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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很不舒服地看着提利昂·兰尼斯特的眼睛。一颗黑，一颗绿，而两颗都正盯着他瞧，仔细审视忖度他。&ot;布兰，我听说你很能爬上爬下，&ot;最后小矮子终于开口，&ot;告诉我，你那天怎么会摔下去的？&ot;
&ot;我没有摔下去。&ot;布兰坚持。他明明就没有摔下去，没有没有没有。
&ot;这孩子完全不记得摔下去的事，也不记得之前是怎么爬的。&ot;鲁温师傅轻轻地说。
&ot;这倒奇了。&ot;提利昂·兰尼斯特道。
&ot;兰尼斯特，我弟弟可不是来接受盘查的。&ot;罗柏不客气地说。&ot;把要说的说完，然后赶紧离开。&ot;
&ot;我有件礼物要送你，&ot;侏儒对布兰说，&ot;小子，你喜欢骑马吗？&ot;
鲁温师傅上前道：&ot;大人，这孩子的腿已经不能用了，他没办法骑马啊。&ot;
&ot;见鬼，&ot;兰尼斯特说，&ot;只要有合适的马匹和鞍具，就算残废也能骑。&ot;
这句话如利刃刺进布兰心坎。他只觉泪水不听使唤地充满眼眶。&ot;我不是残废！&ot;
&ot;那我也不是侏儒啰。&ot;侏儒撇撇嘴，&ot;老爸听了不知多高兴。&ot;葛雷乔伊在旁哈哈大笑。
&ot;您说的是什么样的马匹和鞍具呢？&ot;鲁温师傅问。
&ot;一匹聪明的马。&ot;兰尼斯特答道，&ot;这孩子没法用腿指挥坐骑，所以你们得让马儿去适应他，教它懂得缰绳的含意，认识主人的声音。我建议从未参加训练的一岁小马开始，这样就不用废弃之前的练习重头教起。&ot;他从腰带里抽出一张卷好的纸。&ot;把这个交给你们的马鞍师傅，照着做就行了。&ot;
鲁温师傅像只好奇的小灰松鼠般从侏儒手中接过纸片，展开阅读。&ot;我懂了。大人您画得很清楚。没错，这应该行得通，我早该想到的。&ot;
&ot;师傅，由我想比较容易。因为这该死的东西和我自己的马鞍相去不远。&ot;
&ot;我真能骑马吗？&ot;布兰问。他好想相信他们，却又生怕这是骗局一场。乌鸦还说他能飞呢。
&ot;没问题。&ot;侏儒告诉他：&ot;而且我向你保证，小子，骑在马上，你跟别人一样高。&ot;
罗柏·史塔克一脸迷惑。&ot;兰尼斯特，你耍什么把戏？布兰跟你有何干系？你为什么要帮他？&ot;
&ot;是你琼恩老弟求我的。而就我自己来说，特别同情杂种，残废和其他缺陷怪胎。&ot;提利昂·兰尼斯特捂住心口嘻嘻笑道。
这时通往广场的门突然轰地敞开。阳光射进大厅，瑞肯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冰原狼群跟在旁边。他睁大双眼停在门口，但狼却没停下，他们的眼睛盯上兰尼斯特，嗅到了他的气味。夏天首先龇牙咧嘴，灰风也立刻跟进。他们一左一右，朝小矮子步步进逼。
&ot;兰尼斯特，看来这几只狼不太喜欢你的味道哪。&ot;席恩·葛雷乔伊评论。
&ot;或许我该走了。&ot;提利昂说。他向后退开一步……突然毛毛狗从他背后的阴影里咆哮跳出。兰尼斯特急忙转身，夏天又从另外一边朝他扑去。他蹒跚地躲开，脚步踉跄，灰风开始撕扯他的手臂，利齿咬破衣袖，扯下一块布。
&ot;住手！&ot;眼看兰尼斯特家的随从纷纷伸手拔剑，布兰连忙从高位上喊道，&ot;夏天，过来。夏天，到我这边来！&ot;
冰原狼听到声音，瞟了布兰一眼，又转头看看兰尼斯特。他从小矮子身边走开，趴到布兰晃来晃去的双腿下。
罗柏原本屏气凝神，这时他也叹了口气，唤道：&ot;灰风。&ot;他的冰原狼安静而迅速地跑到他身边。只剩下毛毛狗眼里闪着绿火，还在对小矮子低吼。
&ot;瑞肯，叫它停手。&ot;布兰朝他的小弟喊道，瑞肯这才回过神来尖叫：&ot;回家啰，毛毛，回家啰。&ot;黑狼朝兰尼斯特吼了最后一声，然后朝瑞肯跑去，瑞肯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提利昂·兰尼斯特解下围巾，抹抹额头，用平板的声音说：&ot;这可真有意思。&ot;
&ot;大人，您没事罢？&ot;他的一名手下握着剑问，边说边紧张地看看那群冰原狼。
&ot;袖子破了，裤子里面湿得一塌糊涂，但除了自尊心受损，总算没缺胳膊断腿。&ot;
连罗柏都很惊讶。&ot;这些狼……我不懂他们为什么会……&ot;
&ot;想必它们是错把我当晚餐了。&ot;兰尼斯特僵硬地朝布兰鞠个躬。&ot;小骑士，感谢您把他们叫开。不然的话，我跟您保证他们会觉得我很难吃的。现在我走啦，真的。&ot;
&ot;大人，请您等等。&ot;鲁温师傅说。他走到罗柏身旁，两人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布兰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但话音太低。
罗柏·史塔克终于把剑收回鞘里。&ot;我……我想我是太急躁了，&ot;他说，&ot;您帮了布兰一个大忙，嗯，所以……&ot;罗柏竭力想让口气自然。&ot;如果您愿意的话，兰尼斯特，就让临冬城款待您罢。&ot;
&ot;小子，少假惺惺。你既不喜欢我，也不希望我待在这儿。我看城外的避冬市镇里有家旅店，我还是去那儿弄张床，这样我们俩都会睡得安稳些。说不定我还可以花两个铜板，找个标致姑娘帮我暖暖床咧。&ot;他转向一位年老驼背又满脸胡碴的黑衣弟兄说，&ot;尤伦，我们天一亮就往南走，你一定可以在路上找到我的。&ot;说完他挣扎着摆动起那双短腿，经过瑞肯身边，走出门外，他的手下紧跟在后。
四个守夜人留了下来。罗柏迟疑地转向他们。&ot;我已经派人备好房间，以及足够的热水让你们洗净路上尘土。我衷心希望今晚能荣幸地与各位共进晚餐。&ot;他这番话说得很怪，连布兰都听得出这是他特意背来，而非发自肺腑，但黑衣弟兄似乎不以为意，仍旧感谢他的好意。
阿多把布兰抱回床上，夏天跟着他们步上高塔楼梯。老奶妈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阿多说：&ot;阿多，&ot;然后抱走轻轻打鼾的曾祖母。布兰躺着思考，罗柏刚才保证他可以和守夜人一起在大厅里吃晚餐。&ot;夏天，&ot;他唤道。小狼跳到床上，布兰用力地搂住它，直到小狼热呼呼的鼻息直冲脸颊。&ot;我可以骑马了。&ot;他对他的动物朋友说，&ot;你等着瞧，我们很快就可以一起去森林打猎。&ot;没过多久，他便睡着了。
在梦中他再度攀爬，沿着一座年代久远，没有窗户的塔向上攀升，手指勾住焦黑的石块，双脚胡乱地寻找支撑。他越爬越高，穿越云层，进入夜空，但仍不见塔顶。当他停下来向下看去，只觉头晕目眩，手指滑落。他尖叫着死命胡抓。地面离他足足千里之遥，而他又不会飞。他根本就不会飞。他直等到心脏不再怦怦乱跳，呼吸也顺畅之后，才继续往上爬。除了向上，别无他途。上方极目处，映着偌大的惨白圆月，他隐约可以看到石像鬼的形影。他两臂酸麻，却不敢休息，反而逼自己加快速度。石像鬼看着他向上攀升，眼睛如火盆里烧红的煤炭般炯炯发亮。它们原本曾有狮子的形貌，如今却极尽扭曲怪诞之能事。布兰听见它们窃窃私语，石头发出的轻细声音分外骇人。他不该听的，他告诉自己，他不能听的，只要不听，就能确保自身安全。然而当众多石像鬼挣脱石座，往下朝布兰攀住的地方进逼时，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难逃一劫。&ot;我不听，&ot;眼看它们越靠越近，他哭起来。&ot;我不听，不听。&ot;
他喘着气惊醒，独处黑暗，只见一个硕大的黑影笼罩着他。&ot;我不听，&ot;他一边害怕地颤抖，一边低声说。这时黑影道：&ot;阿多&ot;，接着点亮床边的蜡烛，布兰总算安心地松了口气。
阿多用一块温热的湿布替他抹去一身冷汗，再灵巧温柔地为他换好衣服。等时间一到，便把他抱去大厅。厅里大火炉旁边已经架起长桌，领主的首座空着，罗柏坐在那个位子右边，布兰则在他对面。当晚他们吃了烤||乳|猪、鸽肉派，还有浸在奶油里的芜菁，厨子说饭后甜点是蜂窝。夏天从布兰手里叼走剩菜，灰风和毛毛狗则在角落里争夺一块骨头。临冬城的狗儿们现在已经不敢靠近饭厅，布兰起初还觉得奇怪，渐渐也就习以为常了。
尤伦是黑衫弟兄里最年长的一位，所以管家让他坐在罗柏和鲁温师傅之间。这老人身上有股酸味，似乎很久没洗过澡。他用牙齿大力撕咬猪肉，啃裂骨头，吸吮骨髓，听人提到琼恩·雪诺时则耸耸肩。&ot;他是艾里沙爵士的心头大患。&ot;他咕哝着说，他的两个同伴听了哈哈大笑，布兰却不明所以。但当罗柏问起他们班扬叔叔时，黑衣弟兄们立时都静了下来。
&ot;他到底怎样了嘛？&ot;布兰问。
尤伦在背心上抹抹指头。&ot;这消息恐怕不太好受，诸位大人，说出来实在对不起这顿丰盛晚餐，但既然问了，我就直说，史塔克他是回不来啦。&ot;
另一个人说：&ot;熊老派他去找威玛·罗伊斯，不过他到现在还没回来哩，大人。&ot;
&ot;太久了，&ot;尤伦说，&ot;我看八成是死了。&ot;
&ot;我叔叔没死，&ot;罗柏·史塔克高声道，话中充满愤怒。他从长凳上起身，伸手按住剑柄。&ot;你听见没有？我叔叔没死！&ot;他的声音响彻石室，布兰突然害怕起来。
浑身酸臭的老尤伦抬头看看罗柏，不置可否地说：&ot;大人您爱怎么说都成。&ot;他边说边吮卡在牙缝间的肉。
几位黑衣弟兄里最年轻的那个不自在地在座位上动了动。&ot;长城上没有人比班扬·史塔克更熟悉鬼影森林。他应该能找到路回来。&ot;
&ot;谁知道哩，&ot;尤伦道：&ot;或许能，或许不能。从前许多厉害角色到了森林也是一去不回。&ot;
此刻布兰脑中所想只有老奶妈故事里的异鬼和最后的英雄，在白茫茫的森林里被死人和猎狗一般大的蜘蛛穷追不舍。半晌之间，他十分害怕，接着他突然想起故事的结局。&ot;森林之子，&ot;他脱口而出，&ot;森林之子会帮助他的！&ot;
席恩·葛雷乔伊暗自窃笑，鲁温师傅开口道：&ot;布兰，森林之子早在几千年前便已销声匿迹。如今只剩下树上镂刻的脸。&ot;
&ot;老师傅，在这儿或许是这样没错，&ot;尤伦说，&ot;但出了长城，谁知道呢？在那儿，想分辨活人跟死人都不容易啊。&ot;
当天晚上，等碟盘收拾完毕，罗柏亲自把布兰抱回卧床。灰风领路在前，夏天紧随在后。以他的年龄，哥哥算是相当强壮，何况布兰轻得跟堆破布似的，然而楼梯又陡又暗，当他们终于走上塔顶，罗柏已经气喘吁吁。
他把布兰放上床，为他盖上毯子，然后吹熄蜡烛。罗柏在黑暗中陪他坐了一会儿。布兰想跟他聊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ot;我保证，一定会帮你找到合适的马。&ot;最后罗柏低声说。
&ot;爸妈他们会回来吗？&ot;布兰问他。
&ot;当然会。&ot;罗柏的语气充满希望，布兰知道此刻和自己说话的是罗柏哥哥，而非罗柏城主。&ot;母亲很快就会回来了。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骑马出城去迎接她哟。看到你骑在马上的英姿，她一定又惊又喜，对不对？&ot;即使房间漆黑一团，布兰也能感觉哥哥的微笑。&ot;然后咱俩可以往北骑，去看看长城。咱们先瞒着琼恩，你我两个哪天说走就走，跟出去冒险一样。&ot;
&ot;出去冒险。&ot;布兰渴望地复诵。他听见哥哥轻声啜泣。屋里太暗，看不到罗柏脸上的泪水，所以他伸出手找到哥哥的手，十根指头紧紧交握。
第二十五章 奈德
&ot;大人，艾林公爵的死对我们是个沉重的打击。&ot;派席尔国师说，&ot;我自然很乐意告诉您他过世的情形。请坐。您要不要吃些点心？来几颗枣子如何？我这儿还有些上好的柿子。我这把年纪虽然不能喝酒，倒是可以帮您弄杯冰牛奶，加过蜂蜜的。大热天里喝这个正合适。&ot;
天气的确很热，奈德的丝质外衣贴紧前胸。空气郁窒而潮湿，像条湿羊毛毯般覆盖整个城市。穷人纷纷逃离他们闷热窒息的住所，想在河畔抢个位子歇息，只有那里才有些许微风，结果河边被挤得壅塞不堪。&ot;那就谢谢您了。&ot;奈德说着坐了下来。
派席尔用拇指和食指拣起一个精巧的小银铃，轻轻摇了两下。一名清瘦的女侍急忙赶进来。&ot;我的好孩子，请你帮首相大人和我各弄一杯冰牛奶，多加点蜂蜜。&ot;
女孩去取饮料之后，国师叉起指头，把手放在肚子上。&ot;老百姓说夏天的最后一年是最热的年头。当然啦，这只是民间的说法，可有时候还真让人产生这种错觉，您说是不？每到这种天气，我就羡慕你们北方人还有夏雪。&ot;老人脖子上挂的那串宝石项链随着他挪动身体而发出轻响。&ot;远的不说，梅卡国王那时的夏天就比现在还热，持续时间也差不多。有些傻瓜还以为永不结束的&39;永夏&39;已经降临，就连学城里也有这种人，结果呢？到得第七年突然就变了天，紧接着短短的秋天，就是恐怖而漫长的冬季。但无可否认，那时候还真是够热。旧镇上上下下热气四溢，暑气逼人，到了晚上才稍稍扭转。那时我们常在河滨花园里散步，一边争论各种宗教观点。首相大人，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些个夜晚的味道——香水、汗味，各种瓜果熟得快裂开，桃子与石榴，颠茄和月花。当时我还年轻，正在打造我的项链，再热都不以为意，哪像现在，受不了啰。&ot;派席尔眼睑低垂，看上去仿佛就要睡着。&ot;艾德大人，真对不住，您不是来听我絮絮叨叨什么早被遗忘的夏季的，当年连令尊都没出生呢。就请您多多包涵我这老人家的罗嗦罢。思想这东西，就跟宝剑一样，放久了自然就生锈喽。啊，我们的牛奶来了。&ot;女侍在他们中间放上一个托盘，派席尔朝她微微一笑。&ot;真是个好孩子。&ot;他拿起一杯尝了两口，点点头。&ot;谢谢你，你下去罢。&ot;
女孩离开后，派席尔用他那双苍白而湿润的眼睛打量奈德，&ot;我们说到哪儿了？噢，您问起艾林大人……&ot;
&ot;是的。&ot;奈德很有礼貌地啜着牛奶，冰凉凉的很爽口，只是对他而言太甜了。
&ot;说实话，前首相大人之前就常常心神不宁。&ot;派席尔道，&ot;我和他共事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征兆看不出来？我认为这是来源于他长久以来默默承受的重责大任。他那对宽阔的肩膀都快被国家大事和别的心事给压垮了。尤其是他儿子身体孱弱，夫人为此忧心忡忡，几乎不敢让他离开视线范围。这样的压力连身强体壮的人尚且难以负荷，何况琼恩大人他年纪也已不轻。若他为此身心俱疲，实在不足为奇。至少我当时是这样想的。现在我却不敢妄下断论。&ot;他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ot;他到底生了什么病？&ot;
国师摊开手，做出无可奈何的悲伤姿势。&ot;有天他来找我要一本书，身子骨和平时一样，硬朗得没话说，但我看得出他心头在挂虑什么。隔天早晨，他便周身疼痛，连床也起不来了。柯蒙学士认为他只是肠胃受了寒，这些日子天气热，首相大人常在葡萄酒里加冰块，很有可?br />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