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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子弟第73部分阅读

    是你啊。你爸这个样子,肯定是会印(影)响你的。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啊。妈妈真的很想你,你要是在就好了,你比妈有主义(意)。不对,你还是不在的好,看到咱家现在这个样子,你的星子(性子)会受不了,会难受的。你问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给你写信。我不感(敢)写,我怕你知道了会出事。再说我也不知道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孩子,要是能来信就给妈妈写封信来吧。信寄到老四一个最要好的同学叫张小娟那,寄给我的信那些人要检查。天啊,我该怎么办啊。

    信纸上很多地方都被水浸湿了,有些模糊,再加上语无伦次,莎娜是猜着看下来的。莎娜仿佛能看到母亲边写边哭的样子。

    她的泪水不断涌上眼眶。她怕别人看见,就低下头,硬是把泪水给忍了回去。

    哭完了,莎娜反而冷静下来。事情就像早就预料到的那样,该生的都生了。让她感到奇怪的是,爸爸出事这么久,为什么队里一直没有人和她谈过,简直就像什么也没生过一样。这种消息传播起来就跟触电一样,快得很,上面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学院肯定会及时通知的,但是为什么迟迟没人找她,甚至还让她演主角,这就很叫她费琢磨了。

    九 政治事件

    第二天晚上,部队观摩会演,全军师级以上干部以及各师文艺宣传队骨干也都来了,礼堂里黑压压一

    吴青华的辫子是假辫子,平时是和真头紧紧梳在一起。那天因为只是演一段洪常青为她指引革命方向的折子戏片坐得满满的。

    晚上要上演现代革命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片断,莎娜扮演吴青华。后面还有节目,要换装,所以化妆的时候,莎娜对化妆的人说:“不用梳了,怪麻烦的,挂上就行。”假辫子上有挂钩,一般不会出什么问题。化妆师就把假辫子给她挂上了。

    该莎娜上场了。莎娜稳了稳神,心里面嘱咐自己千万别出错,就上场了。

    这一段舞蹈莎娜太熟了,所以她跳起来驾轻就熟非常流畅自如入情入戏,很有中央芭蕾舞团独舞演员的风范。礼堂里十分安静。很多人来就是为了看莎娜这段演出来的,还有的是来专门来观摩学习的。

    吴青华在这里有一个动作,就是把辫子甩到胸前,垫脚尖抬腿两手紧握辫子挺胸抬头作一个面带坚毅表情的亮相……

    莎娜跳得兴起,忘记辫子是挂上的了,使劲过大,辫子刚一甩到前面,莎娜双手往胸前一拽,辫子的挂钩脱开,辫子掉了!

    乐队指挥在乐池里看见这情景,手举在空中,停住了,不知怎样是好。乐曲戛然而止,灯光下的吴青华拽着根假辫子傻呆呆站在舞台上。

    台下顿时由寂然转为哗然!

    正在后面“观摩”的童小月大吃一惊,一时竟然忘记拉幕。几秒钟之后她才反映过来,急忙紧拉幕布。

    已经来不及了。台下所有人的眼光全部集中在莎娜的身上。莎娜那会儿真恨不得从台上跳下去。可是那一刻她大脑缺氧一片空白,她一动不动,就那么等着幕布一点点将她隐蔽起来。

    柯小红瞪着莎娜眼睛差一点就掉出来了。还没等幕布完全合上,他一步蹿到莎娜身边,喊道:“你是怎么回事?!你,你这是政治事故,是政治事故!完了完了!全完了!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人来看演出?平时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今天你是……”

    隔着幕布,可以听到台下是一片嘤嘤的议论声。

    柯小红顾不上再多说什么,急忙转头招呼下一个节目上场。回头对仍然傻站在台上的莎娜说:“你还戳在那干什么?还不赶紧下来。”

    莎娜仿佛被人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身子瑟缩在一起,战抖起来。

    直到演出结束,莎娜就一直坐在幕布后面,一动不动。

    武之奎到后台来了,一眼看见坐着的莎娜,背起手来想要说什么,最后终于什么都没说,鼻子哼哼一声转身走了。

    他走出礼堂的时候,对迈着小碎步跟在他后面的柯小红说:“一定要严肃处理,影响太坏,影响太坏。你们怎么能这么不重视,这是样板戏,你们懂不懂。这事上面追究起来,连我都要作检讨。”“那小齐她……”“马上停止她的演出,把她隔离起来,做深刻检讨。还有要仔细查一查,到底是她自己梳的辫子,还是别人给她梳的。要查清她是不是有意在这搞破坏,制造恶劣影响。”“政委,不会吧,她怎么会……”武之奎严肃地看着柯小红说:“你这个人的思想就是太麻痹,阶级斗争那根弦总也绷不紧。齐莎娜她家里现在的情况你了解不了解?她的父亲上了贼船,已经被隔离审查。我早就通知你们要提高警惕,你们就是大意。她是她爸的女儿,这个时候她的任何举动怎么能说不和她的家庭变故有直接关系呢。看问题一定要全面考虑,不要单纯片面地看问题。你们宣传队在这方面就是放松管理,所以才会出这样的事情,一定要把这件事当作一次反面教训的典型,批深批透,批出效果来。”停了一下,他又说:“知道她家里这样的情况,还敢叫她上台演出,这叫什么?这叫丧失革命阵地你知道不知道。这事要给你上纲上线我看你怎么办,吃不了兜着走!我最近太忙,也疏忽了这个事情。齐莎娜是明显带着情绪上台的,这样的状况不出问题才怪。这次的事你也要负起责任你知道不知道?”柯小红急忙低下头,说:“我知道,我知道。”“明天你把你的检查也交上来。”“是是是。”

    武之奎之所以这些日子没动齐莎娜,就是因为他想再等等看看。等到火候到了,齐新顺的问题定性了再说。如果齐新顺的问题定为敌我矛盾,那这事还得认真考虑了,真的要把齐莎娜说给何金峰,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这个媒人还得给担着,让别有用心的人说我是为齐新顺的女儿找出路,是立场问题,那我不是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没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齐新顺出事以后,他冷眼观察那丫头,现她成天就是练功、排练,话明显少了许多,人也收敛了不少。哼,这就对了,这还算是识时务。这种人就是欠收拾,狠狠摔打上几个像样的跟头,就知道天高地厚马王爷几只眼了。他知道那丫头心气高,不会甘居人下,挣扎不了多久自己会想办法摆脱困境的。等到那丫头熬不下去了,她自然而然会乖乖地来找他。

    你不是狂吗?你不是给我抻着吗?那好啊,我看你还狂什么狂,我倒要看你怎么低三下四地求我。到那时候,你就是来求我,我还不一定要你呢。什么玩意,没了你老子作后台,你个臭丫头片子一钱不值!

    他没想到,事情比他料想的还快,还要顺当。

    这么快那丫头就出事了。这可真是怪不得我了,是你在这个时候不争气,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

    十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那一夜,莎娜没有合眼。

    莎娜的眼泪浸湿了枕头。恍惚中她想起了萧晓阳。

    你现在在哪呢?要是这个时候你要是在我身边的话我会好得多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缺乏自信,缺乏面对生活,面对现实的勇气。她多么希望这会儿有个人来倾听她的诉说,哪怕只是在他的肩膀上靠一靠也好啊。

    萧晓阳恐怕是等不到了。莎娜已经多少猜出萧晓阳为什么迟迟不露面的原因。

    哪怕出来个张晓阳、李晓阳,莎娜都会感激涕零的。患难见真情,谁要是在这个时候主动拉她一把,哪怕对她说上几句表示同情的话,齐莎娜就嫁给他,绝无二话。

    那个晚上莎娜甚至还想起了杜品忠―那个遥远的杜品忠。她能百分之百地打保票,品忠如果还和她好的话,决不会对她的现状坐视不管的。这个管就是说对她的事不会不闻不问,起码还会给她来信。那个书呆子,不会轻易接受强加给他的任何违拗他意志的东西,包括爱情,当然也不会轻易放弃这段情感。这么长时间以来,莎娜还是第一次细细地想一想这段感情。想起当初,自己做的是有点那个了,是太伤人的心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从来不会婆婆妈妈的她以为她早就把他给忘掉不会再想他,可是偏偏就在她最失意的时候想起他来。

    第二天一早,柯小红传达了武政委的指示。人们知道,这回武政委是动真格的要整整齐莎娜了,甚至不惜停止她的排练,她可是军宣传队的台柱子。

    莎娜被隔离审查的第二天,她提出要见武政委。

    柯小红带回武政委的答复:继续深刻检查,在灵魂深处闹革命,否则过不了关。

    “那他没说见我?”柯小红摇摇头,说:“没说。”莎娜感到懊恼,她仿佛看到武之奎那张得意的脸和他的潜台词:“想见我?你也配!早干什么去了?”莎娜强压下心中的屈辱,装作若无其事地听柯小红训话。

    “你的检查我看了,不够深刻。你别看我,你对一些重要问题避而不谈。所以上队支委讨论肯定不能通过。我认为既然叫你在这隔离审查,你就借这个机会好好查找一下思想上存在的问题,别老想着回去排练,那样你的检查通不过,你还得在这检讨。”“你老说让我检查,我觉得我的检查挺深刻的了。再说这是因为我的疏忽造成的事故,别总是上纲上线,把什么事都和有意的、成心的挂钩吧。”“齐莎娜,你让我怎么说你啊。原先我还认为你政治上挺成熟的,谁知道你是这么幼稚。你说是因为疏忽那就是疏忽啦。这就是因为你是干部子弟,从来都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当然了,过去你要是有个什么事,从上到下总有人替你担着,护着你。这在工农子弟战士中造成很坏的影响。大家认为你最爱搞特殊。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据我所知你父亲的问题还不小。我们一直没有停止你的演出,就是因为重在个人表现,主要看你在对待你父亲的问题上是不是能够站稳立场划清界限,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经受这次考验。在这个时候你还不好好清醒,认识这次问题的严重性,还想像原先那样蒙混过关,那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不要以为宣传队没你不行。武政委说了,宁愿宣传队走上几个业务尖子,演出质量下降,也不能让演员的思想出任何问题。说到底还是要突出政治,不能让思想有问题的人占领无产阶级的舞台。你不跳又怎么样,你下来,我们用b角。照样能够演好。所以什么也别想,把你的检查好好下下功夫,一定要真正触及灵魂。”“这事怎么能和我父亲联系起来,再说我爸的问题还没定性呢。”“糊涂!你这话也能说得出来,任何事都不能孤立、片面地看问题。的辩证唯物主义你没学过是怎么着?什么没定性,我看也差不多,他那是路线问题,你以为就是些男女生活作风鸡毛蒜皮的小问题可以忽略不计啊。”莎娜见柯小红一口的官腔,知道再求他也没用。

    “我会不会为这事复原?”莎娜情绪低落地问。柯小红摇摇头说:“我说不好。但是我今天明确告诉你,原定这个月支委讨论你的组织问题,现在看来也要暂停了。”

    入党提干是每个当兵的梦寐以求的大事。解决组织问题是提干的第一步,也是关键的一步,现在看来泡汤了。

    莎娜真的急了。“你们不能这样,因为一次事故就否定我到部队一年多的表现。”柯小红看说不通莎娜,就说:“我知道你可能想不通,我还想不通呢,因为你这事我也得作出深刻检查。影响太大了。你看那几个师级宣传队的队长,那天散会以后见到我真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就差当着我的面笑出来了。小人!他们早就巴不得我们出事,好看我们的热闹。”

    柯小红走了以后,莎娜继续写她的检查。但是她写不下去。她一想起武之奎的态度就感到愤怒。对我要求见他连答复都没有,他这是成心在给我难堪,是在羞辱我。

    莎娜用笔在纸上乱画。画来画去,她停下手,竟然现她画的是一个个“何”字。

    莎娜吓了一跳,她知道这两天来她想的是什么了。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关于齐莎娜在会演的时候出重大事故,被隔离审查的事被炒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她是林立果组织武装政变“联合舰队”的成员,接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到后来传来传去,成了齐莎娜是林立果选中的妃子,现在被关押办学习班,等待进一步处理。

    宣传队请示领导的处理意见。武之奎当天下午专门到宣传队来了一趟。

    一看见武之奎,莎娜便把脸调过去。

    武之奎看见她那个样子,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个臭丫头,真是疯狗咬月亮,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看你还能狂妄到什么时候去。你不怕不是吗?那好吧。武之奎在莎娜身后站了一下,就往外走。柯小红急忙小声对莎娜说:“齐莎娜,你不是要见武政委吗?现在长就在这,你怎么不说话啊。”就在武之奎的脚要跨出门槛的一瞬间,莎娜突然大喊一声:“武政委,我有话要说。”武之奎站住了,他回过头对莎娜说:“你找我?我以为你没看见我呢。好啊,你说说看,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莎娜看了一眼柯小红,柯小红出去了。

    十一 给英雄找老婆也得政审合格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你要是再这样不说话,那我可就出去了。我的事很多,哪有时间跟你在这消磨时间。”武之奎神气活现地说。莎娜突然说:“我答应你的事。”“什么事?”“就是你上次提出来的事。”

    武之奎停了片刻,他明白莎娜说的是什么,可他就是不说,就是要让她自己说出来。他不耐烦地说:“你说清楚什么事。”“就是你上次提出的那个姓何的事。”“你说的是何金峰的事情?”莎娜挺费劲地点点头。“你不是坚决不同意吗?”莎娜不愿看武之奎那副得意的小人样,转过头去说:“我经过慎重考虑,我同意。”

    武之奎回到莎娜身边,转了一圈,然后笑了,说:“齐莎娜,我说你把事情想得是不是太简单了。这么严肃的事你以为是你们小孩子玩过家家啊,你说愿意就愿意,你说不愿意就不愿意。今天这样,明天那样,你以为你是谁啊?什么事都你说了算?”“你们不就是要给他找个老婆嘛。”“谁告你的?找老婆?找老婆也要看找什么样的,给英雄找老婆,那先得政审合格才行啊。你以为你符合标准吗?在你父亲没出事之前,也许你还可以,可是今非昔比,你现在已经没有资格再跟我这谈价钱了。”

    武之奎说完摔门出去了。留下莎娜一人在屋子里。

    莎娜这时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羞辱。

    就这么完了吗?莎娜一人呆呆地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唯一的稻草飘走了。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了。到如今她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可是谁能早知道呢。莎娜想起那个又黑又土反映迟钝的何金峰,不由得咬了咬嘴唇。我抽风了吧,竟然跟武之奎谈起要给那个家伙当老婆的事,我也太掉价了。去他的英雄吧,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不就是复原吗,复原就复原,怕什么!我齐莎娜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只要能复原回北京,我还可以到地方文工团去工作,我就不信凭着我的条件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工作。

    可回不了北京怎么办?

    不可能!我是北京出来的兵,复原回北京天经地义,凭什么不让我回去。不回去他们能把我放到哪去?总不至于让我们全家都去宁夏干校吧。

    想到这,莎娜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

    人生下来就得学会忍受,忍受是接受和战胜困难的最好法宝。小不忍则乱大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说的是一个忍字。

    莎娜觉得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也就什么都无所谓了。至于其他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她考虑不了那么多,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天晚上莎娜睡得挺踏实。

    没想到,事情又有了变化。

    何金峰回部队后第一次向上级表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