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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郎花事第17部分阅读

窒息的感觉,犹如身入幽冥地狱一般。

    这扇巨型铸兽铜门,便是崇文馆下庞大地宫的入口。

    铜门如今紧紧关闭。

    从最高处的祭台遥遥望去,堪堪能看到门上铸着的小山一般的狰狞兽头,但见兽眼睚眦,口衔巨环,额头凹入一洞,在四处昏暗的油灯映照下投出斑驳鬼影,凶相毕露,便如要夺人而噬一般。这扇巨门半边筑在水中,外接曲水,此时水位线已差不多涨至巨兽额头凹入的位置。

    曲水是夏地的河道的主支流,每五年涨潮一次。

    数年前,远在北氓山的哥哥偶然在先人的历法中得知这个秘密,进而推演出了曲水涨汐的时间表。彼时刚好老皇帝命我主持重修崇文馆地宫,我利用潮涨潮汐的原理,修造了这座铜门。只有从曲水引来的暗潮涨至兽额位置,塞入浮珠,利用潮涨时产生的浮力将浮珠引入兽额凹洞内的机关里,启动机关,方能打开巨门。

    当然,这是崇文馆未遭□之前。

    在大火之时,我忿而放下了门后断龙石。如今想重新开启这座铜门,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移动油灯,四周明显都有修葺过的痕迹,但依稀还能感受当年所受的重创。我的眼光重新落在那铜门之上,一时想起哥哥的安危,这数年的风雨,一时又想起小时与哥哥经常玩的解连环游戏,哥哥设计,我拆。如今是由我设计,哥哥来拆,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一时不由痴了。

    直至两名聂家的暗卫提醒我。

    我道:“公主会安排人来接应,我们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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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当送我接近出口之处,两名暗卫又重新潜回了地宫。

    地宫的出口,连接的是不久前我便来过一次的崇文馆红顶阁楼藏百~万#^^小!说下秘道。

    其时上弦月已上树梢,秘道里虽静悄悄毫无动静,外头却是一片喧嚣。

    我听了一阵,隐约只听到崇文馆藏书失窃的话语。再往前摸索时,碰触到若干物事,点开火折子一看,竟是一套太医院典药小吏的官服,看来正是负责接应之人为我准备的。

    只是外头的喧嚣声一直不止,我将衣衫换上,正自踌蹰,蓦听外头传来一声急吼:“典药的小助吉士去了那么久,为何迟迟还未归来?”

    我心一动,便迅速出了暗道,从昏黑的耳房走向声音来处的正厅。

    正厅原是储百~万#^^小!说数名长吏平日议事办公之所,这个时辰早便散了值,本应廖无一人,此刻却是烛火明亮,厅中央还染了一滩血迹。一名灰白胡子的医正正在厅中急步疾走,一见我,劈头便训道:“命你前去取药箱来,药箱呢?”

    我一时语结,道:“我我我……”眼光不由自主便睃至首座之处,顿时便怔住了。

    上头坐着的,是面色苍白的王爷。

    他穿着褐色深衣,此刻衣上染着斑斑血迹。我不由自主走近了二步,听他对那老医正说:“不过是被盗书的窃贼使剑擦着了旧伤,况且已简单处理了伤口,老医正不必太着急。”

    那医正应了声“是”,睨了我一眼,又道:“小官亲自去配了伤药来。”王爷道:“烦劳太医命扈从备轿。”

    太医一退出去,厅中骤然静默了下来,只听烛火噼啪作响,首座的男人将眼光慢慢调至我身上,接着皱起眉头:

    “手怎么了?”

    我此刻方收到身体传递来精疲力竭的感觉与伤口的疼痛,一下坐在椅上,任他挽了袖子,极快地上了药,又喂过两口甜酒,缓过了神才苦笑道:“在地道时不小心被流箭擦了一下。”见他仍抿着唇皱紧眉头,面色沉得吓人,连忙又说:“并不碍事。”

    男人的眼光固执地在我身上其它地方游走,终于将我看得不自在,强调道:“并没有其它伤口。”他执起我的手,声音带了晦涩:“我这一生别无他求,娶名贤妻,做个富贵闲人。”

    “既要娶妻,便须娶自己最心的姑娘。平民百姓娶妻犹呵护备至,我们身为龙子龙孙,自然不可以输给那等乡野村夫,娶了妻子,便要将她护于羽冀之下,令她金玉砌就,荣华一生,不受一点委屈,病痛伤害。”

    他露出一抹自嘲:“如今,既做不了富贵闲人,还眼睁睁看着你前去涉险无能为力。”

    我第一反应脸先红了,啐道:“谁与你已经到了那种地步!”话说完,却又沉默下来。

    他的样子让我觉得难过。

    这么多年来,这个男人一直以保护者自居,嘘寒问暖,关键时刻总会出手,甚至有时我觉得他对我有一种护雏般的心态。惟独这一次,他既与公主互相通气,想来事先知道我们的计划,却并不阻止,这中间想必是经历了一番煎熬。

    当时我以为男人只是一时的英雄气短。

    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会这么难过,那是因为他不愿意给他的情染上灰尘。可当他决定向我求亲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他将会利用我,去成就他的谋事。或者在这期间,他一直在寻找这中间的平衡点,却随着情势的发展,避无可避,不能如愿。

    而我,则完全没办法想到那么远的事情。事实上,占据我的整个脑海的,尽是如何营救哥哥之事。

    王爷很快恢复了平静。

    等两人一同乘轿离开之时,他又恢复那种淡淡的的表情,眸光沉稳而坚定。在这短短的时间,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而我却不得而知。只隐约感觉,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又隔上了一层。

    路上才知道如今京都的城禁有多严。

    王爷话声低沉,主动与我提及城防之事。

    “……九都兵马司全出动了,十步一哨,没有腰牌,一律不准出入城,崇文馆祭之后,一直至开春泰山封禅之前,想来都不会撒消城禁。”

    检查时不仅要检查腰牌,还需逐人检查,连王爷辇轿里面也不能例外。

    因为城禁太严,思来想去,王爷只好又导演这一场苦肉计。先是制造了子虚乌有的窃书贼,误伤了王爷,再假借太医院一个小典目之名,借口伤臂需要人随侍照料,将我带了出来。

    我漫不经心问道:“可是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开启了城禁?”

    王爷道:“还有十数日便是崇文馆祭,或许皇帝是怕有人局时自馆中取走甚么东西。”

    我“哦”了一声,眼皮酸胀,隐约感觉一只手臂绕腰环了过来,我累得有些犯糊涂,就势就靠在那个臂弯上。歪了半晌,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能放心,不由强撑打开一道眼缝,见王爷侧过头正在看我,神情间大是柔和。我认得他脸上那块赤色大疤,确认是他,便重新合了眼。只是片刻后,我又重新撑开了眼皮。这一回,他轻声说道:

    “你放心睡着片刻,到府我便唤你。”

    我道:“我要回公主的驿馆。”

    男人没有应声,我以为他便是答应了。等停轿了才知道到的是他的府邸。

    他给我安排了一处寝室。而我一下轿也省悟过来,夜色已深,就算我现在就到桐知处,对方想必也早已歇下,一切都需待明日再说。况且如今城中禁严,朝中但凡有些眼色的,自当自闭门户,明哲保身。深夜走动于异国公主处,头一个便引起夏帝的猜忌。这对于如今处处受到监视的六王爷而言,是绝无可能之举。

    是以这么想着,心下焦躁,虽已累极,躺下辗转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

    我披衣起身,再点了灯,磨墨,打算将照记忆将地道中的机关阵图临摹出来。可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外头拍门声响,是守夜的婢女低声劝我上床休息。我皱眉命她休要罗唣。外头静了一会儿,拍门声变作了王爷的。

    我与他道,再过片刻便上床歇息了。然而拍门声音比我想象的固执。我便是存心想遮住耳朵,置之不理也没有办法。

    他说,眉君,后面妆台有镜,你转过头去,看看现在自己的样子。

    我只觉头痛得厉害,不由便转了头望去。薄弱的灯光照出一道人影,我原心下恚怒,这一看倒是给吓住了。

    铜镜照出的人影两颊凹陷,神情枯槁,一双空洞的双眼闪着强弩之末的暗光。

    “你已将近四日没有合眼睡觉,地道中阴寒潮湿,能带进去的只是勉强能入口的干粮与一点清水。这几天你已经伤神过度,便要油尽灯枯了。再固执劳神伤身下去,随时便倒下去不能起来了。”

    “有什么事不能待明天再做好么?”

    我晓得他说的是实情,不由缓缓搁了笔,对着门外轻声诱哄的男人忍不住倾露出痛苦:“的确是乏得很,可是不知为什么,如何也睡不着。”

    他道:“你将门开一开,外头桂花香得很,你陪我随处走一走好么?”

    我最终选择顺从了他的话。

    夜里甚凉,他给我取了斗蓬。

    桂花树的确甚香。我们沿着花荫小道往前走,片刻之后,我在花香缠绕的石砌小凳上坐了下来,接过他递来的温热参茶喝了几口,听他说道:

    “钦天监的吉日批下来了。亲事定在下个月的二十四,崇文馆祭的五日后。”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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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那杯参茶放了安神的药物,喝下不久,即昏昏沉沉睡去。隔日醒来,已是傍晚时分,我睁着眼在床上躺了半晌,只觉得周身似给车碾过般难受。

    丫环给我布置了饭食,饭食之后是一碗药汁,再给我手臂伤口上了药,如此挣腾半天,我命她退下,继续研了墨,临摹地道的机关阵图。

    不久便听说,六王爷回府了。

    我坐到他平常会客的侧厅等他。果不久便见他与二名管事一同出现,二名管事似低声与他禀报什么,三人缓缓进了厅,王爷抬头一见我,顿了顿,挥退了管事便向我走来。

    我看他走近,夕阳余辉洒下薄薄一层金色,照得一切似乎不太真切。秋风卷着碧纱橱外的蕉叶簌簌作响。听我说了来意,他反倒是坐下端起茶盏吹了一口,缓缓道:“想告辞?外头正在城禁,你没腰牌,也没有身份牌牒,如何回去。”

    我忍不住便往他腰间睃了一眼。他顺着我的眼光摘了玉带钩上挂着的腰牌,当着我的面将腰牌放入内襟,动作连停顿都没有。

    我讪讪收回眼,他便问我:“可吃了饭?”我道:“吃过了。”他道:“吃了什么?”

    一副闲聊模样。

    我想了想,指着那名给我备了膳的婢女道:“告诉王爷我晚上吃了什么。”等那婢女面无表情地说完,我道:“……我想去公主府。”

    他道:“我知道。”

    “……我自己没办法去。”

    “我知道。”

    我眼瞪着他,一时气结。

    他微笑着将身体倾了倾,将我鬓边一缕碎发掠至耳后:“眉君,你想过没有,我对你一无所知,为什么要一次一次地帮你?”

    我一时噎住:“我们、我们……”

    他继续道:“你凭什么吃定我一定会帮你?”

    我们有数年的交情,不是吗?可是这种话说出来,却是那样干涩无力。我突然觉得眼前一脸笑容的男人陌生得可怕,忍不住退了一步,他便迫近了一步,气息与我纠缠:“朝中的诸位大臣,哪一个与我不是几年的交情?别说那班大臣,便是京都中的贵胄,宫中的太监执事,皇宫守卫的参将,与本王还能少了交集?这班人或贵或贱,哪一个求我办事,不是战战兢兢,或许之以利,或以物易物,求上半天?”

    他的迫近让我感到呼吸不畅。

    在地道停留将近四日对身体留下的不适感似乎更严重了,与此同时,脸烧一般的面红耳赤,也不知是心虚还是羞恼。我闪避他的眼光,气弱道:“我以为我们关系不一般……”

    “哦?”他连话里似乎也含上了笑:“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侧过脸,不得不屈服:“你是我的未婚夫。”

    他笑容一敛,深深看了我一眼:“你记着便好。”

    说罢,轻轻抚了抚我的背,在我的额上印了一吻,极是温柔。

    下人们早备了膳,他便去净房换了衣裳,传膳,用膳。我不知如何是好,坐在椅上呆呆望他,一直到他用完膳。一名管事捧了一张红色洒金贴子上前,弯着腰请示:“执事房按照王爷的吩咐,已准备好大聘的茶礼,箱笼现今正放于东厢上。”

    王爷拿了那贴子看了一眼,便向我招了招手,道:“一起过去看看。”

    去看什么?看他给我的聘礼丰不丰盛吗?

    我动作僵硬地被他拉往东阁。

    聘礼一百二十箱,一个东厢放得满满当当。我们人还未到时,便听到东厢里面的管事在出声呼喝:王爷明日便要下聘了,命人加紧清点。

    我们一到,一班人便识趣退了下去。

    大红绸缎与漆金的盒子铺了四处,王爷随手翻开一个贴了喆字的箱笼,里头是数十颗大小各一的东珠与数根五彩蝙蝠络子。我看了一眼,便听箱笼里头一抬发出“咯”的一声轻响,在我愕然的时候一条人影已经顶了箱盖窜起,位于近处的王爷伸了手臂,稳稳扶住了那人。

    “公主仔细。”

    银铃般的声音响了一室:

    “王爷哥哥,你怎么才来!可快将我憋坏了!”

    发上簪了一朵山茶花,一身嫩黄钉珠片裳衣,笑靥明媚的,正是公主桐知。

    我有些意外,沉默打量了两人一眼。王爷将公主轻轻推开了一些,对我道:“公主也并不好明目张胆前来王府,便想了这个法子,将公主藏在箱笼之中,抬入王府。”

    此时公主早将身体挨了过来,一张飞扬的脸换上了关切,语有忧心:“姐姐,王爷哥哥昨天就将你的情况告诉我了。你一个人在秘道那么多天……我很担心你。”

    言辞甚是真挚。

    我笑了笑:“可喜并无大碍。”

    她便亲昵挽了我的手臂,回头冲王爷眼波娇娆道:“王爷哥哥,今晚我可就不回公主府了,上回我歇息的那间可以看到荷池的碧纱橱可还给我留着?”

    王爷顿了顿,只道:“这个季节却是连荷叶也不能看了。”

    公主水汪汪的大眼眨了眨:“我就喜欢那屋子清爽。就是那绢纱帘子,可否给我换成荷花的?”

    王爷往外挥了挥手。公主笑咪咪看外头一名管事领了话前去办理,终于醒悟过来似的,望向身边的我,面露无辜:“上回为了照顾王爷哥哥,我便在那边住得习惯了,一时没想到姐姐就快是王府的新王妃了,姐姐莫怪我僭越吧?”

    这些日子里,但管这位公主在我面前出现,但显露出一副亲昵无比的样子,与从前不掩杀意的拔扈模样,判若两人。

    我自是晓得她一直在作戏,只是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是以一概不咸不淡相对。然而这个女人的殷勤献媚虽未打动我,却明显打动了王爷。想来他从前便是知道我与公主关系不佳的,此刻见公主小心讨好望着我,眼光也向我扫来,很明显是希望我与公主能融洽相处。

    我暗自冷笑了一声,也不应是与不是,只反而冷冷问向二人:“公主此次前来王府的目的是什么?”

    估计是没料到我这么直接不假辞色,公主面上笑容瞬间淡了不少,朝王爷递去了一眼,越发现出小心冀冀的模样:“姐姐,救人的事还需仰仗王爷哥哥……”

    我摇了摇头:“你们如何计划我并不管,但是主持救人只能由我来操纵,秘道的机关阵图,也不能外泄。”

    “外泄?是指不能给我这个外人看吗?”王爷的声音轻轻响起。

    我听着这轻细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仿佛能看到男人的眼睛,正一点点森寒下去。

    我只觉头皮有些发麻,然而有另一股莫名其妙的倔强却支撑着我挺直了腰身,极其僵硬地应了一声:“正是。”

    他的唇边掀了掀,然而眼神冷峻,毫无笑意:“眉君,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愿意亲口承认,你并不信任我了。”

    “这可全数是你说的。”

    男人在向我逼近。

    我终于还是心慌气短了起来,忍不住便要往后闪避。只是只退了一步,身后便紧紧贴在朱红的漆金木箱之上,再无退路。

    下一刻,手腕剧烈一痛,便被牢牢攒住。

    “你跟我来。”他只丢下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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