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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54部分阅读

    太宗旋造区夏,列圣休德,洽于人心,肆惟寡昧,膺受多福,大惧不克负葆,为宗庙羞……」

    其他人都听得昏昏欲睡,唯有李虞夫妇与观察使虽然低着头,却一字不漏地听着。

    「天下百姓,应欠弘晖六十二年九月初三前榷酒,及两税钱物,诸色逋悬,一物已上,一切放免,京畿诸县,应今年秋夏青苗钱,并宜放免。天下诸州府,应须夫役车牛驴马脚价之类,并以两税钱自备,不得别有科配,仍并依两税元敕处分……」

    三人眉头微挑,新君免税停赋是情理中事,但是此后不准另外加徵运送路费,这是与民有益,对地方来说,却会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常贡外不得别进钱物、金银器皿奇文异锦雕文刻镂之类……」

    观察使的左脸微微一抽,李千里的表情并无动摇。

    「清净者理国之本,恭俭者修己之端。朕临御万邦,方宏此道,苟可济物,予何爱焉?宫掖之中,宜先省约,其后官细人子弟音声人等,并宜放归。亲族应缘宫市,并出正文帖,仍依时价买卖,不得侵扰百姓……」

    李千里微微抽了口气,虞璇玑则是皱着眉头、扁着嘴,似乎很不解。随后是一大段对于皇亲功臣的加封,最主要的是上皇改称『天册皇帝』、女皇则是『圣母神皇』。李千里听着这两个称呼,不禁想到上皇听到这个称号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大约是哼一声说:「天个雕!天什么册什么皇什么帝!一点新意都没有!我要做混世魔王!」

    想到上皇,李千里无奈地抿了抿嘴,绝不承认有那么一点想念京里的那票老狐狸。

    「百司及在城诸司,息利本钱,徵放多年,积成深弊;内外官科钱职田等,厚薄不均;两税及诸色榷税,钱物重轻,须有损益;并宜委中书门下与逐司商量,具利害条件以闻。不得擅有闭籴,禁钱务令通济……」

    听到这里,李千里与虞璇玑都是一惊,紧抿着嘴才忍住不叫出声来。诏书一路宣读,大致上就是要访求贤才、广开言路、旌表节义之类的官样文章。宣读完毕后,使者将诏书一合,观察使双手高举,接过诏书,触额以示尊敬,放回几案上,官员们同时起身再拜,而后观察使循礼将使者送走、释放囚犯。

    接受大赦令与即位诏书的礼仪至此完成,众人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纷纷准备散去,但是李虞夫妻二人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欣喜。而宣州官民虽然迳自说说笑笑,但是还是有些人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虞璇玑,她不悦地撇开头,向李千里看一眼,抿着嘴,目光飘向外面,李千里便知道她不想在这里多待。

    两人向观察使做别,观察使正招呼着大家赴宴,此时也已有一些伎人歌女怀抱乐器入州厅来,听说李千里要走,观察使自然马上挽留:「那怎么行?宴已齐备,怎好少了李台主与虞监察这两位进士才子?」

    在众目环视之下,李千里说:「大礼既成,拙荆丧服在身不能入席,我虽服袒免,但是妻家之丧,虽无服亦不宜宴乐,还请宣帅见谅。」

    观察使困惑地眯了眯眼睛,半晌才说:「呃……台主与夫人不能入席我自是理会得,但是虞监察怎么也一起走了呢?席上少了虞监察这位青年才俊,莫说我觉得遗憾,就是那些宣州名妓恐怕也觉得失望呢!」

    李虞夫妻对看一眼,正要分辩,却听一个中年道姑笑着说:「大帅有所不知,虞监察不是男子。」

    「咦?」观察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十多年前,虞监察可是宣州出了名的女才子,依稀有句诗说『须眉才子万千余,号令春风总不如』呢!」道姑笑着说。

    虞璇玑自是认得这个道姑的,她有点寂寞地笑了笑:「这么多年了,亏道长还记得。」

    「当年南陵失了虞二娘,今日宣州得了虞监察,也是一桩美谈。」道姑说,两个女人目光一碰,似乎有些相惜之情:「两三年前就听闻妳高中进士,还想着不知妳何时荣归故里?可巧就在今日。」

    「不是荣归,是护丧之故。」虞璇玑带着一丝哀伤说,转向观察使:「下官一门已无男丁,故为亡姊服小功之丧,请恕下官不能陪宴了。」

    「嗯?虞监察家里也是丧事?」观察使似乎又更不解了,来来回回地看着李千里与虞璇玑。

    李千里心中有些厌烦这个观察使的驽钝,面上则说:「璇玑便是拙荆。」

    「啊?啊?夫人便是虞监察?啊……哦……」观察使嗯嗯啊啊了半天,终于搞清楚一切,才放他们离去。

    李虞二人乘车而去,在车上,虞璇玑讪讪地说:「就是这样,我才不怎么回宣州

    来……」

    「别这么说,毕竟是故里。」

    「那是你不知道我在宣州的名声有多糟。」虞璇玑嘿嘿地乾笑两声,一甩头说:「地小人少闲话多,看了就烦。」

    李千里自然不可能没发现离去时,众人的注意力从虞璇玑身上转到他身上,那种目光有种看好戏、看笑话的兴灾乐祸,也隐隐有种羡慕跟窥探:「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就别放在心上。」

    「放心上?」虞璇玑嗤笑一声,表情变得森冷而桀骜:「宣城这些人我才不放心上,他们算什么?不过是看个几眼而已,南陵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虞氏宗族,他们说出来的话,别吓死你。」

    「吓死我?我可是在天下最乱最麻烦最多闲话的陇西李家本家长大的,有什么能吓死我?」李千里一笑。

    虞璇玑冷笑,看向窗外,目光如冰:「话别说得太满,到时候听了闲话,怕是连碰一碰我都怕脏了手。」

    「女人的闲话只有一种,我母亲一辈子恪守妇道,亲近如阿奢,也不曾与我母亲在五尺之内说话。祖父去世后,家中来客,但凡是个十三岁以上的男子,就是八十老翁,我母亲都隔着屏风应对。即使如此,我长大之后还曾经听人传说我母亲自尽是因为怀了野种……」李千里淡淡地说,此时说来,自然是已经觉得可笑,但是当时他确实曾经怀疑过亡母,因为他不能理解自己做错了什么,而导致母亲必须以死亡来惩罚他。

    虞璇玑心头一松,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不是故意惹你难过的。」

    「我不难过啊!我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有什么好难过?再说,我还宁愿她那时真的与人有情,这样她下半生可能会过得好一些。」李千里说,虞璇玑摸了摸他的手臂,他微微一笑,表情又变得严肃:「妳觉得太子的诏书如何?」

    虞璇玑偏着头一想,思量着说:「有些是官样文章,可以当作放屁,但是不准多徵脚力钱、禁止平时入贡、整顿本钱、整顿宫市这几件事,确实是目前朝廷积弊,能整顿,当然好……」

    「就怕捅了马蜂窝,却干不了。」李千里搔着短须说,却又咬着牙说:「不过这痴肥傻鸟会点出这几点,也是不容易了。」

    「你的表情,像个糖被吃走的小孩子。」虞璇玑一笑,盯着李千里说:「我觉得,如果是你主持朝政,恐怕也会针对这几项进行整顿吧?」

    「那是自然……这些弊端的案底在御史台里堆积如山,整个御史台就是在跟这些弊端对着干。」

    虞璇玑盘膝而坐,大拇指抚着嘴唇说:「所以是柳子元他们给太子提的?」

    李千里半晌不语,良久才说:「若是如此,也算他们干了件好事。」

    「若是有一日我们重回西京,你会放过他们吗?」

    李千里皱了皱眉,看向她:「为什么要放过?」

    「他们看出了国政之弊,不是吗?」虞璇玑问。

    「看出来不代表能处置。」

    「若是他们能处置呢?」虞璇玑逼问,李千里陷入沉思,她低声说:「若是他们真的拨乱反正,解决了你心中一直想解决的弊端,你会放过他们吗?」

    李千里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紧皱了一下脸,似乎很痛苦,随即却又一扬眉,用令人胆寒的凛冽语气说:「若是如此,倒是要问他们放不放过我了。」

    「党争……吗?」虞璇玑低声却清楚地说。

    「我们一直都在党争里面,妳没感觉吗?」李千里像是放松似地笑着,露出牙齿,他的牙齿生得很整齐,但是在虞璇玑看来,却有点像野兽的獠牙:「只是什么叫党?姻亲宗族可以连成一党、官署幕府可以叫一党、进士与座师也是一党,党中有党,甚至你我夫妻在外头是一党,回到家却是两个党。所谓的党,不过就是不同大小的棋盘,人是棋子,看似非黑即白,其实换个棋盘就不一定是黑是白。党争没什么可怕的,怕的是闹得太凶把棋案给掀了。」

    「所以应该相忍为国?」

    「有时候可以如此,有时候,也不一定要相忍,把对方铲掉就是了。」

    「男人真是好斗啊!」虞璇玑带着几分畏惧地说。

    「那是妳没见过好斗的女人。」

    「你见过?」

    「当然,御史台也没少跟宫女斗,尚宫们也不知是怎么教的,比市井泼妇更凶,宫女们之间勾心斗角的事也多少听说过。外朝再怎么斗,最多不过就是流放,但是宫里的冤魂只怕比神策军还多,主父为了立威信、定法度,听说规定宫女处决必须由他亲自监刑,可见宫里的女人有多厉害……」李千里又一笑,露出那种森冷的表情:「厉害到不亲眼确认她们死去,不能算完。」

    虞璇玑想起崔宫正,她闭上眼睛,崔宫正与她说起往事时的表情浮上心头,睁开眼睛,见李千里有些奇怪地看她,她说:「哦……」

    「怎么了?」

    虞璇玑摇头,一扁嘴:「我觉得你说得不对,但是我没见过宫人的实际情形,所以我不能判断我们之间的对错。」

    「是不能判断?还是无法判断?」

    「我想目前是『不能』。」

    「璇玑。」李千里微眯眼睛,这些日子与她朝夕相处,慢慢褪去新婚令人目眩神迷的甜蜜,添了真实生活的磨合与了解,他眼中的虞璇玑也有一点改变。于是,那恶心至极的『爱妻』只会出现在家居的场合,一谈到公事,就自动地变成『璇玑』,他摸着下巴说:「我好像明白妳与我、与保泰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了。」

    「因为我是女人?」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郭供奉就跟妳不一样。」

    「我羡慕她处事果断、手腕老辣。」

    「我也处事果断,妳怎么不羡慕我?」李千里突然笑了起来。

    虞璇玑揉了揉鼻子,眼下笑出弯弯的笑窝:「我对郭姊姊是羡慕,对你,是嫉妒。」

    「妒我什么?」

    「不知道,有时候就是觉得嫉妒……也会想,如果有一天我也入阁拜相,不知是何等滋味?」虞璇玑摇头,突然搔了搔头,嘿嘿一笑:「要不,你先把紫袍借我穿穿看?」

    「那不成了小儿郎穿长袍?」李千里忍着笑意问。

    「你管我?」虞璇玑哼了一声说,李千里笑而不答,却听她说:「话又说回来,今天这道即位诏书,不知道陛下看了会怎么想?里头光是停止无事纳贡一项,就确实是将矛头指向开此先例的陛下……我记得在魏博时,就听说许多藩镇都透过纳贡跟陛下暗中谈条件。 从朝廷的角度,确实是应该禁止藩镇越过朝廷跟皇室献媚,但是从皇室看来,这是从藩镇那边回本的方式之一,缺了这项收入,要怎么补上?新皇真的会勒紧裤带过日子吗?」

    「禁止纳贡……这是禁止藩镇继续贿赂皇室?还是指他们给得不够?我看还在两可之间。重点是,藩镇的钱有一大半是用在养神策军,新君这是跟神策军公然对着干了,我不能说他做得高明,但是至少是有人主气魄,这跟太子、主父从前的作法完全两样,肯定不是太子自己的意思。」李千里难得对太子的政见露出一丝赞赏。

    「是太子身边的那些东宫师保吗?」

    「怎么可能?都是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老学究,他们才提不出这种建议,也没有那种胆量直指陛下之过。」李千里掀开车帘,望向远方:「我猜是那个王待诏或者柳刘他们,因为从来没碰触朝廷核心,才有这等锐气,想趁机一靖妖氛,进则振衰起弊、退也青史留名。另外,他们恐怕也是在向天下百姓树个草人,想倚赖民气除掉其他人,国家大义、个人私意两不误,我猜,他们是这个心思。」

    「这么说,太老师他们就危险了?」

    「险地则安。」李千里淡淡地说,并不把整个韦党最核心的秘密告诉她。突然,听得外面马蹄声响,有人喊了一声『郎君』,他问:「如何?」

    是燕寒云的声音,似乎很受不了地说:「巴四郎来了。」

    李千里闻言变色,厉声说:「他来干什么!」

    「来给你安南大都护李府君讳千里奉茶捧砚洗脚催吐啊!」一个懒洋洋软趴趴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呼地一声,有人挑开帘子探进头来。虞璇玑吓了一跳,转头去看,正对上一张笑嘻嘻的容长脸,却是眉目平和、不讨人厌也不太醒目的相貌,那人见到虞璇玑,便说:「唷!这位想必是新夫人来着啦!」

    「你是?」虞璇玑退开一些。

    「没听他们说?我叫巴四郎哩!夫人妳莫笑我这名字生得怪,这我娘就姓巴,招赘了我爷,我爷姓王名大,好死不死就入赘巴家,这名字一反过来可就惨啦,所以乡人都叫他大王八,生了我们兄弟姊妹也不知多少人,懒得取名字,也就按着顺序排下来啦!」巴四郎瞎三话四地乱扯,浑然不管李千里抽搐的嘴角,自顾自与虞璇玑说:「总之,我与你家李大都护是从小穿同一件裈长大的割头换颈好兄弟,我虚长他几岁,他都叫我巴哥,我看妳这小娘子长得挺好的,所以让我叫妳嫂子也没关系,妳闺名叫什么呀?说来给哥听听。」

    虞璇玑哑然失笑,怎么这人一下自称哥一下又叫她嫂?却听李千里将她拉到身边,自己移到窗边冷着声说:「当着我的面,吃我娘子的豆腐,我看你真是太久不见,欠揍了是不?」

    「唷!这样你也听得出来我吃她豆腐呀?真不错真不错,几年不见,你有出息!」巴四郎疯疯癫癫、前言不搭后语,竟然还伸手进来在李千里后脑勺用力拍了一巴掌:「帅呀小千!」

    「千你娘亲!」李千里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上凹,巴四郎连声求饶,虞璇玑却笑得肚子痛,最后听李千里说:「你来干什么!不是叫你待在原地吗!」

    巴四郎一边揉着手,一边说:「待得腻啦!比溺水还溺(腻)啊!再说,我也挺想念你……那青春的肉体的!」

    「去死!」

    「好伤心,这位郎君你怎么这等负心?想当年你也曾经说我是你的知心……原来我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抓住你的身,先要抓住你的心,切开你肚子原来是一颗猪心……」

    「你再胡说八道,我真的会切开你肚子挖出你的猪心!」李千里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岤说。

    「郎君真没良心,我不是猪心,是七彩琉璃心,所以请不要伤我的心。」

    虞璇玑坐在一旁,笑看他们两人斗嘴,突然发现,他们两人说话一递一句,似乎已有很深的默契。最后,李千里竟然用她听不懂的方言开始跟那巴四郎说起话来,两人的表情依然千变万化,但是他的眼神转趋凌厉,而那巴四郎却依然是一派漫不经心,还有心思向她挤眉弄眼做鬼脸。

    「你再乱看我娘子,我就戳爆你的眼睛。」李千里恶狠狠地说。

    巴四郎吓一跳,回过神来,竟然顺手就往李千里头上拍下去:「凶个屁!看你娘子,那是给你面子看得起你!晚上该摆酒请客了!」

    虞璇玑听到酒,眸子一亮:「巴兄是好酒之人?」

    「咦?嫂夫人妳也好这味的?」巴四郎瞪大眼睛。

    虞璇玑这才想起,这一路行来因为李千里并不喝酒,她也没有喝酒的心思,掐指一算,竟然也有两三个月酒不沾唇。不说没感觉,一说起酒就馋得紧,却瞄见有人黑着脸,只好打哈哈说:「啊哈哈……贪饮贪饮……」

    「哎呀呀!我还正担心在小千家里住下,我肚子里养了四十年的酒虫不死也剩半条命,有嫂夫人做我的酒友,甚好甚好!乾脆我们搓土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