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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在上,我在下第16部分阅读

    着他道:“自古后娘多狠心,我家闺女哪里是能受委屈的?”

    胡青拍桌问:“敢情我就是能受委屈的啊?”

    秋老虎拍着胸脯道:“我保证她们不打你!”

    胡青:“不要不要,你去找新科进士。”

    秋老虎苦着脸道:“说了十七八个都不成,老子每天看着在文华路出出入入的进士们,真他娘的想重操旧业,去绑上两个,把生米做成熟饭,急得老子头发都白了。”

    夏玉瑾差点笑出声来,可是看见讨厌的胡青,怕打扰他们两兄弟互诉衷情,便偷偷摸摸转身就想走。

    胡青沉甸甸地继续趴桌上,秋老虎眼尖,看见夏玉瑾那张冠玉般的小白脸,病急乱投医,扑出去,拖着他往席间拉,一边拉一边倒酒讨好:“郡王爷啊,好歹你也是我们将军的夫君,帮个忙吧,借权势压压人,找两个人品好的读书人出来,进士最好,举子没问题,秀才也凑合,把我两女儿嫁出去吧,白送嫁妆都行。”

    夏玉瑾想到那两个对他横挑眉毛竖挑眼的女亲兵,连连摇头:“我媳妇还讲点理,你女儿是不讲理的,勿祸害了国家栋梁。”

    秋老虎赔笑道:“哪叫祸害呢!到时候家里文能治国,武能安邦,那是天作之合啊!”

    夏玉瑾想了想,顺水推舟,试探道:“反正她们那么崇拜将军,又跟了那么久,让她们嫁了将军得了。”

    “知我者郡王也!”秋老虎用力拍了下桌子,雷霆之声,唬得旁人差点跳起来,然后他哭丧着脸道,“当初送她们去服侍将军,就是琢磨着将军人品好,长得好,打架厉害,又重情守义,若是嫁了她,真是祖上积福。没想到将军是女人啊!压根儿没法娶妻,我这准岳父的心都揉碎了。”他用大粗手,像西子捧心般,不停揉着比熊还壮的胸膛,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夏玉瑾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嗤笑问:“女人就不能嫁了吗?”

    秋老虎的脸色更苦逼了:“女子再喜欢美人,也不会娶啊。”

    夏玉瑾见他脑子迟钝,不明白自己想打听的事情,便稍微挑明一点:“你怎么知道叶昭不喜欢女人呢?怕是你女儿不够妩媚动人,楚楚可怜吧。”

    秋老虎挠挠头,不解道:“郡王说什么傻话,将军怎会喜欢女人?以前请我们逛窑子时,腰细屁股大的美人儿满怀柔情,重金自赎,投怀送抱,甘愿做小,被她拒绝得那个狠啊,我们都替花魁娘子难受。私下是她禁欲修身,都不知是不是有难言之隐。现在真相大白,她果然是有难言大隐!不如老子纯爷们!哈哈哈!”

    夏玉瑾惊问:“什么花魁娘子?”东夏公主、痴情表妹、貌美花魁什么的,他媳妇的女人缘和风流帐太多了吧?

    秋老虎回忆半晌,方道:“好像是前几年的事吧,那花魁娘子貌美如花,差点被蛮金人夺取,承蒙相救,芳心暗许,非君不嫁。纠缠了好久,最后想不开悲愤出家了,可惜了那娇滴滴的身段和大胸部啊。”

    夏玉瑾依旧不信,低声嘟囔道:“如果不喜欢别的女人,那是只喜欢表妹了。”

    胡青从酒桌上抬起头,醉眼迷茫问,“什么表妹?”过了一会,反应过来,“惜音真是好姑娘啊,可惜,可惜。”

    夏玉瑾知道他和自己不对付,凑过去,不给他讽刺自己的机会,低声道道:“是不错,可惜我让叶昭将她送走了。”

    “你让叶昭送走了?送走了?”胡青反反复复地念了几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军真可怜。”

    夏玉瑾气得鼻子歪,指着自己包着白布的手脚道:“你先可怜可怜我好吧?!”

    胡青自顾自道说:“以柳姑娘的痴情和刚烈,如此别后,怕是再无面目相见,真是可怜。”

    夏玉瑾见他知道内幕,居然瞒了自己那么久,不满道:“再可怜也不过是区区表妹,就算以前有些情谊也是没奈何的,她是女儿身,如果真不喜欢女人的话,根本不可能和对方在一起,虽有戏言在前,算不得负心寡义,莫非她是表姐不是表哥,在抗蛮金前线,为表妹报了大仇,多少恩情也算扯得差不多了吧?与其强求没奈何的事,还不如等下辈子再投个男胎,有什么好纠缠的?若是扯不清,不见便不见。”

    胡青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问:“算上堂表,郡王有多少兄弟姐妹?”

    大秦开国上百年,皇室宗族众多,再加上外嫁女等等,夏玉瑾说得出名的表姐妹都有几十人,说不出名的就更多了。他板着手指数了许久,实在不好作答,虎着脸问:“你管我家家谱干什么?”

    胡青再问:“将军有多少兄弟姐妹?”

    夏玉瑾迟疑片刻,答不上来。

    胡青答:“在漠北陪她长大的兄弟姐妹,没死没疯的就剩柳姑娘一个了!”

    生于漠北,长于漠北。

    漠北屠城死人超过八成,城楼毁于一旦,就算重建,也再不是记忆中的模样。陪着她长大的亲人几乎都死了,太爷爷痴呆了,大嫂嫁过来不过两三年,侄子在城破时出生不久,除了母亲的口述外,基本没什么印象。陪着她在漠北度过美好记忆,陪她度过最难熬时光的亲人,只有柳惜音。

    胡青再次反问:“区区表妹?那是你表妹太多了!你拥有得太容易,而她能护在手心的东西已经太少了!愿意去关心她的人也太少了!”

    一个人可以不怕痛,不代表不会痛。

    一个人可以不怕寂寞,不代表不会寂寞。

    一个人可以接受失去,不代表不怕失去。

    一个人可以不会哭,不代表不会难受。

    她太坚强,所有人都忘记她是个年仅十八岁就失去所有亲人,挑起重担,踏上送命征途的少女。她太强悍,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勇敢无畏,没有弱点的战神将军。她太成熟,太顽强,将所有责任挑着肩上……

    秋老虎看看争执的两人,感叹道:“刚刚开始打仗时,野火旁,大家说掏心话,问大家在战后,如果老天让自己活着,回去要做什么?有人说活着要回去娶媳妇,有人说活着要回去读书,有人说活着要活着回去买田做地主,有人说活着要回去抱抱儿子,有人说活着要去游山玩水逍遥一生,只有将军……将军说……”

    胡青淡淡地补充:“若老天让她活着,就是为了赎一辈子的罪。”

    夏玉瑾身子摇了摇,手中酒杯,在空中倾斜,轻轻落下,红色葡萄酒撒了一地。

    所有造成的伤害,不会因时间流逝而消失。

    浪子回头金不换。

    犯错容易,赎罪难,幸福太奢侈。

    倾尽所有去努力。

    她十八年里犯下的过错,要用一辈子来还清。

    64刚烈决断

    乌云蔽月,三两点细雨飘摇。

    水榭旁,茂密梧桐树最高处,静静坐着道脊梁挺直的修长身影。

    她面向北方,手里抱着最珍爱的宝剑,将它缓缓出鞘,古朴锐利的剑身倒影着树下灯火,看似流光溢彩,却显得如此冰冷寂寞。

    没有眼泪,没有笑容,没有悲伤,没有欢乐。

    六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每当看不清前路时,她就会一遍又一遍地抚过剑身刻着的“昭”字,点横竖撇,笔笔铁画银钩,苍劲有力,仿佛在传达着父亲的无尽期望。

    叶忠,豪放粗狂的老将军,半个人生都在沙场上度过,言出必行,他咆哮起来整个房子都会摇,所有人都害怕躲闪。偏偏奈何不了自己叛逆女儿,总是拿着棍子或大刀追着她满屋子跑,暴躁地三番四次绑起来用皮鞭抽,逼她做回女孩子。

    明明小时候,他曾将自己抱在膝上,说过那么多有趣的故事。

    “南明朝太平公主亲率三千娘子军,挽长弓,骑胭脂马,石崖山截断金兵粮草,死后军礼下葬。”

    “前朝秦玉女将军,文才武略,握兵符,练精兵,平播、援辽、平奢、勤王、抗蛮、讨逆,身前入麟阁,死后受封一品太傅,追谥‘忠贞’,受万世敬仰。”

    “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注)

    “女子也有凌云志,巾帼何曾输须眉?”

    世间那么多奇女子,让人心生向往。

    为何要逼着她磨灭梦想呢?

    父亲啊父亲,请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比所有哥哥更努力!

    父亲啊父亲,请你别转开视线,我会比所有的男人更强!

    幼小的期待经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一次又一次的幻灭。

    无论再努力,他想要的接班人不是女儿,是儿子。

    忘了从何时开始,叶昭对轻视她的父亲恨之入骨,处处顶撞,处处对着干。

    她每天都在盼望着,快快长大,远远离开,从此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做些了不起的事情,证明自己比所有人都强。

    直到父亲死后,经过生死相博,九死一生,成熟后,她才渐渐读懂了他的心。

    【战场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是生死关头的挣扎。】

    【书中歌颂的奇女子,要比男人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生前饱受非议,死后才得以风光。】

    【如果我有女儿,是让她放弃梦想,在平安的宅子里幸福一生,还是让她追求梦想,在残酷的战场上厮杀一生?】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何处才是幸福?

    父亲那把送不出的宝剑,送不出的忧心。

    往事历历,想忘却忘不去,怨恨的记忆慢慢模糊,幸福的记忆渐渐清晰。鞭打痛骂早已忘却,只有父亲的豪爽笑声,母亲的笑语嫣然,祖父的表扬赞美,祖母的万般呵护,兄长的手足情谊,时时刻刻,犹在眼前,那么清晰,那么温暖。

    如果,能对大家好一点,听话一点,孝顺一点。

    树欲静风不止,子欲养亲不在。

    世上没有后悔药,人生不能再重来,至少要好好呵护身边还拥有的。

    战场上处处是牺牲,留着是痛,割舍是痛,越拖越痛,终应决断。

    叶昭闭上眼,深深吸了两口气,然后猛地睁开,将连日来的犹豫尽扫。

    她收起宝剑,翻身下树,推开梧桐院院门。

    柳惜音正和红莺商量,如何通过安太妃这条线,加强攻势,利用夏玉瑾母命不可违的弱点,达成目的,进入后院。忽见将军深夜造访,心里不由一喜,忙遣退丫鬟仆役,亲自迎上,低头玩着衣角,轻轻问:“阿昭,有什么事吗?”

    叶昭拿出方沾满淡淡血迹的旧帕子,送回到她手上,直截了当道:“我欲送你回漠北,好好休养阵子,等流言过去,再择良人。”

    柳惜音看着眼前帕子,呆住了,过了好久,才明白发生什么事,她如碰到火红烙铁般迅速缩回手,拒绝接受,双眼一红,含泪问:“我愿做低伏小,绝不争宠夺爱,为何连个小小位置都不给我?”

    叶昭道:“我绝不能让你做低伏小在后院生活。”

    柳惜音叫道:“那是我愿意!”

    叶昭止住了她的辩解,继续道:“我的表妹是九天翱翔的凤,是大漠并肩的鹰,有铮铮傲骨,永不妥协,从不低头。不是那种在后院争宠玩手段,吃醋斗心眼的女人!你不能自贬身价,委曲求全,这样的生活,我受不了,你受不了,夏玉瑾也受不了,长痛不如短痛,不如作罢。”

    柳惜音摇头:“你骗人!”

    叶昭道:“是的,如果我是男子,我定会娶你,如果漠北没有城破,我可能也会娶你。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只有结果,没有如果。”

    柳惜音几乎揉碎了衣角,哭道:“你本可以不说,只要娶了我,再过继个儿子,谁能看得出你是女儿?”

    叶昭缓缓摇头:“我女扮男装,欺君罔上,是不忠,我顶撞父母,殴打兄长,是不孝,我横行霸道,杀人如麻,是不仁,我胡作非为,辜负朋友,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不尽力改过,还妄想错上加错,瞒天下一辈子吗?!”

    柳惜音尖叫道:“你明明是爱上了夏玉瑾!所以才不要我!”

    叶昭犹豫片刻,沉重道:“是。”

    柳惜音哭问:“为什么?明明我比他更爱你!明明我比他付出的更多!明明你不是不喜欢我!是不是就因为我是女孩……所以倾尽所有努力都没有用?”

    爱情中最残忍的事,是你千般万般对一个人好了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年,等待了那么多年,以为木已成舟,却被陌生人用一个眼神,一个笑容,轻轻松松夺去她所有的心。

    领地失陷得是那么快,让人毫无防备,措手不及。

    她爱上的那个人,是那么的无辜,那么的单纯,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却怎么挣扎,怎么妥协,怎么哭求都没用。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幸福地牵起别人的手,从此白头偕老,留下你在原地哭泣。

    柳惜音只恨不得哭瞎了眼睛,再也不要看见眼前这一切。

    “不,”叶昭用手中帕子替她拭去眼角泪痕,轻轻地说,“我不是第一次见他,我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他,喜欢他了,只是没想过会嫁给他。”

    柳惜音摇头:“我不信!”

    叶昭:“是真的。”

    柳惜音摇头:“我不信!”

    叶昭轻叹:“我已负了你,就不能再负了他。马车已经准备好,你收拾完行李,明日就启程回去,静一段时间,再考虑其他。”

    “你这混账!”相处多年,柳惜音知她铁石心肠,决定的事绝难更改。悲愤欲绝,气急攻心,差点吐出口血来,挥起右手,朝她的脸狠狠甩去,指间一枚金蛇戒指转动,吐出根黑色毒针,竟是要同归于尽。

    叶昭不躲不避,站在原地,任凭处置。

    毒针贴在她脸颊近处,却停了。

    “不,我清楚你的性子,”柳惜音缓缓收回手,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每天梦里都在思念的脸,忽然夺过帕子,疯狂撕碎,然后大笑起来,恐怖的笑声回荡在梧桐院,听得人毛骨悚然,她咬牙切齿道,“打你是让你心安,杀你是让你解脱,解脱后你就会放下我!不,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我这辈子不会原谅,不会嫁人。我要时时刻刻恨着你,提醒你,让你永永远远记住对我的伤害和痛苦,就像我对你的爱一样,一生一世在痛苦中折腾!我要做你幸福里横着的那根刺,让你至死也忘不了我!让爱与恨纠缠到永远!”

    叶昭在灯火中静静地听着,再次伸手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认真地说:“好。”

    大错已成,决定已下。

    不管是好是坏,她愿接受一切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当年崇祯皇帝赞美秦良玉女将军的诗,一共四首,橘子对这个传奇女将军,是极其钦佩的。

    诗歌如下:

    其一: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其二:蜀锦征袍自裁成,桃花马上请长缨。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其三: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凯歌马上清平曲,不是昭君出塞时。

    其四:凭将箕帚扫胡虏。一派欢声动地呼。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橘子非常喜欢这四首诗。

    还有女英雄秋瑾给她写的诗:

    其一:古今争传女状头,谁说红颜不封侯。马家妇共沈家女,曾有威名振九州。

    其二:执掌乾坤女土司,将军才调绝尘姿。花刀帕首桃花马,不愧名称娘子师。

    其三:莫重男儿薄女儿,平台诗句赐娥媚。吾骄得此添生色,始信英雄曾有此。

    大家有兴趣可以查查秦良玉将军的生平事迹。

    65水榭风波

    柳惜音离开十天,倾盆大雨也下了十天。

    叶昭的脸比老天更黑,军营练武场里可怜的木桩子们被硬生生打碎了十几根。

    南平郡王府内,无论猫、犬、鸡、人,甚至老鼠,但凡有点智商的生物,都知道见了将军绕路走,以免被那股说不清的恐怖气场吓得短命几年。

    夏玉瑾自被胡青训斥过后,总觉得对不起媳妇,想做些什么。

    于是,他躲在练武厅外,偷偷探出半个脑袋,看媳妇凶猛无比地咆哮着,快如闪电,急如飙风,一脚脚把练功用的铁人踹成扭曲的麻花,瘸腿烂头,个个不成|人形。他吓得抖了抖,捧捧自己颤抖的小心肝,满肚子打好腹稿的甜言蜜语飞去九霄云外,手里捏着的白玉木兰花簪子礼物也被汗水湿透……有点脚软。

    逼媳妇亲手赶走心尖尖上的表妹,惹得她非常非常不高兴。

    怎么办?

    他是不是有点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了?

    可是想想柳惜音入门的可怕后果。

    他还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好了……

    夏玉瑾带着满脸苦逼,在情义的边缘彷徨着,徘徊着,就像迷途的羔羊。

    “去!”叶昭在狠狠将最后一个铁人踢上半空,然后跃起,漂亮地翻了个身,凌空飞踢,准确地将它送入墙角的废铁堆里,看金属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重重地将地面青砖再次砸破,终于舒了口气,觉得气力还没发泄完,意犹未尽道,“铁人打起来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