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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郎花事第8部分阅读

    我们便趁着王爷以及他手下侍卫与黄门官剑拔弩张那时,换下了那尸首。

    小金将我塞入灵案上厚重的布幔之下,给我嘴里灌了几口酒,解了蛇翳。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在我脸上贴上另一张人皮。

    很快灵堂上打扮成我的模样的尸首传来奇怪的声响。

    王爷在侍卫的搀扶下调转身,看到的便是那一副可怖的景象。

    绰约惨白的烛光下,突然之间,千百条如有蚯蚓大小的小蛇自灵堂上尸身爆破而出,再穿钻入腐肉,撕咬,碎裂。那一瞬间空间叫嚣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嘶嘶声。

    有人传出反胃的声音。

    那一瞬间,我摊在布幔之后,眼光便从缝隙里落到王爷面上。我看到王爷面上出现从未有过的惊恐表情,叫了一声“眉君”,身体便往下滑倒。

    场面混乱成一片。

    我身体刚恢复过来,虚弱得根本不能动弹。小金便拖着我,在混乱中摸出了灵堂。此时李府已乱作一团,我与小金皆是作仆从打扮,倒未有人注意我们。到了僻处,小金抹了我的脸一下,叹道:“好没出息,哭甚么。莫将小金哥哥匆促套上的面皮哭没了。”

    我颇讪讪,一抹脸,方知自己面上不知何时一团水渍。

    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开口问关于尸体之事。小金哼了一声,说道:“你小金哥哥办事自有分寸,尸体是城南富户新死的丫环;新鲜的尸身,拿来寄养蛇卵刚好。小蛇没有毒的,小金哥哥养的肉蛇,养大了是上桌做菜的。”

    我干呕。

    他又道:“至于那丫环的尸身,借用之前哥哥已经烧了数扎冥钱将她超度去了。你若过意不去,寻个时间再给她上个香便是。妹子,你自小心机便沉,哥哥此次瞧你心脉耗损更为严重,长此下去,恐非福相。此间事一了,尽谋脱身。”

    我点了点头,听他叹息道:“你哥哥仍没消息么?”便摇了摇头。他再叹一口,口气颇为大方:“若有需要,再传暗号与我便好。只管钱付得足,哥哥与手下一班兄弟,随时候命。”

    隔日小金手下便扮作被蛇咬伤的家丁的家人,入府领尸。咬伤家丁的是与我同一种蛇,自然无碍。我们与进府的二人换了身份,混出了李府。

    不久前将李府团团围住的重兵已撒去。门口只余几名神态带着惊恐的侍卫守卫。我们要走时义兄出来略作了检查,管事送了一袋银子权作抚恤,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我瞧义兄面色苍白,神态憔悴,我看了看这个生活几年的地方,又看了看面前的人,心下黯然。

    在路上,小金道:“你这位义兄,心机瞧着也不简单呐,他会收留你,委实奇哉怪也。”我笑了笑,点头。他又道:“倒是六王爷与那个庞青,哥哥瞧着他们对你,倒有些意思。妹子,你这么对他们,是不是有些过了?”

    我足足愣了半会神,才反应过来,苦笑道:“哥哥莫取笑我了。王爷对我只不过几分意趣相投的情谊罢了;至于庞青,绝无可能。”

    他诡异一笑:“小金哥哥我阅女无数,这方面我是老手。”我无语了半晌,听他又十分诡秘道:“瞧着此次合作如此顺利,哥哥再免费赠你一条消息好了。你看到六王爷面上的疤没有?”他得意洋洋:“小金哥哥我第一眼便认定了,那是你小金哥哥家出的产品!”

    “……”

    行至隔日,分道扬镖。

    分别之前小金问我:“此回又要扮作谁?”我问道:“哥哥可还记得苍空山的瑶池阿母?”

    苍空山,摩天崖毗邻之处。

    小金抽了抽面皮:“自然记得。这婆娘也算道家一祖,不过听闻前些年失了踪。”

    我轻轻嗯了一声。小金道:“可是可是可是——据说这老婆娘虽然在道法上享有声誉,然而名声极为不好,是名老色魔诶,专对貌美青年下手……”

    天空高远,白云飘飘。我望了望天,重重点头道:“对,就是她。”

    ☆、18c apter 3334

    33

    面上的疤需调配专门的药水清洗。当时我们寻了半山一处被人废弃的小院,二名小姑娘端来煎好的药水,小金道:“来,让你小金哥哥瞧瞧,几年不见,妹子是美了些,还是变丑了些。”我笑道:“自比不得你手下二名俏丫头。”小姑娘一听,嗔了一声,却是眉开眼笑下去了。

    我洗了面,拭了水渍抬头与小金对视了一眼。小金略怔了怔,凑过来捏住我的下巴,一脸的纠结:“当年你哥哥在摩天崖一带,可是出了名的玉面檀郎,偶尔下山一次,身后能跟着大半条村子的姑娘。你这妹妹虽生得差些,小金哥哥太久没瞧见你,还是被你镇住了。”

    他道:“要不哥哥替你将此间事揽下了,你给哥哥带回山当老婆如何?”

    小金一惯的原则是只过问江湖事,不插手政事。这其中有他不得人知的苦衷,此次出手相帮,其实已经超出了他的底限。包揽云云,自然只能是一句玩笑话。更何况这中间恐怕会涉及一些关键处,并不是小金所擅长的内容。我笑了笑,他连忙缩回了手,诶声叹气道:“小金哥哥心肠软,可不许再对我笑。”

    重新易容还需做些准备。我便出外走了走,半晌后头似乎跟了人,回头一瞧,小金手下二个小姑娘正诡祟跟在后头。我一回头,两人倏地缩回树荫之中。蟋窣了半晌,一名突然又钻了出来,冲我喊道:“这位公子,我家姐姐她说喜欢您!不知您怎么称呼,可是住在附近?”

    我一愣,旋即失笑。小姑娘一呆,突然反应了过来,结巴道:“你你你……你是郎君带出来的那位姐姐?”

    两个小姑娘站了出来,脖子都羞红了。

    我随口与她们应了二句,正又要前行,一名小姑娘突扯住我袖子,央道:“姐姐,你代我们求求郎君,莫将我们送回山上,好不好?”

    我听罢再次愣了愣。定眼再打量了二人一眼,二人不光样貌生得不差,性格倒也讨喜,兼之身手敏捷,应是有几分练家子。我一瞬生出个念头,问她们:“可愿……暂时跟着我?”

    姐姐小五拉着妹妹小六窃窃私语了一下,不一会儿面上都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待问到小金,他很是哀怨。认真问我,门口一票青葱水嫩挺拔俊秀的小伙子,就没一个看上的么?何苦偏偏看上他二名未来小妾候补人选。得到肯定答案,退而其次又狠宰了我一顿。

    从义兄处脱身之时我身上不带分文。然而我却还有一大笔来历不甚光彩的钱财在小金这里。彼时我重回京城,一为心中不忿,二则是手头委实拮据,便与当时一同上京找寻哥哥的小金联手掘了夏家的皇陵。事后皇陵中一批贵重珍宝被小金秘密移走脱手,等到瓜分钱财时,我取走了一部分,留了一部分在小金这里,权作后手。

    小金早给我在钱庄中存了飞钱,他行事素来不拖泥带水,三言两语交代完毕,连同凭证印信都给了我。等出了小院,我已成了一名鹤发鸡皮的、走路颤三颤的老道姑。小五小六却是作两名俊俏小道士打扮,一人背着布囊,持着我的拂尘,一人则扶着我。小金在一旁同情道:“装得很辛苦罢?”

    我诶了一声。小金拉过我贴着假皮布满褶皱的手,可惜道:“美中不足的是你口里这副牙齿,老人家牙口不该这么好还这么白才是,忒假。”小五打了个寒颤道:“郎君的意思莫非要让姐姐敲落几个门牙?”小金一脸坏笑:“这倒不必,小金哥哥这儿有瓶药水,抹了能让牙齿又黄又黑。”

    我们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小金勾唇又道:“据说老母一见清秀俊美青年便把持不住,妹子不给哥哥演示一番?”

    我半倾过佝偻的身体,一手捏住他的手背,嘿嘿笑了二声,一口气喷在他颈上。还未开口,他已嗷地一声惨叫,道:“妹子饶命!”一闪身,人像鱼儿一般滑开了去。我一顿,见他已在二丈开外,回头冲我洒然一笑,挥了挥手。

    “妹子保重。”

    原来离京或入京的分岔口已近在眼前。

    小五小六二个小姑娘心思有些难懂,明明嘴里说不与小金回山,此刻却哭得稀里哗啦,冲着小金的背影跺脚道:“郎君,等我们随姐姐办完了事,就回山找你。你莫忘了我们!”

    我笑了笑,心底却叹息,挥手也道了声哥哥保重。

    重回京城,不过五六日光景,然而感受却是天上人间。

    我命小五小六各去钱庄取了钱。为了怕数量过大引人注目,飞钱并没有单只存一家,二人去了半天,回来之后眼圈红红。我诧道:“这是怎么了?”小六抽泣道:“姐……老母不知道,京城四处都在讲一个叫顾眉君的男子与六王爷的情故事。呜呜呜,原来男子之间的情也能这么感人!”

    我面皮抽了抽,两个小姑娘是我脱身之后才认识的,是以两人虽叫了我数日姐姐,却并不知道我原来身份。

    小五道:“呜呜呜、是啊,顾眉君死了,剩下六王爷一个人好可怜。”

    我顿时觉得嘴里有些干涩,问道:“六王爷如何可怜了?”小六道:“喜欢的人死了,六王爷接受不了打击,思念成疾,病了!”小五咬牙切齿道:“最可恶的就是那个什么公主!居然在这时候趁虚而入,衣不解带地照顾六王爷!亏她堂堂一个公主,居然倒贴,真不要脸!王爷不会变心吧?”

    “呜呜呜,王爷要是变心怎么办?顾眉君好可怜……”

    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觉得谁才可怜。

    我心情复杂地望了望天,或者是我的扮相过于沧桑,两人一致将我当成问询对象,异口同声问道:“老母,你说王爷会不会变心?”

    我涩然道:“再怎么深的情谊,人死了便留在昨日了。活着的总要将眼光放在前头罢?”两人听我一说,满脸失望。一个咬牙道:“啐,六王爷明明应该殉情的!”另一个捶掌道:“就是!”

    我无语。

    当日几人是在女阴娘娘庙里住下。庙里神像自那日损坏之后,一时还没有修好。住持叹息说道还在筹集善款,听我说要幕捐重造金身,登时面露喜色。两人在小神殿里你太上说法,我无量度人扯了半晌,俨然已是一对失散多年的道友了一般。

    34

    这一年的北风就这样提早到来了。

    那晚上我提了梯子,颤巍巍地爬上屋顶,看着屋顶上一截小树枝上系着的细绳被风吹得直线往某个方向而去。小五小六在下面擦汗道:“姐……老母,您这是做什么?仔、仔细些……”我掏出罗盘,冲她们一笑:“本老母这是在洞察先机。”

    偏了一些,并不是正北风。

    两个小姑娘连日来跑了大段的路,娇气些的小六脚掌还磨出了泡,两人早早便睡下了。我在房里拉长了耳朵,喝了小半壶凉茶,外头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我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一阵小北风能持续多久,莫要吹着换了方向。

    朦胧不知睡了多久便感觉衣袖被用力扯了几下。睁开眼看到小五小六打着烛火,就挨在旁边。两人面色均是发白,小五结结巴巴道:“姐、姐姐,你听听那是什么声音。”我一侧耳,终于听到那个声音。

    风声中,除树叶沙沙声音外,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深幽的哭泣声。这声音在夜晚听来,就仿似来自地狱的鬼哭,阴森诡怖,令人不寒而栗。

    窗户突然吱的一声,被风吹开,重重击在墙壁上,发出偌大一个声响。

    两人几乎是同时跳了起来,抱起一团。烛火啪嗒掉在地下,熄灭。小六颤声道:“姐姐,是鬼、有鬼!”

    我令她们睡到里侧,安抚了一阵,披衣起身点了烛火,透过窗扇望了出去,一排精舍烛火全亮了,然而住着女阴娘娘庙住持及几个小道童却无一人出来。

    极目一望,依稀能看到庙门口正对的一片紫竹林,枝叶摇曳,形成一片森郁鬼气的暗影。

    哭声连响了三晚。

    第三日的时候,整个京城众口纷坛说的都是关于娘娘庙门口紫竹林闹鬼之事。此事被很好地与前段时间娘娘庙金身碎裂,顾眉君暴死联系在一起,滋生无数令人毛骨悚然的臆想,越来越多的人相信,那其实是死去的顾眉君冤魂不散,夜夜哭闹。

    听说来了大批的官兵。

    女阴娘娘的住持很是胆小,自紫竹林发出怪声后便闭门不出,还数次劝我这是业障作祟,莫要多管闲事。这一日官兵终于将她从房里拖了出来,我自一排墙根悄悄望了出去,看到问话数人一身官袍,应是京城府尹及麾下文书副官。离这数人不远处还站了一人,正面无表情举目四望,我一眼过去,不由怔了一下。

    竟是庞青。

    数日不见,庞青似乎沉郁了不少,抿唇站在一处,面貌清冷。

    我听那府尹问住持及一干小道童:

    “紫竹林夜夜发出怪响,娘娘庙离紫竹林最近,尔等可听到或看到其它异动?”

    俱摇头。

    住持颤声道:“回大人,此乃天神发怒,女阴娘娘金身碎裂便是预兆,定有大灾即将降临了。”

    府尹喝道:“你只管好好回话,休要胡扯!”

    “庙中或附近最近可有陌生人来往?”

    住持先是摇头,然而可能很快便想起了我。道:“陌生人倒是有。庙中近来来了三名同修,在庙中小住一阵。”

    “哦,他们从何处来?来京中做甚么?”

    住持道:“小人、小人未知。小道孤陋寡闻,只隐约听说三人是从方外而来,道号陌生得紧。”

    府尹道:“你好大的胆子,未经盘查,便随便收留陌生来客,万一这几人是心怀不轨之人呢?”他一喝将住持吓得哆嗦趴在地下,惶然道:“这三人一到庙中,领头的老道姑便声言要为小庙幕捐金身,小道一时心喜,有失查察,便将人留了下来了。”

    “大人如此一提小道此时也觉这几人来得甚怪。那老道姑一身衣物行囊,瞧着并不似来自香火旺盛的道观,出手却甚大方。贫道观察了她数日,未听她诵过一经,有意与她谈经论道,她也是数次推托,一人整日里也不知道在忙些甚么。她二名街徒弟,更是整日未见人影。另有一事,更是困扰了贫道二日。”

    说着指着身旁一名小道童,让其说出前晚经历。小道童结巴道:“小人前日内急,不得以半夜叫清风与我一道前去茅厕。路经老道姑房里,竟看她她她与两名年轻小道长一齐睡在床上,搂做一团……”

    几个京官面面相觑,一个咳道:“小官听闻化外有一类道人专修阴阳互补,房中双休之术,莫非便遇上此种道人了罢?”府尹一吹胡子,命手下皂役:“将那妖道带出问话!”

    我事先嘱过了小五小六,令她们不必惊慌。待三人到了讯话的前庭,几名京官看着我们三人,瞪突了眼珠子。

    一方是鹤发鸡皮、持着拂尘颤颤巍巍的老道姑,一方是两个细皮白嫩的俊俏小道士,只管顺着方才的内容稍稍想象一下,那场景的确十分刺激。

    我一扫拂尘,面带俨然之色,递上自己的身份玉牒。

    这是后边小金命人送来的东西,小金是易容高手,伪造此类东西,更是可以以假乱真。

    几名京官各看了一眼,一只手接过玉牒,随意扫了一眼,紧跟着“咦”了一声。却是不知何时走近的庞青。

    他眯起一对狐疑的眼。

    “老仙姑的名号,本国舅倒是听过。”

    我笑眯了眼,凑近了二步,面上堆欢。

    “早便听说京中庞国舅姿容俊秀,一表人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说着又凑近了二步,伸手要去按住他手腕,庞青一愕。他原正上下打量着我,此时不得不退开二步,瞪了我一眼,一张白玉脸庞顿时沉了下来。

    待又要凑过去,教那府尹斥声拦住。我扫了一眼他的长条紫膛脸,复俨然。府尹似是体味其中意味出来,气得浑身发颤。

    耳听庞青冷冷道:“老仙姑在终南之地逍遥自在,不知为何突到京城而来?”

    我道:“老道姑云游至此,只觉京城不仅乃卧龙伏虎之处,更兼山川水色钟灵毓秀,实为修道洞天福地。有意在此设坛布道,扬我三清门下。”

    庞青甚是冷淡扫了我一眼:“如此说来,听闻最近京中来了一名老道姑,道是要修一座道观,求幕捐布施,拜贴将朝中有头有脸的京官都发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