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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第41部分阅读

    兴光两句。

    言良成没吱声。他压根就不信吴兴光下午去参加什么球迷活动了。昨天的比赛已经给吴兴光敲了警钟——程德兴一天不接手雅枫主教练的教鞭,他就不会有一天的安生日子。这个时候他要安抚蠢蠢欲动的队员,不能教他们做傻事;得和程德兴保持密切的联系,防止他中途变卦;还得做好俱乐部里的思想工作,好让这主教练的更迭顺利地进行。他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的球迷活动?

    “被集团公司夸奖了一通?”言良成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要是真在集团公司接受了表扬,吴兴光的手机为什么一下午都关机?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他瞄了吴兴光一眼。

    吴兴光立刻耷拉下眼眉,目光躲避着他。

    他思索了一下,一时也想不出那些混帐东西还能耍出鬼把戏,也就没再去管它。他在录象机的遥控板上掀了下按纽,让画面再动起来,继续出原先的话题:“从四川宏盛失球这部分的数据来看,他们的全攻全守式战术只能坚持三四十分钟,这以后队员的体能就会明显下降,到整场比赛的最后二十分钟,他们几乎没有完全丧失反击的能力。荷兰教练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宏盛的队员不适合这种战术。”这一次他的话很简短,不再提及具体的数据,也不给几个人作分析,只是陈述自己从录象中得到的结果。“我们是主场,又是面对联赛排名最末的对手,这种情况下比赛的场面和结果都是我们的目标。参考我们球队最近三场比赛的过程和最终的结果,我建议——对攻。从比赛的第一分钟起就不间断地进攻。”他端起了茶杯喝水,等着其他人说话。

    这个时候一般都是吴兴光先发言,在他表示赞同或者就某个问题提出疑问之后,别人再跟着发表自己的看法。从尤慎执教球队起,赛前预备会之前的这个小会就是一次战术讨论会,即便是领队和吴兴光这样的外行人,不管说得对不对,也都可以畅所欲言,而且这个小会也不仅仅局限在与比赛相关的事情上,象俱乐部梯队建设这种长期性计划,或者针对某个队员的处分这种小事,也被拿到这个小会上来讨论,甚至连基地设施规划这种行政问题也在会议上出现过——比如言良成就在一次小会上提出少年队的文化教育问题,并且一力坚持要让小队员们每天花上半天的时间上文化课,课程至少要包括语文数学和历史,为此俱乐部不得不在社会上招聘了几名退休教师,并且在基地的招待所为这几位老教师准备了住宿的地方,每到周初周末,还得专门派车接送他们。

    吴兴光没有发言。他半仰半坐在沙发里,一只手里夹着烟卷,一只手使劲地揉着自己的太阳|岤,直瞪着天花板上悬挂着的日光灯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经理不说话,别人就更不好开口。于是大家就只有这样枯坐着。领队抱着茶杯唏唏噜噜地喝水,俯了身子看面前报纸上的房地产广告;守门员教练紧锁着眉头,似乎在仔细地掂量着言良成的战术安排;临时助理教练又站了起来,殷勤地给各人茶杯里添水。

    没有人说话,言良成也不着急,只捧了茶杯抽烟看比赛录象。

    对四川宏盛的比赛一点也难不倒他,尤慎还在队上时,他们俩就多次讨论过这支球队,虽然不敢说对四川宏盛了如指掌,至少他知道宏盛的症结所在。四川宏盛的传统是快速灵活不拘风格,前任主教练又是知名的四川籍国脚,无论是在队员眼里还是在球迷心里,他都有很高的威望,再加上性格随和待人宽容,业务水平也不差,因此四川宏盛上下拧成成了一股绳,接连两届足协杯都闯进了四强,联赛成绩也是一次第三一次第六,隐然间已经有了强队的风范。可意外的好成绩未必就能给人带来意外的好结果,接连两年的意外收获让宏盛俱乐部有了底气,有了自信,也有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想法。于是他们客客气气地请老教练走人,再更加客客气气地请来荷兰人,一心想着让荷兰的郁金香在四川盆地更加娇艳地绽放。可今年联赛里一胜一平七负的残酷事实证明,在四川盆地栽种郁金香只能是宏盛俱乐部的一厢情愿,因为他们只找来了花匠,却没给他郁金香的种子……

    电视画面出现了宏盛那位荷兰主教练的面部特写,在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早就没有了希望的神采,只剩下疑惑、迷惘和绝望……

    四川宏盛队员的体能太差!这是所有看过今年宏盛比赛的人异口同声的评价,至于评价的依据——看宏盛队员下半场比赛跑都跑不动就知道了。

    这个判断错了!

    言良成和尤慎搜集了所有宏盛的比赛录象,并且对每一场比赛都进行了反复的观摩,无数次地探讨过宏盛突然衰败的原因,最终得出了一个与所有人的评价截然不同的看法——四川宏盛今年的衰落绝对不是因为体能差!恰恰相反,四川宏盛是今年联赛里体能储蓄最好的球队之一,这一点从他们海埂春训时的体能测验总成绩就能得到验证,甲a甲b全部三十六支球队,四川宏盛成绩第一!

    四川宏盛输在球员的技术基本功太差!

    更准确地说,四川宏盛的队员缺乏足够的比赛阅读能力!从这方面来说他们简直可以说是比赛阅读能力匮乏!

    因为比赛阅读能力欠缺,所以宏盛的队员无法在进攻和防守中预先判断出对手最有可能采取的手段的行进的路线,也无法清晰地把握队友在进攻和防守中的最合理的活动趋势,因此上他们不得不把更多的体力消耗在无谓的跑动中;无谓的跑动除了带来体力的消耗,同时也会影响他们的情绪,带来心理上的压力和技术上的失误;心理压力和技术失误反过来又会影响到情绪和竞技状态。实际上这是一个相互影响的循环。四川宏盛的队员就在这个循环的怪圈里不断地重复,直到他们的体力和斗志都被自己耗尽。这同样也证明那个荷兰人并不是只会夸夸其谈——每每宏盛摔得鼻青脸肿,可隔不了几天他们又能生龙活虎地回到球场上,然后再摔得鼻青脸肿,这就说明那个荷兰人无论是在训练还是在鼓舞士气方面都很有一套办法。可惜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他的队员需要更多的磨练和更多的挫折还有更多的比赛,才能逐渐地把比赛阅读能力匮乏这个缺陷补上。问题是他还有没有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

    言良成耷拉下眼眉。荷兰人有没有时间他不知道,但是尤慎和他是都没有时间来改造武汉雅枫了,他们原本的想法就是在雅枫推行类似于荷兰人在四川宏盛的全攻全守战术、压迫式打法,在之前的长沙沁园他们已经有了成功的范例,证明这块土壤也能结出丰硕的成果,而且他们也在着手逐步地实施,比如加强战术纪律的建设,比如引进技术型球员,比如加强中场控制力……可惜的是这支球队和长沙沁园有很大的不同,那支球队是他们从无到有组建起来的,每个队员都是他们斟酌挑选出来的,而武汉雅枫的风格和传统已经成型,很难被打破,而且这里的队员特点也很难适应他们的想法。

    一想到尤慎,他就忍不住为自己的朋友感到难过。尤慎,这是一位多好的人啊,又是一个多好的教练啊,还有他的妻子,那是个既温柔又坚强的女人……

    他猛地仰起脸,长长地舒了口气,就象想要驱赶走蓦然涌上来的疲倦一般使劲地揉搓着自己的脸颊。他悄悄地抹去了盈满眼眶的泪水。

    他和尤慎的友谊能追溯到十几年前一起在国家队的日子,即使后来尤慎在国家少年队执教而他只是湖南湘潭市体育局的一个科员,他们的友谊也依然没有褪色,还经常在电话里为了某个事情争吵不休,或者通过信件来讨论。即使是在那场“体能与技术”的大讨论中,他和尤慎并没有站在同一条战壕里,但是这也没有影响他们的友谊,尤慎负气出国之后,他们还保持着联系,并且继续着他们的讨论。他们讨论的问题就是足球。不过和既有理论又有实践的尤慎不同,他在体育局上班时就只剩下理论,因此被尤慎戏称为“跛脚的理论家”。尤慎这样说也一定的依据,他这些年断断续续地在《中国体育》这样的大杂志和行业内部刊物上发表了好几篇学术性很强的文章,可他阐述的问题既不是被证明失败的“技术流”,也不是占据上风的“体能流”,所以根本没引起多少重视。当然这几篇文章也给他带来了好处,当职业联赛成立时,他以“前国脚兼理论研究者”的身份进了湖南正湘俱乐部,身上有了技术顾问的头衔,可不久他就发现,这个“顾问”与他当初想“理论结合实践”的初衷有不小的差距。在白拿了一年工钱之后,他义无返顾地成为了尤慎在长沙沁园的教练搭档,然后又随着他来了武汉,然后……然后就代理了这个主教练!

    好在他很快就不再是代理主教练了,他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如今他还坐在这里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答应了吴兴光,做个尽职的看守教练。等周日的比赛一结束,他就会辞去他在武汉雅枫的一切职务,然后回湘潭去做自己的茶叶生意。

    他瞟了一眼依然闷头抽烟的吴兴光。

    他对这个俱乐部总经理没有什么成见,也没有什么怨气,即使这家伙放纵了那些队员,他也无法对他生什么气。当个俱乐部总经理不容易,这个在外人看来无比风光的位置,其实只比主教练位置好上那么一点点,麻烦事情却要多出许多——股东说话要听,球迷骂娘要劝,队员得关心呵护,同行得礼尚往来,媒体要打点关系,隔三岔五还得和各路赞助商经纪人应酬,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兴许还有无数热病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从这一点来说,总经理其实还不如主教练,主教练哪怕成绩再此,起码还能赚个响亮的名头……

    就在所有人都埋了头想心事不说话的时候,忽然有人轻轻地敲门。

    第四章(25)

    推门进来的是球队首席队医。他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面在守门员教练旁边的沙发空挡坐下来,屁股还没挨着沙发的边,就赶紧把手里的两页纸递给了言良成。

    ——在这个为赛前预备会作准备的碰头会之前,队医必须就队员身体状况和竞技状态向主教练提供尽量详细的书面报告,这也是尤慎订下的规矩。这个新规定从一出台就受到了队医们的欢迎,尤其是当他们发觉尤慎不仅仅是嘴上喊喊口号而是很尊重他们这些专家的意见时,他们就更加拥护这项新措施。

    言良成接了报告,却没马上看。他问道:“小庄没事了吧?”

    首席队医咕嘟咕嘟地灌了好几口凉茶水,才抬起汗漉漉的脸说道:“应该没什么事。缝了七针,中度脑震荡,得住几天院。老王还在那里守着,有什么事他打电话。”他指了指言良成手里的两张纸,解释道,“报告午后就做好了,本来说见面就给你,结果后来事情一忙什么都忘了,跟着我从基地到了医院……”

    言良成点点头没再说话。

    吴兴光和领队一整天都不在基地里,完全不知道基地里竟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吴兴光恼怒地瞪了言良成一言,这个代理主教练竟然把这事没及时告知他,言良成到底想干什么?!但是现在他已经顾不上追究言良成的不是了,急惶惶地问道:“小庄怎么了?”

    首席队医还没来得及说话,助理教练就说道:“他在训练和人起了义气……”

    急火攻心的吴兴光没把话听清楚就追问道:“和谁起了义气?!”他要看看,到底是谁给了那肇事家伙胆子,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惹出这样大的祸事,要是一队之长被人在训练里下了黑脚,那事情就真正闹大了!

    埋头看报告的言良成撩起眼皮瞟了脸皮都有些泛起红潮的吴兴光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不是庄宪,是二队的庄晓。”在下午的分组训练赛里,二队的庄晓不慎把头磕到球门立柱上,额头豁出老长一条血口子,血当场就糊了半边脸,连神智都有些不清,两个队医紧急处理了他的伤口就赶紧朝市里的大医院送。也就是因为这个突发事件,下午就该送来的医疗小组评估报告耽搁到现在。“不说今天一队在放假,就是在训练,还有谁敢和庄宪起义气?况且,”他拍了拍手里的报告,“庄宪上午就找了队医,说他的肩胛老伤发作。这里还有队医的处理意见——‘建议休息一周,不可进行力量练习和对抗练习’。”他盯着报告,又抬了头看队医,似笑非笑地说道,“一个小时我才看见庄宪那辆奥迪小车开进基地。要不是看了这报告,竟然不知道他今天上午还专门回了一趟。”

    首席队医倒没什么,他原本就知道这点小手脚瞒不过言良成,只是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可吴兴光却被噎得半晌出不了声,好半天才喏喏地说:“言指导,你别误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要是闷头不出声,或者言良成还不会立刻发作,可他这样吞吞吐吐地一解释,言良成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腾腾望上冒的火气,他猛地把那两张纸啪地一声拍在茶几的玻璃几面上,铁青着脸,满是血丝的眼睛直盯着吴兴光,一字一句地问道:“那吴总经理你是个什么意思?”

    吴兴光惊骇地望着言良成,下意识地喃喃地为自己辩解,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在说些什么。

    言良成也不在乎他了些什么,“庄晓病假,周健病假,李晓林病假……”他把请假的人噼里啪啦地数下来,再掀起纸来看下一页,冷笑着说道,“这里还有个高劲松,‘膝盖肌肉疲劳,脚踝韧带轻微拉伤’,也是病假,也要休息一周!很好,很不错,昨天比赛的十一个首发队员有五个伤病了。吴总经理,他们的伤病你知道不?”他突然扭脸问一脸不自在的首席队医,“假条呢?他们的假条呢?我就看见李晓林的假条,高劲松的假条在哪里?还有庄晓和周健的假条,又在哪里?!”

    旁边的几个人都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都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质问吴兴光。

    守门员教练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什么病假?”他终于醒悟过来言良成在说什么。六个主力伤病,这比赛还怎么踢?!

    言良成突然扭脸问一脸不自在的首席队医,“假条呢?他们的假条呢?我就看见李晓林的假条,高劲松的假条在哪里?还有庄晓和周健的假条,又在哪里?!”

    脑筋还没能厘清眼前这状况的队医听到他发问,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咕噜了两句。

    “这么说他们是才从你那里拿走假条的?”

    领队见这事越闹越大,想说两句话来缓和一下屋子里的紧张气氛,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竟然是“魏鸿林也请了事假”。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他这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言良成听领队这样说,反而安静了下来。他紧绷着嘴唇,从已经被打翻的茶水浸的烟盒里掏出了一支烟,颠来倒去看了看过滤嘴和烟头上是否被水给浸泡过,就把这支烟撂到烟缸里,又掏出了一支,再检查一回,再扔进烟缸里。临时助理教练掏出自己的烟连烟盒一块儿递给他,他也没接,只是在湿烟盒里找。末了他似乎找到了一支还能抽的,把纸张都泡地开裂的过滤嘴扯下来扔掉,再把光头秃尾的烟卷塞进嘴里,又从衣兜里摸出打火机,自己给自己点上,喷着烟雾仰身倚在沙发靠背上。

    所有人都没说话。吴兴光耷拉着眼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临时助理埋头研究着自己的工作笔记。领队还在为他那句不合适宜的话而暗自懊悔,并且希望能找到一个打破眼前僵局的机会。他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守门员教练——守门员教练和言良成搭档了半年多,这个时候应该能说上话。可守门员教练垮着个脸盯着窗户外,压根就不搭理他。球队里突然出现这么大面积的“伤病”,而且有病带伤的队员全部是昨天晚上首发上场的主力,要是没人在中间捣鬼,谁能相信?谁会相信?他蓦然间觉得吴兴光在有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