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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翻御史大夫第37部分阅读

    世前,他想拉住她的手,却被母亲厌恶地甩开,而后她关上门,等门被打开时,她已经没有气息了……

    「合卺杯、同牢食,合体同尊卑,婿之亲妇、妇之亲序,体同为一,尊卑不殊……」傧相们的声音很遥远,李千里强打起精神应付,好不容易以笏挑下一枝花钗,他起身到对间更衣,准备出去外面招呼客人,出门前他叫来郭供奉,低声交代了几句便离去。

    前堂正堂万事都由韦尚书照应,自然是万无一失,可说是宾主尽欢,却不曾失序,觥筹交错,贺喜声不绝于耳,新郎自是敬酒必喝,只是韦尚书何等精明,李千里喝了少说百来杯却不显醉态,因为那个酒壶里不是酒是蜜水。

    又捱过约莫一个时辰,郭供奉才出来寻他「相公,新妇好了。」

    李千里连忙放下酒杯,连连告罪,与郭供奉一同离去,绕过一个静僻转角,他回头问「璇玑怎么了?」

    「她似乎是想起了前夫的事……卸了妆后,下官支开众人,她抓着下官的手说『泉涓……你把六郎支走……我不想看见他,我怕他……』,下官记得,泉涓是她的姊姊。她不知因为什么勾起回忆,似乎把下官与虞珠玑、相公与李元德重迭了。」郭供奉一反刚才的嘻笑,冷静地说。

    李千里心头大石放下,略一沉吟「我知道了,郭供奉,有劳你了。」

    「相公就要进去吗?还是等明日璇玑冷静些再说?也许是太累了。」

    「不,她心头这点心魔不除,往后做什么就会想起那死人!她是我的女人,我不能忍受她看着我想着别人。」

    「即使那个人不是她曾爱过的人?」

    「对,她只能有我。」李千里斩钉截铁地说,迈开步子,快快地走入后堂,他轻轻打开房门,除去靴子。

    婢女与那些妇女都离去了,他矮身往里看,只见她跪坐在妆台前,上身缩成一团,闭着眼睛瑟瑟地发抖,卸去妆容,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唇上一丝血色也无,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月白单丝罗衫,轻薄地罩在臂上,系一件银白织水波纹绸襦裙,头上百不知已卸去,刚梳通的长发在脑后结成一股用红头绳束着。

    李千里轻步走近,但是再轻也有震动,虞璇玑双手抱头,李千里在她身后两步左右坐下,镇定地说「璇玑,我是秋霜。」

    虞璇玑似乎没有听到,抖得更厉害、也缩得更紧了,李千里知道她与李元德婚姻不睦,也知道她至今不能放下这段仇恨,却从不知道她这么怕李元德。正在束手无策时,他猛地想起自己写的《推事札记》来,他经手的案件、审问的人犯中也有许多女子……他稍稍沉淀心思,想起她喜欢喝酒,便将明间拿了酒壶酒杯,倒了两杯酒来,一杯放在她身边,一杯自饮,温声说「烧春啊,记得我们第一次同桌共食,就是喝烧春吧?从那次喝酒至今,已有两年五个月了,璇玑,你变了很多,因为你,我也变了很多……」

    李千里自顾自地自斟自饮自言自语,把自己对她的感情缓缓道来,在河北的事也都一件件重提,絮絮叨叨,目光却始终紧盯着她的背脊「……记得你说,你父亲当年跟你说会有一个人,跨越千山万水来迎娶你,璇玑,我们今日如愿以偿了,能把最好的东西穿戴在你身上,我也觉得很快乐,我以为你也会很快乐,但是,你怎么了呢?为什么闷闷不乐呢?」

    虞璇玑的肩头松开,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却还有防备,李千里向她伸出手,她警觉地退了退,李千里说「我不会伤害你,璇玑,你摸一摸我的手,你就会认出我是谁……」

    李千里张大了手,她并没有马上去碰,所以他偏过身,屈起一腿,将手放在膝盖上,耐心地等着,等他慢悠悠地把手上烧春喝完,才感觉到手心有东西轻轻一触,他转头,对上虞璇玑眼角滑落的眼泪,短须掩不住他的笑意,他的眼睛笑出了鱼尾纹「你认出我了。」

    泪水洗净过去,虞璇玑没有伸手去擦,因为她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李千里,她颤声说「是……我认得你……」

    「妳是我的夫人。」李千里将她的双手合在一起,从外面整个包住。

    「你是我的夫君……」虞璇玑感觉他手心的温度,也感觉他手心的粗茧「秋霜……」

    「我是。」李千里哑着嗓子说,虞璇玑咬着唇,低着头半晌不语,等她抬起头时,红霞满面,眼泪倒是没了,李千里不由得放柔了声音「怎么了?」

    「混帐,新婚之夜,你还楞着做什么?」虞璇玑明知是因为她才到现在还没做该做的事,她知道他明白她想起了什么,但是她还没有办法完全坦然,所以她只能恶人先告状,狠下心喊了一声,李千里有些错愕,只用黑瞋瞋的眸子凝视着她,她一咬牙,膝行两步,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这种尴尬只能用青春的肉体来解决了「还不脱衣服!」

    现在是什么情形?李千里楞住了,下一刻,他只感觉她扑到怀中,凉凉湿湿的唇瓣吻着他,鼻间又闻到她身上那股浓郁令人情思澎湃的香气,他的心跳得奇快,他脸上一红、眼睛一闭、右手一抬,手心传来的是她快速的心跳。她低低地抽了口气,藕臂往上,勾住他的颈子,她的吻依然如记忆中那样缠绵,也一如以往几次那样,她的手臂攀着他的脖子,将身体更贴近他,但是……他也一如以往几次那样,有些心慌、有些欢喜、有些期待、有些犹豫,所以……还是一如以往几次那样,他只能楞着不动。

    「混帐狗官!」她恼怒地轻斥一声,惩罚似地在他唇上用力一咬「这次要是还装死,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被她一斥,他半边酥倒,不知羞地把幻想已久的台词说出口「夫人,请推倒下官吧……」

    虞璇玑傻了眼,伏在他胸前闷笑出声,随即,她直起身子,双手一推,李千里便晕呼呼华丽丽倒在满地枣子栗子通宝钱中,她捧着他的脸,毫无章法地吻着他,从唇、耳垂、颈子到胸口,而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由她在身上点燃一丛丛火焰,烧得他外酥内焦滋滋作响,皮肤热得能喷出火来,她的手一直往下游走,直到腰间,他抓住她「璇玑。」

    「嗯?」虞璇玑抬头,见他喉头滚动似乎要说什么,她半嗔半笑,眼波流转之间,满是娇媚「真要我扒光你才肯就范?」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戳破了,李千里一笑,双手扣着她的腰,一侧身,手在她身上一推,将她轻轻拍翻在地,她格格一笑,却听他的声音从背上传来「可恶,是谁准你以下犯上的!」

    虞璇玑面朝下被他压住,只听得衣带咻咻,三两下就脱得只剩小衣,这时她才又被翻回正面,他一俯身,用口咬开她的襟带,隔着小衣轻啮着她,她娇呼一声「会痛。」

    「痛还在后面吧?」李千里说,双手并用,把她剥个精光,在她身上游移爱抚,凑在她耳边说「你知道我会弹琵琶吗?」

    「你会乐器?」虞璇玑挑眉,从没听说过啊。

    「轻拢……慢捻……」李千里的手在她身上轻柔规律地揉捏,惹得她一阵娇喘「抹复挑……」

    虞璇玑脸泛红晕,气呼呼地说「白司马听你这样亵渎他的诗,要气死了。」

    「谁说,他是我同榜进士,这是他教我的。」李千里不知真假地说。

    干柴加烈火、枯木逢甘霖,一个是抑情旷男、一个是寂寞怨女,一个是足力官人、一个是惯情娘子,多年念想,该发生的自然发生了,不该发生的……

    「呃……你真要玩这么大?」

    「我再过三个月就要四十了,四十年纪念演出,不行吗?」

    「好吧……」

    所以,不该发生的,也全抛之脑后一起发生。

    房中这样大的动静,基本上亲朋好友也全都听见了,韦尚书父子二人各揣了张胡床,坐在窗下,耳贴着窗户,其余御史台官与亲友,不是趴在门上就是贴在窗边。不过听声总是觉得心痒难搔,里面虞璇玑哼哼唉唉、李千里嗯嗯啊啊,到底做了什么?大家碍于面子总不好戳破窗纸去看,于是人人在胸口抓阿抓的,可说外面是窃听暗喜喜有限,不过,里面闺房艳乐乐无穷比较重要啦!

    顺带一提,因为某位黑心狗官实事求是,不论公私都强调空口无用、眼见为凭,所以,从新婚之夜后,虞璇玑睡觉都点着灯……

    是说,要看什么呢?

    「唉,台主的乐趣到底在什么地方啊?」在私下还是叫台主的韦中丞,替各位看不见的看官发出了中肯的感叹。

    不过总归来说,这场婚礼只有八个字可以评价。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新妇子

    在李虞二人的婚宴上,身在关东的台官几乎到齐,只有河东董监察与淮南河南柳刘二位监察都没有出现,因为他们全都集中到了武宁镇战场上。董监察一直都跟在河东裴节帅处,前脚送走李千里,后脚就从神策军那里传来消息,说是武宁镇大乱,要求河东军南移助阵,于是董监察随即写信入台,而留在东都的韦中丞当机立断,命柳刘二位到宣武镇中待命。此事在李千里回东都后,并无异议,因此,柳刘董三位都还不知道台内又多了一对新人。

    李虞合婚一事,虽有韦尚书迅雷不及掩耳的喜帖策略,还是搅乱了东都官场这一池浑水,溅起满天水花,什么乌鳖杂鱼王八龟孙都跑出来了。李虞二人结婚隔日是旬假,一群留直的东都官员正好趁机来聊这本年最大八卦。

    发苍齿摇的饱学宿儒的老博士撑着手杖,颤危危地抖着长音「师徒徒如如……如父子,岂有……岂有父子合婚之……之理……咳咳……咳咳咳……呕……」

    「不过他们只差七岁,而且虞里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所以还好啦。」娶了自己远房同庚表姑为妻的东都宗正寺丞说。一边说,一边打开婚宴后分送的喜食盒子,尺半见方的红漆盒里,放着九子粽与桃华糕,那九子粽用九色丝线绑着,象征着多子多孙,而那桃华糕则以花染色,内中夹着渍桃脯,糕上放着一张纸,印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女人一过三十就显老,倒是李台主,看着跟虞里行真的差不多。」东都着作郎等宗正寺丞拿刀切了糕,闲闲地拈了一块放进嘴里「做的不错。」

    属主父派系的东都中书舍人,看也不看那些点心一眼,兀自冷冰冰地讥笑「说来,李台主还真敢,中晚年有几个女弟子久久添香也不算什么,只是虞璇玑就是再有才,也是三十多的妇人了,哪比得上青春鲜妍的小女子?再说,妇人家以诗文扬名,大多放荡,她一非天姿国色,二有官衔在身,若李台主欣赏才华不计较姿色年纪,那也不必娶个女官,若论天下妇人之才,虞璇玑怎比得西川女校书薛虹渡?再说,薛虹渡是李国老为她出籍的,李国老做个便宜媒人,不比韦相公强?」

    众人听得薛虹渡,都哄笑出声,大理少卿打开一颗九子粽「唷?莲子的?我说郑舍人,你也太阴损了,薛虹渡成名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李台主娶薛虹渡?是娶做娘子还是做娘?」

    「横竖李台主打小没娘,这不有娘又有娘子,而且有个娘来,才让他知道什么是家教。」中书舍人显然积怨已久,把精心修剪的美髯一掠「再说,薛虹渡除了年龄大些,其余的,跟虞璇玑有哪里不一样?」

    众人顿时静默,宗正丞挑起的一块糕还插在刀上,大理少卿的九子粽粘在牙上,一颗莲子骨碌碌地滚出来,半晌,着作郎才干笑了几声「啊哈哈、啊哈哈……大家怎么不吃糕啊,糕做的不错啊……来来,岑博士您老吃点,这糕做得软,吃着不费劲。」

    「粽子包莲子,那大概还有包栗子枣子松子桃子李子杏子……什么子的,大家都吃吃看啊……做得真正好。」大理少卿见状赶紧拿过剪刀把彩线剪断,一人塞了一个,也往中书舍人那里塞了一个「郑舍人,吃一个,真的好吃不骗你。」

    众人为了避免说话的尴尬,都低头吃起粽子来,又都偷眼看着脸上冷笑不绝的中书舍人,一见他回看,便好像窥破什么似地低下头继续吃粽子……这人是后台硬还是腰杆挺?薛虹渡虽是才女佳人,却是天下闻名的妓女,说她与虞璇玑无不同,这不是骂李台主娶个妓女做夫人吗?中书舍人用手指拨着那个只有孩童手掌大小的粽子,扬眉望向窗外不远处的鸱尾,那里是中书令厅的所在。

    ※※※

    这头皇城内议论纷纷,那头铜驼坊中,新房外的闲人们早已散尽,韦尚书到底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所以主动地删去了新人隔日拜见长辈的礼数,让他们回了西京再说。好不容易的新婚之夜,又碰上旬假,又没有总来破坏好事的||乳|母,李千里只觉得人生在此时异常美好。

    一整晚折腾下来,直到窗外微亮才收手,耐不住倦意的虞璇玑双手双脚全挂在李千里身上,沉沉睡去。李千里早已习惯独眠,而且睡得不深,她稍稍翻个身就会惊醒他。她额上薄薄地沁着一层汗,钻在他颈间,把汗全擦在他身上,手环过他胸口,搂着他的肩膀,长发本来散着,到了中夜她嫌长发贴在身上碍事,随手抽了根木钗盘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颈背,此时,髻虽然未散,却已有好几处发尾跑出来,粘在她光裸的背上。他的手指滑过她背上脊线,感觉已凉的汗水下,是她温热的身体。

    手往下滑过腰际,李千里稍稍一侧,双手停在臀上,缓缓地揉着,虞璇玑从喉间嗯了一声以示抗议,身子稍一倾,又把他压倒。她的手沿着他的肩膀往下滑,强行扣住他的手。她左手的紫玉环带着她的温度贴在他指间,他的手往上,环住她的腰,感觉到她的小肚子紧贴在他腹上,拉过丝絮为里的薄被,覆在她身上,她的睫毛扇了扇,红通通分不清是吻痕抓痕还是她自己发热的身子动了动,紧抱着她,他自然感觉她的体温比他高得多,他柔声说「我知道你热,不过盖上被子才不会着凉。」

    虞璇玑没有回答,安安份份地睡了。看着她的睡脸,他不意外地看见她脸上微微的纹路,十六年前他没有在她脸上看过……说起来,除了在窗下偷看的那几次外,他其实只见过她一面。

    那时,他终于掌握西平王贪赃的证据,却还有几处猜测疑惑,那时,他脑中的政治是非还如小葱拌豆腐那样一青二白,所以他以为这世上还有官员能跨越人情去遵循他心目中的是非黑白。于是,他主动找上虞赓,要求虞赓倒戈。虞赓坐在回廊边,看着檐角风马兀自金声玉振,而后,他手一长,取下风马,清亮的声音顿绝,只有湿冷春风吹过。

    「秋霜啊,你想斗垮西平王?」虞赓微笑,三绺长髯飘在风中,显得潇洒又讨厌「你觉得,我会让你得逞吗?」

    「西平王贪赃之事,岂可掩盖!就是拼了这个前途,我也要揭发,台主不会坐视不管的。」

    「那你就错了,我也是御史台出身,栖云的幼弟是我同庚同榜好友,我了解栖云比你更深,他这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万无一失,这才是他的风格……」虞赓还是淡淡地微笑着,风稍止,他将风马挂回檐上,手按住须髯「看在你是御史台后辈,我就给你个忠告:泰山移不动,就先移太行山看看,别这么认死扣,不死不休,看了就碍眼。西平王确实贪赃,但是单凭此事无足撼动西平王的地位。而且,西平王一倒,朝廷危矣西平王为了维持这个地位,也不得不爱财,因为十余万朔方系兵将、三万亲兵都指着他这座财库。所以,比起西平王贪污的小钱,栖云和陛下更看重的是朝廷安危,你说,你的弹劾怎么可能会成功?」

    「小钱?八十万贯民脂民膏叫做小钱?」

    「与朝廷比起来,八百万、八千万也是小钱。」

    「我以为你是西平幕府中的清流,没想到你也脏污如此。」

    「这都是为了西平王、也是为了朝廷。」

    「混帐!我要弹劾你!」

    「好啊,快弹劾我吧,我身子不好,正想辞官不干了。」

    虞赓半真半假地说,李千里却没理会,愤然离开,气得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