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条麻绳就走。
“家里柴不是还多吗?”
“我算着郑老爹家的柴不多了,明天根儿给他送染好的布去,顺便给他带些柴。”他走出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吩咐,“今天收的布多,你等我回来再收摊,别逞能闪了腰。”
“知道了。”
子容见她答应,才转身走了。
雪晴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014 嘴上抹蜜
头一回觉得这么和他一辈子,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也不错。
等子容回来,收摊回了家,听陆太太在厨房喊,“雪晴,刚才鸡在窝里叫得厉害,你去看看,该是下蛋了。”
雪晴应着,蹲在了鸡窝前面,伸手进去摸了摸,乐了,居然有两个蛋。
掏了出来,走进厨房,将其中一个握在手中,藏在袖子里,将另一个递给陆太太。
陆太太正在给张师傅做饭,“刚才张师傅还说要喝两杯,我正愁没东西给他下酒呢。”拿了个碗,砸了鸡蛋,麻利的搅动。
“就知道,有啥好的,都是他的。”雪晴撅嘴,好在偷偷瞒下了一个,心里有些得意,眼角带笑,“我看爹去。”
“都累了这一天了,去休息会儿吧。”
“好。”雪晴应着一溜烟出了厨房,先将鸡蛋藏了,才去了陆掌柜的房间。
晚上,雪晴抓住端了洗脚水从张师傅房里出来的根儿,“子容呢?”
程根向房里弩了弩嘴,“在里面给张师傅捏膀子呢。”
雪晴拉下了脸,“累不死他。”在铺子上忙了一天,回来又染了几缸的布,这会儿还要服侍那老东西。
把眼睛凑到门缝上往里张望。
春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阴阳怪气地道:“偷看什么呢?又想做贼?”
你才做贼呢,雪晴小声嘀咕,转过身,“看你爹怎么折腾人。”
“子容那是孝顺我爹。”春柳也往里瞅了一眼,见子容正把爹服侍得舒服,满心欢喜,子容把她爹服侍得好些,撵她爹一乐,没准备就肯她嫁他了,笑着道:“赶明他做了我爹的女婿,还不止做这些呢。”
雪晴嘴角下拉,心想,拉倒吧,他能娶你,陆字倒过来写。
“你这是什么臭表情?”春柳最看不得雪晴不痛不痒的模样。
“谁在外面。”张师傅在里面喝了一声。
春柳和雪晴同时一惊,各自跑开。
雪晴等春柳进了屋,又摸了回来,趴窗户上,往里看。
子容正笑着给张师傅捏着肩膀,“师傅你真是神人,难怪谁都夸你手艺好,染出的料子光鲜。”
张师傅被他这么一捧,有点飘飘然了,“是吗?都有谁夸我?”
“周家的媳妇,沈家的嫂子,肖家的婶子,哎哟,这可多去了,哪能说得完。”
张师傅脸上的横肉全舒展开了,笑得眯缝上了眼,“我能有这么神吗?”
“当然有了,就拿今天的那块红绸子说吧,刚才我还在担心呢,那水都不烫,那绸子怎么染得上,可是那绸子一下水,就上色了。”
“你懂啥,这种绸子,那水一烫,就皱了,特别是这红色,色也就变得跟旧得似的,这水温只能掐到……”张师傅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马上住了口,转头看子容,见他只是笑口盈盈的给自己捏着膀子,没有别的神情,才放了心。
等张师傅转开了头,子容抬起头看见门缝里向他招手的雪晴。
不露痕迹的又给张师傅捏了几下,见他有了睡意,才道:“师傅,这天也不早了,您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
张师傅闭着眼,点了点头,扬了扬手,示意他出去。
子容放轻了脚步,出了屋,掩上门,拉着雪晴远离了张师傅的住处,才小声问雪晴,“有事?”
“你也不嫌累,累了一天了,还巴巴的来服侍他。”雪晴拉起袖子,拭着他额头的汗,撅着小嘴,瞪着他,但看着他脸上的倦容,又不忍心再骂。
“嘿嘿,这不难得收一回绸子吗?”从上回收了绸子,这还才第二回,这回错过了,不知啥时才能有。
子容看着她绢美的面容,心里暖暖的,一身的疲惫顿时减轻了不少。
“问到了?”
子容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
雪晴意会了,轻笑着,“你真行。”
“嘿嘿!爹娘都睡下了?”他望了望陆掌柜的房门,“爹的腿今天痛得厉害吗?”
“爹说好了不少,不大痛了。”
“那就好,不早了,你也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雪晴点了点头,将煮熟的鸡蛋塞到他手里。
子容看着手里还有余温的鸡蛋,“你有吃吗?”
“我吃了,这是给你的。”雪晴垂下眼帘,不让他看到她撒谎时眼里的慌乱。
“娘知道吗?”
“娘知道了,还不到了老东西肚子里?让你吃就吃,哪来这么多废话。”雪晴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转身回屋了。
直到雪晴进了屋,子容才笑着用大拇指轻轻抚着手里的鸡蛋。
进了屋,剥了蛋壳,放在鼻子闻了闻,吞了口口水,拍醒睡得正香的程根,把鸡蛋递给他,“给。”
程根睡眼朦胧的眼,瞬间睁开,“哪来的?”
“雪晴给的。”
“你给了我,你自己呢?”
“我吃过了,这是你的。”
程根这才欢欢喜喜的接了过去,咬了一口,一想,不对。刚才还看到雪晴呢,如果是给自己的,刚才就该给了,抬起头看向子容。
“好吃吧?”子容看他吃的高兴,打心里高兴。
“好吃,不过子容跟我一块吃,就更好吃。”说着,将手里的大半个鸡蛋递到他嘴边。
“我吃过了,你吃吧。”子容不舍得吃。
“你骗我呢,刚才雪晴姐问你在哪儿,还是我给她说的,你在师傅那儿。”
子容知道瞒不过去,坐到床边,“你正身体呢,该补补。”
“你不是也在长身体吗,而且你每天没黑没白的累,更该补补,你不吃,我也不吃了。”程根硬是把鸡蛋放在他嘴边,赌着气。
子容也知道程根的性子有多倔,只得道:“好,好,我吃,我吃,还不行吗?”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
程根这才又高兴了,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把那大半个鸡蛋吃了。舔着唇回味无穷,“能再有一个,多好。”
015 初次亲近
程根滑躺下去,侧身看着在身边躺下的子容,“子容,你天天这么累招来的生意,可挣的钱全进了张师傅的口袋,我们饭都吃不饱。”
“睡着,相信我,以后会好的。”子容伸手过来揉了揉程根乱篷篷的头。
“嗯,我信呢。”程根又舔了舔唇,心满意足的睡了。
子容却睁大着眼,把手枕在脑后,不知想着什么。
第二天,去京里走亲戚的说书先生孟瞎子回来了。
孟瞎子去京里呆了几个月,带了许多新奇事回来,今天是回来的头一天摆上摊子,说是讲近年来最出名的保国大将军的故事。
孟瞎子还没来,前三层,外三层的就围满了人。
程根早早的把活做完,赶着来听书。
都忙着听书去了,也没人来染布,雪晴见闲着也闲着,这小镇平时也难有什么娱乐,拉了拉子容,“我们也去听听。”
子容细看着账本,眼也不抬,淡道:“不去了,你和根儿去吧。”
雪晴奇怪了,他酷爱看兵书,又爱练武,这会儿讲的是远近闻名的将军人物,他怎么反而没兴趣了?
“怎么不想去?”
“还有点账没做好,一会儿还要去马家村。我想赶着在去马家村前,把账做好。”
他不去,雪晴也失了兴趣,打发程根自己去找地方,她则搬了根凳子坐在门口,他们铺子离书摊很近,虽然被人堵着看见不比划,但声音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孟瞎子来了,把保国大将军的事迹讲得绘声绘色,连雪晴都听得入了迷。
讲的是:当今皇上姓慕,体弱多病,朝中许多事务都由他的二皇弟端亲王帮着打理。
保国大将军是三皇弟裕亲王慕简的长子,名慕容,从小习武,十一岁打败武状元,十二岁从军,十六岁已经立下累累功绩,被封为保国大将军。
慕容十七岁那年,护送太子前往晋国签联盟协议,结果却是对方的一个圈套。
三千军士被围陷在城中,三千军士掩护下,慕容带着一小队人马护送太子攻出城,送回自己家边境。
慕容不忍丢弃随他出生入死,被围陷的三千战士,重新带人杀回去营救。
三千人马虽然折损不少,但终有二千来人在慕容的带领下突出重围,与太子汇合。
哪知就在这里,却遭到另一队人马袭击,死伤惨重。
慕容为了保全太子,自己穿上太子衣衫带一队人马突围,引开对方人马。
那队人马被对方砍杀得一个不剩,残尸骨骸,无法辩认慕容的尸体。
太子回京,却发现父皇驾崩,执政的是二皇叔端亲王。
京中传言,太子被陷是大将军慕容勾结敌军,意在谋杀太子,自己夺位,裕亲王也因此受累下狱。
端亲王见太子平安回来,仍是拥了太子为皇,但来来去去不过是个傀儡,大权却落在了瑞亲王手中。
不知为何,太子明明知道来龙去脉,却没有为慕容平反,而是默认了慕容逆谋之事。
被慕容营救下的几千名战士敢怒不敢言,但终究有忍不住的,说出慕容护太子攻出城,再回头营救的事。
不管瑞亲王如何封锁消息,这件事仍在民间流传开去,死去的慕容自然也成了将士和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雪晴听到这里,长嘘了口气,哪个朝代都有j臣当道,这世道看似太平,暗里仍竟是腥风血雨,回头问子容道:“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子容漫不经心。
“就是大将军慕容。”
子容抬了抬眼,“都是些传言,能什么想法?”
“我怎么觉得是瑞亲王想夺位,故意陷害慕容。”
子容‘嘘’了一声,“皇家的事,哪能由得着我们这些小百姓来评论,胡乱说话,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这地方,山高皇帝远的,谁来管。”雪晴不以为然,“你对这些就真的没一点兴趣?”
“肚子都填不饱,哪有心思理会国家大事。”子容合上账本,望了一回天,“不早了,去买染料去。”
雪晴觉得他真是没趣,以后肯定沦落成一个钻在钱眼里的铜臭商人。
心里嘀咕归嘀咕,仍是收拾了东西,关了铺子,前往马家村。
雪晴看着眼前的小河沟,揉着已经走得酸痛的膝盖,秀眉拧在了一块,“这一会儿功夫怎么就涨水了,刚才还能看到垫脚石。”
子容左右看了看,也没有地方可以垫脚,要过小河,只能趟着水过了。
放下手里的染料袋子,脱掉鞋子,挽高裤脚,微蹲下身,对身边的雪晴道:“上来,我背你过去。”
“我自己能趟过去。”雪晴弯下身,脱了鞋袜,纤细白嫩的小脚上起了好几处水泡,泡得老高。踩在鹅卵石上,水泡顿时崩破了一个,疼得她吸了口冷气。
子容抓起她的脚,看着她脚上的水泡,心痛了,一个姑娘家走了这许久的路,真难为了她,拦在她前面,“雪水化了不久,这水凉,你踩这冷水,别落下什么病根来,快上来。”
“你趟不是也凉吗?”
“我一个男人,怕什么,哪来这么多,叫你上来就上来。”
雪晴脚上实在痛,又经不住他催促,伏上了他的后背。
他比同龄少年高了许多,刚捡他进门的时候,身上有伤,加上没得吃,看似单薄,这些日子下来,虽然没什么好吃的,但总算是填得了肚子,加上他一直在练武,而染布又尽是粗重活,他现在掩在布衫里的身板硕壮结实。
或许是他身上有许多伤疤的原因,他哪怕烤在炉子边染布,也从来不光着身子。
雪晴俯在了他背上,手扶着他厚实的肩膀,才知道他竟长成了这样。
他靛温隔着衣衫传来,雪晴脸上微微发烫,有些羞涩。
子容将自己的鞋子递给她拿着,站直了身,将她往上耸了耸,找到最佳的位置,拧起地上的染料袋子,小心的摸下了小河沟。
016 背一辈子
过了河他也不把她放下来。
“子容,你放我下来,抹干了脚,把鞋穿上,别受了凉。”
“这点凉,哪能就凉着我了。爹娘没收下我的时候,下大雪,也只有那么一条破单裤,那才叫冷呢。”子容又将雪晴往上耸了耸,“碍,话说回来,如果那晚没你给我的那个红薯,我可能还挨不到你下门板。”
“你还记着呢?”雪晴想着那晚,他在门外蹦达的模样,心酸中又有些好笑。
“怎么能不记着?我得记一辈子。俗语有说,受人点滴之恩,必定涌泉相报,何况这还是救命之恩。”
雪晴咬着唇瓣,抿嘴笑了,“那你也放我下来,你走了这许久的路,也累了。”
“不累,你脚上全是泡,也走不快,回去晚了,娘又该担心。”子容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快没入西山,更加紧了步子,免得等天黑透了,在前面林子里遇上狼。
“子容,你说咱爹的腿真能好吗?”在医学并不发达的古代,再加上又是偏远的小镇,也没什么好大夫,这伤筋动骨,也实在不是小病。
“准能好。”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爹是好人,还得等着赶明享我的福,这腿怎么能不好。”
“你这是什么歪道理,再说了,爹以后也是跟着我的,怎么能享你的福。”
“嘿嘿……我说享我的福就会享我的福。”子容傻傻的笑着。
雪晴虽然觉得他的话纯粹没有依据,但心里却是甜蜜蜜的,“明儿,我也帮你一起染布。”
“你又不会,染啥布。”
“不会可以学啊,我学会了,多个人手,你和根儿也能轻松些。”自从有了子容和程根,张师傅月钱虽然涨了,却做起了甩手师傅,每天关了门调好了色,余下的重活全丢给子容和程根,他自个就到处听戏,逛青楼。
陆掌柜伤了腿,不能出门。
但凡是来染布的总要看见子容,心里才踏实,所以摊子上也里缺不得子容。
这样一来,子容要去摊铺上接生意,回了家还要染布,里里外外的忙,没有片刻的空闲。
所以,虽然雪晴每天守着摊子,程根帮着跑腿送料子,但大大小小的事,始终是离不得他。
别看他随时乐呵呵的,但雪晴哪能不知道他是咬紧牙关硬撑着的。
但这么个累法,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雪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搭把手,他又说什么也不让。
“那些全是粗重活,一个女孩家,学那些做什么,有我和根儿足够了。”
“大男人主义。”雪晴撅着小嘴,小声嘀咕。
“你说啥?”他不懂什么是大男人主意,以为自己没能听清楚,侧过脸来问,残余的夕阳给他的侧影镀上一层金光,越发显得俊朗。
就连以前她们学校,被所有女生追捧的万人迷,也不及他十分之一好看。
“没啥。”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雪晴知道他虽然好脾性,但认定的事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说不让她学,就不会让她动手。
春去秋来,转眼一年过去了。
永生染坊的生意在子容和雪晴的张罗下红火起来,凑了钱盘下了隔壁家快要倒闭的染坊商铺,总算是有了自己的铺子,不用守着那个一下大雨就得抱着布料,四处乱躲的小摊子。
他们自己捣鼓着粉了墙,又将原来的旧家俱重新漆了遍。
破旧的小铺焕然一新。
有了铺子,来往的客人也就更多,虽然对对面‘福通染坊’的生意影响并不太大,但王掌柜心里已经不大痛快。
王掌柜站在门里,看着子容又送走了一批客人,朝着门外,呸了一口,“这咸鱼还会翻身了,我到要看看这上了岸的鱼还能蹦多高。”
之前,子容早就打好主意,和卖染料的马掌柜熟络了,就不让雪晴跑路遭罪,但不让她再去马家村的话,却一直没肯说出口。
不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