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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乱西夏第1部分阅读

葬身之地,对不对?!”

    凄怆的女音,在空空的大殿之中萦回徘徊,在这夏日的傍晚,将一份寒凉直直带入。

    庙堂无言,君王无颜。

    野利青环忽然怆然地高声笑起,“皇上,皇上!臣妾只想求皇上洗雪了我野利氏一族的冤枉!皇上啊,您要好好想一想,这多年来,我大夏与宋国的战斗之中,谁是我大夏国立功最多的人,谁又是宋国人最为嫉恨之人?!别忘了,就连此时宋军的主帅钟世衡亦曾多次败在我叔叔和哥哥的手下!他甚至在军前发誓,不杀我叔叔和哥哥誓不为人!皇上,您好好想一想啊,这样的人怎么会接受我叔叔和哥哥的归降?我叔叔和哥哥那般骄傲的人物,岂肯投降给自己的手下败将!”

    野利青环泪如雨下,红裙的身子缓缓跪入尘埃,“皇上,臣妾只求您,不论皇上您究竟为何要杀了臣妾的叔叔的哥哥,至少——请皇上您允许臣妾为哥哥收尸吧……”

    有飕飕的风在大殿之间打着旋儿寒凉地滑过,野利青环此时已经痛苦得几乎将脸颊贴在了膝头,像是无穷无尽的悲伤已经压弯了她的腰,她再也不是那个在西夏国中最为荣耀的女子,“皇上,哥哥他被您判了腰斩啊……他现在的身子还分为两截扔在菜市口上,求皇上允许臣妾的哥哥囫囵着尸首下葬吧……”

    飕飕的风,从丹墀之下旋上来,隐隐吹动桌案之上的书卷。一页一页随风漫卷,李元昊望住那几乎在风中跳跃起来的西夏文字,心猛然一沉。

    他几乎忘了,西夏的文字,就是野利玉乞亲自创制的!这个文能创制文字,武能屡败宋国的男子,就这样被自己腰斩在煌煌天日之下……

    李元昊的头,低低垂下,一丝痛悔宛如瞬时发芽的毒藤,狠狠爬进他的四肢百骸,紧紧箍住他的心魂!

    终于,他闷声的回答悠悠在大殿之上响起,“好,朕准了皇后所奏。野利旺荣与野利玉乞通敌叛国之事,朕会让有司细细重查。如有不实之处,朕定会为野利氏家族恢复名誉!”

    有泪,从野利青环秀美的眸子中静静滑落。

    那一瞬间她蓦地意识到,从此,自己在这大夏国的煌煌朝堂之间,再没有了来自家族的庇护。自己的后位、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都需要自己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地去维护。

    就连李元昊的爱都已经渐渐远去……尽管头上还戴着那金丝缠搅而成的绝艳起云冠,那曾经被李元昊公然颁诏全国上下不许第二个人戴、以免与她争美的荣耀标志,此刻都已经变作重重的压力,直压得她的颈子隐隐作痛……

    过去的一切,真的就这样,一去不来了吗?

    腰斩·情何堪

    夜。幽咽,漫长。

    静月一弯,有清愁高挂眉弯。

    星子寥落,宛若泪滴点点。

    一扇薄窗之外,纵然夜深却依然听得见马蹄踏过青石路板发出的清脆蹄声,隐隐还有杂乱的人声喧嚣入尘。野利氏一族被尽诛后的余波尚在荡漾,这一回却又在反过来调查究竟是谁陷害了野利旺荣与野利玉乞……

    政治的风云永远变幻莫测。一朝欢会,一朝仳离;一朝手握权柄笑傲天下,一朝身首两处血染尘沙……

    乱世情,留不住。

    帝王心,不可测。

    薄薄的窗挡不住窗外的人声马蹄,却足够掩得起窗内的一豆灯光、一腔心事。

    幽暗的室内,绯红的长纱款款蔓延。那是一袭艳若朝霞的绝丽霓裳,那是一片嫣红直白的深深情意。

    绯红纱衣之中,一个绝丽的女子娉婷跌坐。高高的鬟髻盘桓若青云,完美的面颊在一片绯红之中依然难掩苍白之色。修长的颈子华贵如玉,柔滑向下蔓延,没入绯红的轻纱,像一缕优雅的忧伤。

    门口有笃定的脚步声来。

    一线尖细的嗓音隔着门板低低传入,“夫人,万岁来看望您了……”

    绯红纱衣之中的女子,是没藏绯云,西夏皇后野利青环的嫂子、天都王野利玉乞的妻子。

    也正是,十年前敦煌的大漠黄沙里,站在莫高窟里的那个红裙的姑娘。

    门“吱嘎——”打开,一身黑袍的李元昊轻轻走了进来,幽深的眸子一望进那绯红的纱衣,那眸光便不自觉地柔软了下来,却又——颤抖起藏不住的痛楚。

    没藏绯云一直背对着门口,并没有因为九五之尊的到来,而改换她跌坐在绯红纱衣中的姿态。那一茎玉白的颈子宛如天鹅,高贵地纤直,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骄傲,从绯红的柔软中凛冽而出,即便是李元昊都不由得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不敢贸然前行。

    李元昊干哑着嗓子,轻轻地说,“绯云,我来了……”。不知为何,在没藏绯云的面前,李元昊就是没法子称孤道寡,而只能宛如世间每一个普通男人一样,称呼自己为“我”。

    没藏绯云依旧没有转身,只是轻轻地说,“万岁,您是来捉拿我的,对吗?我的丈夫玉乞既然是叛国的罪臣,既然他都已经被您腰斩在了法场。作为他的未亡人,绯云也是不该独活在这个世上的,对吗?”

    一股无形的疼痛愀然袭上李元昊的心头,他踏步走去,一把握住绯云瘦削的肩膀,“绯云!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明知道我的心,你明知道我不可能那样做……你为何一定要这般说出来,刺痛我的心?”

    没藏绯云感受着李元昊手指的轻颤,却已经麻木到心下毫无反应,“皇上的心,也会痛吗?绯云还以为,皇上手握天下重权,生杀予夺全凭一心,所有人的性命在皇上的眼里不过都是草芥!皇上又怎么会懂得普通草民的心,怎么会懂得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最敬的亲人被活活斩成两段,却不能救的痛楚!”

    李元昊按在绯云肩上的手,重重一抖。

    没藏绯云静静地转过身来。苍白的面颊在绯红的纱衣之中,宛若透明。她的眸子,早已经没有了眼泪,甚至看不到了痛楚,只剩下一片沉静——死一般的沉静……

    “皇上,所以,请你也杀了我吧。对于绯云来说,此时死根本已经是一种幸福,反而孤单地活在这个世上,才是最深的痛楚与恐惧……让绯云去死吧,让绯云去陪伴玉乞。他自己一个人会孤单,他一定在思念着我,他一定在等着我……”

    没藏绯云的眸子静静地抬起来,深深望住李元昊,“皇上,如果你还念着我们十年的相识,就成全我,好吗?不要再让人苦苦看着我,不要再刻意将所有可能让我死去的东西藏起来……让我去陪玉乞,让我与玉乞在天上,团圆吧……”

    疼痛,宛如一根根尖利的针,无声,却奇准无比地一下又一下,狠狠地刺在了李元昊的心上!

    眼前这个女子,明明身在绯红纱衣之中,却面色苍白,眸光如死。

    她明明,是他深爱了十年的女子,夜夜梦回,时时思念,可是却在口口声声祈求他杀死她,好让她去陪伴另一个男人!

    就算那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就算那个男人已经拥有了她十年——又能怎样,又能怎样?!

    是他李元昊先遇到的这个女子,是他李元昊先爱上的这个女子!

    就算上天弄人让她嫁给了野利玉乞,就算命运一次次将她与他李元昊拆散,又能怎样,又能怎样?!

    他要她,这就是天理!

    他是这个国家的皇帝,这就是天理!

    他一直一直爱着她,这就是天理!

    就算要杀了他最倚重的大臣,就算为此而动摇了大夏国的朝堂,又能怎样?!

    为了得到她,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

    可是——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他——害怕了……

    他怕她眸底一潭死水般的沉寂,他怕她面颊苍白着宛如望着陌生人一般地看着他!

    不,不该是这样的——老天安排他们相遇,安排他们相爱,便不该让他们沦落到这般的下场,不该获得这样的结局!

    李元昊握住绯云的双手猛然用力,将绯云的身子紧紧拥入自己的怀中!

    嘶哑的怒吼在小小的房间里瑟瑟回荡,“你休想!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我不许你死,你必须好好活在我的身边!我不会再将你让给他,绝对不会!”

    微微的颤抖,透过绯红的纱衣传入绯云的肌骨。李元昊的嘶吼已经带着点点的破碎,“绯云——我等了十年,十年啊!如今我终于登基为帝,如今我终于可以独掌天下大权,我终于可以说出我对你的爱,我终于可以让你回到我的身边!绯云,你该高兴的,不是吗?你为什么要说出死?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锋利戳向我?!”

    没藏绯云从李元昊的怀中,静静抬起自己的脸颊,幽深的眸子静静望向李元昊,“皇上,错了,我们都错了……十年前的相识是错,这十年中的迷情是错,如今皇上杀了野利旺荣与野利玉乞是错,现在绯云仍活在皇上的眼前——更是错!”

    李元昊的手又是重重一抖,“绯云!不许再叫我皇上!叫我兀卒,我不是你的皇上。在你的眼前,我只是兀卒!”

    没藏绯云的心中,狠狠一震。

    世人皆道李元昊贪权忘义,其实他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没有看重过那个皇座。他一直坚持着要她喊她的鲜卑族名,他在她的面前从来都不是那个贪婪的帝王……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当年敦煌夕阳里白袍翩飞的少年、十年来静静守候的用心良苦的男子、如今满眼痛楚低低哀求着她的男人……

    没藏绯云的泪,终于落下……她缓缓抬手,轻轻托住李元昊的面颊。

    他瘦了。胡茬刺手。他一定也在为自己的行为而背负良心的谴责,虽然他身在九五之尊,其实他的心中也有他独自扛起的悲凉。

    “绯云……”,没藏绯云的手轻轻一托,便已经勾惹起李元昊心底无穷无尽的悲伤。

    直到现在他也并未后悔。纵然要背负天下的骂名,纵然要面对野利氏的攘攘亡魂,但是他却也心甘情愿——为了得到绯云,为了能够握住她的手暮暮朝朝,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怕!

    “绯云……”,李元昊的嗓音微微颤抖,“别说什么错。如果有错,也都只是我的错,与你无关,都让我自己来扛!我只求,只求你千万不要对我们的感情说不,千万不要对我们当年的相遇说不……我们的相遇,我们的感情,是我这一生最宝贵的珍藏,每一次佛前,我都会为了我们的相遇感谢上苍……绯云,千万不要否定,千万不要轻易说错……”

    “不行了,兀卒,不行了……就算我们当年的相遇是命中的注定,但是现在一切的一切却都已经沾上了玉乞的鲜血啊!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玉乞被腰斩之后,绝望的双眼充满了血色狠狠望住我!兀卒……其实我们都明白,他的通敌叛国不过只是一个借口,都只是你想得到我,都只是我害了他……”

    李元昊心疼地拥住没藏绯云不断颤抖的身子,“不怕,有我在……就算玉乞变成厉鬼,也有我在,让他来找我!我想得到你,是的,为了得到你我不惜杀了他!我对你的心,十年来他早已经知道;明里暗里我也对他说过多次……是他装作不懂,是他死死不肯放手!我不得不这样做,绯云,我不得不这样做……”

    没藏绯云轻轻抬起头,泪水盈盈望住李元昊,“兀卒……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定是我?这多年来,你身边也走过无数美貌的女子,为何你还要为了我伤了这多无辜的性命,为何一定要让我在你的身边?”

    李元昊微微仰头,深深一叹,“傻瓜……女人是有无数,可是难道你真的没有看出来,我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与你肖似?卫慕氏有你的眼睛,野利青环有你的身量,索氏有你的头发,都罗氏有你的眼神,咩迷氏有你的嗓音……他们不过是这十年来陪在我身边的替身,绯云,我等了你十年,我闭上眼睛在别的女人身上找了你十年!如今我终于登上龙座,终于可以不再隐忍,绯云,纵然你拒绝,我也绝不会再放你逃开!”

    李元昊紧紧将没藏绯云拥住,朗声说出他的誓言,“就算下地狱,绯云,我也要带着你一起!你注定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情恸·两为难

    “绯云,三日后你必须随我入宫!为了你,我会赦免他们野利氏一家;不管野利旺荣与野利玉乞有没有真的通敌卖国,我都会赦免他们,将他们两人厚葬,追封爵位!你已经对得起玉乞,你让他得到了即便他寿终正寝也得不到的哀荣,所以你要随我入宫!”

    宁夜深沉,万籁俱寂,没藏绯云抱膝坐在熄灭了灯光的暗室里,窗棂之上只有一弯新月,伴着淡淡星辉。李元昊离去之时不容置疑的嗓音还在她的耳旁轰然鸣响,恍如投入水面的峥嵘石块,激得没藏绯云的心湖一片涟漪。

    静寂的夜色、无边的黑暗,最适合人们去回想起曾经的往事。纵然那些往事再久远,纵然你自己都以为那些往事早已经灰飞烟灭,可是在这样无边无涯的黑暗与静寂之中,只要你凝注心神,那些记忆、那些曾经鲜活的往事,便会如曼妙的彩蝶,轻轻摆动翅膀,从一扇门的夹缝之中,披满一身的光灿,翩跹而来……

    十年。其实时光从未走远。其实心中的记忆从来未曾淡去。

    其实——其实她一直站在敦煌大漠黄沙之中,头顶千佛金光盈动,膝下绯红衣袂飘摇,就那样望着远方,望着那淡金色的汗血宝马之上,一袭纯白的衣袂消失在碧蓝天际……

    人生的际遇总是充满奇迹,可其实每个奇迹都是上天刻意安排的相遇。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就在那毫无预警的相遇中抽丝发芽。当时或许你并不知晓,但是当你意识到时,它已经蔓延成疯长的草,让你的心荒芜成一片思念的田园。

    为什么会遇上他?为什么——会爱上他?

    不知道,不知道……

    没藏绯云只知道,当亲眼望着白衣的少年兀卒策马消失在碧空黄沙之间,她的心突然明白了什么叫——舍不得……

    舍不得一个人,舍不得眼睛再看不见那灿然的笑,舍不得翩然白衣没入碧空,舍不得——就此一别,再见已不知何日天涯……

    刚刚分开,便已在期待下次的相遇。明明陌生,却舍不得看他离去。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世界上,便只有一种情感有着这样的特点,那便是——爱情……

    远处,不知有谁隐隐拨起忧伤的弦琴。轻挑慢捻,摧断人肠。

    泪,宛如晶莹的珠,颗颗滴滴,从没藏绯云颊边滑落。

    十年前的心痛依然还在心底,从未忘记那一刻的心动,从未怀疑他会回来找她。

    他对她说,党项人的国家一定会战胜沙州回鹘,他说敦煌一定会并入大夏国的版图,他说所有党项人终会相逢在同一片蓝天下,他说——他一定会来找她……

    可是谁能知道,世事难料;谁能知道,大夏国与沙州回鹘的交战竟然惨烈到仿若永远见不到尽头……

    她不知道他是谁,她只知道他叫兀卒,可是问遍了每一个见过的党项人,没有人认识有叫这样名字的少年……

    她以为他终究忘了她。她以为——甚至有可能,在与沙州回鹘残酷的作战之中,他早已经不在了这个世上……

    所以,当同样一袭白袍的野利玉乞含笑向她走来,在那死尸遍地的大漠之上拉起她的手——她不得不听从了哥哥没藏讹庞的劝告,她不得不为了没藏氏族人的安全,含着泪,将自己纤弱的手,缓缓放入玉乞的掌心……

    是啊,虽然他们没藏家族是低低道道道的党项人,但是他们毕竟祖祖辈辈生活在沙州这块土地上。纵然血管里流着相同祖先留下来的血,但是毕竟没藏家族是与沙州回鹘一同,以战败者的姿态站在了大夏国的征服者面前……

    那一刻,所有人都笑了。

    没藏氏族人终于不用再担心自己处境的安危。

    野利玉乞在获得了军事的巨大胜利的同时,又得到了摇动他心的女子。

    真是,皆大欢喜啊……

    纵然此时的身边,鲜血染红了黄沙,夕阳淌满血泪,失去了生命的尸体高高垒成小山,碧蓝的天空空旷得仿佛哭泣……却都不影响那些心满意足的人们的心情。

    她的哥哥,没藏讹庞,亲手将她的手与玉乞的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