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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郎花事第7部分阅读

    曾与他道谢,不由又接口道:“那晚……多谢国舅相救。”

    庞青道:“别介。你可别自作多情以为本国舅要救你。”说完“啪”的一声,放了帘子,轿子起轿。

    我缩在原地讪讪,哪料片刻后,有个小厮跑了过来,丢了一把油伞给我,趾高气扬道:“国舅说了,瞧你可怜,勉强赏你把伞。”我愣愣接过伞,看那小厮跑开,然后就看到隔着一层雨幕的对面,停着一驾马车,朱檐下隐约有一人正要上车,那身形,分明正是王爷。

    这是十数日来第一回见到他,不由自主开口就想唤,然而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又打住了。眼瞅着人上了马车,车夫打马,朝我迎面而来。

    再然后,飞驰了过去。

    马蹄扬起落下,接连踏在面前坑洼处,溅来成片的泥水。

    我躲闪不及,淋了个湿透。狼狈拿袖子一抹,抹出整脸的泥水。

    至此,三分苦情化作了十分。

    我黑着脸,半晌仍是欲哭无泪,恨恨不已。

    30

    彼时我原地忧伤了片刻,想起这一身泥水乘轿反而落下难受,当下抬脚步行了回去。

    半路就发觉了不对劲。

    后面不知何时跟了两个人。

    那两人身着蓑衣蓑帽,夜色中隔着雨幕只看到两团黑色影子。初初大街上还有些行人,我并未注意到他们;然而当我拐入一条人少些的石街后,两人的跟踪便明显了起来。

    我快他们就快,我慢,他们也慢,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这委实不是一宗令人愉快的体验。

    现下街上还有些行人,两人有所忌惮,若行进无人小巷,可就难说了。

    我暗中四处打量,居然就给我发现长街快起头处还有个点心摊。我慢吞吞地走近了去,向摊主要了一碗点心。之后状若随意抬头往来时路一望,跟踪的两人稍背了身,停在不远处。

    点心棚下只有一组简陋的小四方桌。小板凳上还坐了个小男娃儿。傻兮兮地玩着泥巴。兴是老摊主的孙子。约摸是天黑看不清楚,我面上可怖的容貌与一身狼狈倒未曾引起祖孙的注意。

    我挨着小男娃坐下,将伞移至刚好遮住两人的位置。热腾腾的点心放上桌后,小男娃便将眼光放至食物上,流口水。

    我哄小男娃道:“帮哥哥拿着雨伞一直不动,这碗点心就给你吃,好不好?”

    他应道:“好。”

    我将伞柄与点心碗都推了过去。摊主便瞪着我。我将身上带的银子都掏了出来,放在桌上,略指了指后面,压低声音道:“老人家好心帮个忙。”

    老摊主沉默了片刻,兴或是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只扫了我一眼,便对他孙子道:“听哥哥的话。”便自顾自忙活去了。

    我感激看了他一眼,又嘱咐了小男娃仔细拿着伞一遍,趁后面二人不注意一个空档,猫着腰一头扎进雨幕之中。

    再然后,拔足狂奔。

    雨夜只听自己噼啪涉水的声音,那动静大得出奇。雨直直打在身上,流进眼睛,冲入嘴巴。我大口地喘息,心跳急骤。

    至此我居然庆幸面上的疤并不畏水,省去了好些烦恼。

    我不知道自己小小的把戏能瞒过跟踪的两人多久。

    只想着若在这寂静无人的小巷给那两人围堵到,那将会是一副什么形容,便无法放松警惕,头一扎便这样不停地跑将了下去。然后就在小巷的转头处,狠狠地撞上一个人。

    那人被我撞得连退了好几步,手里提的灯笼啪的就掉在地上,迅速地着火又被大雨浇灭。而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额角就着冲势正好撞在对方肩膀上,这一撞好似撞在铁板上,我痛呼了一声,身体往后一倾就要倒摔出去,却给那人迅速地抱住。

    “……眉君?”哗哗雨声中响起的声音竟就是熟悉的那一个。

    我心一松。九月初的秋时已有些凉,浇了大半天的雨,一放松便觉身上透心窝的冷,额头的疼痛更是排山倒海倾倒了过来一般。我一边哆嗦一边捂着额头,半天说不出话。黑暗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知道他迅速脱了外袍披在我身上,打横就将我抱起。

    隔着数层衣料,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回府还有小半段的路程。我们调转了头,王府一小队侍卫才匆匆赶到。匆忙中我也没再注意侍卫是否有沿着我来路搜寻过去,不过按照常理,只要跟着我的两人不是木头疙瘩,这边这一番动静,现下只怕早跑没影了。

    幸好是虚惊一场。

    我试图开口说明自己并没有事,然而男人却没有回应,只是脸色难看得吓人。

    很快我就知道了王爷的脸色为什么会那么难看。因为当我沐浴时看到水面倒映出自己的影子时,也给吓了一大跳。

    水面照出的人发髻歪斜松散,额头肿了个大包,鼻子双眼都红通通的——鼻子是冻的,双眼是疼的。周身滴答滴答地往下淌着水。

    衣料尽数都贴在身上,幸而外面裹了王爷的衣袍,倒未给看出异样。

    我以最快的速度沐浴更衣,半个时辰后,我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缩在椅上喝着姜茶。身后脚下各盘据着一个男人。再往具体了说,一个正给我擦着头发,动作很是轻揉,然而神色罩阴,表情颇为难看;另一个,额头贴了块膏药,拖着一条腿,一只手还绑着绷带,模样比我还狼狈上十分,他抱着我的腿,眼泪鼻涕齐下。

    “嘤嘤嘤嘤嘤,都是小的误事。王爷原本一早便让小人过来接相公的!哪料得半路不知哪里杀出来的王八蛋,不仅敲晕了一班兄弟,还砸烂了轿,将小的打成这副模样!嘤嘤嘤,您瞧瞧,额头破了,脚断了,手折了……”

    “总算小的命硬,晕至晚上醒了来。老王我兢兢业业为王爷办事好多年,办砸了还是头回,一想就忧伤得我老泪纵横啊混蛋!相公,王爷可是真的在意您,一听小的今日没有过来接您就急了,催着马车便往崇文馆赶去,扑了个空后又在李府听轿夫说并未寻着您,一紧张,竟然就不顾劝阻,冒雨出来寻您了!”

    ……原来就是这样么?

    我看了王爷一眼,对方专注地擦着头发,一直擦一直擦,擦得我有些窘迫。

    我喝下最后两口姜茶,思忖着正要开口,蓦听外头的下人传报:庞国舅来访。

    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听错了。今日的庞青处处与我刁难,实在不像是会登门造访的模样。我愣了半晌才命下人将人迎进来奉茶,待要进入内室稍作整理,王爷一把拉住我的手:“他怎么过来了?”

    我应了声不知,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手。

    我再次出来时,府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女声。

    我走近时刚好听到这么一段对话:

    “公主千金之躯,委实不该连个仆从都不带,便私出宫闱。”

    “青亦如此认为。公主一代佳人,实在不该单独外出,岂不令人担忧?幸好是遇上了本国舅。”

    “多谢庞卿与王爷哥哥提醒。本宫实则是好奇极了,俗话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一直听闻王爷哥哥心中有一倾心之人,不计较其身份,不弃其容貌,委实令人羡恣不已。本宫也要争睹此人,究竟是何等风流人物!”

    “那不过是坊间流言夸大其词罢了。”

    “哦,是么?本宫却听说,坊间所言属实,甚至庞卿与王爷哥哥还曾为此人大打出手,争风吃醋……”

    噗的一声,屋子里应是有人喷出了一口茶。

    彼时我从雕花镂空的门扉望了进去,看到庞青连连摆手,迭声道:“本国舅对王爷的人可半点兴趣也无。便是开过几个玩笑,半点当不得真,公主休要胡说。”

    他的旁边坐了王爷。男人一身云衫水佩,一派温润清雅,与我在雨中见他的模样已然判若两人。

    “公主切莫听信道听途说,本王与顾编修亦是比较要好的朋友,仅此而以。”

    看来,他们都说庞青与六王爷有意于晋国公主,确是真的。

    我面上险险有些挂不住,稍一错神,屋里头一身烟霞色骑马装的女子便转过身来。我看到她的正脸的一瞬,一愣。

    那女子约摸十七八的年纪,生得雪肤花貌,明艳照人。她手抚着长鞭,一副轻装便服模样,举止却有说不出的妩媚贵气,再加面上那三分恰如其分的傲气,周身都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像一头未被驯化的美丽狸猫。

    让我吃惊的不是这位公主的娇娆美态,而是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而这种印象,绝不是不久前夜幕中匆匆一瞥的那次。

    这么一愣神工夫,厅中几人便都发现了我。

    义兄今日恰好不在府中,身为主人,便要有主人的大度。例如听到任何不适的言语,都要只当没听到;而屋中一个个都是身份显赫,身为下属,则要表现十足的谦卑。

    我进屋,一个个行了大礼。

    公主的眼光落在我头顶,有很短一瞬我的眼光与她对视了一眼,公主面上溢满娇媚笑意,眼神却是不善,我不由想起数夜前她的扬鞭示威与今晚莫名其妙的跟踪者,只怕都与她脱不了干系,不由轻轻皱了皱眉。

    庞青也看了我一眼,神线若有似无扫过我额上,微微眯了眯眼,便扭过头,打开扇子扇风,与公主谈笑风生。

    我自然晓得一众人的心思不会在我身上,公主过府看我不过是个借口,醉翁之意只怕在于王爷。因此简略地应答了公主随嘴几句问话,又重新奉了茶,便识趣地候在一旁作壁观。耳听他们先是聊了重九登高,庞青眉飞色舞讲了几处京郊风景,末了意有所指说这可是王爷游玩熟了的去处。公主便十分期待地望向王爷,王爷于便含笑着又介绍了几处。

    我的思维也随着他们的话起起落落,游走那片片青山绿水间,时光几度错合,当时情形恐是不再。我蓦然间便有些伤感。待回神,三人已聊向另一话题。

    公主有意在不久后将自己所携的稀世明珠现世,办一个赏珠夜宴,宴会的地点却不知办在何处。王爷很快便排忧解难提供了自己的王府,庞青不落其后也奉献了庞府,公主夹在两人中间,咯咯发笑,满面得意。

    公主走时,两人一同护送。

    我陪侍在一旁早站得脚酸。再加上这一日的奔走劳累,行出来的时候便有些头重脚轻,差些摔倒在地。一只手伸过来搀了我一把。我听王爷淡淡说:“当心。”这是他自公主出现后开口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既不是冷淡,也谈不上亲切,当真面对的是普通要好的朋友那般。

    庞青从身边走过,哼了一声。

    阴声怪气道:“顾眉君,莫忘了还欠本国舅把伞。”

    我扯住王爷的衣袖,干笑。心道这伞只怕永远无法还了。待庞青走过了一些,我小声与面前男人道:“这几日挑个时间与我一叙,可好?”

    王爷一怔,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我站在原地呆呆望着他的背影。

    他走了一段,似有感应,回了头看我一眼,眉头一皱。

    我便用力朝他挥了挥手。

    然而,我真心期盼的这个承诺却迟迟没有到来。等我再次见到王爷时,已是七日后,我的丧礼上。——

    ☆、17c apter 3132

    31

    那日的灵堂额外热闹,匆促之间棺柩并未做好。我躺在一张凉席之上,身体冰凉没有一丝生息,然一分神智尚存。

    我听到王爷冷冷的问话。

    “李润,你与眉君这是在玩哪一出?”

    义兄并没回话,只传来他重重磕头的声音。

    春香哭道:“王爷,眉君哥哥就在里面,您过去看他一眼吧!”

    仿若是过了半日那样的长,脚步声才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灌了铅般沉闷。

    手指先是探向我的鼻息,抖了一下,接着是手心,脉门。他摸过了我二只手,最后紧紧抓着其中一只,颤得越来越厉害。与那一手心的冷汗,浑不似他声音里带的那般平静。

    “是蛇毒。我们在后园散步,那条蛇就突然蹿了出来,向我咬来。眉君先我一步拍开了那条蛇,手背被咬了一下。等医正过来时,人已不行了。”

    “李润生平从未见此种毒物,长不过二尺,金色红冠,却是奇毒无比。它原攻击的是我,眉君本不应死,是我害了眉君。”说罢饮泣,声音里倒也有许些真情实意。

    王爷道:“李润,休要谎话连篇诓骗本王。李府乃百年老宅,数年前还修楫过一次,如何有这奇毒之物?你言之凿凿,这毒蛇现又在何处?”

    义兄说:“下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小蛇咬伤眉君之后,逃窜时又咬伤一名下人,不知所踪。李府一日连出二命,一人还视若至亲,李润心中悲痛万分,如何还能打一字诳语。王爷若不信,有下人的尸首为证。下官晓得事出突然,王爷一时难以接受,然而眉君她千真万确……确是去了。”

    我听到拔剑的声音与义兄一声惨笑。

    “也罢,眉君为我而死,王爷取我人头抵命便是。”

    “本王只要你说出实情。”

    “实情便是,眉君已经走了。”

    “眉君生时蒙王爷照顾多时,现今走了,就烦请王爷再照顾一回,为她装殓罢。”

    剑落地。男人过来抱起我,周身的寒凉。我听他缓缓说:“我不信。你还有那么多事未做,我不信你便如此死去。顾眉君,你有本事令自己这副壳子烂在我面前,我便信。”

    王府的侍卫封住了灵堂,用捕蛇的名义,围封了李府。

    不久后庞青也过来,上了一柱香,沉默了半晌,说了句李大人节哀。对义兄说:“圣上听闻顾编修暴毙,命本国舅过来查证一番,李大人不介意让本国舅与张老太医看一下顾大人遗容罢?”

    老太医颤巍巍的手探了手脉、鼻息,又翻了一下下腭、眼皮,最后停留在我手上那处伤口。庞青道:“听闻西域有一种药,服下可令人昏睡十日,身体状同死人。老医正你可要看仔细了。”

    老医正道:“回国舅爷……这位顾大人的确是中了蛇毒而亡……”

    老太医握着我的手被拍开,紧接着是一双冰凉的手。

    当时我的意识有瞬间恍惚,我不太明白,这两个男人,面对我已经没有心跳的身躯不约而同的怀疑是从何而来的。等我回转神思时,灵堂里似乎只存王爷与庞青二人。

    烛油燃烧的声音劈啪作响。

    庞青道:“王爷此次好似有些措手不及。”

    “庞国舅一直派人跟踪着眉君,莫非是瞧出了什么端倪?”

    “呵呵,王爷莫怪,本国舅只不过有些不明白,王爷与他表面亲密无间,暗地里遣手下时时跟踪他做甚。实在好奇,只好自己也遣人跟踪跟踪看看。结果发现,王爷十二个时辰都盯着的人,委实正常的得紧,上值散值吃饭睡觉,整个大夏朝找不出比他更无趣的人了。”

    “哦。那现在国舅爷怀疑的又是什么?”

    “就是太正常了,本国舅才不得不怀疑。真是有趣,本国舅觉得地上此人是个很有故事的人,而这种人,通常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去。”

    “莫非国舅认为眉君是诈死?”

    “本国舅只是觉得,王爷一定知道些什么。”

    “本王什么都不知情。”

    “那么王爷可检验了地上之人便是本人了?”

    “确是眉君本人。”

    “是男是女?”

    我吃了一惊,王爷似乎也是一样。室中静默了半晌,方响起王爷透着森寒的声音:

    “庞国舅这是何意?”

    “呵呵,王爷一定不知道罢,本国舅对小君儿的身体可是数次温玉软玉在怀,本国舅早先便怀疑她是女子,今日看王爷反应,益发确定了此事。”

    这一日我第二次听到王爷拔了剑。

    身体酣睡神思清晰的我在那刻只觉得颜面扫尽。

    他们最终并没有动手,庞青临走之前阴恻恻说:“王爷素来演技甚好,本国舅不得不怀疑你们两人是不是联合起来在玩什么花招。本国舅已同圣上请了旨,顾眉君来历不明,身份诡谲,突然暴死,这其中恐有诡诈,今上已恩准本国舅领内侍围了李府。我倒要看看,在本国舅眼皮底下,能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

    说着似乎回头看着我:“顾眉君,莫让本国舅发现你是诈死。”

    之后很久一段时间,我都不明白这何这一日的庞青,表现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