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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不得·画瓷第3部分阅读

    头离去,我不断地想象,紧张得浑身发冷。

    她的袖口绣着缠枝莲的青花,随着细弱的手腕摆动。在沙地上写下四个字:有缘再会。

    等我回过神来,身边已经空了,望见她亭亭玉立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处。

    她披着我的斗篷走了,这一别又不知何时再会。可是她没有拒绝我的心意,这让我飘然得意,在长兴公主大丧的日子里笑出了声。

    送葬的队伍从公主府出来沿街而行,百姓们不约而同跟在后面,仿佛整个京城的汉人都聚集在这里,将几条主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我躲在偏门后旁观,那些披麻戴孝、神情哀痛的人们都似曾相识。征战的那些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场面我都见得麻木了,谁叫我是蛮夷呢,冷血的旁观者。所以这场面再大也与我无关。

    折回公主府里去,空旷的庭院空无一人,我加快了步子赶去灵堂。

    察德还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棺木已经送走了,他还跪在那做什么。我伸手搭在他肩上他也没反应,身子僵冷。

    我终于打破沉寂,开口说:“察德,该走了。”

    他转过头来看我,胡子拉茬的脸上过于干燥,几乎要裂出纹来。他没有向我行礼,失魂落魄念道:“皇兄……她真的没了。”

    我不知要如何安慰他,只是觉得心酸又无奈,

    “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她能活到一百岁。”

    “人各有命,这与你何干?”我用力拍他肩膀,“别想了,回去好好照顾你的王妃。”

    察德瞪着我,双目红得像出了血一样,“我们为何要打仗?为何要糟蹋汉人的河山?要不然她怎么会恨我,恨得三番四次杀死我们的孩子!”

    “住口!”我厉声喝道,将他拉扯了起来,“不光彩的事就别说出来,若是叫那些汉人知道你都做了什么,恐怕民愤滔天,出了乱子你能扛下?”

    察德将拳头攥得铁紧,对着空落落的灵堂无语凝噎。

    长兴公主的死因是个谜,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必须守口如瓶。其实我不应该知道,但御医非要忠心耿耿地如实回禀长兴的病情。于是我才知晓,她两年之内自行堕胎三次,身子已经垮了。

    是我那痴情的皇弟造孽,大概他也没有想到柔弱的长兴如此刚烈。宁愿这样自残也不要生下蛮夷的孩子。

    察德有些话还是说得在理,我们为何要打仗?说不定在和平的年代两国联姻,他们真的有机会可以在一起。

    我回宫之后去看了丽妃,她复原得很快,脸色红润,半倚在床上绣花。

    瓷制的香炉中溢出袅袅青烟,将床帏薰透了,暖香温腻。

    丽妃喜欢亲手为我煮茶,我也习惯了,没拦她,坐在旁边看她忙活。

    侍女端着小灶放置在案几

    10、青花翠-9

    上,小心翼翼生起了火。

    我伸手捂在小灶两旁,手掌滚烫了之后去握住丽妃的手,“你还是这样畏寒,多补补身子。”

    “补得够多了,是臣妾的身子不争气。”丽妃温婉地笑着,将头倚在我肩上,“皇上,今儿甯太妃与荣亲王妃进宫来请太后安,顺便来瞧了我。王妃的肚子大了,太后见了心里一定难受,是臣妾无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我捏捏她的手,“别说了,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

    丽妃知足地看着我,好像这辈子就已经过完了一样。

    灶上的茶壶里咕噜噜响,冒着白气。玉粟摆上了两只茶杯,娴熟地筛上茶水,又退了下去。

    那茶杯是崭新的青花瓷,绘着缠枝莲。虽然普通,但是一缕一脉的纹路都烙在了我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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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玲珑彩-1

    不经意,看见床头胆瓶里的桃花长出了嫩芽,才知道冬天早已过去了。

    这一年冬天很冷,在和呼延一派大臣的僵持中,我拼尽全力往前走了两步。放宽逃人法,允许汉人参加科举。科举是中原历朝历代选拔官员的主要途径,自从两国交战已废了多年,近两年才恢复。夏族人享有参加科举的特权,汉人却被拒之门外。这样,我的百姓永远不可能融合在一起团聚成强大的国家。

    民族融合对夏国老臣来说是具有威胁性的,他们总担心我们的文化太脆弱,受到汉文化的冲击。但他们没想到,不管是夏族人还是汉族人,都已经成了夏国人。如此泱泱大国,吐故纳新方能发展。

    再者,我需要从科举人才中培植自己的政治势力。

    “皇上,这是刚下来的碧螺春。”丽妃打断了我的思绪,将茶盅的盖儿揭开,小心吹了几口气再递到我面前,“新茶的颜色真好看。”

    “碧螺春都下来了?”我喃喃自语,“原来已经过了春分,我竟不知道。”

    “皇上政务繁忙,无暇顾及这些琐事。”丽妃轻轻说着,自己也端了杯茶浅尝慢饮。

    齐安领着几名宫女进来,回禀道:“皇上,东西都抬过来了。”

    “嗯,归置一下。”我搁下茶盅,侧头望着丽妃淡淡一笑。整个冬天我都歇在皇后寝宫,每日陪着皇后喝各种各样的汤药补品,或许是母后的意思,御医也时常来请脉,直到皇后有孕,这差事算完了。我对于皇后这几个月来饿虎豺狼般的行为很不满,看着她那双媚眼就觉得浑身泛寒,不过她到底让我母后如愿了,我该感激她才是。

    “皇上怎么把东西都搬过来了?”丽妃探着头望了会,狐疑盯着我,“皇后娘娘那边……”

    “她已怀有身孕,不会再跟你计较了,平日里朕会时常去看看她。”

    丽妃垂头,眸光里暗藏了几分忐忑。

    我该说她什么好呢,太懦弱,太敏感。

    其实我也想再给她一个孩子,让她在后宫之中有个依靠。但是她却谨慎小心地告诉我,她不想要。有了孩子,更会成为众矢之的,她不愿意那样担惊受怕地活着。

    我指了指窗边的桌案,那上面整整齐齐摆着笔墨纸砚,问丽妃:“还在学写字么?”

    丽妃不好意思地笑了,“臣妾只是胡乱写。前几日陪太后去佛堂坐了会,佛堂刚建好,一股子木屑味,太后说先敞一敞,日后再去听大师讲经。臣妾顺手拿了本经书回来,依葫芦画瓢地抄。虽然不懂那些字都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是为皇上为太后祈福,尽量抄多些,佛祖会明白我的心意罢。”

    我走到桌旁去拉开一卷宣纸看,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墨色很浓。她的确不会写字,那些经文被她一抄都变了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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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不仅有失美感,大多数还写错了。我忍不住笑出声,将窘迫的丽妃揽过来按在座椅上,“唤玉粟来磨墨,朕教你写。”

    丽妃的手指莹白细长,很漂亮,只是天生会拿绣花针,不会拿笔。

    我仔细地教她怎么握笔,怎么蘸墨,然后捉住她的手,一笔一画在宣纸上写了个“丽”字。

    “这是什么字?”

    “丽妃的丽字。”

    她回头冲我笑了,露出细白的牙齿。在我记忆中,她极少这样开口笑。

    我难得有这样的闲趣,就和丽妃腻在书桌前一中午,直到教会她写出一个端正好看的丽字,心里头便有些成就感。

    齐安捧着大红的花瓶来问:“皇上,这红瓷瓶还是摆在窗边么?”

    我点点头,看着他将鲜红的、供着白玉兰的花瓶放置在窗边的一台根雕花架上。那个金灿灿的寿字恰好对着我。瓶里的白玉兰是新鲜的,现在正好是花期,我命人采了许多,勤快地换着。

    皇后很在意这只花瓶,觉得它只能呆在德阳宫。

    我却非要带着它四处走。若是睡觉之前见不着,心里便欠得慌。

    午后歇了会,我要出宫去一趟。

    察德好几日未上朝了,他那样逞强的人,平时小灾小病都不显露出来,这回可是伤了元气吧。我向母后禀明了之后带着齐安和几个护军出宫去了,都换了普通的装束。

    我从来不敢大张旗鼓地出巡,担心有刺客。京城看上去还算太平,但全国各地的起义时有发生,换成我是汉人,也不会这么快地放弃复国。

    察德瘦了许多,从前那双锐利的眼睛全然没了神采。

    起先甯太妃也出来迎我了,不过我叫她下去歇着,房里就剩我和察德。我想应该可以听他说说话,那些不能与外人说道的话。

    察德面无血色,深陷的眼窝周围都泛着青,神秘兮兮对我说:“长兴的鬼魂来找我了。”

    我愕然,心想要不要请道士来给他做一场法事。

    “她像以前一样穿着白色的长裙,披着头发……”

    “察德,你是不是在做梦?”我指了指四周,“王府里每晚都有人值夜,怎么别人都没看见偏偏你看见了?”

    “不是在王府,我前几日去了公主府。”察德激动地坐了起来,抓住我的肩,“皇兄,我看得很真切,她就站在窗边,头发还被风吹起来投在窗上有影子。可是等我赶过去,她又不见了。”

    “或许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不以为意,用力将他按下去,替他掖好被子。

    “长兴……她恨死我了。”

    “她恨就能把你恨死吗?”我看他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有些生气,转身出去了。

    护军都还在院子里守着,我突然收住脚步,朝齐安招手,低声说:“朕出去透透气,你在这候着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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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齐安欲反抗,但只是默默地看着我,面色有些为难。我就喜欢为难他,掸掸衣袖从长廊的另一端出去了。

    三月飞花,一团团逐队成毬,纷纷扬扬像下了雪。落到斑驳的街面上随风旋舞,最终都被吹到沟渠里去。

    我漫无目的地在京城里走街串巷,看见街边有什么好玩的都去凑热闹。后来买了一只粉红凤头鹦鹉,用脚链拴在了架子上。拎着鹦鹉架子悠哉游哉地散步,像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出宫来真是好,所有悒郁都一扫而光,只想着不要辜负这大好的光景。偶尔遇上几名女子满面绯红从我身边走过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觉得好笑。

    这样自由自在,是真正融入了京城,而不是孤绝地守在那座冰冷的宫里。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响指的声音,干脆利落,我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在人海茫茫中,竟然极快捕捉到了那一抹魂牵梦萦的身影。

    她站在街边朝一个小乞丐招手,从竹篮里掏出一只热气腾腾的包子塞给他。小乞丐连声道谢,她不停地点头微笑。

    那笑容像是要融在淡漠的阳光里。

    她换了一副夏族人的装扮,厚厚的三彩缎匀称地裹着她单薄的身躯。梳了发髻,余下的散发都编成了发辫。变化很大,我以为自己认错了,但明白无误就是她。

    一辆马车从面前疾驰而过,眼看着她穿过街道要走远了,我顾不得什么朝她的背影大喊大叫:“丝绦!丝绦小姐!”

    她收住脚步微微侧过身张望,可是没看见我,又挎着篮子继续朝前走。

    我拎着鹦鹉急急忙忙从一群摊贩中挤过去,踩了谁的脚、挡了谁的道、鹦鹉的翅膀掀翻了谁的摊儿,什么鸡飞狗跳统统都顾不上,只觉得太阳|岤突突直跳,要拼尽一切追上她。

    追了一整条街,几乎要失去她的踪迹,转身却发现一条陋巷里,她正歪着身子看我。

    那双眼仍旧迷蒙,也仍旧是那么认真地看着我。

    我怔住了,极力令自己的气息沉稳下来,并且不着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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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玲珑彩-2

    红砖石砌的墙上有几条蜿蜒的藤蔓,绿幽幽的叶子在荫凉中微微颤动。

    丝绦站在这一大片红绿交错里,鲜明、生动。

    我掩不住自己的惊喜之情,一步步朝她走过去,轻声问道:“丝绦小姐何时又来了京城?”

    她摇了摇头,一边转身往巷子里走一边朝我招手,又打了个响指。如玉的细长手指在阳光下像是变了个法术。我觉得那真是极美妙的声音,说不出来的好听。

    巷子幽深,一半明一半暗。丝绦沿着墙角的荫凉一直往前走,我紧紧尾随。

    她忽然回过头来冲我一笑,伸出食指竖在唇边,发出了浅浅的气息声:“嘘……”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一只猫卧在墙头酣睡。

    丝绦蹑手蹑脚走到墙头边的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缓缓地推开,然后招呼我进去。

    我也不敢闹出动静免得惊了她的猫,可我刚买的鹦鹉不给面子,不知怎么的突然“哇啦啦”地乱叫,扑棱地翅膀绕着架子上蹿下跳。

    那只猫醒了,眯着眼站起来。

    我冲它笑一笑表示歉意,赶紧溜进了院子。

    不大不小的庭院里有一座棚架,底下晾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有的瓶罐底部还有水渍,像是刚洗过不久。

    鹦鹉还不消停,于是我瞪着它,谁知道越瞪它越闹腾。要不是丝绦在跟前,我一定掐着它的脖子不让它喘气。

    丝绦将菜篮子拎进屋里去,不一会又出来了,右手端了一碗水。

    她弯弯的眉毛下是那双如云雾遮掩的眸子,由远及近一直定定地望着我。

    我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到她将水递到眼前才蓦然清醒过来,眨眨眼道:“多谢。”

    说罢去接那碗水,唇刚凑上去,她的手突然搭在了我手腕上。

    冰凉如玉,细白如瓷。

    想起了第一次相遇时她在我掌心写下的那个字,心里痒痒的。

    我抬头看她,问:“怎么?”

    她笑起来,如春花绽放,将我手里的那碗水又端过去,俯身递给我那煞风景的鹦鹉喝。它顿时安静下来了,低头喝水,粉红色的小脑袋一顿一顿。我这才发觉它有点可爱。

    可是不对啊,它抢了我的水喝。或者说,我刚才险些喝了它的水。

    如果没有它,这碗水是丝绦端给我喝的。

    我觉得有点生气,又想掐它了。

    给鹦鹉喂完水,丝绦将我手里的鹦鹉架子也拎过去,挂在棚架上。

    架上的藤条长了稀疏的嫩叶,能挡住稍许阳光。

    丝绦请我坐下,又进屋去倒茶。这回真是给我喝的。

    看着阳光照在她的面庞,时间就像是静止的,似乎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什么,由着年华这样凝固也是很美好的一件事。

    她与别人不一样,不会看我一眼就羞红脸,也不会逃避我的目光。所以每当我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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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时候,她都从容地看着我。反倒是她那样看我的目光令我先羞涩了起来,低着头问她:“何时回来的?”

    她用手指蘸了茶水在青灰色的石桌上写:从未离去。

    我诧异反问:“你不是景德镇御窑的人么?他们一早就离京了,你却没走?”

    她又写:想留下。

    我自以为是地认定她是为我留下的,于是傻兮兮地笑了,说:“你换了夏族人的装扮,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她抿唇笑着写:好看么?

    我拼命点头,“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又担忧地问:“你一个人住在这?能照顾自己吗?银子花完了怎么办?”

    她摇头,指了指满地的瓶瓶罐罐。我低头打量了一圈,发现这些都是素胚,还未上釉。恍然明白过来,她帮人画瓷赚银子,手艺这样好,在京城里讨生活也不难。

    可我难免为她心疼,毕竟她是哑女,光凭一双手养活自己。我想了想,问她:“如果想做什么买卖,我可以借钱给你,自己当了老板就不必这么辛苦。开个小铺子卖瓷器也好,你认为如何?”

    她连忙摆摆手,视线越过我的肩膀定住了。

    我回头望去,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妇人,腰上系着脏兮兮的围裙。我想起来在御窑厂见过她一次,是个厨娘。原来她们俩住在一处,有个人照应她我就放心了。

    丝绦有些为难地看了我一眼,在桌上写了“芳姨”两个字,然后站起来朝那厨娘走过去。我也站起来,恭恭敬敬作了个揖:“芳姨,在下是丝绦小姐的朋友。”

    那厨娘却看也不看我一眼,冷言道:“丝绦,人心叵测,不要随便放陌生人到家里来。”

    我有些尴尬地杵在那里,那不识趣的鹦鹉又闹腾了起来。我抬头白了它一眼,耐着性子与芳姨说:“在下并无恶意,只是看丝绦小姐一介弱女子在京中讨生活不易,若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芳姨眯眼笑起来:“哟,是京中哪户官家的少爷吧?口气真大。”

    我意料到她们对于夏族官家的反感,忙说:“不不,我是做皮草生意的,从关外来,跟官家扯不上关系。”

    芳姨斜眼睨着我道:“看你一身书生气,哪里有生意人的样子?”

    我绞尽脑汁地编谎话:“祖上也曾是官宦世家,因此读过不少书。”

    “哦?”芳姨的目光顿时柔了下来,“不知公子贵姓。”

    “姓贺,字睿之。”

    “关西郡贺氏,祖上有鲜卑血统,难怪公子形貌异于汉人。”

    我心虚地颔首称是。

    丝绦站在芳姨身边似笑非笑望着我,一副对芳姨惟命是从的样子。

    我便明了,芳姨是挡在丝绦面前的一座高山。不假思索,我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给芳姨,道:“你们二位女子在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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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足实在不易,这是在下的一点心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