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小说网 > 网游小说 > 干部子弟 > 干部子弟第16部分阅读

干部子弟第16部分阅读

    不过他的处境,他的自尊,还有对她的一切过错的记恨使得他无法像原来那样原谅和接纳她。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莎娜立即清醒了。

    她抹了一把泪水,装做没事一样往家走,同时在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我这是干什么?刚才还在对他说要认命的话,这么快自己就忘记了吗?我一向是当断则断,从来不拖泥带水的,为什么偏偏在他的问题上要付出这么多感情呢。即便他是我的初恋,即便他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即便我曾经非常喜欢他,但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能把我的一生交给这样的人吗?想到这,莎娜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她觉得自己又一次经受了考验。“在人生一个比较重要的转折关口,我作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以后在我的人生中,还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我会比现在更加成熟,凭着我的睿智和冷静,我会处理和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和麻烦的。”

    那一刻,莎娜觉得自己挺了不起,能够这么快地斩断情思,这不是任何一个女人能作到的,甚至是一些男人也未必能够做到。她在走上她家的楼梯的一刻,觉得轻松了许多,不光是因为她刚刚摆脱了过去的忧虑和烦恼,更因为她感受到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在激励和鼓舞着她,吸引着她。“叫杜品忠见鬼去吧!”她在楼梯上大声喊,声音之大,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是个很好的方法,莎娜曾经屡试不爽,在她烦恼的时候,拼命地喊上两嗓子,心里的许多不愉快和烦恼会减轻很多,特别是睡了一觉以后,这个方法更加灵验,甚至连前一天生的什么事情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但愿这次也会灵验,莎娜在心里默默祈盼,我从来没有什么烦恼,这次也不会的,一切都会过去,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连品忠这个人都想不起来了。莎娜自己安慰自己。

    二十九 偏头家

    老蒋按照别人告诉他的地址去了偏头家。

    老蒋在这条街上转了两遍,也没找着偏头家。

    马路边上蹲着一个小孩,老蒋走过去问他:“嗨,你知道偏头家在哪?”“就在这儿。”那小孩往身后一指。老蒋看到他身后是个澡堂子。小孩看见老蒋疑惑的眼光,又重新指了一下“那,旁边的……”老蒋这才看清,就在澡堂旁边,有个很不起眼的油漆都快掉光的三合板做成的小门。

    老蒋上了几级台阶,敲敲门。里面没人应声,他用身子撞开那扇门。

    从大街上一下站到屋子里,老蒋眼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等到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周围的一切才慢慢浮现出来。房子里没有窗户,只有开门的时候,才会从外面透进一道光亮,房间只有六、七平米,一进门,就是一张小床,留下一条窄窄的过道,小床后面是一个柜子,柜子把房子隔成里外两间。里面除去一张大床,就剩下一条窄窄的过道了。昏暗中,老蒋恍惚看到那床上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等到他的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他看清了,床上躺着个人。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澡堂子滑腻腻的令人窒息作呕的蒸汽味。最里面是一个不到一米的小天井,实际就是小房子外面立起一堵墙,天井上面有一片被切割成巴掌大的天空,下面是一个下水道,澡堂子的废水冒着股股热气从这个下水道流走,怪不得屋子里一股浓重的澡堂子味道。墙上糊的泛着黄|色的报纸,上面还有模糊的照片。报纸被澡堂子的热气熏得翻卷起来,露出后面班驳的墙皮。

    老蒋的腿碰在了床上。“谁呀?”床上的人说话了。“啊,是我。我,我找偏头。”老蒋想同床上的人打招呼,可是实在是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含糊嘟囔一句。

    那女人慢慢起来了,趴在床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痰盂,开始拼命地往痰盂里咳痰。“喝喽,喝喽”的,直到喘得都很艰难了,那痰老也咳不上来。老蒋站在那,心里头好像也憋着口痰,喘不过气来。

    门突然开了,偏头进来了。他看见站在床边的老蒋,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说完不等老蒋答话,转身把外面的一桶水提进来。他把水倒进门口的水缸里,听到床上女人的喘息声,从柜子后面的一个长条木板上摸出个像别头的卡子一样的半圆的铁刮子,递给那女人,“给您。”女人接过铁刮子,伸出舌头,把那半圆的铁刮子从舌根处往外刮,舌头上不知什么黏黏糊糊像痰一样的东西被刮下来了,那女人舒坦了,不喘了,直起了身子。老蒋心里一阵腻味,匆忙把头掉过去。

    老蒋估计,床上躺着的老女人肯定是偏头他妈了。

    这难道能称为“家”吗?在老蒋的印象中,家,应该是齐全完整的,应该由住房、过道、厨房、厕所组成,而不是这么个黑糊糊的像个筒子一样的“过道”,还没走几步,就完了,到头了。

    他觉得这个家就像是个纸糊起来的令人窒闷的盒子。

    老蒋也去过班里其他同学家,有的家境也是非常贫寒,整个一个冬天,他看到班上一个姓贾的男生只穿一双露脚指头的破球鞋,连双袜子都没有,脚脖子上净是血口子,但是那些同学家再怎样还住在胡同里,还有个院子,最起码家里有窗户,有个做饭的小厨房或者是搭起来的小窝棚之类的遮风挡雨的地方。而偏头家“开门见街”,一开门一步就迈到大街上,公共汽车一天就在他家的门前轰隆隆地开来开去,要做饭就得把小煤炉子搬到门口,也就是在大街上做饭。去澡堂子洗澡的人从他家门口经过,顺便瞄一眼他家饭锅里的晚饭。

    偏头家的水是从附近的自来水站拉回来的。用个木头做的小板车,车子很低,下面四个小轱辘,把筒盛满水以后,放在小车上拉回去。因为怕水洒出来,在水上面放一个小小的几根高粱杆编成的“排子”,“排子”放上去,水晃荡的不那么厉害了,也就不洒了。

    直到这时老蒋才真正懂得“城市贫民”四个字意味着什么。真正的贫穷,穷得一无所有,毫无办法,穷得叫人恶心,穷得连阳光都是吝惜的。农村的孩子吃得不好,没坐过或是见过汽车,但是有阳光,有自由的风,凭这一点,他们就是幸福的。不用憋在那老鼠洞里,脸色苍白暗无天日地过日子。还有那公共厕所,每次胡同里的女孩子上厕所,都要先把裤脚高高地挽起来,用个别针别上,怕把她们的裤子溅上污物。不管干什么,梳头,刷牙、或者吃饭,她们都愿意从家里走出来,站在大街上,这样一边干着事,一边能见到阳光,她们宁愿呼吸着大街上夹杂着汽车臭屁的浑浊的空气,也不愿钻回小屋里去。至少是敞开家门,即使家中的贫寒窘困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览无余也不在乎。常听人讲某某的外号叫“站大街”,或者是“站胡同”,意思是有些女的一天到晚靠在家门的门框上不回去。现在才明白,门一关上,就意味着黑暗;门一打开,就是光明。

    连苍蝇都向往光明,何况是人。

    三十 英 子

    门口有人大声叫偏头:“福子哥。”老蒋看见一个女孩拉着个小车站在门口。躺在床里面的老女人突然半撑起身子应声:“唉,是英子啊……”声音大的把老蒋吓一跳。“呦,大妈,您躺着哪,得,您别动了,我帮您把货放下来得了。”“福子啊,赶紧着,帮英子一把。”偏头急忙出去帮助英子卸小车上的东西。不一会儿,门口那张小床上堆满了书页、火柴盒、塑料鞋底。看到老蒋不解的目光,偏头瓮声瓮气地对他说:“这是我们家揽的活。”“大妈,您这火早上是谁笼的呀,怎么快灭了,我给您捅捅,再加块煤啊。”“唉,又麻烦你。”

    “呦,这是谁呀?”进屋的英子拍打着手探头看看老蒋,然后笑笑说:“怎么没见过啊。”偏头没搭话,低着头数床上的物件。英子凑过来,很感兴趣地打量着老蒋,老蒋叫她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往后退退,过道太窄,一下碰到墙上,英子“咯咯”地笑出声来。又往跟前凑凑。老蒋一下闻到她身上的一股掺杂着雪花膏的汗味。“英子,”老女人在床上招呼英子。“唉。”英子贴着老蒋的身子滑进里屋。看样子她对这间房子非常熟悉,两步便窜到床跟前。“大妈,您家今天的货我都给您拉来了,印刷厂的活不急,火柴厂跟鞋厂的那批活人家明儿就要。”“那能赶出来吗?”偏头他妈哆哆嗦嗦坐起来,冲着外面喊:“福子啊,你听见没有啊,人家可催着要活哪,你今晚怎么着也得跟小二小三他们把这批活弄出来,别再出去了啊。”偏头看看老蒋,说:“妈,您甭操心,迟个一半天的没事,那两个厂的人我都认识。”“胡扯!”老太太手拍着床沿,大声喊:“你少跟我这废话,你这么一回两回的还成,时间长了,人家谁还给你派活啊!你当老大的,老指着底下那几个成吗?”“大妈,您别急,我来帮你们家,就你们那点活,我十点以前都能干完。”“吹!”偏头妈笑着看了一眼英子,“还能来麻烦你呀,这货都是你帮着拉来的,再叫你帮着干,那哪行。”“怎么不行?我现在就干,您看着。”说完英子身子一扭盘腿坐在床沿上,拿过一摞书页放在腿上,手里拿根细长的竹片,认认真真地刮起书页来。只见她两只手灵巧地在一堆书页上划来划去,只两下,一张书页就划好了。“啧啧,看看这闺女,长得标致,手又巧,将来还不知道谁家的小子有福气能娶上你这丫头呢。”“大妈看您说的,您再这么说,我可走了啊。”“好,好,我不说了,你瞅我们家的福子,一天不着家,什么事都不管,我又一身的病,多亏你帮忙……”“大妈,您别这么说,福子哥他挺好的啊。”“呦,闺女,你觉得我们福子好吗?那……”“妈,我先出去一下啊。”偏头过来一把把傻站在那的老蒋拉出门外。后面传来那老女人的高声:“你怎么又出去啊,小三儿哪,小三儿又死哪去啦?这么多活谁干哪。”

    老蒋一出门,使劲地呼吸一口外面的空气。偏头嘲讽地看着老蒋,说:“委屈你了大少爷,你找我有什么事?”老蒋把手揣进口袋里,装作不在乎地说:“也没什么事。”“嘁,那我回去了。”“唉,别走。”老蒋一把拉住偏头,说:“我想修理一人。”“谁?”老蒋把赵尔延毒打品英的事告诉偏头。“那小子忒狠毒了,你没看见品英被他打的那样,惨哪,我就是怕花了丫的给我们家惹事,要不我早把丫收拾了。”“杜品英那小子不是挺有本事的吗,上次还把我们几个哥们儿打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不管!”“算我求你成不?算我求你!我就把你当作一讲义气的哥们儿才来找你,要不我……”“收拾当兵的?麻烦!我不碰当兵的,这事我没法办,你们自己解决吧。”偏头说完要走,老蒋一把拉住他,“操,你丫不够意思,说好什么事你都帮忙,可这事你丫怎么草鸡了。”偏头一甩手说:“我凭什么帮你,你小子不地道,给别人帮点忙老踅摸着要找补儿回来,再说这又不是你自己的事,是杜品英的事,我欠的是你的情,不欠他的,我不能管。”“欠情还分那么清?什么我的他的。”“我说不管就不管!”“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为什么。”两人正说话间,后面有人搭话:“我当你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这事好办。”他们俩扭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英子站在他们身后,大概刚才他们之间的谈话她都听见了。

    这个时候老蒋才看清面前这个女孩。

    英子长得很好看。白皙的脸上散落着几颗雀斑,使得她的脸上增添了几分俏皮。薄薄的嘴唇叫她舔得红润润的。一双黑黑的眼睛像两颗黑葡萄,显得灵活而有光彩。因为那双眼睛,使得她的脸很生动,还有几分精明。

    英子上身穿一件显得窄小的绿色毛衣,更显得她的胸部育得很好,高耸的胸脯叫老蒋觉得有点管不住的自己眼睛,时不时地要往那上面偷偷瞟上一眼。英子的一双白球鞋用粉笔抹得雪白,看样子她很在意这双白球鞋,时不时要把鞋面搁在另一条裤腿后面蹭噌。看见老蒋看她的球鞋,英子“咯咯”笑了,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的鞋特白?我的外号就叫‘小白鞋’。”说完看一眼偏头,咯咯地笑个不停。偏头不看英子,说了声:“这没你什么事,回家去。”“怎么没我的事?我可以帮助你们啊。”“你?”偏头和老蒋异口同声地说。“她是谁呀?”老蒋一点不避讳地看着英子问偏头。“街坊。”“街坊?”英子斜着眼睛看着偏头。“啊,就算是街坊吧。我们家跟福子哥原先可不是街坊,我听我妈说刚解放那会儿福子哥他们家才搬到我们这条街上来。福子哥他爸原先也是当兵的,啊,不是,是当官的……”“你闭嘴!”偏头急了,冲着英子瞪起眼睛。老蒋看这个女孩好像根本就不怕偏头。偏头在这条街上是混混头,整个海淀也是出了名的一霸,他火没有人不怕的,但是就是英子这么说他,他也不火,吼一声就完了,偏头拉着老蒋往前走。英子小嘴一抿,两个酒窝在脸颊上浅浅地闪了闪,紧紧跟在后面。“你爸也是当兵的?那你怎么住在这?我怎么没听说过?”“甭理她,烦人,咱们走。”偏头加快了步伐。“老蒋,我知道你是哪的。”英子在后面说,老蒋停住脚,问:“你怎么知道?你说我是哪的?”英子憋住笑,把下巴往大院的方向抬了抬,“你不就是看我穿着这身军装吗。”老蒋不以为然地说。老蒋不管春夏秋冬,都穿着他爸的旧军装。“那是一方面,从别的地方也可以看出来。”“从哪?”“你的鼻头和脑门亮,说明你从小营养好,你的腿长还直,说明你起小到大没吃过苦,你的手心皮肤很细,说明你从来不干活。还有你的身上有股劲儿,就是你们说的部队干部子弟的那股傲了吧唧的劲儿,有些人是装的,可你不是,那劲儿可不是想学就能学来的。”英子说完歪着脑袋看老蒋,问:“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嘁,别瞎掰了,哪跟哪啊。”老蒋尽管这么说,但不由自主身板挺直了,舌头也捋得顺溜些了。“哈哈,你已经承认了,还装。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明明我说的对,就是拎着牛头不认账,真没劲!”老蒋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鬼心眼子贼多,眼睛又毒,嘴巴叽叽喳喳的,却分析的头头是道,还不惹人讨厌。

    “你刚才说能帮助我,你怎么帮?”“反正我有办法,不告你。”“瞎吹吧你就。”“真的。我要是帮你干成了你怎么谢我啊?”英子歪着头看老蒋,翻起又黑又长的眼睫毛看着老蒋,看得老蒋心里不由得有点心慌意乱,“谢,谢什么呀?”“哈哈,我问你谢我什么,你怎么问起我来了?”

    偏头在一旁看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说:“我说这里没你的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别跟这里面掺合。爷们打架,你们躲远点,”“你怎么就知道打啊打的,对付那种人不能只打架,得动计谋。”“你懂什么啊,还计谋呢。”偏头说。“你们小瞧我,说吧,老蒋,事成之后你怎么谢我?”“我也不知道,我,我从来没跟女的打过交道,你要是真的办成了,给我们出了这口气,到时候你说,随你说怎么谢都成,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得嘞,有您这句话,我放心了。”偏头阴沉着脸说:“我叫你回家去你没听见吗?”英子没理偏头,转过脸对老蒋说:“你只要随时把姓赵的动向告诉我就成。”老蒋有些疑惑地看看英子,又看看偏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女孩。“那接下来呢?”“接下来你就甭管了。”“那,那我到时候在哪找你啊?”“你找着福子哥不就找着我了吗?我们家离这不远,就在后面的棉花胡同里,你跟这一打听英子,没有不知道的。”“你的名声那么大呀?”“那可不,但是可不是臭名远扬啊。哈哈!”英子停住脚步,对他俩说:“我不跟你们走了,我还有事呢。福子哥,你跟大妈说,待会儿我把我们家那点事弄完了我就去你们家帮忙去。”说完冲老蒋招招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