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紫微郎花事 > 紫微郎花事第20部分阅读

紫微郎花事第20部分阅读

    会儿,便有进帐的脚步声。

    那时我正低声咳嗽,也没力气理会他。只感觉来人缓缓走至我身边,罩落大片的阴影。旁边似乎还站了看护营帐的中将。我听那人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说道:

    “人犯可有老老实实呆着?”

    中将毕恭毕敬说:“这犯人都病得快要死了。近来夜里寒气极重,末将都怕她挺不过去。”

    “人犯可是异常狡诈。”

    “末将也省得此人质重要,不敢一分一毫大意,保管万无一失。请副元帅放心。”

    “哦,你搬一套刑具进来。”

    “……刑具?这、这人犯恐怕不经受刑了啊!”

    “嗯?”

    “是。末将马上去。”

    紧接着是剑锋出鞘的声音。

    我眼皮沉重,只感觉身上一松,绑住的麻绳被削开了。那人扶起我,往我嘴里灌了些水。那一点甘霖让干渴麻痒的喉咙舒服了许多,我睁开了眼,看到近在咫尺庞青一张脸。

    他挑眉笑了笑:“本国舅已命人去搬了刑具,你可多喝些水,方有力气受刑。”

    我将头凑了过去,这一下喝得急了,水直呛喉管。火辣辣直冲心肺的感觉顿时令我好一通猛咳,满口尽是腥气。对方一迟疑,伸出一只手指轻捺过我的唇角,拭去了血迹。我瞪大眼睛,头晕眼花间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在这样的夜里,潼关外的群山隐约似有狼嘷,风刮着旌旗,马咀嚼着夜草,骑哨巡卫经过,发出轻微的踢踏声。这些声音,或近或远,透过重重帷幕传至这营帐之中,空旷错落,仿佛预示着什么。

    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我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便如面前让我感觉难以捉摸的庞青。

    他伸出的手很快缩了回去,带了一点麻痒的触感似乎便一直停留在我的唇角。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惊异,一直以来,我与这人是敌是友,有时连我自己都感觉迷惑。

    半醒半晕之间,感觉男人的手指又摁向我的心口,我又是一惊,不由狠命挣扎,营帐里传起小兵搬来刑具的声音。我听庞青沉声道:“人质为何又有新伤?”那中将迟疑半晌才道:“好似是白日里陛下盛怒时,踹了一脚……末将只负责看守,绝不敢随意处置人质。”

    他道:“哦。”

    “元帅……刑具还上吗?”

    “当然。”

    营帐里烧起了炭盆,我只觉下腭一紧,对方试图往我嘴里塞入一颗药丸。我不晓得那是什么物什,下意识只咬紧牙关。那中将似乎见状吃了一惊,叫道:“元帅,这……”我听庞青说道:“这是一颗内伤通瘀的药,本元帅可不希望烙一烙,人犯便背过气去。”中将怕担责任,原便战战兢兢,闻言大喜:“元帅英明!”

    我一张口,将那药用力地吞咽了下去。

    药香清凉,一入腔腹之间,似乎便有慰贴的感觉。迷糊间只感觉庞青将我放下,彼时我似乎扯着他的袍袖,挟缠不清地恳求:“不要用刑……我什么都说。”这种不安稳的感觉一直等至神智回笼,那时已经过了不知多久,那炭盆依旧窜着火苗,营帐内一股暖意,庞青坐在炭盆旁,随手拔弄着一根烧红的烙铁,只显露一个侧面。

    我一瞬间大惑不解,直至许久后才反应了过来,他不过借口,给我升了一个取暖的炭盆。

    这一天夜里,夏派遣的死士袭晋营失败,晋军送来一截断指,夏帝一见断指,立即变了脸色。这一刺激引发了旧伤,帝晕厥于中军帐中。

    凌晨时分,庞相奉旨端来一杯药,命人给我灌下。我听到父子间分官阶见礼,庞青淡声道:“相国,这是?”

    庞相道:“不过一杯迷|药。”

    “迷|药?”

    “是。喝下并无伤性命,只是神智变成痴呆。此女知晓之事太多,陛下并不放心。”

    我呜噎了二声,拼命挣扎,然而两名军兵将我死死钳住,药盏紧紧抵在我唇边,军兵一用力,透明的药汁便倒入我的口里,顺着喉管流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抚摸各位……

    ☆、45c apter 0064

    此后,数日光景,风云变色。

    首先是夏帝于中军大帐之中,旧伤复发,隔日病情加重,二日后,竟然不治身亡。

    庞相密丧不发,罢兵与晋国议和。不久之后晋国交出了二名皇子,庞相当机立断,拥立庞贵妃所出二皇子为朝帝,再尔后,班师回京肃清异已,掌操帝都大局,庞相挟幼帝以令诸臣,自一国之相再升为摄政王,真正的万人之上,权倾天下。

    而潼关这场惊雷急蛰一般开始的夏晋交兵,就这样草草收场。

    这是后话。

    有很事情,是后来别人告诉我的,包括夏地之乱,这一场潼关之战,传说中紫微郎的故事,还有……关于那个男人的。

    庞相端来的那杯药,的确是好药。在大半杯被洒在地下,只喝下一点点的情况下,仍是发挥了它应有的效果。

    民间有那许多高热烧坏脑子的,流着口水嘿嘿傻笑的白痴,我比那一种好了一点,顶多就是反应慢了一二三四拍,稍一思考哪怕是仅仅露出一个思考的表情便要头痛欲裂,再然后,记忆成了空白。

    我只觉得自己是在一条铺满碎冰的河面上漂浮着,明明身体已经麻木,却依旧能感受到碎冰尖棱不停刺破肢体皮肤带来的尖锐疼痛。河面很长,这种痛苦像是没有尽头。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似乎是某一个一直支撑着我活下的信念,或者是某个重要至极的人,明明只差一步便能知道那是什么,却始终无法抓住。我开始做着各种怪诞奇异的梦,梦里或是惊险,或是怪笑,或是絮絮细语,一幅一幅,一幕一幕,像那条浮着碎冰的河一般,没了尽头。

    再然后,就醒了。

    那是深冬一个早晨,冰寒料峭。

    入眼所及是一间普通的民舍,屋里一切简陋异常。地龙烧得很旺,角落还有一只火盆。浑浑噩噩间,我想从暖坑坐起,却觉得胸肋隐约带着钝痛,脑袋天旋地转。待缓过那一阵劲,才迟钝地自炕上挪近临窗的位置,轻轻撩开一角粗布窗帘。

    新鲜的空气伴随着冬日清晨渗骨的寒意扑面而至。

    我看到一个小小的庭院,院中二株白梅,开得正好。

    阵阵药味飘散了过来,柴草堆旁,一名穿着半旧棉衣的男子正架着小泥炉煎着药,只看到他踮着脚尖蹶着后臀,一手挥着小扇子,模样甚是专注。那背影倒也好看。我正发呆,蓦地柴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一名两颊红扑扑的姑娘兴冲冲跑了进来,将手里的油纸包向那男子一递:

    “青青大哥,我娘烙多了一个饼,还热着哩,你早上一定还没吃早饭的吧?尝尝我娘的手艺哩!”

    “诶,多谢。翠花妹子对哥哥真好。”那男子欠了欠身,伸长脖子从姑娘手里咬了一口烧饼,吃得啧啧有声。小姑娘顿时红透了脸,双眼水汪汪地像要滴出水,捧着饼搭讪:

    “青青大哥,又给夫人煎药吗?”

    “是呐,大夫说了,我娘子还得吃多好几副药。”

    “青青大哥对夫人真好。”

    “那是自然,我俩可是两情相悦。”男人说得洋洋得意。

    姑娘小嘴一撅:“青青大哥,我给你煎药吧。”

    “不用、不用——诶,仔细踢了药炉子……”

    我傻傻看着一对男女抢着蒲扇。蓦地,男子一回头,登时看到我。我看到他一脸的灿烂笑容,欢呼了一声:“娘子醒了!”

    醒白的晨光中,男子美得带着邪气的眉眼,让人不由自主窒了一窒。

    自然,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曾经与这男人有着诸多的恩怨纠割。也不知道,这个蹲在这间普通庭院柴堆旁,脸上带着烟薰的印子,笑容惫懒的男子,彼时贵为夏国摄政王大公子。

    但饶是如此,当他欢呼鹊跃地唤我为娘子时,我震惊——也自然,碍于有病在身,这震惊,是在半柱香之后,大夫把完脉,问完问题,沉痛宣布我被烧坏了脑,暂时失了记忆,我那位“相公”眼圈红红扶着我躺下,并且用那张弧度美好的薄唇在我面颊上轻轻碰了一下,我方始表露了出来。

    我的情况并不好,时睡时醒。在精神稍好的时候,他便给我讲我们的故事。

    他自称小青相公,唤我小眉娘子。

    小青和小眉的故事,是高门大户里最寻常俗套的故事——父母订了门当户对的婚事,富家少爷的却是自己的贴身婢女,无一例外地高堂震怒,并棒打鸳鸯,苦命小鸳鸯却执迷不悔,痴心不改,并且在这寒冬腊月一个大雪纷飞地日子里,勇敢地私奔了!

    不幸的是,私奔之后,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长大的少爷顶住风雪寒冰的考验,素来吃苦耐劳的婢女却反倒生病了。这一病来得非常凶险,但是少爷没有放弃,他夜不交睫,捂衣煎药,嘘寒问暖侍疾于婢女榻前。少爷就这样,为了心上人,违背了父母,叛弃了宗族;为了心上人,他寻医问药,败光了所有钱银细软,因此家徒四壁,他为了心上人,就这样一步步从豪门公子沦为街头落魄男子,从天上跌入泥堆,可少爷他从未后悔,只盼望着从前与他日日耳鬓厮磨,心心相印的亲亲娘子能快些醒过来……

    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会露出一种坏坏不正经的表情,那张眉眼狭长,五官潋滟的脸会越凑越近,直到将热气吹到我面上去。

    等他给我夜了被角,熄灯躺下许久之后,我才逐渐觉得,脸有些烫,心有些别扭。

    这种别扭,来自于一种奇怪的直觉。然而,这名“相公”照顾病中的我巨细靡遗,细心体贴,丝毫找不出半点破绽。在我恢复神智的第三日,天气再度转冷,昏昏沉沉间我的病再次加重,他冒着大雪连夜去请来了另一位大夫,照顾了我一整晚,隔日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

    我虽反应迟钝,人有些呆傻,却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心底对男人莫名疏离抗拒的感觉,渐渐变作了感激。

    在这期间,我们所在的小镇似乎也不平静。郡太守颁布了告示,通辑一对男女。甚至有官兵拿了通辑的画像,挨家逐户踢门,搜寻可疑之人。烙烧饼的翠花妹子每一日都要串门数回,青青大哥长青青大哥短的,难免便要聊起此事。

    “……吓!我便曾偷偷瞄了一眼画像。若不是知道青青大哥是王伯家的亲戚,知根知底,差点便要以为,上面画的是你了!”

    “咱们镇子原就大,嫌疑的对象就有十数对!我听说啊,这几日太守老爷亲自上堂,对那些疑犯一一过问,那阵仗,别提多吓人了!那些官差老爷一个个简直凶神恶煞,隔壁街的王二毛只是不小心给那公堂棒子给扫了一下,腿现在肿得走不着路呢!”

    “说是疑犯,却连一个姓名都没有,也不说所犯何事。只凭一张画像,便任官差拿人。青青大哥,你说奇怪不奇怪?”

    因为重点搜查的是新近入镇的外来年青男女,说来我们也差些成了嫌疑的对象。却是多亏了小青的那位亲戚王伯,他是这个镇的里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官役前脚刚入了门,他后脚便来了,因有他的担保,官差又得了好处,于便草草了事,还吐了二句苦水,上头的这差事委派得好没道理,连累得兄弟们这二日得罪了不少有脸面的人物,偏偏这份指令是当今圣上最看重的三王爷下的,半点也疏忽不得!

    大晋的三王爷,新近似乎不止一次听到。

    听说是当今圣上最宠的胞弟。

    听说他新近为大晋立下了奇功,似乎是追回了皇室一件至关重要的宝物,攸关皇族的威严。

    听说……他快要死了。

    烙烧饼的翠花仍旧在外头卖弄她知道的小道消息:

    “……箭伤在要害处,三王爷被抬回了营帐,已是性命垂危,连皇宫里最厉害的御医都束手无策。皇上情急之下,张贴皇榜,征天下的名医……”

    “……王爷昏了三日三夜,御医用虎狼之药,方挽回他一点神志。他醒来头件事情,便是要陛下寻回这对男女。陛下原是不允,王爷便道:臣弟便只存这点念想了……青青大哥,你说,这对男女与咱们的三王爷,该是什么关系?”

    “你说是什么关系?”

    “能让人病中还心心念念的,不是恨极便是极了的人。”翠花妹子握紧了拳头:“我觉得,那女子一定是王爷最心的人,那男人是坏蛋,拐跑了王爷心的女子!”

    “嗤。”

    “想不到我们大晋最温润的君子,冠绝无双的第一公子,竟是这样用情至深的人……”

    “好了么,不过都是些市井无稽之谈。”

    “青青大哥不信么?这可都是咱们大晋皇宫的宫廷秘闻!”

    “嗤,真正的宫廷秘闻,岂是你这街头巷尾交头接耳谈得。”

    我觉得小青说得甚有道理,不过都是些街头的无稽之谈,百姓闲暇无聊时扯淡出来的谈资。可不知为什么,躺下良久,心口的位置还是如此难受,仿若就要透不过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这段时间老爸生病住院了,回家照顾了一段间,回来又忙工作的事,写文完全搁浅了。对不起,对于这篇文一直陪伴我到现在的朋友们,真的很感激。谢谢你们。

    ☆、46c apter 0065

    65

    怕是聊得不爽快,不消片刻,小青便连推带哄,将翠花妹子堵出柴门外。转了身顺手又折了二枝白梅,这才入得屋来。他早便习惯我的沉默,自顾给我探了额,掖了被角,突地“咦”了一声,问我:“手上抓的什么?”

    我这些日子都是在床上度过,因病得浑浑噩噩,每日的清洁至多便是用热水沾了毛巾稍稍擦拭一下。小青虽嘴里相公娘子叫得亲热,偶尔也占些便宜,但似是知道我的别扭,并未有逾越之举。那日官兵入室,瞧着捂着厚被,蓬头垢面的我分明一个个都皱着眉毛鼻头。这二日精神渐好时思索起此事,逐渐也回过了味儿,这一身嗅哄哄,不知道多久未曾沐浴洗澡过了!

    难为这个小青相公半点没表露出来。

    当时烧饼妹妹缠着男人聊得正兴高采烈,我便想趁这个时候打些热水清洗一下。哪知挑散头发,便发现了这个东西。

    一块玉佩。

    玉佩用黑丝缠住,藏于发髻之中。我将那黑丝一根一根剥离,看着色泽莹润通透的玉石一点一点显露出来,心头怔忡。

    外面翠花姑娘掩饰不住兴奋的声音响着:

    三王爷……

    我们的三王爷,大晋的第一公子……

    玉是好玉。

    我不由自主便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细细摩挲上面美丽精细的纹理。

    那样的熟悉感,让我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一时间心魂被夺,也浑忘了自己要洗澡沐浴的事,不觉又呆呆倒回了铺炕之上。

    此刻乍见小青发现了玉佩,不知何故竟戄然吃了一惊。破天荒反应极快坐直了身,然而小青已然取了玉佩在手里把玩,不由大感紧张。

    想来在我未曾伤了脑子之前,这块玉佩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所以才用这种方式,随身收藏着。

    我虽不粗辨识玉石,但这玉佩品质与雕工看着都是极好,雕刻的图腾花纹也不似普通人家所能拥有。小青说我是个婢女,身上如何会有这种值钱东西?

    “身上不晓、不晓得如何有这东西。可是你从前赠与我的——的东西?”我想说“定情信物”,但小青对此刻的我而言,不过是一名相识数日的男子而已。尽管他对我细心体贴,照顾周到,可这一切太过完美,与他举手投足间会自然流露出的一丝玩世不恭完全不符,甚至让我产生一种荒诞的错觉,“定情信物”之类,如何也说不出口。

    却听他笑道:

    “相公给娘子的东西,如何会是这种赝品?自然不是。”

    我一愣,大感意外。便想取回来细细擦看,然而东西已经被他顺手纳入了手心里。

    “虽是膺品,但也值几个钱,正好!”他喜孜孜道:“相公还愁着家中钱银细软已然用磬,娘子的药钱便无从着落,如今有了这块玉佩,正好当了,以解燃眉之急!”

    然而说完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一黯,迟疑望我:

    “娘子贴身收藏,定是极喜欢的东西,你若不舍得,为夫另想办法……”

    我能想到他连日为了照料我,身上钱银只出不入,眼见身上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