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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第40部分阅读

劲松在他手里消磨时光磨去棱角,还不如干脆让他多闯荡一番,也许还有别家俱乐部愿意给高劲松提供一个施展拳脚的舞台……

    薛指导同时也想明白了另外一件事,为什么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李晓林反复向他们提到这个高劲松是个“多面手”,而且一再强调,他不是那种样样都能来两手也仅仅只能来两手的多面手,而是一个真正的多面手。他原本还以为这是李晓林在为自己的队友作宣传,现在看来,也许李晓林强调的还不够。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他托熟人为他寻找的武汉雅枫的比赛录象怎么还没送过来?!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个小家伙还有哪些出人意料的表现了。

    他不说话,高劲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对面房间里的谈话也陷入了一个短暂的沉默。

    区志强正隔着条几满脸惊诧地望着李晓林,因为李晓林刚刚说了一句绝对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话。

    “……现在不签下他,陕西天河总会后悔的。”

    他作李晓林的经纪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也一直自诩很了解李晓林的性格秉性,可他再怎么都想不到,李晓林竟然会这样说。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加盟陕西天河的事现在也没铁板钉钉哩。是的,从李晓林提及高劲松时的语气还有神情,都能看出来他很欣赏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队友,可他凭什么能说不签高劲松陕西天河会后悔呢?

    “区老师,有些事我不好说也说不好,反正我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李晓林使劲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为自己的不善言辞而感到懊恼。

    区志强唆着嘴唇想了想,神情严肃地说道:“你最好不要牵扯到这种关乎利益的事情里来。——这种事情关系到他人的利益,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要走漏出去,万一出现这种情况,对你的损害很大。”他盯着李晓林的眼睛。“我说的意思你明白不?”

    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倒把李晓林给逗乐了:“你都说到哪里去了。我没想着在他的转会里捞一票,再说他现在心思也没在陕西天河身上——他的一个好朋友正在深圳哩,也不知道深圳蓝天许给了他什么好处,他死活都不愿在转会陕西天河的事情松口。”

    区志强倒没在意这事。陕西天河的联赛成绩虽然不如深圳蓝天,但是比起砸钱的本事,深圳蓝天却是远不如陕西天河,只要省城明远不来搅局,雅枫也不可能把高劲松卖给深圳蓝天——除非雅枫能狠下心把猪肉卖个葱价钱。

    第四章(23)

    晚饭时间通常都是雅枫基地里最热闹的时候,每到这个时间,基地的食堂一楼大厅就几乎闹成了一锅粥。那些在教练的监督和指导下,顶着宛如火炉一般的骄阳煎熬了一天汗水的后备队队员终于可以完全地放松下来,舒舒服服地洗个澡,换上一身干净凉爽的衣服,踢趿着拖鞋,说说笑笑地溜达着来吃晚饭,要是没有看见教练员在场,他们还能对着好心肠的师傅们说上几句好听话,让师傅们帮忙从食堂的冰柜里偷偷地拎出几瓶冰冻啤酒,然后就各自端着盘子在菜案上寻合适的下酒菜,再吆三喝四地凑在一起边吃边喝边说话。这个时间大约是这些队员们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候,尤其是那些三线队十三四岁的娃娃,他们总是闹得最欢畅的人——现在他们不用去担心因为偶尔的偷懒被教练呵斥,也不会害怕因为某次对皮球的草率处理而被教练揪着耳朵臭骂,更不用担心被文化老师查功课。

    不过今天晚上食堂大厅里却很冷清。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满满一屋子的人,但是大部分人都埋着头不出声,只顾着朝嘴里夹菜刨米饭,有几个头脑灵醒的家伙甚至都没在食堂里多耽搁,直接找当班的师傅要了一次性使用的泡沫饭盒,胡乱装点饭菜抓几个馒头包子,就赶紧溜了出去。间或有晚到的粗心家伙不知好歹,一脚跨进来就一声高一声地乱吵闹,他们的朋友立刻就会连打手势带使眼色地让他们闭上嘴。

    “出什么事了?”后来的人通常都会压低了嗓子打听。

    “不知道。”

    “别瞎打听。”

    “吃你的饭!”

    答案只有这三种,至于到底是哪一种,关键要看回答问题的人还有多少耐心。

    于是好奇心得不到满足的后来者就会偷偷摸摸地四处张望,希望能靠自己找到答案。

    食堂大厅分为内外两间,里面那间的面积只及外面的二分之一强,而且两边的饭食菜肴的内容也一模一样,但是内厅只有一队的队员才能使用,所以能进里厅吃饭也就成为一种地位和身份的象征。顺着放在内厅门口的那扇屏风两边的宽敞处望过去,能看见不少的一队队员,可与往常一队队员吃饭时那种喧嚣热闹光景不同,如今的老大哥们一个个面色阴郁神色严肃一言不发,既没人说话也没人玩笑,除了偶尔饭匙汤勺和不锈钢餐盘碰撞发出几下清脆的声响,安静地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他们的面前甚至都没放上食堂特意为他们冰镇好的啤酒——这是他们晚饭时的另外一项特权,也是尤慎执教时放宽的政策之一:常年队队员晚饭时可以喝点啤酒,但是最多只能喝一瓶。

    一队队员们的神情举止就很能说明问题。坐在外厅的年轻队员们都能看出来,老大哥们正在酝酿着某种行动。俱乐部里要出大事了,而且肯定是不得了的大事。外厅的人都在紧张和激动中等待着这场暴风雨的来临。有人在祈祷,希望这场风雨不要波及到他们;有人在兴奋地互相递着眼色,又有好戏看了;更有人在激动地预测着前途和命运,这场暴风骤雨过后,机会的曙光会不会照耀到自己身上?

    外厅里有人小声地给自己孤陋寡闻的朋友讲解这场风暴的起因:报纸上已经登了,言指导要留任雅枫的主教练,他今天晚上开会,就是要收拾那些敢和他对着干的家伙,起码要他们写出深刻的检查,说不定还要罚款……

    马上就有消息灵通的家伙对这道听途说的谣言给予反驳:言良成能收拾谁?!收拾一队的两个大哥吗?——他还想不想干了?收拾魏鸿林倒是有可能,怎么说魏鸿林都还算不上球队里说一不二的人物,可魏哥身边也有人,眼看着就要成为主力的周健就和他挺要好,隐然已经是主力的高劲松更是他的好朋友,昨天晚上还有人看见李晓林和高劲松一起回的基地,言良成要拾掇魏鸿林,说不定李晓林也要站出来替他说好话。你说,言良成还能收拾谁?他顶天也就杀只鸡立威风而已!

    “我倒是听说言良成的主教练位子坐不长久,你们知道不,程……”有人才说了一半就被人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硬生生把后半截话给咽回去。他也瞧见了,李晓林面无表情地从里厅走出来,身后还跟着黑着个脸的高劲松,周健就追在高劲松身边,一面走还一面急急地和他嘀咕着什么事。

    即便高劲松压低了嗓子,可近处的人全听见了他说的话:“这不行!不可能!”

    全食堂里的人几乎都把眼睛望向了这里,离得远的小队员们甚至有人站了起来,探头探脑地等着看热闹——呀,一队的大哥们又有纷争了哩,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前两天晚上几位大哥挑战主教练权威的那出戏精彩。

    周健大约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追了两步便停住脚,有人就在里厅里说话:“让他去,又不是非得他不可!给脸不要,有他哭的时候!”

    看来说这话的人在俱乐部里很有威信,话音刚刚落下,原本因为高劲松和周健的言语冲突而有些混乱的食堂外厅立刻就安静下来。二队的队员开始陆陆续续地朝外走,三队的几十个小队员却眨眼睛皱眉毛地端着餐盘换位置,一心等着瞧热闹——对他们而言,扎堆看闹热就是最令人开心的活动之一。唉,这些娃娃们还不晓事,也不可能明白眼前正在发生什么事,事实上,对与错的划分、是与非的界限,对他们来说都还停留在书本的灌输和长辈的教导上,要等他们再大一些,再多一些经历和磨练,再多懂一些事理,才有可能把今天发生的事逐渐地分辩清楚,当然他们那时也要做出选择,假如有那么一天他们自己遇见这种事情,他们是象二队队员那样沉默地离开哩,还是象李晓林和高劲松那样直截了当地拒绝;同时这也是他们审视自己的一个机会——拒绝需要勇气,也需要实力。

    在回宿舍的路上,李晓林对高劲松说:“你不该那样说。”

    “那我该怎么说?”依旧黑着脸的高劲松立刻硬梆梆地顶回去。周健在饭桌上的建议实在是太荒谬了,太荒唐了。那简直是对他的侮辱!天知道周健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竟然会让他在比赛里别那么卖命,或者……呸!光想想周健说的那些话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个家伙怎么能给他出那样的馊臭主意,居然让他寻个理由干脆不参加比赛?!

    李晓林没在意高劲松说话的语气和态度,说:“周健那样说是为你好……”

    “我怎么不觉得他是为我好?”

    “他确实是为了你好——你还能不明白,有你和没你这比赛都是一个样么?”说到这里李晓林神色变得有些黯淡,半晌才继续说道,“他知道你要转会了,不想让你的事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毕竟离转会市场开放还有一段时间,程德兴眼看着很快就要接手球队。你现在得罪程德兴,到头来吃亏的只能是你。”

    高劲松沉默了,只佝了头走路,忽然把脚下的一颗石子踢得老远,发狠地说道:“我就不信,他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我转会?他总不能把我留在武汉吃闲饭吧?我就是不参加比赛,他们也得给我发工资!”

    他这赌气话让李晓林冷笑了好声,末了才说道:“他让你转会省城明远呢?不管是陕西天河还是深圳蓝天,他们谁都不能和省城明远比,就算明远出的价钱比那两家都低,他一样可以把你送去省城——他只要告诉吴兴光,‘不要给自己的竞争对手增添实力’,雅枫就绝不能让你去西安或者深圳。坐在板凳上看别人比赛的滋味,你又不是没尝过……”

    高劲松彻底哑了。他的确没有朝这方面想过。

    “他不会这样做吧?”

    “难说。在合同生效之前,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第四章(24)

    就在李晓林提醒高劲松不要给自己找麻烦的时候,在基地办公大楼一楼的助理教练办公室里,代理主教练言良成和他的两个助手,还有俱乐部的总经理吴兴光以及球队的领队,正坐在一起商量今天晚上的会该怎么开。

    今天的晚上的会议议题有好几个,最重要的是关于星期天那场联赛的部分,对手的战术特点、防守进攻体系中的习惯性行为、关键性人物的防守,以及球队为应对这个对手要采取的战术——包括战术要求和战术布置。讲解战术之前,还要告诉队员们,俱乐部对这场比赛有什么要求——象雅枫这种中游球队,从来都不奢望每场比赛都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出于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他们会有选择地放弃一些比赛,这些事前就确定会输的比赛,有些是为了避强队锋芒以保存实力和旗鼓相当的对手争夺上游位置,有些则是为了还人情或者让别人欠自己一个人情。

    电视里正放着上一轮联赛四川宏盛和山东东临的比赛,四川宏盛就象只病怏怏的懒猫一般,被山东东临收拾得体无完肤,要不是主裁判看在这是宏盛的主场的份上高抬了几下手,也许比分就不是区区一个“二比零”。

    言良成让画面停在一个赛场的全景上,然后对吴兴光和领队说:“四川宏盛现在的踢法就是荷兰式的全攻全守,可他们的主教练没有考虑到队员的自身条件,也没有考虑队员们的体能能不能支撑九十分钟,所以四川宏盛的比赛通常开始时很凶猛,也有两分荷兰足球的模样,冷不丁地也能把人唬一跳,可到三四十分钟之后,随着队员体能下降,就现了纸老虎的原型……”他停了下来,接过了吴兴光递过来的烟卷。心不在焉的领队脸上挤出一抹笑容,又偏了身子端着茶杯准备站起来续水。守门员教练抱着手肘窝在沙发里,盯着电视一言不发。只有临时从青年队抽调过来当言良成助手的那个教练呵呵地陪着干笑了两声,然后就眼明手快地接过了领队的茶杯搁在茶几上,又跑过去拎了暖水瓶来帮大家的茶杯里都添上了水。

    言良成凑在吴兴光手里的打火机上点着了烟,挥手赶开面前的一团烟雾,这才把自己的话接下去:“今年四川宏盛的九场比赛里,——包括两场足协杯的比赛——他们只赢了一场,平了一场,其余七场全是输;九场比赛里有八场比赛丢了球;三场比赛的上半时就有丢球,而且这四次丢球都发生在比赛上半时进行到四十分钟之后;有四场比赛的丢球超过两个;在最后时刻被对手破门也有三次。”他罗列了一大队数据,然后既问道,“这些说明什么?”

    “这些说明什么?说明了什么?”吴兴光死死地盯着电视画面,喃喃地把问题重复了两遍。

    谁都没说话。谁都知道言良成不需要别人来回答这个问题。除了已经对静止的电视画面着迷的吴总经理。

    “这说明四川宏盛队员的体能问题很严重!他们甚至不能支撑半场比赛,支撑不了四十五分钟!”

    “他们的体能问题很严重?好。好。”吴兴光点着头,一连把个“好”字重复了好几遍,巴咂着嘴说道,“好,这很好。”

    不仅是正在分析对手的言良成停下了话,连捧着茶水低头想心事的领队也惊讶地抬起头来盯着吴兴光,助理教练和守门员教练更是直起了腰,一心等着吴兴光说下去。看来长期作为赛前预备会议观察员的吴总经理,今天准备给大家露一手了。

    可大家的等待换来的是居然是吴兴光的沉默。

    言良成咳了一声,问道:“吴总,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可吴兴光还是把满付心神都沉浸在电视的静止画面里,连动都没动一下,手里的烟卷已经积了好长一截灰白的烟灰,颤巍巍地接在烟头上。

    领队煞有介事地掏出手帕蒙着嘴,煞有介事地大声咳嗽了一下,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昨天晚上老婆非得开空调,半夜里把我给冻得——可能有点感冒。”

    吴兴光这才从失神中苏醒过来。他先是手忙脚乱地拍打着落在衣服裤子上的烟灰,察觉到屋子里似乎太安静了,抬了头茫然地看了众人一眼,象是想起来了什么,就对言良成说:“很好,很不错,说得很在理。你接着说,我听着哩。”

    言良成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什么叫“很好很在理”,闹了半天自己说的话吴兴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不满地看了吴兴光一眼。

    吴兴光也知道自己理亏,只好陪着笑说道:“今天事情太多了。先是被集团公司老总叫去狠狠夸了一通,又陪着两个股东和赞助商吃午饭,下午本来说早点回来咱们先碰碰头商量下晚上会议的内容,结果……结果……”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两下,赶紧低下头借着把烟头掐灭在烟缸里的机会遮掩过去,又拿起烟盒再给众人散了一圈,脸上才恢复正常颜色。他也趁机找到了合适的托辞,“结果又被人半路抓了民工,去参加一个球迷的集会……哎,这一来二去的,什么事都耽搁了。”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瞪着领队,希望他站出来给自己圆谎。

    “是啊,这是市里几个大协会的集体活动,原本想把在家的教练都喊上,再叫上几个队员的,可吴总说大家都累,而且后天还有比赛,干脆就我们俩去跑一趟。这种场合我们俩一同露面,发起这活动的球迷协会脸上也有光彩。你们是没去看,省里几个大城市的协会都派来了代表,满满盈盈一礼堂的人……”领队连说带笑带比划,硬生生地勾勒出一幅无中生有的热闹场景,顺便还把一顶“体贴同事爱护队员”的高帽子不着痕迹地戴到吴兴光头上。

    守门员教练和临时助理也顺着领队的话恭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