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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嘉已经吃完冰淇淋,含着勺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还要吗?”他伸手去掏钱包。

    她摇摇头。

    “说好我请客的,”他掏出五块钱放在桌上,“再去买吧。”

    “不要。”

    “过期作废。”

    “真的不要了,”允嘉笑起来,“我知道,你是生气了。”

    鉴成叹口气,“我没生气。我生气干什么?反正生气也没用。”

    允嘉不笑了,把勺子从嘴里拿出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出息?”

    “你要我觉得你很有出息吗?”

    “我不要。”允嘉低下头,用勺子在空空的塑料盒里沿着四个角划来划去,把最后一点融化的冰淇淋喝下去,过了好久,自言自语般地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打听过了,毕业以后进酒店,不一定会去客房部,运气好的话能分到餐厅或者酒吧。我有个同学的姐姐就是当领班的,一个月工资奖金加起来比我妈当会计多得多了,还有夜班补助和治装津贴,很合算的…现在大学毕业生平均大概也就一千多块钱工资吧,”允嘉算起帐,然后眯着眼睛笑笑,“说不定啊,将来我挣的钱比你还多。”

    鉴成诧异地看了看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这些道道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他看着允嘉的背影消失在那一栋土灰色的大楼门洞中。她正在开始留头发,用一根橡皮筋在脑后扎了个小小的鸭尾巴,因为头发还太短,只能扎一半,另一半散散地披在脖子上。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赵允嘉的妈对着他狠狠地流了一通眼泪,一个劲骂女儿不知好歹,没有上进心,“她就是贪图轻松”。鉴定心里却只是想着那天在他学校里,允嘉清清楚楚地对他说“你不要这么管头管脚的,我自己会好好学的”,一边说着,她还咧开了嘴,对他笑了笑。怎么她自己说的话都不算了呢?还是,那个时候,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呢?

    汤骥伟从北京回来,一听说他终于跟向晓欧开始谈恋爱,乐得伸手用力一拍他的大腿,“哎唷,你丫可算是熬出头了。”

    经过一年的勤奋学习和积极模仿,汤骥伟的语汇已经有了相当大的转变,据他自己说,他现在讲一口正宗的“京片子”。许鉴成有次听见他跟同学打电话,“嘿----,小---样---,你丫这么多天都藏哪儿去了?……我打多少次电话都愣没找着你…什么?…靠…你丫别他妈的唬我…哈哈哈…你丫活腻了找抽是吧?……我靠……”

    许鉴成忍不住问他,“这个‘你丫’是什么意思?”

    “你丫啊,这个你丫,就是…就是…唉,你丫---还别说---”汤骥伟眼皮翻天,好像突然意识到用了半天的公式自己其实并不理解,但是,汤才子对什么问题都有答案,即使没有,也能立刻想一个出来,“噢,这个你丫啊,是这样的,‘丫’是北方方言口语里的一个语气助词,可以跟在‘你’后面,也可以单独使用,主要用来表示轻蔑、鄙视、看不起,明白了吗?对了,”他突然激动起来,“有样东西给你看。”

    汤骥伟兴冲冲地去抽屉里翻出一个开口的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卡递给许鉴成,“我搞定了。”

    “什么啊?”许鉴成看看那张封面上印了一树桃花的卡。

    “打开就知道了。”

    许鉴成打开来,一股香气扑面而来,里头用细细的钢笔字抄着席慕蓉的几句诗:

    “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下面一句“我会想你的”,描了两遍,再下面,署名是“婉”。

    “就是小碗啊,她吊了我整整一个学期的胃口,直到我上火车前一秒钟才把这个交给我,还规定我一定要上了车再看,”汤骥伟把转椅滴溜溜地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把一双脚丫子搁到书桌上呼呼作响的电风扇前,又一拍自己的大腿,“靠,我在火车上一打开,恨不得马上冲回去。不过,无论如何,终于-----”汤骥伟追的那个“纯得跟滴水似”的历史系女孩叫黄晓婉,汤骥伟写信来总是称呼她为“小碗”。小碗搭了几个月的架子后,终于明确表态了。

    许鉴成又仔细看了看那几句诗,再看看汤骥伟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不愧学历史的,一开口就五百年,这么一算,中国五千年历史,只够用来求十个男人。对了,我猜她话挺多的吧?”

    “嗯,蛮能说的。你怎么知道?”

    “太明显了,不就是见个你吗,屁大点事,求上五百年,我要是佛,烦都让她给烦死了,”他看着汤骥伟的眉毛皱起来,索性恶作剧到底,“不过也奇怪,一求五百年,照说求不到周润发也该起码弄个刘德华,怎么搞了半天就求到个你呀?还是--她求得不大认真?”气得汤骥伟伸脚过来踹他。

    小碗表态了,现在轮到汤骥伟回信。汤骥伟郑重地去买来一张卡,上面印着一条小河,旁边停了一只小船。来而不往非礼也,好像也该对首诗。小碗是抄的人家的诗,汤骥伟觉得应该更上层楼,亲自写一首让她见识见识自己侠骨柔肠,武能安培焦耳,文能风花雪月。他眉头紧缩、思索一番,在草稿纸上欣然命笔:

    我愿做一只孤舟

    丢了橹卸了桨

    横在无人的河边

    让黄昏的晚风

    徐徐把我吹远吹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