指点点地说道:“捕快就来啦——”

    “干什么?难道想带着这丫头跑掉?”

    “统统给我滚!”绮南雁忽然抽出长剑,吓得大伙儿纷纷退散,谁也不愿多管闲事。

    “驾——”他一夹马腹,便如箭矢离弦般奔向城门。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杨兴岳身上穿着便袍,他是来抓璇莹回去吗?为什么只有他?杨、史两家人呢?

    不管了,他必须送她走,无论发生任何事,绝不能再让她受伤害。眼下唯有先离开京城,先保她平安无虞,其它一切再说。

    随着风声呼号,他感觉怀里的人正在颤抖。她淋了一身雨,他臂膀更加缩紧,恨不得将她揉入体内。

    璇莹冰冷的额头抵着他下颔,他听见她微弱的声音,如风中柳絮般无力。

    “我杀人了……”她无助地哽咽。

    “都是血,我身上都是血……”她每说一句,他的心便又碎了一遍,不断的凝结再碎裂,仿佛无止尽。可再不走快点,追兵就赶过来了。

    “忍耐一下,我马上替你想办法。”

    出城之后,绮南雁立刻转往山径小路,朝连绵深山而去。

    沿途穿过蓊郁苍林,沿着溪流溯洄而上,最后来到一幢简陋的草舍木屋。这屋子是他亲手盖的,至今只有雅鄘来过,以往需要静心练功时,他便躲到这片山林里。

    此地离京不远,却少有人迹,应该没人会找到这儿来。

    水,她听见水声。

    绮南雁抱着她滑下马背,安顿马儿,璇莹立刻四处寻找水声的来源。她需要水,很多很多水……好多血干涸在她手里,得赶紧洗掉才行。

    她发现不远处的溪水,跌跌撞撞地飞奔而去。她迫不及待地脱下披风,里头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真的好多血,她快窒息了。她的衣服、她的裙摆、她的头发,怎么……怎么到处都是血、都是血……

    她吓得连忙脱掉衣裳,解开裙子上的细绳,不顾一切地走进溪水里。冰凉的水挟带着泥沙,让她的脚有些刺痛,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得洗干净,得把血水冲掉才行——

    “你想干什么!”绮南雁突然暴喝一声,冲上来抓住她臂膀。

    她?她……怎么了?璇莹低头看看自己,楚楚可怜地抬头道:“我满身都是血……到处都是血……”

    “山里刚下过雨,溪水暴涨,随时会把你冲走的!”绮南雁怒道。

    冲走?那又怎样?她一点都不在乎了!

    “那……那我怎么办?”璇莹苍白着脸,无论怎么挣扎,还是教绮南雁硬拖上岸。

    “我说会帮你想办法!还听不懂吗?”绮南雁恼怒地横抱起她,转头想捡回她的衣裳,却发现它们全落入溪里被冲走了。

    也罢,就算捡回来,她八成也不肯穿。他抱着她大步返回小屋,先将她安置在灶窝旁的小石椅上,接着便生火在炉灶上烧起热水。趁着煮水的时候,又把角落里的木桶翻出来,好发刷洗一番,注入些许清水。

    璇莹抱着赤裸的身子蜷缩着,冰冷的抹胸几乎什么都掩盖不住,她把脸颊埋入膝盖里,双手紧紧拢着曲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