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绍智推辞不得，只有陪吃。
陈随林要了一个单间，叫了几个好菜。几杯酒下去，陈随林对于上次的事情表示了歉意，张绍智自然是说不用客气之类的话。
接着，陈随林几分神秘地告诉张绍智：“几天前，听说党中央召开经济工作会议，研究目前国家经济生活中迫切的问题。听说，邓小平副总理在会议上发表了重要的讲话。”
内部消息！张绍智急切问：“邓小平副总理讲了什么重要的话呀？”
陈随林说：“张老板，这可是内部消息，我只对你说的。这个讲话对你很有帮助的。”
张绍智洗耳恭听。
陈随林拿出一个笔记本，一边说，一边看本子：“我听说，邓小平副总理说了四个问题：第一、关于马克思提出的雇佣八个工人的理论。说是与现在的实际情况有矛盾，提出马克思主义有一个发展的问题。对于雇工人数问题，不说超过八个工人是剥削，说是先看看再说。第二、现在我们国家实行的是粮油肉等基本生活资料的配给制度，叫做商品粮，以往实践情况是好的。但是，现在经济发展很快，私营经济要发展，需要一些粮食，就实行两种价格，就是双轨制。一种就是平价，这个是按照现在的配给制度的，还要拿出一部分粮食，适当提高价格，让私人经营者有的买。这样，可以多方面照顾到。这个，叫做议价。什么地区多点，什么地方少点，这个，有关部门要根据实际情况制定政策。第三、私人个体户赚了钱怎么办？税务部门要制定相应的政策，做到公私兼顾。第四，阶级斗争已经停止使用几年了，人民的思想还有转变过程，主张舆论部门要加强工作，不要让过去思想干扰经济建设这个中心……”
好鼓舞人心的消息！张绍智握住陈随林的手说：“多谢局长提供这样的好消息……”
“张老板，”陈随林连忙站起来，“上次的事情是个误会，还请你在吕将军那里为我说明情况，为我开脱……”
“陈局长，上次的事情，我回来后就告诉了吕将军，都说你没有为难我，只是问了下治安的问题。没事的，局长请放心。”
“这就好，这就好……以后还请张老板多多美言……”
国家副总理都鼓励自己了，雇佣工人多少也不禁止，反革命就更不用怕张绍智心情舒畅，一切那么顺心。
有了美国的吉普车，买菜也很方便，自己先买好菜，吉普跑几趟也没有问题。钱也有了，政策有了，北京人民的饮食消费习惯也掌握了。各种条件具备，张绍智想再开一家饭店。
坐做美国的吉普，张绍智在北京几个主要的街道转了几天。最后，王府井大街上找到个一个合适的房子。
这个临街的房子三层，砖混结构，当时很高级，是第四印刷厂的仓库。文革的时候，因为印刷毛主席语录，生产量大涨，在附近又建了一座仓库，车间也扩张了。现在生产萎缩，这个仓库距离车间又远，基本上就是空置的。张绍智从外面一看，初略一算，三层，一共至少也有八百平方米。要是租用来做了快餐店，那每天可以招待多少人？
几经曲折，张绍智找到了厂长。
厂长邱生林也是一个军人出身，五十多岁，身体瘦长，面目清癯。
张绍智说明来意，邱生林沉默片刻，让张绍智先说来听听。
“……我整体租用你们这栋房子，每月给一千块钱的租金，另外，如果有工人愿意的，还可以在我们店里上班，工资我发……”
邱生林喜形不露于色，说：“小同志，你这个想法好是好。我们厂有职工四百多人，现在开工不足，不但利润上缴不上去，工资照发，国家每月要贴很多钱。福利少了，干部职工不高兴，你这样租了，又有钱发工资，又可以安排人就业，两全其美。可是，我们这是国家的工厂，我还没有听说出租一说，要么，你等两天，我向上级汇报。”
过了三天，邱生林差人找张绍智，说是仓库出租的事情有可能了。
张绍智赶紧跑去。
邱生林提出：租金每月一千，月初缴纳。所雇佣工人，本厂不得超过八人，雇佣工人工资，按照印刷厂方提供的工资标准，不得擅自上涨。本厂职工上班，每天不得超过八个小时，不得加班，不得发奖金……
好奇怪的论调！张绍智也不追问，以后慢慢打听。当下签署协议，择日装修开业。
26、办法不是没有
26、办法不是没有
装修这么大的场子，不是个小动作。记得在美国的时候，都是私人的建筑公司承揽的，眼前的乡下呢，则没有装修这么高级场所的技术。因此，只能是找当地的建筑队。
建筑队是国营的，平时承揽工程，隶属建设局，各个建筑队只负责做工地，结账是建设局的事情，一切开支也是这样。
不过一栋房子的装修，工程量也不大，不必去建设局，张绍智通过知青员工打听了几个建筑队的队长，听说其中一个叫刘新成的队长比较喜欢抽烟，张绍智拿了两条从里德手中弄来的两条大前门，晚上找上门。
刘新成住在建设局宿舍二楼，张绍智把香烟用报纸包裹着，夹在腋下，生怕被人看见，就像做贼。
敲门的时候，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刘新成的老婆钟美景，三十多岁的样子，高挑的身材，比较漂亮。听见张绍智说要找刘新成，开始的时候钟美景不大客气，但是，看见张绍智拿出报纸包子，随即改变了态度，连忙叫去了。
很快，刘新成被押送回来。
钟美景把门关上，招呼张绍智进门坐。
刘新成身材矮小，四方脸，头发梳理得很整齐，向后翻去。张绍智一边说，刘新成一边听，眼睛却盯住报纸包裹。
张绍智说完了，刘新成口中还在嗯嗯噢噢地应和，眼睛还是盯住报纸包裹。
钟美景端茶水走来，看见刘新成那傻样，说：“老刘，人家老板跟你说话呢。”
“噢……好好……什么事情？”李新成醒悟过来，“你说的是有关建筑队的事情？你有什么人需要安排的？”
根本没有听进去！
张绍智只有再说了一遍。
“呵，这个事情呀……是个问题……问题不小……”说着，又看包裹。
张绍智只有拿起包裹，拆开，笑说：“刘队长，这个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今天这个事情还是要你帮忙……”
刘新成接过香烟，神情严肃，把报纸重新包上。张绍智以为他要退了，不知所措，只见刘新成包好以后，拿在身边，若有所思说：“张同志，我们建筑队是国营单位，所承揽的工程都是公家的，你们是私人的饭店……还没有听说谁做过，这个恐怕不行，得请示上级领导……”
钟美景接话说：“请示领导就尽早咯，人家都是大老板，听说中央的领导都亲自看望的，现在是改革了，私人个体户合法的……”
刘新成把香烟往屁股边上挪了挪，说：“张老板，办法并不是没有，你刚才不是说你租借的印刷厂的仓库吗？我们不能建筑队不能承揽私人的建筑，但是，要是你让印刷厂的厂长出面跟我说，我再请示上级，肯定就没有问题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绍智心里大呼妙。
科比听说张绍智要扩大经营，跟张绍智一起出谋划策，事情难免传到了里德的耳朵里。里德把张绍智找去，介绍了美国快餐的模式，并且说：“快餐在中国还没有先例，你要是第一个开张，肯定是受到追捧，步步要走在别人的前面，才好赚钱。”
张绍智说“总领事先生的指点，晚辈深表赞同，只是有如先生所说，快餐的设备恐怕在中国难以制备……”
“这个这样，张先生，要是不怕被说成是崇洋媚外，我就从日本或者韩国进口开餐的设备过来。”
科比插话说：“崇洋媚外，我看，你们很多中国人，口中说别人崇洋媚外，自己却是最喜欢外国的产品，还有句话‘美国的月亮就是比中国的圆’呢。”
“崇洋媚外倒是不怕，现在改革了，人民也不计较这些，只是你们外国的东西贵，再说，进口有没有限制……”
“日本的东西好点，贵点，韩国的质量差点，便宜点，具体的价钱我也不清楚，当然比较你们国家的，自然是贵点的，可是，你现在是做生意，先期的投资是必要的，装修考究，容易招揽顾客，羊毛出在羊身上，贵点是值得的。”里德说，“你要是资金不够，我可以先借给你。至于说到进口限制问题，目前，中美之间贸易不是很多，进口限制只是在敏感的产品上，一般的产品不需要高级许可证，只是税收比较大，其实并不是很贵的。考虑到你没有进口权限问题，首先我以我们大使馆的名义进口，不需要税收，然后再给你，这样，就基本上没有问题了……”
“这个不是亏了我们国家的税收？”张绍智爱国地问。
“张先生，这个你就不用担心，我们也是经常这么做，再说，我们美国大使馆处理汽车家具等物件，也不照样在你们中国进行的？也没有听说少了你们国家的税收。这次进口餐饮设备，最终得益的只是你。”
这个话，张绍智是听懂了的，但是，也不能做的太多，太明显，还有能不进口的就不进口，紧要的设备进口。
接着，又具体研究了快餐店的诸多事宜。综合认为，一楼快餐厅进口四十张桌子，每个桌子四个人同时用餐。二楼点菜大厅，准备二十张大桌子。三楼，设置十间贵宾小厅。二楼和三楼的桌子就用自己国家的制造。另外，快餐盘子、快餐保暖柜子、柴油喷火炉子需要进口，其他餐具统一在本地采购。未尽事宜，再进步磋商。粗略一算，如果进口税收不高，则需要三百美金，就是一千八百块钱人民币。
最后，里德说：“我大使馆的厨师，原来是在纽约大西洋酒店实习的，对于各种形式的餐饮规模、设置、预算和员工基本素养等都有一个理论上的概念，找个合适的时间，我叫他去你那里看看，多少给你帮助。”
陈秀玲听说张绍智在筹办新店的事情，得知现行的饭店将来要关闭，就想自己接下来，自己不好开口，就央求袁初梅去对张绍智说。
张绍智把陈秀玲，说：“陈姐，我听说你想将来接了这个饭店？”
“嗯，张老师，我家困难，父母都生病，我想试试……”
“是这样的，陈姐，并不是我怕你赚钱。第一，这个房子是齐将军的，我走以后，他肯不肯出租，还是未知数，即使出租，我看，每月租金也要几十块钱。你现在看见我生意好，是因为我们饭店里的口味好，还有外国使馆的人饱餐。你也知道，现在饭店在北京也不少了。凡事多了，客源分流，赚钱就少了。如果没有高人一筹的手艺和严密的管理，很难赚很多钱。再说，你没有经验，本钱也是个问题。因此，我想，这个你最好还是不试为好。原来保定老九你听我说过了？他为我在乡下收粮油，三个月就做房子了，说明他赚了不少钱。现在我的新店正在筹备阶段，需要很多食物，包括粮油、干菜、各种野生动物、水产品，你可以到周围的县城看看，看有什么合适种类收购，就做一样，到时候你放在一个地方，我开车去接就可以了。要是没有本钱，我先给你两百块钱，以后从货款中扣除。你看怎么样？比你开饭店实在，没有风险。”
陈秀玲很高兴，说：“只怕我没有这个能力……”
“有没有这个能力，要实践了才知道的，万一不行的话，以后再想办法咯。”
陈秀玲说：“那好，我回去跟我爱人商量一下。”
经过初步预计，新饭店一旦运作，起码要三十个员工，目前只有十二个，还差大头。印刷厂原来说是八个人，但是，听说没有奖金，没有人愿意来，都愿意在印刷厂混日子，反正工资照样拿，没有事情做就玩玩，图个舒服。
其实呢，张绍智心想，大厅里收银的、打菜的、二楼三楼端盘子的，都要姑娘才好，才容易引起消费者的欲望，口袋里的钱也好出来。可是，在北京当地也不好大张旗鼓招工，暗地里问了问，姑娘都在读书，中专学校出来的女生都在等待分工，没有什么人愿意来私人的饭店做事。有意向前来的大多数是知情，最终，还是找到了五个高中毕业，准备读书又没有读，工作没有着落的女生。这样，还差十多人。
尽管张绍智不看好家乡的女生，但是，几个夜校的女生，一直跟着自己学习，文化多少有点，招来培训几天，端盘子还是可以的。
27、试试看
27、试试看
可是，自己又不能回去接，那些姑娘怎么来？
张绍智对银豆说：“小妹，我想在家乡找几个人来，我也不能回去，要是叫你会回去，你能把她们带来北京不？”
银豆说：“四哥，我也只坐一次火车，啥子也不懂，我不敢回去。”
“……不知道三哥肯不肯送她们来……”张绍智梦想着。
“三哥这个人，只是不太愿意做农活，叫他坐火车，肯定是愿意的，要不，先写信对爹说说，让爹叫他来。”
“……这样，小妹，要是让爹叫三哥来，还说我们弟妹通过爹压迫三哥。我看这样，就直接写封信给三哥，请他帮忙，来一趟也给十块钱他算是工钱。要是万一不行的话，那只有我自己回去了。”
银豆嘀咕：“他拿了那么多的钱，你也没有跟爹说，你还给钱他……”
通过印刷厂出面，建筑队很快开工，装修进展很快。
美国大使馆的厨师布克林来到工地，四处一看，指指点点，这里怎么做，那里怎么做，说是要按照美国的标准建设一个兼快餐和大小排挡的综合饭店，唠叨中国的条件简陋，不时发出叹息。
张绍智一再解释要适合中国的国情，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布克林降低标准，一切按照中西结合的方式计划装修。
在人员配置上，布克林认为，这样规模的饭店，起码要八十个员工，张绍智仔细推算，得出以下定员：一楼大堂，收银俩人，服务员十名，清洁工五名。二楼、三楼收银员一名。二楼服务员八人，清洁工三人。三楼服务员四名，清洁工俩人。厨师张洋毅配备四人，洗碗五人，杂工俩人。另外，一楼和二楼、三楼需要主管，张绍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准备在其中找人兼职。
这样一来，就是四十三人，比开始预计的多。
印刷厂那边，因为有限制，没有人肯来，但是，印刷厂的工人议论纷纷，说“为什么在外面招工可以加班，工资多，可以发奖金，而我们的国营厂里的工人派去反而不能了？社会主义不如私人主义了？”
邱生林被吵烦了，召开党支部开会研究。经过请示上级党委批准，同意与其他雇佣人员同工同酬，但是，只准放出十二人，说是怕影响了社会主义工厂的形象。谁进入饭店就业，需要经过厂党委批准。
消息一出，报名者踊跃。
但是，进入饭店做事，必须得到张绍智的同意。
许多工人通过在无名饭店做事的知情向张绍智说情，张绍智问明情况，择优录取，最终完成十二个工人的招收工作。
为了确定档次，张绍智决定统一着装，找袁初梅商量，看商店里有什么合适的布料，并且就式样进行研究。
王府井大街上的国营商店里，布料种类很少，无非就是黄|色的、黑色的、白色的、棕色的、蓝色的等几样，另外，还有少量红色的，基本上都是棉布，只是红色的有丝绸。种类如此少，全国都是这样，没有选择的余地。俩人商量一阵，便确定买蓝色的布料，红色的镶边，男子呢，就是黑色的裤子，白色的上衣。男帽子白色，女帽子蓝色。男鞋黄的胶鞋，女子则是白色的胶鞋。
接着，张绍智谈到找服装厂做衣服，叫袁初梅打听。
袁初梅说：“我妈妈就是在服装厂工作的，我今晚回去问问。”
张绍智眼睛一亮：“这就正好了，你妈妈做了算了，免得我去求厂长，还可以赚工钱呢。”
袁初梅先是一惊，稍后说：“也不知道要不要问街道党委批准，再说，我家也没有缝纫机……”
“没有缝纫机这个好办，我买一台就是了，至于说到批准，我想，现在都提倡勤劳致富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再说，晚上躲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