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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南商传奇:朱门梧桐锁清秋第1部分阅读

’,这一趟船运看似‘重瓷广彩描摹织金错银’,实是‘富贵遍地笼罩重重阴影’。

    “啪——嚓”清越之声连连响起。织金描银片片白胎倾了一地,满地珐琅琉璃织金斗银瓷碗瓷瓶瓷罐倾碎一地,犹如盛开满地金莲。

    砸瓷破碎声之凛冽清越,碎瓷颜色之浓重猩红满铺坑土,抹下了一笔沉重的阴影。窑工面无表情,只拣出二十件重瓷,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珍贵如掌上婴儿。擦拭,塞纸进瓷腹,裹绒布,装箱,倒细纱,直到倒满,封存好,钉起木箱,再装进刚刚合适的无半点缝隙之木箱,封死,完成。

    剩下的两千多件瓷器早已砸碎,倒在埋土坑里。总管看也不看一眼,吩咐工人掩土坑埋。大少华树棠看着渐渐被沙土深埋的最后一角莹白如玉的织金瓷胎感到可惜。督陶大人拍了拍华树棠肩膀,带他去拜火神爷。并道,“大少不必觉得可惜,官窑要的是绝无一点瑕疵的精品,哪怕丁点也要砸毁,这是规矩。”

    华树棠跪下拜了火神爷淡言,“虽有瑕疵但也是贵品,如能外销定能为国家赚回许多钱啊,如今朝廷维艰如能合理利用,那砸碎的次品也能充实国库了。”督陶官不置可否,诚心跪拜感谢火神爷赐正瓷。后和华树棠来到唐英神像前参拜,“这次的瓷器是专程由景德镇送来的最好的白瓷胎,加了重色金彩可谓富丽堂皇。这批广彩将要送到巴黎艺术殿堂参赛,而后参与拍卖所得款项充实国库。至于所得奖那件重器作为昭示我大清国国力宏厚将‘有偿’赠与大英使国收藏。所以这船重货要看好了。你们宝泰号是官号,而且我们一向合作愉快我也信得过你,皇上上眼后合格了就得运往欧洲。你我都担系极大啊!”

    华树棠闻言郑重点头,并在他耳边如此这样的低言。督陶官一听,脸色微微一变……

    前人有赞广彩织金彩瓷:“彩笔为针,丹青作线,纵横交织针针见,不需缎锦绣春图,春花飞上银瓷面。”果不其然!这一次行程,重瓷在手却如梗在喉,华树棠心事重重,只任着一箱箱瓷往宝泰号上装……

    一回 割地赔款清政府开商埠,遥指茶楼天宝莫谈国事2

    梧城内外热闹非凡,城门楼上中洋正在交涉。中洋两方各手持一块方形绢纱议论纷纷,华树棠代表总商会和福绣绸缎庄的陈老板耳语,劝他不要受了洋人蛊惑相激,此次比赛滋事体大。陈老板拍拍胸脯,道“不怕!我们的布匹是最好的,老师傅是苏工,大少尽管放心。”

    此次比赛就是要看谁的纱最好,以最后落下的一方为赢家。此次比赛的重点在于纱布的手工针线等等的密度,精细度均要达到上乘,丝毫马虎不得。达到以上要求后还要比谁的纱布更轻柔,只有那样做成的布匹才会最服帖,人穿着才会更舒服。两块绢纱论针织手工,纱布的精细密度,针脚的利索,纹路的走向服帖均是一流,只差最后一场比赛了。

    但华树棠看着两方的绢纱却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听说再过一个月梧州就要通埠了。此次洋人的挑战怎会如此简单,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们不会出手。万一真的输了……华树棠不敢再想。自己正要出航护送官瓷上京却被商会紧招回来,说出了大事。华树棠两边奔跑,方知属洋人目的何在。洋人目的就是要梧城内的手工业烂市瘫痪。

    树棠叹气,陈老板怎会如此不禁激,被挑拨得要以比赛争夺经营权和纺织业市场。洋人一赢,华商就会一败涂地永难翻身了。

    树棠下了城楼,立于热闹的人海中。洋人为了公平推他为裁判,他站在特意圈出的空场地中,空空的感觉冷清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一人。所有的群众了,他们大呼着国人必胜!一声枪响,两方绢纱同时飘落。只一会的时间,国人的心裂开了,他们自以为豪的绢纱徐徐降落,而洋人的缓缓飘飞。华树棠的儿子天宝带着头和国人一起往上空吹气,希望把华方的绢纱吹起来。

    最后华方绢纱落地,树棠脸色死灰,抬手接住洋绢纱。华商失败了。

    洋人得意洋洋地走到树棠面前,耀武扬威,“只是一场游戏而已,华会长怎会如此脸色?放轻松点吧。哈哈。”

    “你们通过这场签订了条文的比赛,取得经营权,仗着更先进更廉价的纺织技艺赢得市民市场。待纺织市场一稳定,华商再无出头之日。你们就会开始抬价,那时就只剩你们有布匹买,本地的纺织业不可能东山再起,你们就能暴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阴险恶毒的嘴脸!”树棠一脸怒火指着洋人。

    洋人哈哈大笑起来,一点不恼怒。树棠疑惑地看着洋人,洋人阴险的笑意闪过,“华会长很聪明。想透了这一点,但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树棠奇怪他的答话,见他眼神闪烁不定,不知他意何指。忽然一匹快马如闪电一般划破了长空。大少的心喀——嚓一声长响,来者正是宝泰号的护船。

    死亡阴影笼罩着上空,大少见来人一身是伤,只说了官瓷被当场砸碎,守船士兵受到袭击全部身亡。犯人一上船直奔瓷器而来将其破坏,并非普通人。护船刚说完就倒地而亡。

    民众吓得四处散开,大少忽然就明白了,一切都是针对他来的。洋人调开他,让他为了阻止这场必输的比赛而回来。然后官瓷就出事了!一切再明白不过,官瓷出了事,那自己一家也就得负上押运不力的罪责而受到惩罚。

    想着,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眼前一片血流成河,仿佛所有护船尸体倒在了他的脚底。

    死亡阴影一时笼罩梧地天空……

    一回 割地赔款清政府开商埠,遥指茶楼天宝莫谈国事3

    梧城上下因着华家船毁人亡,朝廷重瓷出事,和中洋比赛的失败都陷入了低迷状态。偏此时却又传来了梧州将要通埠的正式条文,使华人士气更加低落。

    通埠一事得由甲午战争后说起,那会由于李鸿章的坚持,《马关条约》里提出的日本要求开辟梧州为通商口岸的条款没有实现,日本想打开广西水上门户——梧州的企图没有得逞。

    历经两年,英国借口清政府同法国订立商务、界务专条违背1894年《中英续议滇缅界、商务条款》而提出开放西江通商、在梧州设置领事等要求。

    腐败的清政府无力抗争,最后中英于1897年2月4日签订《续议缅甸条约附款》,另附西江通商专条,将梧州辟为通商口岸。条约原文如下:

    光绪二十一年十二月初六日,经总理衙门照会大英署理钦差大臣,以光绪二十一年十一月十五日本衙门具奏西江口岸通商一折。彼此言明将广西梧州府、广东三水县城江根圩开为通商口岸,作为领事官驻扎处所。轮船由香港至三水梧州,由广州至三水梧州往来,由海关各酌定一路先期示知,并将江门甘竹滩、肇庆府及德庆、广州城外四处同日开为停泊上下客商货物之口,按照长江停泊口岸章程一律办理。

    1897年2月4日,梧州成为对外通商口岸!

    秘书长赵长青作着纪录,把外文翻译为中文一张张地整理。他飞快地写完望出窗外,美丽的西江泛出点点金光。他一丢下笔,只草草压下飞龙书镇匆匆离去。

    手中香帕放在嘴边轻嗅,‘日升隆’银号的李小姐那浅颦轻笑的淡淡梨涡璇玑于他心胸最柔软之处。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尚短,所以双方暂不打算让父母知道。只等时机成熟了,才能有所展望啊。赵长青有些失落,但看到李小姐在树下盈盈而立,衣带飘飘,他心头如小鹿乱撞一片欢喜。

    日升隆银号刚开始营运,在广西的名头还不算响,但其老板精明勤劳善经营又有信誉不出几年一定会成为响当当的银号。

    春寒乍暖时分,西江边上春花烂漫。因昨夜里的一场雨,今晨天气还是有点微凉。往来的搬运工在码头上吆喝。一袋袋,一箱箱的货运由轮船上卸下来,无论是吃水重的大轮还是小买卖的船艘把江岸铺压得是满满当当。一曲《玉楼人醉》紧接一声舒缓平叹又唱起了《玉美人》,轻曼的咿呀之声听来声声软。“玉花倾对何时,开堪欢,落堪怜。一声声,负华年,恨天恨天。忽离忽别,孤嗟怨啊。哎……”

    兰花指曼舒,手绢落地,“哎!”一声嗟叹负华年。

    拍掌声响起,长襟连青褂子的年轻少爷站了起来。他笑着把手扶在馨莛细腰之上,见到歌女馨莛泛了泪光,少爷把一块玉佩交到她手上大笑着走开了,“离人尤对别离天,甫相见,又相别啊~~啊~。”

    几个踏步,少爷已稳稳当当出了花船。船外风光正好,天泛了玄色,跟他一起来的同游还在船上迟迟不走,两眼直勾勾盯着那美丽歌女。“子谨兄还不过来,难不成还想在这留宿么?”少爷对这位公子哥儿不大有好感,他是刚从山西平遥过来现在梧日升隆号打点工作。

    “天宝兄打算回府了?时间还早着呢,要不我也来府上参观参观。府上定是有许多如花女眷。嘻!”一身夹裘花鸟黑绸唐襟的打扮显得他隆重周正。名为天宝的少爷打开折扇掩嘴而笑,岔开了话题,说下次有机会带他去抚河花间游,那里的女子才叫绝色。而后也不管他自顾着走了。

    天宝走到渡河口,有一片还算热闹的花鸟市场。市场边上还有一家骨致(雅致,小而整齐)的茶水铺,铺边上是一家花鸟店。天宝喝了碗凉茶,大叹了声舒服,手一抛,几张港纸不偏不倚地落在两家店的柜台上;轻轻一提,养有画眉的精致鸟笼子就托在天宝手上了。“多谢宝少爷,宝少爷慢走。”灰布短衣的凉茶店老板连连谢过,说了许多恭维的话,人人都知道宝少爷最好面子。

    忽离忽别,孤嗟怨啊。哎……天宝边哼着粤曲小调,边逗弄着手中的长眼画眉。画眉一点不认生。天宝更加得意叫仆人铁三拿了个长梯爬上老屋屋顶上放声而歌。望着山坡之下灯火闪闪,宛若长龙游弋蜿蜒,心头大喜之情忽地却又减了一半。“中人难自醒,百年昏睡,外掳火炮轰地起,那个怨命自认。哎……锦绣山河破碎,国家为何像染病!”

    “你这个败家子给我下来!”一声暴喝把天宝吓了一大跳,自己太得意忘形连是阿爸来了也不知道。在屋顶坐久了,腿脚本就发麻再遭一喝,大有要滑下来的危险,偏天宝还要顽皮装出下滑之势唬人。树棠在屋下看不过去,嘴上不肯示弱连说再不下来就打断他狗腿让他整夜不归宿的。天宝气了,哪有老子不关心小子的,大叫着偏不下来。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胡闹!都快亡国了,你尽管闹吧!”树棠气得不行,吸了一口鼻烟壶里装着的清凉药膏。随后叹气,“那日官船出事,若非我早有计较,把真品换了另一艘快船运抵京城,只怕我们全家得黄泉下见面了。洋人一心要除掉我们不惜砸掉送往欧洲参展的广彩瓷。既灭了我国神威,又夺得了手工纺织市场更险些陷我们华家于不利。一箭三雕,手段之毒,你还不清醒吗?!”

    一回 割地赔款清政府开商埠,遥指茶楼天宝莫谈国事4

    天宝见阿爸病发作,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禁声只管慢慢爬将下来。他忽然站住,站在长梯之上,有些悲哀又玩世不恭地答道,“阿爸,现在这个国家说不得,说了会让人难过,想了会让人伤心啊。”他遥指着不远处灯火闪动的地方,那是天井下阿爸无法看到的茶楼,“茶楼四壁上不处处贴着‘莫谈国事’!”

    树棠神色黯淡,这个国家确实是讲不得的,讲了会伤心;但自己又怎能什么都不做呢,不,他要实业救国,他要他的船队开遍中国,开遍自己的国境,把物资送往各个地方。华家大少树棠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是不容更改的。于是也不管天宝,转身回了内堂,让铁三去请老爷和老夫人来。

    “阿爸,你不管我了啊?”天宝见不用再被责备不禁得意起来,快步跳下来,手中酸枝鸟笼震了一下,画眉儿惊得乱跳,羽毛零落飘飞,那双小豆大的鸟眼儿让人看了心头怜惜。“乖鸟儿,别怕!爷爷见了你一定很欢喜。”

    中堂上,天宝撒娇似地搂着爷爷嬷嬷,把俩老人家哄得心花怒放。天宝是华家的唯一孙儿,人长得清清秀秀,玲珑透彻,那张嘴更是蜜糖一般甜,所以二老单是看见他就已经高兴得不得。老爷果然很喜欢那鸟,看见人多,鸟儿忽然抖擞了精神唱起歌来,老爷更别提多高兴。一直阴沉着脸的树棠,忍着一肚子火但又不便发作,铁三知道大少火起,伶俐地来到天宝身边,暗暗扯了扯他衫袖。天宝也识趣乖乖站在一旁聆听。

    铁三吩咐下去不久,丫鬟就捧来了龙井。大少轻唤,让父母品茶味,老爷会意,轻呷了一口不由得皱了皱眉。老夫人也跟着品尝,却说不及冻顶乌龙。天宝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嬷嬷这不是同一种茶不好比较的。”

    “放肆!大人谈事岂容你等小辈说话。”大少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碍,乖孙,来嬷嬷这。”说着溺爱地揽过天宝,“我们妇人家不懂得太多,树棠别怪宝儿了。”老爷依旧在等儿子说话,这头家是大少华树棠当家的,天宝实业也是由他一手继承和拓展,所以家中大事都是由树棠说了算。

    “爸觉得茶如何?”

    老爷听了,抬起头看着儿子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是雨前的茶,明前的茶我们的商船慢了半天到已被别人捷足。”重点就在此了,大家都不说话,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天宝忽然站了出来,提议道现在梧州已经开通商埠,以后的钱币兑换业会十分兴旺,倒不如开银号,那样一定会赚到更多的钱。很明显天宝不赞成扩展船队,天宝实业是祖上留下的实业,专营国产百货,嫁妆饰品等,品种多达700种,已垄断了梧州市场。还有旗下的玉器,茶叶茶庄生意是很大规模的商号,广西有名,如此一来投资银号开发成本不算太大但利润却十分可观,重要的是梧州钱币业向来发达有名,而现在银号也不多。但反观船运行要冒的风险太大,在梧州虽是龙头,但广州更有大量资金宏厚的强势船运行。这一范处理不好,盲目投资会导致倾家荡产。

    “咳咳,我也同意天宝的看法。”老爷放下盖碗,目光炯炯看着树棠。树棠操心太过,很明显中气已有不足,面黄肌瘦,四十不到却已有些背驼了。只剩那双深邃的眼依然炯炯有神洞察世情。手中握着那只鼻烟壶,时不时嗅一下,那羊脂白玉鼻烟壶被把玩得十分的温润。他的身体情况也是老爷不赞同扩展船务的重要原因。

    天宝祖业一向来路艰辛,为了这份祖业,他亏欠儿子树棠太多。若不是……老爷叹了口气,泪眼婆娑。“爸,您怎么了?”树棠知道父亲又想起了前事,怕他伤心于是不再提扩展船行一事。继而望向天宝,这半大的孩子看来也继承了华家特有的商人的精明敢创新的血脉,稍加时日他会成为一流的商家。但眼光还是浅了些……

    莫谈国事……他一番实业救国的心,天宝还是不能明白。只有属于自己的商运船队,等中国雄师醒来的那一天,战斗物资的运输少不了它。等着吧!国人不会沉睡太久……

    一回 割地赔款清政府开商埠,遥指茶楼天宝莫谈国事5

    “‘日升隆’银号的财东有请大少”,铁三递上了红色的请柬。

    “哦?”树棠放下算盘和账簿,接过帖子,琢磨着李财东有何事相邀。他让铁三提了个大礼盒随自己走上一趟。

    李自雄的府上离华家不远,过了金龙社就是。一条巷子的,自己倒是还不曾登门拜访。李财东是山西人,倒不知他喜不喜自己带去的礼物。

    或许是自己太忙了,这里什么时候新建了一座仿北方四合院的新宅院自己竟然没注意,树棠如是想着看向李府。朱门高邸果然大气壮观。高高的牌楼耸立,进间一座砖雕巨龙的石影壁隔绝了外人窥探的视线。宅院装饰古朴并不奢华,很符合晋商简朴勤俭持家的理财观。

    早有丫鬟出来迎着树棠往里进堂屋走,灰墙雕砖,海冬青抓羊等南方没有的祥兽栩栩如生匍匐雕于砖墙之上。淡淡的蓝色琉璃瓦在浓浓夜色里也泛着清亮,和金龙巷内的清水墙砖相互辉映,互为一色。李老爷早已立在中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