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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种肤色的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疲倦和冷漠,一排排黄色计程车泥鳅般在人群车流里穿梭,霓虹灯张狂地侵吞着初生的夜,帝国大厦顶端闪烁着红色的光点,他一边走一边漫无目的地看着街边的橱窗。

    在高楼的阴影里,有一样东西突然跳进了他的眼里。在一家夏威夷风格的珠宝店橱窗里,几排戒指和项链中间,一根项链下面有个挂件,做成一只小的凉鞋,鞋面交叉几根细细的白金丝,中间托着颗小钻石,在灯光下晶莹璀灿,鞋底圆圆的,正好可以放进一只胖嘟嘟的小脚。

    他盯着那个挂件看了一会,推门进去,问过价钱,六百多块,立刻买了下来。其实就是更贵,贵很多,他也会立刻买下来,因为知道赵允嘉一定会喜欢。

    他又去旁边的梅西百货公司给允嘉的丈夫和儿子分别买了礼物。等坐上回家的车,心情已平静许多--没什么,就是见一面,把礼物给她。

    到希思罗的时候当地时间一点半,天空里罩着浓浓的白汽,远看也不知是雨还是雾。他办完手续换过登机牌,赶到约好的地方,等了半个小时却都没看见允嘉。他着急起来,左顾右盼,不停地看表,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这时广播里突然宣布由于天气原因,去法兰克福的班机晚点,推迟到六点起飞。他站在播放班机信息的屏幕前看登机口有没有变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猛地转回去。

    是她。

    看见赵允嘉的时候,旁边的一切,窗外的飞机、周围的商店、来来往往的人,甚至自己身上的高领开斯米毛衣和她身上的黑色格子内底大衣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只剩下她的脸,细眉毛下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微张的嘴,shsh的发梢,带点懵懂的神情,仿佛不是从布莱顿坐火车,而是从悠远的岁月里风尘仆仆赶来。隔了很多人,很多事情,她还是她,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她比从前胖了,脸色也丰润一点,可能是生过孩子的缘故。头发留到耳下,微微烫出点波浪,看上去成熟了一些,但是一笑,眉宇之间里那份隐约的淘气像是从泛黄的老照片里直接拓印出来,同他心底的映象刹那间合二为一。

    “鉴成哥哥!”允嘉拉住他的胳膊,“鉴成哥哥!”她微笑地看着他。

    “安德鲁昨天不知吃了什么东西,老说肚子疼,一晚上都没睡好,后来带他去看医生,说没关系,配了点药,”允嘉坐在高高的凳子上,一面往红茶里浇牛奶,一面拿起面前盘子里的柠檬派往嘴里塞,“小孩子就是麻烦事多。”

    他微笑着把自己那一块柠檬派也递给她,“不好意思让你跑那么远。”

    她转过头看看他,笑了笑,“不过在火车上还真以为赶不及了呢。”

    他偷眼看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六点的飞机,从现在起,有三个小时同她在一起。

    他把礼物给她,允嘉打开盒子,看着黑丝绒面上那个挂件,有一会儿没说话。抬起头来,眼睛里亮晶晶的。

    “你喜欢吗?”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唇边带着点笑,低下头去,轻轻地说,“谢谢。”声音很低,过一会儿,又说一句,“谢谢你了。”

    允嘉好一会儿没讲话,接着清清嗓子,用手挑起那只亮晶晶的小鞋子,轻轻摩挲了几下,又放下来,笑着说,“上回到法国去玩,也买了一条这个样子的,不过没这个好看。”然后扣下丝绒盒子,连着包装纸一同和另外两样礼物放到了一边。

    鉴成微笑着没说什么,心里有一点失落:要是放在小时候,拿到这样一份礼物,她会兴高采烈地立刻戴上,然后问他“好不好看”,说了“好看”,她再转个角度再问“这样呢”。而且,这样的项链,她已经有一条了。

    允嘉从包里的夹层拿出一个扁扁的纸盒,里面包着一条领带,有点腼腆地笑笑,“随便买的,不是名牌,”又说,“我也没给向…嫂子买什么,”她把领带递过来,又笑了笑,“不过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下次吧。”

    那是一条灰底斜纹的领带,中间交织黑色和藏青,看上去很大方。

    “谢谢你。”鉴成隔着玻璃纸摸了摸真丝柔滑的质地,把它收了起来。

    那一刻,他突然发现,变的并不仅仅是赵允嘉。面对她送的礼物,他也只会说“谢谢”而已。

    距离上一次分手,隔了七年的岁月和天涯海角的距离。岁月和天涯,不知道哪一个更遥远,但可以肯定,岁月加上天涯,一定十分遥远。

    他喝一口咖啡,问,“你出来,孩子有人带吗?”

    她点点头,“有。”

    “那店里呢?”

    “他嫂子帮着看。”

    “外面在下雨吗?”

    “是雾。伦敦现在雾很少,今天不知怎么的这么大,”她摸摸前额边的头发,原本sh漉漉的发梢差不多都干了,“在派丁顿转车的时候刚好错过一班。”

    “早知道就不麻烦你来了。”他又一次觉得过意不去。

    “不是你说要看看我变成什么样的吗?”她又拿起一块蛋糕,“那你说,我变得什么样了?”

    “你变得…”他又喝口咖啡,“你比以前长大了。”

    “跟没说一样,还有呢?”

    “其它的…没怎么变。”

    她低头看看自己,“我可比刚来英国的时候重了整整十磅,”然后抬起眉毛,“没看出来?”

    他摇摇头,“没看出来。”

    她含着蛋糕笑起来,“骗人。”

    “那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