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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恋33天第2部分阅读

转过头,又看向别处。

    烤猪排配着柠檬片送了上来,看上去十分可人,大老王把我那份端过去,用刀一块块帮我切开。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被我压抑着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怎么挡都挡不住。

    “我已经努力想做到最好了……”

    我也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强大的理由,需要我对着我的老板哭诉。我只是忍不住了,看着大老王手指粗粗地帮我切着猪排,我突然就想回家了,回那个山西的小城里,敲开家门,什么都不说,只是抱着妈妈,跟她说我累了。

    我拿着餐巾捂住脸,我知道我失控了,此刻我真想找到这世界的软肋,然后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踹它一脚。

    大老王慢悠悠地开了口:“我没机会骂我女儿。”

    四周的声音一下子抽离了,变得十分安静。

    “我那时候想啊,这姑娘那么傻,以后谈恋爱,少上不了当,我到时候该怎么劝呢,首先肯定是把那浑小子叫家里来,狠狠地抽一顿,然后跟他说,你小子太没眼光,以后的人生没什么太大指望。然后带着女儿出来好好吃上一顿,跟她说,你看,美食、好酒,都不会因为你失恋了就停止供应,是,牙疼不能忍,但它也要不了你的命。”

    我把脸从餐巾里抽出来,看着大老王,大老王依旧看着落地窗外。

    “结果,她十一岁那年,我跟我老婆就离婚了,她跟着她妈出了国,我跟她两三年见不到一次面。到现在,她给我打个电话,恨不得论秒算,连假客气都不愿意,我问她,丫头最近交男朋友了吗?你知道她怎么说,‘你有什么权利问我这种问题。’”

    我们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里,四周的客人们大声谈笑,推杯换盏,杯子互撞时,发出透亮的声音,令人警醒。

    大老王把切好的猪排放到我面前:“吃吧,一口酒,一口肉。”

    我想说谢谢,但又觉得很矫情,于是大口大口地吃肉,大口大口地喝酒,就像大老王要求的那样。

    大老王看着我,笑了一下。

    那是一个太慈祥的父亲的笑。

    临走前,大老王问我:“还准备歇一段时间吗?”

    我还没说话,大老王便接着说:“干完这单活儿再说,好吧?”

    我点点头。

    “回家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把自己好好整理整理,别搞得一适龄少女跟库存甩货似的。”

    我点点头。

    回家的地铁上,我看着玻璃窗里映出的自己的脸,苍白臃肿,面无表情,那真不是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我是得做点儿什么,是的,被牙疼夺取生命这样的新闻能上报纸头条,但却也实实在在地惹人发笑。

    回到家,我马上把自己放进卫生间,从头到尾,好好地洗了一个澡。

    7 月 5 日 星期二 闷热

    清早,我盯着立在墙角的大提琴发呆。如果非要做点儿什么来转移痛点的话,那么,就先从这儿开始吧。

    遥远的少女时代,我总是给自己描绘出这样一幅矫情画面:一束光笼罩我,我坐在众人面前拉起那《爱情万岁》,台下的美型男们被我迷得随风飘荡昏头涨脑。

    我不知道现在重拾童年梦想是不是有点晚,但是既然梦想是那样的容易破碎,那么,是不是也可以不分时机地重新憧憬、重新实践起来?

    我抱着大提琴出现在公司里,因为想下班后去附近的音乐教室试上一节课。公司里的人都围过来,要看一看摸一摸活的大提琴,cici还偷偷摸摸地告诉我,曾经在夜店和一个在交响乐团拉大提琴的美型男分享过一个极美好的夜晚,美型男光着身子拉大提琴给她听,cici双眼放光地向我细致描述着,一直说到我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

    刚坐下,王小贱就凑过来,扔给我一叠资料。

    “这两天李可提的要求。”

    我翻开看,满纸密密麻麻地“高贵典雅”、“别出心裁”跃入我眼帘,我软绵绵地哀叹一声:“这女的真是个……”

    “傻瓜。”王小贱在隔壁帮我完成了这个句子。

    我转头看看王小贱,这个人在我心里的印象虽不至于脱胎换骨,但真的是“别出心裁”了一点点。

    下了班,我拖着大提琴去了公司附近的音乐教室。一进门我就后悔了,满坑满谷,都只有小朋友们正襟危坐。

    小朋友们瞪着一双双大眼睛,像看无头怪物一样看着我。我抱着那把大提琴,进退两难。

    站在教室中央的一位老师模样的女孩子,转身看向我,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真是个美好的姑娘。

    美好的姑娘走向我,伸出手:“我是初级班的老师,叫我杉杉就行。”

    我吭吭哧哧地说:“那个,杉老师,这班里有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学生吗?”

    杉杉又露齿一笑:“以前是有的,有个老大爷在这儿学,学得很好,后来突然中风了,就没有再来,特别可惜。”

    我顿时释然了,虽然和小朋友们比起来,我都老到骨头里了;但是和老大爷比起来,我暂时还没有因为中风而辍学的危险。

    在小朋友中间坐好后,杉杉抱着琴在我们前方坐下来。

    “小朋友们,”杉杉看看我,然后又笑了,“还有大朋友,大家好。”

    小朋友们脆生生地一起喊:“老师好!”

    我一激灵,差点站起来落荒而逃。

    “今天我们要学的是,‘认真听你拉出的声音’。大家拿好琴弓,然后看我的手势。”

    高高低低的琴弓被举了起来,然后我们都看着杉杉,努力模仿她的手势,将琴弓握紧。

    “好,现在我们把琴弓放在琴弦上,随便哪根琴弦都可以。轻轻放好。”

    我把琴弓轻轻放在琴弦上。

    “然后,我们放松,全身都要放松,只把力气集中在手腕上,然后,我们开始听,什么都不要想,只是仔细听你拉出的声音。”

    我深呼吸,然后动作僵硬地将琴弓放在琴弦上,向后一拽。

    整个教室里响起了一片万恶之声,又沉重又嘶哑,让人听了真是能万念俱灰。杉老师没有被这声音击倒,她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

    “大家知道为什么这声音不好听吗?是因为用力的问题,我们把琴弓放在琴弦上以后,首先,你自己要完全放松下来,当我们拉出琴弓时,不能太用力,但又不能完全松懈,当你把这个力量结合好以后,你拉出来的声音就会非常好听。我们再来试一次,好不好?”

    小朋友们开始再次实践,我愣了一拍,恍惚起来。

    不能太用力,也不能完全松懈。

    除了拉出完美的声响,这世上,又有什么事不是要按照这个要求去做的呢?

    我的恋爱就是谈得这么用力,最后反而奏出了一首无疾而终的烂俗苦情歌。

    7 月 6 日 星期三 晴 37 摄氏度

    今天是第十天。

    如果分一次手要一个月才能不再阵痛,不再时时都想求他回头,想到他名字时不再心慌手颤,那我已经成功地走过了三分之一的路段。

    当然这想法有些乐观,大片大片的人走在路上时,身后拖着的影子都恨不能魂飞魄散,上去问问,其中有一半的人得说,呜呜呜,我半年前失恋了。

    但我还是有点高兴,毕竟,我从个位数撑到了两位数,怎么说也是质的飞跃。

    意识到这一点,我终于有了点儿小欢乐,这份悲凉的小欢乐带给了隔壁王小贱难得的清净——因为我一上午都没有长吁短叹。

    魏依然打来一个电话,礼貌地询问我身体好些了没有。我心又一软,多好的人儿,可惜不是我的。

    这种羡慕嫉妒的心情,我也早就习惯了。从小和妈妈上街,妈妈拉着我的手,夸别人家的孩子:哎哟,多好的孩子,可惜不是我的。

    谈恋爱也是,男朋友在街上看见36d 翘臀丝袜妹,也会两眼放光地喃喃自语:嘿,这姑娘真帅气。

    温柔聪敏的我,就会一边踢他要害处一边替他把下半句补齐:可惜不是你的。

    我走了个不大不小的神儿,刚好魏依然开始在那边说正事:“……这么安排你看行吗?”

    我赶紧问:“什么?”

    “小可说,想请你们找人拍一个纪念短片,她想用胶片拍。”

    “用胶片拍可很贵啊。”“没事儿没事儿,关键得把她拍好看。”

    “了解。”

    “那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再约见一次?小可她写了个剧本,你能不能找个懂行的人来帮着看看?”

    我顿时犹豫了,但是嘴里一个劲儿说好好好。

    “那,那你看今天下午你有时间吗?”

    我心想,这是拿我们服务业者当城管使吗,一个电话就火速出现?我心情刚好一点儿,实在不想去见了你们这甜蜜的一对儿后,重新蹲回角落里自怨自艾。

    我刚想说,“哟,今儿不行,日程满了。”偏偏此刻,大老王将目光聚焦于我身上,横着个肚子,一路溜溜达达地经过了我们区域,做侧耳倾听状。

    于是我只能说:“成,没问题。”

    挂了电话我开始着急,到哪儿去找会写剧本的文艺青年啊?于是我鼓足勇气打扰了一下埋头工作中的王小贱,王小贱苦着脸转过头看向我:“干吗?”

    “你认识电影学院的人吗?”

    王小贱叹了一口气:“黄小仙儿,我是电影学院文学系毕业的,这事儿连扫地大姐都知道。”

    看来,电影学院是同性恋圣地这个传闻,不是风中飘着的传说,而是一清二楚的事实。

    和魏依然两口子谈完,我顿时筋疲力尽,连抱怨的力气都没了。

    李可一副职业编剧的模样,把本子发给我们,大面积的“深情一吻”、“干柴烈火”、“天地交融”看得我那个触目惊心。王小贱更可恨,从看完剧本以后,就一副进了核反应区的模样,不说话不表态,问他什么,他最多用两个字答完:“也许”、“可能”、“还成”,他不当公务员,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只能痴痴地指着一段文字咨询李编剧:“您看这儿,‘李可和魏依然终于相拥在一起了,这时,天地交融,风起云涌,大片大片的云朵散开,流星雨下了起来……’”

    李编剧打断我:“特别美好吧?”

    我把“美好个屁”这句话费力地咽下去,然后接着说:“呃……对,是美好,不过关键是,怎么拍呢?这么大场面,这流星雨也不是说租就能租到的啊,对吧?”我看向王小贱。

    王小贱面无表情:“没错。”

    李编剧不高兴了,小脸儿一沉:“你们还专业的呢,连我都知道,这些都可以做特技啊。”

    王小贱又在旁边冷静地答复了这个问题:“浪费。”

    “钱不是问题,人一辈子才结几次婚呀,该浪费的时候就得浪费。

    对吧,依然?“

    魏依然也传染了王小贱的两个字答复综合征:“嘿嘿。”

    我彻底颓了,我想象着这个片子的画面:两个人站在一片京郊的旷野中,饥渴地紧紧相拥,此时,天怒人怨,风呼啸,云飞扬,大片大片的陨石砸下来……没准儿也挺好看。

    送走了魏依然和李可,我坐在沙发上连站起来的劲儿都没有。王小贱还是一脸气定神闲:“不走?”

    我被他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的说话方式击败了:“不走。”

    王小贱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拜拜。”

    “回见。”

    本来应该是乘胜追击的一天,趁着心情好,回家,洗个澡,喝杯温牛奶,好好睡一觉。但我现在却沮丧得像一条海带,软弱无力地挂在了酒吧的沙发上。

    魏依然每次约见,应李可的要求,都是约在城里声色俱佳、金碧辉煌的场所,这次也不例外,酒吧里弥漫着各种高级香水聚作一团的混合气息。我坐着的露台,稍微转个身,便能看到故宫大殿的屋檐。

    夜色慢慢沉了下来,空气里有一股蠢蠢欲动的生猛味道,但风却吹得很温柔,这是北京的夏天,我和它共处了好几年,但每次换季时它挥手告别我,我都很留恋。

    景山街道上,车依次缓缓滑过;老头坐在树下藤椅上,摇着蒲扇,和小卖部俏模样的大妈以夕阳红的方式打情骂俏;姑娘们穿着短裙一脸正气匆匆地沿着路边走过;树木沉默地摆动,发出齐刷刷的声音,那声音真让人心动;云朵此刻真是像李可描述的一样,目的明确地向天际线卷动,然后再层层翻转开。

    我心里什么地方变软了。十天前,夏天还是一股欲语还休的模样,但现在已姿态坦然地莅临到了我眼前,我最喜欢夏天,但今年,它来得太匆忙,我根本无暇好好看一看。

    虽然这酒吧里弥漫着一股装腔作势的味道,但我还是伸手加了一杯酒,那价格贵得让我想打12315 投诉。

    我竭力不去看向视野里最美好的风景——故宫,但喝完酒,我终于鼓起勇气正视它了。

    故宫。

    下雪的故宫最好看。

    我只去过一次,是和他一起。

    那也是多年前,故宫一片白色,令建筑群看起来平易近人了许多,我们两个人说情话说到清晨,却还是死死看着对方的眼睛不想回家,眼睁睁地看着天亮起来,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他说,去哪儿再走走吧。

    我们就到了故宫,两个人穿得一个赛一个的单薄,是那天的第一批游客。有那么半个小时,整个故宫里只有我们,我们突然失声了,谁都不再说话,在一片白茫茫里,紧紧地拉着对方的手,冻得哆哆嗦嗦,一路张望着身后留下的脚印。

    那一刻我们被自己制造出的硕大的感动淹没了。

    雪地里他说:“黄小仙儿,冷不冷?”

    我牙齿打战,大声嚷:“不冷!心里暖活。”

    他用大衣裹住我,在我耳朵旁边轻声说:“黄小仙儿,我爱你。”

    我到现在还能感觉到那一刻,他嘴里的热气吹在我耳边,我的头发摩擦着他的脸,他说完那句话后,这片雪地,雪地上那气势浩大的建筑,屋檐下的风铃,都随着我,一起荡漾了起来。

    往昔这么历历在目。“人非”已是现实,但“物是”也带给我扼住呼吸的痛。

    不知不觉间,我就喝多了,两个现实摆在我面前,一个是掏光钱包,一个是酒后失态。

    我想满酒吧乱跑,我想做民意调查,我想跑到那些西装笔挺神色正经一口一口喝着马丁尼的中老年人面前,问他们,现在你们还害怕吗?穿上了几万块一身的名牌盔甲,会让你们免受伤害吗?我想问那些浑身香气四溢眼神飘忽不定一笑便整整齐齐露出8 颗小白牙的姑娘们,现在让你们坐在一个北京男孩的自行车上满胡同肆意游荡,你们还愿意吗?怎么才能进化成今天这副无坚不摧的模样?

    我什么都没做,心潮虽然澎湃,但周身已经没了力气,我只能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傻笑,看着四周的景物飞速旋转,一直转到我头晕眼花,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恍惚间,我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说:“黄小仙儿,有个事我得跟你再确认一下……”

    我大声嚷嚷:“你是谁?”

    那边短暂沉默了一下:“我是王……”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王小贱!”

    “……对,就是我。”

    “啊!你不说两个字了?不说两个字了!改三个字了?……”

    “黄小仙儿,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跟你说,我也喜欢说三个字,‘对不起’,‘原谅我’,‘放狗屁’……都是三个字……”

    “你在哪儿呢?”

    “我在哪儿?我能去哪儿?我一直都没走啊,我不动,我就站在原地啊,先走的人他妈的不是我,好吗?”

    电话挂断了。

    我的倾诉欲刚刚开了个头,就被活生生地扼杀在了喉咙里。

    我被服务生摇醒,他的脸忽远忽近,声音很飘忽:“小姐,你看需不需要找个人送你回家?”

    我迷迷糊糊地说:“送我回家?谁?这么好心,你吗?”

    服务生尴尬地笑了一下:“您现在还能打电话吗?叫您朋友来接您吧。”

    我动作迟?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