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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37部分阅读

发昏,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急不择路,越走越急、越急越气,竟一脑门撞在柱子上,头晕目眩中滑坐在地,额上的痛不算痛,心中对于朝廷、对于藩镇、对于官员、对于虞赓的期待破灭,才是真正的痛,他不想流泪的,却觉得眼睛发热、胸口发闷,不哭不快、不吼不行,索性抱头痛哭起来。

    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在他额上,他以为是虞赓,正想挥开,却发现摸着他额头的掌心温暖柔腻,他抬头,对上一双清明的眸子,一双他追求了一辈子、希望能从人眼中看见的干净「疼吗?」

    李千里无法说话,只知道自己在那双眸子的注视下,不争气地哭着、摇着头,但是那双干净的眼睛只是注视着他,然后用一种带着青木香的膏状东西,抹在他额上,轻轻推开「这是我做的口脂,也可以拿来化瘀活血……」

    李千里傻楞楞地看着她,她绝对不超过十五岁,长得并不出奇,只是中等姿容,若是打扮得宜也可算是个美人,但是此时却还显得青涩,却纯真,她认真地盯着他的额头,努力想推开额上的红肿,李千里问「你是谁?」

    她笑了,像一抹午后的山岚「我是虞岫嵬,我阿爹这人就是嘴坏,让你受委屈了,很抱歉。」

    她有些尴尬也异常熟练地道歉,依然微笑着,李千里却浑然不觉被辱,只是怅然地望着她的笑靥,是不是再过几年,她也会变得不再干净了呢?她却说「我刚才听家人说,你很生气地跑了,你坐在这里,不会是想跳曲江吧?」

    「咦?」李千里错愕了一下,转头一看,才发现乱走乱跑,竟来到虞家亭子的里院,出去一箭之地就是曲江。

    「不管输了什么,活着就有赚回来的一天,死了,可就永远亏了,这不合算……」她担心地说,李千里讶异地听着虞赓的标准措辞,却第一次觉得这措辞美妙至极,他抬头,见她忧虑地盯着他,胸口一暖,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在乎他的生死……她说「阿爹j诈得连鬼都要着他的道,输给他不丢脸,等过几年,你也历练得跟阿爹一样时,说不定就能赢过他,在此之前,输给他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他比你年长!来日方长嘛。」

    「我知道……」李千里说,讶异自己竟也能用这样温柔的口气说话「谢谢小娘子。」

    「我不喜欢听小娘子。」她皱了皱眉。

    「那……岫嵬。」李千里从善如流,突然发现,原来不叫娘子、不把一个人连名带姓地叫,是这样一种柔软而亲昵的感觉,可以就这样坐在这里,口中咀嚼着她的名字,贪婪地攫取她的目光吗?

    「我带你出去。」她起身,拍拍襦裙边上的灰尘,李千里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以免瞄到她胸前一抹春雪,她没注意他的目光,回身带着他穿过几重回廊。

    这是西平王送给虞赓的亭子,原本也是皇亲国戚所有,因此虽然名为亭,却十分精巧复杂,李千里跟着虞岫嵬东弯西拐,早春的清晨还带着冬季未褪的凉意,只见她不时摩挲着手臂,薄薄的罗彀衫袖像一层雾光罩在臂上,当真是清辉玉臂寒……他想,一边脱下了身上的锦半背披在她肩头「岫嵬,穿上。」

    「谢谢你。」她回头向他一笑,他只觉得揪成一团的心像是被她揉开了,变得柔软起来「你还要见我阿爹吗?」

    「不,我才不见那个老混球!」他说,见她看他,才想起老混球是她的父亲,连忙说「呃……岫嵬……我……」

    「没关系,反正我也觉得他是个老混球,老无赖,老坏蛋。」

    「对……」

    「你用过朝食了吗?」她问,他摇头,她便领他到西厢去,让人拿了一份朝食、一盅厚粥来「来,请用。」

    「岫嵬,谢谢你。」李千里说,叫她的名字,似乎很是顺口。

    她跪坐在他案前,为他烹茶、为他盛粥、为他添菜,李千里看着她转身扇火的身影,恍惚间,竟觉得她像是是他的妻子……就连端茶过来的神情,都温柔得让他怦然心动,他谢了一声,是不是应该顺口问她许人了没?还是等等……他思考着该怎么问,竟无从开口,只好装忙,她以为他饿极了,也就继续帮他张罗吃食,结果他吃掉了平常两倍食量的朝食,撑得太饱……

    她送他出去,看着他上马离开,直到他绕过转角回头看时,她都站在门口等着,像要送夫婿入朝的小妇人,而他,却只怀揣着这样的想象,终究没有问出口……

    就这样,他第一次见到她后,就没再见过她。虽然他后来听说她是西平王十分满意的儿媳人选,于是在外头一见到虞赓就不顾一切地求亲,想当然是被奚落了一番。虞赓不久后就带着璇玑珠玑回去,他以为,等到来年春天,虞赓必定再押着贡物入朝,到那时,他就能以殿中侍御史的身份向他提亲。

    但是来春入朝的却不是虞赓,他从贡使口中得知,虞赓已在冬天亡故,去世前拜托西平王主婚,将珠玑嫁与宗家姑表兄。但是对这心爱的小女儿,聪明了一辈子的虞赓却不知如何决定,临去前瞠目不语,西平王为使他安心离去,一口答应必定好好照顾她,虞赓这才暝目而逝。但是西平王以虞璇玑孤女无依之由,在她还居父丧时,就她嫁给六子李元德。

    闻讯,他奔到凤翔镇内,几次窥探下,才见她已改换了妇人发式,低眉敛目地为李元德捧砚磨墨。西平王诸子半文半武,李元德武艺不行,所以要以门荫入仕,他的行卷却全是虞璇玑的手笔……他看着她彩凤随鸦,也看见她眼中对李元德的轻视与畏惧,李千里懊悔难当。

    这十六年来,无数的亲戚长官同僚给他做媒,但是他心中只有那个为他烹茶的身影,他是个认死扣的人,官场打滚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是当年的监察御史,坐这个位置,有许多时候终究是不得不低头,可是至少在心中,还有一处是不妥协的……

    就是她,若不能娶她,就宁愿不娶。

    直到今日,他才算是圆了这个梦……李千里望着在身边熟睡的虞璇玑,又是久违的那种恍惚间,好像他们之间没有那十六年的空白,她一直都在他身边,她一直都是他的妻子……

    会不会,这十五年的空白是一场梦?其实他当年就娶了她?只是打了个盹,自己安排个不一样的人生?如果这十五年真有她为伴,舍得忘记吗?李千里自问,她睡得那样熟,鼻息匀匀……他微笑着。

    「怎么舍得忘了你呢?」李千里低低地说。

    「唔?」虞璇玑睡眼蒙眬,只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下意识地唠唠叨叨「你敢忘了我?欠揍是不是?我这辈子可是只准备应付你一个男人,你也给我有自觉一点!这辈子都不用想要有别人了,什么妾啊媵啊婢啊外室啊||乳|母啊,你要是敢搞七拈三,你就死定了。」

    「有妾媵也就算了,||乳|母是什么?」李千里对||乳|母有着莫名的恐惧。

    「小孩子的||乳|母啊!搞不好将来聘的||乳|母才二十岁出头,胸大屁股圆,皮肤白嫩嫩,这不是你们这种中年男子的最爱吗?」

    「天地良心,什么我们这种,我就是我,不要把我跟那些人扯在一起。」

    「哼,记着今天的话啊……」虞璇玑含含糊糊地说,打了个呵欠,左腿一曲,跨过李千里的腿,勾住他的脚「我是缠定你啦,我是不准你走的。」

    「我会想尽办法和你在一起,但是,如果是你要离开,我不会阻挡。」

    「笨蛋!如果我要离开,你要把我绑住不让我走才是!难道你没自信让我回心转意吗?」

    「呃……可是如果你要去游玩,我也要绑住你吗?」

    「你这个木头!」虞璇玑气得把腿一收,双腿绞住李千里「说一句『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有这么困难吗?」

    李千里笑而不答,听着她像只鸽子似地咕咕哝哝,又昏睡过去。拥着她,闻着她的味道,那浓郁的奇香已经淡了,倒是青木香如丝如线一般擦过鼻间。与热血的花烛夜不同,他觉得心头像有一处温热起来,像一块石头滚落,从那缝隙中,一泓温泉缓缓流出,漫过他的血管、漫过五脏六腑,初时不觉得,现在却连指尖都发烫。

    两个人的爱情,走到最后,总有一日要像现在这样袒诚相见毫无隐藏,没有人在床上还衣冠楚楚、也没有人在激|情后还能保持妆容发髻不乱。不管是心灵或者身体,正如她会看见他身上大小颜色各异的疤痕、他也会看见她肥软的腰臀和大腿,爱情注定要经历这种狼狈仓皇不能掩饰的时候,恨恶或者喜悦,在此时都更加明显。

    此时、此刻,他才觉得完全拥有她,恨不得能有印记打在彼此身上,他一直以为他这十六年来远远地打听她、注意她、不干涉她与人来往,是一种男人的雅量。现在他才发觉,原来他之前瞻前顾后不愿太积极,不是怕吓跑她,而是他还不够爱她、是他们还没有属于彼此。

    但是他现在是不可能容得了旁人了,温杞李元直田敦礼都已是过去,他知道虞璇玑现在爱的是他,不过如果往后还有旁人出现,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对方撂倒、斩手断脚丢到御苑里喂狗,而且不排除亲自下手的可能。

    若是爱情里容得下三心两意,就不是爱情。若是爱情里顾得上形象顾得上退路,也不是爱情。

    新婚别

    矛戈成阵、旌旗如林,六列金戟排在阵前,数百轻骑随于其后,杂色轻甲映着日光,东都往西京的官道十分平整,两旁种着槐树柳树,虽是夏日炎炎,但是还有徐徐凉风从黄河方向吹来,因此还不算热得难受。

    轻骑挟着正中的数辆马车前行,除了载着行李的板车之外,另外几辆可以看得出都是官车。中间那辆侧边垂着竹帘,有人掀起帘子往外看,见道旁的官地、寺地上种着粟米黄粱,此时还未熟成,一片黄绿相间,田间可见官奴部曲辛勤耕作,老少男子赤着上身,一个个晒得黝黑干瘦,几个女人左提着食篮、右拎着陶壶来送饭,杂色土布襦裙下襬捞起来绑在腰上,露出裙下穿的扎脚裤。

    竹帘放下,丝丝日光在虞璇玑脸上照出横纹来,她低声说:「不知辛劳一载,能有多少收成?」

    「此处都是好地,一户五到十口人家,一岁至少要纳三十斛以上的粟。」李千里从后淡淡地回答,他一身轻便细麻混丝的湖绿道袍,盘膝坐在车内,向虞璇玑伸手,将她拉回膝上趴好,手持蒲扇,徐徐搧凉「这还是丰年又遇上好官的基本纳额。」

    「三十斛是十五石……一户人家不过也就是两三顷地吧?两三顷地收十五石的岁赋,现在能有这么多收成吗?」虞璇玑侧身趴在他膝上问。

    「当然没有,两三倾地再好,也不过收个四五十斛罢了。」李千里有些冷漠地说,蒲扇轻轻拍在虞璇玑腿上,她今天穿着五幅宽的缣素襦裙,缣素虽是宦门中很普遍的衣料,但是这件襦裙却是关中少见的灰蓝色,因为是她在魏州买的新布,裁成后还没穿过。

    虞璇玑心头有些沉重,却见李千里似乎不为所动,也不好多说,便问:「这身衣衫好不好看?」

    「黛色配你很合适。」

    虞璇玑微笑,她这人不拘小节,有一句合适就高兴了。李千里见她一笑,哄孩子似地摸摸她的头:「睡一下吧,正午时候热得心烦,避过这阵就好了。」

    「你呢?」

    「把你哄睡了,到驿后我要换马驰一阵,这几日少动,身手都生疏了。」

    虞璇玑闷闷地笑了起来,猫一般地曲着身子,藏住表情:「白日少动,晚上嘛……」

    「晚上我若是不动,全依着你,就没情趣了。」李千里悠悠地说。

    「咦!这话我不能当作没听见,这是说我没情趣吗?」

    「你确实没什么情趣啊,色急吼吼地扑过来就……」李千里咳了一声,蒲扇掩脸缓缓搧着「岂不闻《素女经》有言『人有强弱,年有老壮,各随其气力,不欲强快,强快即有损』,我也差不多到了该称老夫的年纪,还请夫人多多怜惜下官才是。」

    「哼!我不是处子,也不是『年五五以上,三十以还』的最佳年纪,没办法借你施行采补之术返老还童,对不住啊!」虞璇玑起身,不领情地一扭头。

    「采补求子都是其次,主要还是『情意合同,俱有悦心』哪……」李千里拿着蒲扇在她背后搧着,笑着说「《素女经》还是颇有道理的,比《大乐赋》里的胡说八道好一些。」

    竟然有人《素女经》读得比她还熟?不会是常常造法操练吧?虞璇玑眉峰微动,转过头去,眯着眼问:「那《素女经》说的都是交接之道,你不是十六年没有女人?把这书看得这么熟干什么?」

    李千里脸上一僵,连忙抗辩:「看着有备无患哪!」

    「不会我一回西京,结果三个小孩赶上来叫阿母、七八九十个妾上来叫夫人吧?」

    「怎么可能!这十六年我可是清清白白的,不信你回去问||乳|母,家里小婢小厮都是一到十五就男有室女有家,除了十五以下的小孩子,整个宅子只有我没有妻室哪!」李千里这才知道事情大了,赶紧赌咒罚誓只差没有剖心来看了。

    「还是宅子里藏着什么狐精鲤妖花魅之类的东西?」虞璇玑沉吟着说,不由地抖了一下「要不那《曲江灵应传》怎么说你跟一只金鱼还是鲤鱼有一腿?」

    「右仆射的话哪里能信!他那是胡诌的!」

    「胡诌总有点根据吧?」

    「根据就是那只金鲤鱼根本是你啊!」

    「谁说的,我哪有自荐枕席于你?还有,我也没跟你生孩子,所以前半部应该不是说我!」虞璇玑非常有条理又很无意义地说,又眯着眼睛,用恶人表情看向李千里「你是不是在曲江藏了个鲤鱼精让她变成我的样子!」

    真是越想越不象话了……李千里揉着眉心,娶个能识会断热情奔放创意十足的认真妻子有时候也不一定好啊,至少把传奇当真是非常不好,他叹了口气,只好诚实地说:「璇玑啊,我看《素女经》不是为别人,是为了你啊!」

    李千里本待再解释下去,却见虞璇玑原本认真严肃的脸上一红,转过头去,软软地抱怨了一声「啐……最好是……」

    「怎么,花烛夜不够好吗?」李千里凑在她耳边问。

    虞璇玑半晌不语,回过头低低地说了一句,就遵循宗梅娘所传授的御夫媚道,钻到李千里怀里去了。李千里抱着她,软玉在怀,偶尔吵嘴也是久违的乐趣,他一笑,将下巴抵在她鬓边,风吹开竹帘,帘外山河壮丽,日光满地,却照出天下多少不平事,中书是天下枢纽、御史是国家斗柄,但是为了持平这天下,不得不无视更多的不平之事。

    拥着心爱的女人,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几乎已是圆满,却也感觉到更多的不满,双臂一收,她的手臂温柔地环在他背后,她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他说:「璇玑,什么时候,天下都能干净,就好了……」

    虞璇玑心头一动,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说话,他在她跟前谈论国事政治一向务实得近乎冷漠,原来他也有过期待吗?她听见他的心跳,感觉他的心就贴在她身上,从下往上看,她看见他微微用力咬牙的青筋,原来他一直在忍耐吗?

    她深知自己还不能分担他的忧虑,也知道在他们眼前这条婚姻的路,漫长而艰辛,两个人都需要慢慢地、更深地明白对方理解对方,而目前的她,在政治上毫无力量,面对久经风浪的丈夫,她也只能以妻子的温柔来缓和他的情绪……深深地抱住他,与他耳鬓厮摩,手在他背后用力地抚着,直到他背部的肌肉慢慢放松,他长叹了一声「璇玑啊……」

    「夫君……」虞璇玑轻喊,定下婚约后她叫他秋霜,可是她心中一直记着母亲当年对父亲的称呼:夫君,这两个字这么简单,却包含着对丈夫的尊重与信赖,她从来没有这样称呼李元德。

    「夫君?」李千里有些讶异地重复着,这个称呼已经很?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