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斋老板也是面色铁青，怒道：“便如这在场诸位所言，若然放了你，岂不是枉顾礼法！”
话说到此，也没了商量的余地，伙计便要押着书生去见官，就在这时，却有人开口说道：“诸位且慢。”
清风斋老板一听这话，就朝说话人看去，见也是一青年书生，问道：“你又是何人？莫非是这书生亲朋？”
那人笑了笑，缓缓走出人群，来到书生旁边，才开口道：“在下只是一游历路过之人，今日才到玄州城内，久闻玄州之地，人人通达事理，熟读圣贤之书，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年轻人傲立众人之间，没有丝毫忐忑，动作从容，面带微笑，好似弱柳扶风，眉宇间稍显稚气，却是年龄不大，看他昂首挺胸，自然有一股正气，让人无法忽视，等看清了相貌，才辨识出来，这不是一心寻仙问道的袁西望，又是谁人？
别过华云豪父女，已有大半年，他一路北上，横跨两州之地，走了早有四五千里，然而，袁丰口中的玄阳宗齐云山，依旧是没有丝毫踪迹。
不过，一路上经历世事，袁西望也将心智锤炼得更加坚定，依旧一路北上，这才到了玄州。
他在人群中看了许久，心中对这玄州城之人大是钦佩，人人皆是通明礼法，口中更无粗言秽语，也不轻易动武，不过就是严苛得很，大概是民风所致，也不能说是不对。
他观这书生也非獐头鼠目之象，反而气质优雅，有好学之风，况且他也只是小错，换了其他州地，根本不至于此，便站出来为他说话，他原也是读书之人，更擅长于与这些文士打交道。
只一句话，就不着痕迹得赞誉了周围之人，更叫他们觉得身为玄州之人，名声在外也是这般大，不由心生优越，便是连清风斋老板脸色也和畅了许多。
于是，也忘了他唐突之责，和声道：“哦，原来这位公子还是远来之客？不知喝住我等，有何见教？”
袁西望抱了抱拳，说道：“在下刚才看了许久，却也觉得这位兄台有不对之处，不过，也非大错，况且掌柜将他扫地出门，也未有损失，何不就此作罢，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反是不美？”
掌柜听完，一时也不好反对，只道：“公子此话虽是善意，可是这人失了礼法，怕是不能轻饶。”
袁西望笑道：“常言道，法外施恩，便是法内也不忘乎人情，掌柜又何必将事情闹大，显得自己度量狭小。”
掌柜听袁西望说道了度量，便又多了些考虑，读书人最是重名，被人传说没有度量，那可是这掌柜怎也不愿意的事。
袁西望见掌柜心意有所动摇，又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掌柜就放了他，一则全了掌柜的道义德望，二则，也让他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听了这话，又见周围也有人道：“这容人之量，也是要顾及的，便饶他一次，也是无妨。”
终于，掌柜也道：“好，便听这位公子一言，饶恕了他！”说着便让店内伙计松了手。
书生曲流觞逃得一难，忙四处告谢，周围之人见事罢，也陆陆续续走开了。
清风斋掌柜又道：“这位公子气度不凡，不如入内一坐，也让老朽好尽一番地主之谊。”这人年老成精，知晓像袁西望这种能为人出头，又谈吐不凡之人，必是有所本事，就起了拉拢的心思，倒也是商家本色。
袁西望忙道：“此刻却是不能叨唠掌柜了，尚且一身风尘，落脚之处也未定下，待将这些琐事安排了，再来与掌柜一叙。”
他这么说了，掌柜也不好再强留，便道：“如此，老朽就不挽留了，公子好走，日后闲下再来我这逛逛。”
袁西望微笑道：“这是自然。”说着，便朝远处走去，欲寻一客栈，打点一番。
没走几步，却见那曲流觞忙着追了上来，便朝着袁西望拜谢：“多谢公子大义，救我于水火，小生实在感激涕零！”
袁西望见他说着便要下跪，连忙微笑摇了摇头，曲流觞只觉似乎一股无形之力拖住他双膝，叫他怎么也拜不下去，心中大奇，却听袁西望道：“兄台客气了，些微小事，不致如此。”
曲流觞无法下拜，自然不是被袁西望气势折服，不由自已。这乃是极为高明的武道修为所致。袁西望这手功夫，已然到了无形无迹之境，用武林中的话说来，便是意与气合，心念所动，举手投足，也暗含玄机。
便是燕广陵这等绝世高手，内息修为臻至先天，也只是勉强达到心之所往，气息所在。要如现在袁西望这样轻松自然，也是不能。
看来，袁西望这半年虽然未曾寻到仙门，可武学修为却是一日千里。
曲流觞见袁西望含笑看着他，却是坦坦荡荡，当真是君子之风，心下佩服，便道：“公子气度过人，实在是我所不及，不过，今日若非兄台解围，在下可真是惨了，你便不求所报，实在让我良心不安。”
袁西望笑了笑道：“呵呵，兄台多虑了，倒是看公子言谈，似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便是在这玄州城中，也绝非泯然众人，怎得落魄到要变卖书画？”
曲流觞叹了口气，说道：“哎，这话说来，便是一言难尽了。”
袁西望想道：“这人看来也是有些遭遇，我初来此处，谁也不认识，要打听仙山消息，也难得很，既然与他有缘，便干脆结个友谊，也不是坏事。”于是，便道：“今日一事，与兄台也是一场缘分，不若，兄台就与我一道，待我寻个住处，再与兄台煮酒谈心，岂不妙哉？”
曲流觞道：“是极，是极，能与公子认识，便是我一大幸事，怎敢不尊公子之请！”
袁西望哈哈一笑道：“你也别公子长公子短，我姓袁，名西望，便是东张西望的西望，我听方才之人说了你姓名，曲流觞，流觞曲水，却是一美名，我便唤你曲兄，你叫我一声袁兄弟即可。”
曲流觞从小在玄州城内长大，称呼之中，不是先生就是学生，如今听得袁西望的话，不由多了几分豪兴，说道：“就该如此，能与袁兄结识，实在是小弟身平一大快事。”
这时，袁西望却道：“慢来，在下方满十七，不是曲兄贵庚？”
曲流觞一愣，才知眼前这潇洒少年居然比自己尚且小了两岁，略带尴尬说道：“在下却已是弱冠之龄。”
袁西望哈哈一笑，道：“曲兄，这‘小弟’一语却是我才说得了。”
听了这话，曲流觞也是被引得一笑，语道：“我便是该叫做‘为兄’了，哈哈。”
两人一时投机，便一路说笑而去，路经客栈，却听曲流觞提议去他家住下即可，袁西望本是喜爱清静之人，也嫌客栈中杂乱，便应了曲流觞之邀，随他去了家中。
第二章 醉红颜，闻得才子佳人梦
曲流觞家在玄州城北一处胡同里，说大不大，说小，也是四合围绕，前后有院。
不过，此处的房子十分破败，显然是多年未曾休憩了。到了自己家门前，曲流觞显得略有些心虚，朝袁西望道：“袁兄，这里便是寒舍，粗糙简陋，还请多多担待。”
袁西望淡淡一笑，说道：“曲兄多虑了，便是有瓦遮头，对我来说也已足够，况且，我走进这屋子就闻到一股书卷气，令人神清气爽，怎还敢有所嫌弃，高兴还来不及，想来曲兄家中也多是饱读诗书之辈，还不与我引见？”
曲流觞听了这话，叹道：“哎，我自小与家父相依为命，年前家父也已去世，如今这家里，就只住着我一人了。”
听见这话，袁西望才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生老病死，也是命数，曲兄便看开些吧。”
曲流觞道：“我也早已看得开了，袁兄不必多心。”
这时，袁西望又问道：“对了，曲兄，你既有家业，又怎会沦落到去街头卖画呢？”
听袁西望问起这事，曲流觞不由显得有些凄苦，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便邀袁西望坐下，细说道：“此事，原本也是不该说与袁兄听，自家烦恼，如何还能与人添乱。不过，若非袁兄挺身而出，我也已落了大牢，既是你问了，我也不敢瞒你。”
袁西望微笑道：“曲兄倒是多想了，你肯将自身遭遇说给我听，也是对我的信任，这尚且是我的荣幸。”
曲流觞闻言，煞是感动，便道：“袁兄当真是翩翩君子，我便也不矫情，借此机会，一吐胸中苦水。”
袁西望道：“正应如此。”
就听曲流觞缓缓说道：“我便是地地道道的玄州人，出生至今未曾远离过这里，胸中也无大志，未曾想过去考取功名，换一身富贵荣华。玄州人大多好文，我也不曾例外，尤喜书画，玄州本就是文化之乡，便是大街之上逛一圈，也能看见无数名画、妙笔丹青，我生活于此地，当真快乐无比。原想一生如此，也是件乐事。家中积蓄虽薄，但也够我花销，加上我平日做些书画，为人代笔，也是略有进项。变卖典当之事却是想也未曾想过。直到月前，我在街上游逛之时，无意邂逅了一位美丽女子，一见之下，端的是惊为天人，我与她所言不过几句，却是为她才学气质所掳，离别后，心中相思之意渐浓，甚至不可自拔……”
听到这里，袁西望道：“以曲兄人品，说不得也是一段才子佳人的良缘啊。”
曲流觞听完，叹道：“袁兄也太高看我了，这也一直是我单相思，徒增烦恼罢了。”
袁西望听了，又问道：“这就怪了，若然如此，曲兄何至于这般消沉？”
曲流觞道：“若只是一段奇遇，那过了，我也是不愿再去追忆，可谁知七天之前，城主府张贴榜文，欲选佳婿，而那城主之女，便是让我魂牵梦萦的那位姑娘。”
袁西望道：“那不是更好，这便是为曲兄了却心愿的一大机会啊！”
曲流觞说到这里，更是无奈道：“若如袁兄所想一般简单，我又何必变卖典当，弄得焦头烂额。”
袁西望道：“这又是为何，莫非那城主择婿比得竟然是这黄白之物？这可是玄州城啊？”
曲流觞道：“也非袁兄所想，如此不堪，这玄州城主水若善，乃是二十年前的金科状元，才高八斗，胜任这玄州城主，从未有人不服，更多的也是为其才情所折服，可关键在于，这城主虽则修养甚高，于才学之处也另有见地，他曾言道，才者既财，才财相通，就这一语将玄州城内数位大儒辨得掩口无言，更以此为根本，致力发展玄州商道，如今玄州能如此繁荣，比之过去，胜了不止一筹，便全是他的功劳，他更将敛财之道，也撰入学典之内，实在是一代圣贤。”
听了这话，袁西望惊讶道：“居然是此等人物？！倒是叫袁某钦佩不已，若有机会定要一见！”
曲流觞便道：“就是袁兄这等人杰，听闻此人也是知晓其非凡，你可再想，他若是嫁女儿，又怎会是件轻巧事儿？”
袁西望点头道：“恩，以他名望、才学，更是爱惜羽毛，公开择婿，非才学过人之辈，难以入他法眼。”
曲流觞道：“他这第一道难题，便是要考教众人敛财之道，便尽己所能积聚钱财，为城南缺堤灾民重建家园。可惜我专长于书画，关于敛财之道，学得实在肤浅，根本凑不得多少钱，心中着实没底。如今袁兄也该知道，我何以沦落如此地步了吧。”
袁西望听完，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心道：“不想这曲兄竟也是个多情之人，此事看来，他也无过错，只是这般情爱之事，我也不知当管不当管。”思索片刻，又道：“曲兄也不必着急，既是第一关，也不见得多难，虽然财之一物以数量而分，但所谓君子爱财取之以道，你若心意诚恳，顺从道义，便是少捐些钱财，也是无碍。”
闻言，曲流觞仿佛是茅塞顿开，喜道：“是啊，我却是想得简单了，若是只比钱财多少，岂不是将水大人看做了铜臭之辈，荒谬，真是荒谬。”
他心中郁结，得此一言，便瞬间解了开来，精神振奋不已，忙道：“袁兄可真是我之良朋，若非得你提点，我定然入了歧途，将来若是心愿得了，必然要再重谢袁兄，此时，却是该煮酒痛饮，庆贺我两相识之喜。”
袁西望微微一笑，道：“曲兄倒真是急性子，我这满身风尘，都还未曾扫扫，便是包袱也还在身上，哪就能喝上酒了？”
曲流觞不由满脸窘态，尴尬道：“我却真是粗心，便是让袁兄进了家门，连休息也不曾，就听我叨扰至今，实在不该，袁兄快快去整理整理，后院有井水，家中客房，你任意挑选，我这就出去买些酒食，今夜定要与你喝个痛快。”他边说，就边朝门外跑去。
看着曲流觞那般着急的样子，袁西望不由苦笑道：“这曲兄，当真是个妙人，不过，他却也是个赤忱君子，于我刚刚认识，就放心让我独自住在他家中。”
说着，顺手去拿自己放在桌上的行礼，便看见曲流觞今日被赶出清风斋时，一直抱在怀中的画卷，心中不由奇道：“仅仅这半日与曲兄相处下来，我也可以猜想，以他的为人绝不会做出什么欺瞒蒙骗之举，这画被叫做假货，似乎也有些异样？”说着，便将画卷拿起，轻轻打开看道，一见之下，却是心头巨震。
就看见那画卷之上，一名中年文士踏剑而行，神态傲然，身后群星拱月，竟也只能做他的陪衬，那文士，不，怕改叫做仙客，仙客头微微昂起，深邃的目光似乎能看穿万里星空。
画卷下方，做了一首诗，用草书所写，疾劲狂放，仿佛慢了片刻，眼中之景就会消失，追悔莫及：
月愁心忧登高处，高处不见明月来。
月来忽见神仙客，仙客一去望月愁。
将此画阅毕，袁西望心中激动之情，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这便是他苦苦追寻的御剑飞仙，逍遥天下之景啊！
他便急忙转身，这才想道：“真是，方才还觉得曲兄心急，此刻我岂不是更甚，也忘了曲兄已经离开，就只想要问问他关于这画卷之事。此画，落款之人姓曲名直，定然是曲兄家中之亲属，说不得，我这仙路之途，倒要叫曲兄来指个方向了！”
他离家已近一年，却苦寻不得仙道，如今便是走了四五千里，已然离了父亲的指示，虽未曾磨灭了心中心念，可也十分着急，如今得了点蛛丝马迹，哪能不兴奋激动。
于是，忙找了屋子，净一净满身风尘，换了套衣服，便满怀期待的等曲流觞回来，无聊之下，便于曲流觞屋内看了看，只一个书桌，两排书架，书中上有摆了许多画卷，更有一幅似是刚刚完笔，还未及收起。便走过去看了看，不由赞道：“这曲兄之画，笔法纯熟，尤其这色泽浓淡之处，把握之精实在令人大开眼界，便是当代几位名流也比之不过，要说他这才情入不得人眼，我可是丝毫不信，看来，曲兄将来定然能抱得美人归，我却是为他多做担心了。”
袁西望家中做的就是古董生意，名画碑帖从小看了不知有多少，对于此道也是独有见地，能够从书画中看出人之韵味，曲流觞画作绝佳实在大出他的意料，便看得入了神，也不觉时间过得快，却是到了傍晚，也不见曲流觞回来，袁西望才恍然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故？”
想到这，急忙往外寻去，他心知曲流觞是去买酒食，便沿着附近酒楼菜市找去，果然不出所料，便在一处名为有客来的酒楼旁看见了曲流觞，便要放声喊去，却发现有些不对。
此时，曲流觞手中提着两壶酒，身旁放着几道卤味，可是却两人无神得盯着地面发呆。
袁西望便急忙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问道：“曲兄，你这是怎么了？”
曲流觞抬起头，看了袁西望一眼，眼珠子动了动，仿佛才回过神来，突然哀道：“袁兄，这下完了，全完了！”
袁西望忙道：“曲兄且别着急，就是有什么事，先与我说说，看能不能寻个解决的法儿？”
第三章 莫着急，道是山人有妙法
曲流觞叹道：“哎，今日结识袁兄，本来是大喜之事，我便道速速买了东西，回家与袁兄再叙，谁知到了这酒?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