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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狂的故事第3部分阅读

  从十二岁那年起,张夜就一直是这么感觉的。

    每个白领上班第一件事,通常都是背着老板上网浏览新闻,而他的老板刚被人杀了,至少不会有人站在背后,将他像小鸡似的拎起来。

    本地新闻冒出一条劲爆消息——今天凌晨,一名单身女子在家惨遭杀害。

    杀人?

    他本能地点开这条新闻,受害人名字被隐去了,但案发小区却很眼熟——这不是前女友的住址吗?

    “死者生前系一家航空公司销售处职员,发现尸体时还穿着航空公司制服,有人分析凶手可能是制服变态。警方同时在凶案现场发现,死者储藏的大量贵重首饰被盗。凶手作案手段非常凶残,在死者身上连刺七刀……”

    连刺七刀?

    张夜想起第八篇杀人日志,正是连刺七刀才杀死了航空公司前女友,同样在作案后拿走了贵重首饰,将现场伪装成为入室盗窃杀人。

    相同的住址,又是航空公司销售处,还有半夜里也穿着制服……

    最后,跟帖的网友爆出了死者生前的照片。

    她死了。

    虽然,两年来他一直想以同样的方式杀死她。

    张夜浑身冰凉地坐着,幸好昨晚手机掉苏州河里了,里头还存着昨晚与她的通话记录!

    警察会不会又找到自己?肯定会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虽然分手已经两年,但还是会被知道的——何况只要一看她的通话记录,张夜就立即凑巧地跳了出来!

    可是,他有不在现场证明!

    昨晚先是跟女朋友吃饭,悲惨地遭遇分手,又跳进苏州河几乎淹死——有许多人可以证明。

    后来,就是那个神秘的男人。

    x?

    昨晚大部分时间,是这两个男人在一起喝酒,聊天,回忆,迷醉……还有什么?

    虽然,一大早从他家沙发上醒来,可张夜记不清凌晨时有没有出过门?

    再也不敢想下去了——是不是跟上次一样?半夜跑出去,杀了人又回来,一觉醒来忘得干干净净?

    张夜拿起公司的固定电话,虽然已没了手机,但他还记得林小星的号码。

    当他拨完那个熟悉的号码,又颤抖着把电话挂了,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些?不是已经分手了吗,这不是再一次去马蚤扰她吗?

    不,不能让她再和自己沾上任何关系,也不能让她遭遇任何可能的危险。

    林小星会不会有了新的男朋友?

    于是,张夜的鼻头一酸,忽然间是那么想她。

    ※※※

    有部电影叫《这个杀手不太冷》,我喜欢那个杀手léon,他说过一句话——

    “你杀了人以后,一切都会变了。你的生活就从此改变了,你的余生都要提心吊胆地过活。”

    至理名言。

    昨晚,张夜在我的沙发上睡着以后,我便带上沉重的背包出门。

    我打上一辆出租车,来到一个安静的小区。还不到十二点,我想她不会这么早回家,但愿没在外面过夜。我等在张夜的前女友家门口,他日夜惦记着要杀掉的女子。既然,我已知道张夜在哪里上班,就能轻而易举查出对面那家航空公司销售处。至于整天穿着制服,身材高挑,脸蛋漂亮,私生活混乱的女人,我想在那里不会有第二个人。

    守株待兔了半小时,她回来了,还是身着制服,腿穿黑丝,散发性感的香水味。开门刹那,我冲出黑暗中,将她推入玄关,尖刀刺入后背。

    一、二、三、四、五、六、七……

    心里默默地数了七下,在她身上留下了七个洞口。

    她死了。

    当我浑身是血地站起来,在她家里走了一遍,果然如同张夜的描述——他可能来过这个房子,未必打开过她的衣橱与抽屉,但他的猜测与想象都是对的。

    我用手套取走她的许多值钱的首饰,比如钻石项链与白金戒指,带走这些东西都可以帮助我逃过警方的追捕。

    不过,身上那么多血可得清理干净。我将血衣塞入背包,走进死者的卫生间,打开热水给自己洗了个澡。或许,警方会发现陌生男性的毛发,但未必是杀人犯的,也可能属于跟她有染的男人。

    最后,我换上早已准备好的一身干净衣服,离开了杀人现场。

    就像张夜在杀人日志里写的那样,我是一路步行回家的。我把死者那些值钱首饰,全部扔进差点淹死张夜的苏州河里。

    回到六楼的家里,张夜依旧在沙发上熟睡。我合衣躺在床上,在满屋子的啤酒味中,默默等待天明。

    此刻,又过去了二十四小时。

    整个白天,我没有跟踪张夜,而盯上了另一个人——“jack的星空”里杀死的第九个。

    我见过那个人。

    监视张夜的第一晚,他们初中同学聚会的钱柜ktv,我在厕所与那人打过一个照面。他比我高了半个头,体重可能是我的两倍,大大的肚子几乎要贴到便器上了。他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我,而我的目光已判决了他死刑。

    很快核实了这个男人的身份——出身法官家庭,现为知名律师,收入丰厚的钻石王老五,正是张夜日志里写到的“大块头”。

    现在,最漆黑的暗夜,我默默潜伏在他家窗外。

    这是底楼的小花园,翻越围墙并不困难,耐心等待到凌晨两点,看到他醉醺醺地回来。但这家伙并没有睡到床上,而是打开电脑工作,大概明天有重要案子处理。这可有些麻烦,现实与张夜的想象总有距离。如果直接跳窗进去,面对那么庞大的身躯,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于是,我蹲下来敲打窗户。

    那声音就像电报信号,让屋里的主人无从抗拒。他刚推窗往外看,我便一跃而起,尖刀刺入他的咽喉。

    大块头没有反抗,直接倒在地板上,刀子还停留在他脖颈处。

    我翻身跳进房间,小心地把窗帘拉上。没想到他突然跳起,直接扑到我身上。我的反应迅速而冷静,抓住他脖子上的刀柄,又往里深深捅了一下。

    挣扎持续了几分钟,刀子一度被他夺走,又被我抢了回来。他像斗牛场上的公牛,直到差不多耗尽鲜血,虚弱地倒在床上。

    他还活着。

    喉管居然没被割断!大块头干咳几下,嘶哑地说:“不……要……杀……我……”

    这家伙的生命力太顽强了,简直让我心生敬意!我擦干净脸上的血,喘着粗气趴到他耳边:“你,还记得杀人犯吗?”

    “杀人犯?”他痛苦地颤抖了半分钟,又挤出几个字,“不是你吗?”

    “你还记得有个初中同学吗?你们给他起绰号叫‘杀人犯’,其实,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而你一直在带头欺负他,还把剥光了他的衣服,扔在女厕所门口,任其遭受全校师生的羞辱。”

    他的脑子缓慢地搜索着,直到濒死的双眼,发出恐惧的目光:“啊?是你?”

    我想,到了这种时候,他已分辨不出我与张夜的脸了。

    “是,就是我。”

    “对……对……不……起……”

    “太晚了。”

    我看到他的脸上写满悔恨与懊恼,虽然当年还是个孩子,但每个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不是吗?

    “请原谅我!不要杀我!我会赔偿给你许多钱!会尽一切所能来赎罪!不要杀我!”

    死到临头,大块头说话又变得流利了,露出了律师本色。

    我割断了他的喉咙。

    抱歉,你再也不能在法庭上滔滔不绝了。

    当我离开这个充满搏斗痕迹的房间,才发现自己胸口也在流血——居然被刺中了一刀!两个人殊死拼命时,完全没有感觉,现在才有了一丝疼痛,很快便疼得几乎昏倒。

    我也要死了吗?

    八、今夜,无家可归

    大块头死了。

    第二天,张夜接到了同学的电话。

    他的惊讶并不是因为老同学的遇害,而是自己居然还能接到通知?大概前几天刚聚会过,总算在名单末尾没有漏了他自己。

    杀人凶器还是尖刀,大块头家里到处是血,与入室强盗有过激烈搏斗——同学不无钦佩地为死者赞叹:“他真是无所畏惧的好汉子!”

    接完这通报丧电话,张夜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屏保的北极星空画面。

    傍晚六点,同事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

    张夜不知该下班还是该去死?自己的第九篇杀人日志,再度变成了真实的凶案。

    虽然,与幻想中的杀人情景略有不同,但这样的结果似乎更完美——大块头被杀死的过程,肯定要比之前的描述更为痛苦。

    这不是自己十多年来一直渴望的结果吗?

    可惜,没有亲手杀了他。

    经理,“前女友”,大块头同学。

    下一个是谁?

    “jack的星空”的第十篇日志,也是最后一次杀人经历,是关于他合租的室友——他不堪忍受其半夜看球声音太吵,奋而踢门将之杀害。

    不,张夜没想过要杀他!合租一年来,室友间关系还算融洽,那天凌晨写日志纯属发牢马蚤。

    想起电脑里留有室友的身份证号码,他立即上网用室友的名字买了一张火车票,然后狂奔着冲出公司。他跑到楼下银行,从自动取款机里提了五千元。本想在路边拦出租车回家,却发现下班高峰时段街上堵起长龙。他只能改坐地铁回家,一路小心捧着装有现金的背包,照例挤得骨头散架地回到家。

    六楼,打开房门的刹那,他闻到一股特别的气味——十二岁时在家里闻到过这种气味。

    张夜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这种气味只有他才闻得出来,就像死神掖下的香水。

    他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像一只小心翼翼的猫,推开室友的房门。

    “不!”

    他控制不住自己,尖叫起来,似乎左邻右舍都要听到了。

    他看到了室友的尸体——横在地上,脖颈缠绕着一根尼龙绳,舌头已伸出嘴巴。

    一群苍蝇钉住他的眼睛与耳朵,或许正在死人的七窍产卵,几天后就会孵化出蛆虫。

    他是被人从背后用绳索勒死的,与张夜在日志里描述的杀人方法完全相同。

    第四个!

    日志里的最后一个,还会不会有其他人?比如,经理之前的那六个人?

    张夜已把自己看作了第一嫌疑犯,他不敢碰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惟恐留下指纹。他的包里还有五千元钱——这是给室友回老家的路费,还有在网上买的那张火车票。因为室友肯定会把他当作精神病,更不相信什么杀人狂的鬼话,唯有如此才能把他赶走——只要离开这座城市,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他慌张地冲出去,连房门都没带上,一口气跑到楼底。

    半小时后,张夜步行到中山公园时,已是饥肠辘辘,在路边吃了碗兰州拉面。他掏出昨天新买的手机,里面只存了不到十个电话号码,其中一个联系人叫“x”。

    张夜知道那家伙就住在边上,可是贸然上门不太礼貌,还是打个电话问一下吧。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真想把手机砸了!

    不过,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不,他使劲摇了摇头,千万不要去找她,不要让她再陷入旋涡,更不要让她有任何危险!

    张夜脑子里已一团糨糊,可他太想跟林小星通话了,哪怕只是听听她的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手机上所有的联系人同时都关机了?

    张夜感到某种不安,难道林小星也?他猛扇自己一个耳光,但还是放心不下,便打上一辆出租车,赶往浦东林小星的家里。

    车子在高架上堵了许久,八点才到德州新村的一个小区。这是林小星父亲留下的房子,现由她独自居住——她带张夜来过几次,但从没留他过夜。

    她不在家。

    还在加班?虽是护士,但林小星属于门诊部,很少会晚上留在医院。

    一小时后,他来到杨浦区的一家公立医院,问了好几个人才有结果——她在傍晚六点准时下班,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火速有了新男友?张夜不相信会有这种事!

    心急如焚地走到街上,又一种不安全感,迫使他走进一家超市。当他刚从收银台走出来,给自己戴上新买的口罩与帽子时,却看到超市门口的电视机里,紧急插播了一条警方提示——

    〖今晚七时,本市某小区民宅内发现一具年轻男子尸体,遇害时间不超过十二小时。与被害人同住的男子,具有重大作案嫌疑。警方向全城发布通告,请市民一旦发现该嫌疑人踪迹,立即拨打110报警。〗

    张夜在电视上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姓名、出生年月、工作单位。

    最后,主持人特别提醒电视机前的观众——

    〖据市公安局叶萧警官介绍:该名犯罪嫌疑人极度危险,身上可能藏有杀人利器,最近犯下数桩凶残的案件,请市民务必提高警惕,深夜不要在外逗留,入睡前记得检查门窗。〗

    好吧,平生第一次上电视,却是以通缉犯的身份。

    张夜平静地看着电视中自己的照片,第一反应却是——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啊?怎么把自己拍得那么难看?就像是个白痴的小丑!公司入职时的报名照吗?

    忽然,超市收银员大妈对张夜说:“吓死人了!小伙子,晚上不要荡在外面,早点回家吧!当心碰到杀人狂!”

    “谢谢!”

    张夜很有礼貌地点头,戴着口罩与帽子,装模作样咳嗽几下,缓缓走出超市大门。

    当他离开超市大妈的视线,立刻飞奔着躲进树阴下。他游荡在城市阴暗的角落,即便戴着帽子与口罩,依然害怕被人看到。不能坐地铁与公交车,连出租车都不敢招手,因为电台可能也在播放通缉令。

    也不知该去什么地方?只能蹲在一个桥洞底下,他闻到一股浓浓的酸臭味,因为常年有人在此大小便。他又感觉自己如此疲倦,累得真想一觉睡去再也不醒来。周围是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用废纸板箱搭起睡觉的小窝。

    今夜,他同样也是无家可归。

    就这么东躲西藏一辈子?跟这些流浪汉们一样?或许躺在身边的那个人,也是许多年前的杀人狂?不,自己没有杀人!没有,又何必要逃跑呢?如果,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潜逃,警方也不会认定自己就是凶手。

    正当张夜在后悔自己的愚蠢,站起来准备去公安局自首,以为只要说清楚就会没事时,心底又响起另一群声音——

    杀人犯……杀人犯……杀人犯……

    这些声音永远没有从耳边消失过,尽管“大块头”已经死了。

    张夜坐倒在桥洞下,捂着耳朵颤抖,连流浪汉也过来关心他,问他是不是打摆子?

    自己真的杀了人?

    还是最初的感觉,他有强烈的杀人动机及欲望,也具有完整的犯罪时间。至于,那个神秘男子x,完全是被臆想出来的,是张夜的另一个人格?

    没错,杀人的是x——而x就是自己!

    张夜绝望地抬起头来,星空却难得如此漂亮,就像北极群星一般闪耀。

    当他把头低下,却是倍感孤独。

    前所未有的孤独。

    九、真实的幻觉

    我也喜欢这里。

    抬头是拜占庭式的高大穹顶,月光透过不知多少年头的彩色毛玻璃,倾泻到斑驳脱落的高墙上,布满灰尘蛛网的木十字架——文革时造反派要把它砸烂,却因为太高,有人爬上去不慎失足摔死了。

    我用铁钳打开锁链门的刹那,就像走入中世纪的坟墓,迎面扑来一股霉烂腐朽的气味,让人怀疑有埋藏多年的尸体。张夜说的没错,这里有巨大的机器,很符合机甲战士的设定。机器上印着俄文字母,褪色的硕大红星,果然是老苏联的古董。

    我能想象二十或三十年前,这间屋顶下的热火朝天:工人们穿着蓝色工作服,拎着各自的铝制饭盒,装着老婆或老妈烹饪的菜肴,操纵这台堪称神器的大家伙,每个人都那么自豪与骄傲。如今,他们大多已老去,秃了头发挺着肚子在家,领着退休金带着孙辈……

    想起小时候吃饭用过的饭盒,我的手里正拿着一次性的塑料饭盒——这玩意儿跟尸体不太一样,埋在地下哪怕五十年都不会烂。

    厂房深处有间小屋,从前是车间主任办公室,门口点着几根蜡烛。我打开铁皮门的环形锁,将一盒鸡腿饭套餐,以及一瓶矿泉水塞了进去。

    等待良久,才见到一只女人的手,缓缓接过盒饭。

    我重新把门锁好,默默等待了一刻钟,门里响起手指的敲击声。

    开门接过吃剩下的饭盒,看样子她的食欲还不错。

    当我正要把门关上,里面冒出一句幽幽的话:“我想上厕所。”

    这真是个难题!

    大厂房里当然没有洗手间,而外面是一片废墟和工地,苏州河边的荒草丛中,不知藏着什么脏东西?何况她作为我的囚犯,随时都有趁机逃跑的可能。

    我在四周转了一圈,捡起一个搪瓷托盘,用布随便擦了擦灰,塞进小房间。

    “这怎么行?”

    黑暗里传来颤抖的女声。

    “抱歉,条件有限,我会帮你清理干净的。”

    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