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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要地老天荒第1部分阅读



    有人走过来。

    她神情意外地看着他。好像比前几天看到的时候,更高更瘦了,走路的样子没有任何改变。他们两个看过去的时候,程牧阳面上明显有微笑,难以捕捉。

    她以为他会走过来,没想到程牧阳却从假山旁的小路穿过去,很快就走远了。

    “你到底是怎么认识他的,”沈家明在回廊边的木质栏杆上坐下来,“云南?川贵?还是藏南?”

    “比利时,我在比利时读书的时候认识的。”

    沈家明算了算时间:“后来就没见过?”

    她默认了。

    “大概是两年前,莫斯科的新任副市长上台,大力扶持自己所倚靠的黑帮,让程家的生意缩水不少。当时程家最出名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堂兄程牧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急功近利,喜欢采用极端手段,想要直接暗杀这个副市长。”

    “别人暗杀,你也知道?”

    “都是后来知道的。程家之所以能在中俄边境这么多年,就是因为聪明、避世。不论近现代的朝代如何更替,始终游离在国家机器以外,你知道,一旦打破平衡,就是遭受毁灭性的打压。程家毕竟是生意人,又不是乱党,当然不会这么做。”

    她听得有滋有味。

    中俄边境的事情,总让人觉得是在看欧美的老旧电影。

    那里和云南相比,虽都是黑色猖獗,却互不相干,如同两个世界。

    在比利时,她的俄罗斯室友也曾抱怨过,自从苏联解体,俄罗斯早已是黑帮的天下。由黑帮控制的经济,已占去国家经济总值的20%,甚至是30%。

    这样的土壤上,没有任何政府官员能彻底脱离关系,说起来,真是黑色大国。

    “程家为了这件事,有了一次大动荡。后来,他就出现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沈家明笑笑,转开了话题,“我记得你从比利时回来,就不能再出境了。常年在云南住,会不会觉得很没乐趣?”

    她摇头:“也不会很无聊,如果你有机会去云南,我带你去看现场版的3d警匪枪战片。”

    沈家明肃然看她:“我不去,我最怕的就是你哥哥南淮。”

    南北递给他个鄙夷眼神。

    后来的几天,程牧阳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在她以为,就此不会再见时,沈公却忽然告知她行程有变,要从海路返台。老人家话里有话,并没有说的很明白,只说自己先要留在台州等着捐赠仪式,会有个“朋友”和她一路先行。

    她直觉上,猜到那个“朋友”或许就是程牧阳。

    天漆黑的时候,她带着行李箱等在老宅的大门外,等着人来接。

    雨太大,即便是站在门口避雨,依旧躲不开飞溅的水滴。老宅并不在人口密集的地方,附近也没有什么人走动,更没有车往来

    吵闹的只有雨声。

    大概十分钟后,远处终于有白色的车灯照过来。

    一辆接着一辆的梅赛德斯s600 pullan guard,不间断地从面前驶过,完全相同的款式颜色,唯一不同的只有车牌。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开始还去数车的数量,到后来也分不清是第几辆了,终是有辆车脱离车队,平稳地停在了青石台阶前。

    副驾驶座上有人跑下来,打开伞。

    南北把行李交给那个人,躲到伞下,三两步就上了车。

    坐在车里的程牧阳看她。

    他穿着简单的休闲式样的白衣黑裤,脸孔被黄|色的灯光映衬的轮廓鲜明,像是染了浓墨重彩,光线并不十分足,更显得那双眼睛颜色颇深。

    她第一句话是:“有拖鞋吗?”

    程牧阳打开隔音玻璃,让前座的人,递来双白色的拖鞋。

    “谢谢,”南北低头把湿漉漉的鞋子脱掉,穿上拖鞋后,终于觉得惬意,再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仍旧看着自己。两个人的眼睛,被光映的很亮。

    三四秒后,她忽然笑起来。

    旧友重逢,此时才算真正的相认。

    “雨很大?”他问她,声音有些低。

    “嗯。”

    “到今晚住的地方,会需要五到六个小时,”他说,“路途有些远,坐汽车不会轻松,做好准备。”

    “去哪里?”她透过玻璃去看后方车队,“你这里一共有几辆车?”

    “千岛湖。这次来的车,大概有四十辆。”

    四十辆?

    她笑叹:“这样走在路上,会堵车吧?”

    如此谨慎出行,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应该不太会,”他始终是偏着身子,一只手搭在座椅靠背上,另外那只手则搭在自己膝盖上,“这里每辆车行驶在路上,都是间隔五十米,不会离的太近。”

    距离很合适,即便有车遇袭,也不会牵连到其余的车。

    “可如果有人留心,记住你上了哪辆车呢?”

    他笑了声:“每隔十分钟,队伍最后的车,会加速行驶到车队的最前方。”

    她顺着他的话,仔细想了想。

    四十辆完全相同的车,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每隔十分钟都会悄然挪后一位,恐怕连司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第几辆。

    如果有人想要知道程牧阳坐在哪辆车?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几率猜到了,这样的车,也很难在瞬间突破。

    她记得这款梅赛德斯s600pullan guard的防弹车,早已达到北约vr7的安全极限。哪怕以半打51手榴弹同时爆破袭击,也不会有实质损害。

    不过这里毕竟是中国境内,还算安全。

    程牧阳看她不再发问,以很舒服的姿势靠回到座椅上,闭目养神。

    这个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频繁出入她在的宿舍、教室和图书馆,两个人从陌生到试探,再到互相熟识、习惯,用了几个月的时间。

    和这样熟悉的人同路,她没有丝毫的不习惯,就这么靠着座椅,用手在玻璃上按下了一个印记。

    透过清晰的手印,可以看到玻璃外的道路。

    应该是开上了高速公路,很单一的灯光,不间断地延伸到视线的最远处。

    “你女朋友呢?”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戴走玉镯的女人。

    “她不是我女朋友,”他的声音里有些遗憾,“是我一位堂兄的遗孀。”

    作者有话要说:通常开头几章,我都会改的比较厉害。。。。

    ☆、第三章 程氏程牧阳(3)

    她说了句抱歉。

    “她也是我表姐。”

    南北把这两句话在脑子里绕了圈,似乎,不算近亲结婚?

    那天因为台州的大雨,前半程车开的都不是很快,等到开了三四个小时后,才开始慢慢加速行驶。真正到千岛湖的时候,已经接近五点,比他预估的慢了整整两个小时。

    如此的时长,她下车都已经双腿有些发肿。

    落脚的地方是私人住宅,只有她和程牧阳,还有他们车上的司机,和那个始终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孩子,四个人进了庭院。

    整栋房子只有两个老婆婆,除了穿在身上的旗袍是黑白区分,余下的竟没有什么不同,相同的样貌,虽然已难免年迈老态,却连挽髻的方式,都毫无分别。

    她们并不像那两个人称呼程牧阳为小老板,而是用地方语言,在叫他“程程”。

    起初她听这名字很有脂粉气,后来在花洒下终于反应过来,程程,程程,不就是那个冯程程。《上海滩》里让人印象深刻的大小姐?她记得读书时,特意让人带来国语版电视剧,就是个唇红齿白的当红小生,扮演黑社会老大。

    由于过于梦幻,她只把这片子当日韩偶像剧来看。

    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个黑帮大哥总喜欢叼着根烟,用来塑造角色形象。折让她不由想起哥哥南淮,还有程牧阳,似乎都不是喜欢烟草的人。

    她洗完澡出来,正是黎明时,远处的天泛出浅淡的潮红色,程牧阳就坐在套房的客厅里打电话。她诧异看他,刚才进来时就发现这里是两间卧房,本以为一间肯定是空置的,难道他住在这里?

    他看见她出来,示意她不用管自己,回房去休息。

    南北看见天亮了,倒也不想再睡,索性就走过去,在他身侧单人沙发坐下来。

    他在用俄语讲电话,她曾经听同住的俄罗斯女孩说俄语,可并不觉得非常好听。

    程牧阳倒是说的很好,弹舌音很清透,偶尔不经意地停顿下来,过了很久,才会继续说几句。

    因为说的慢,突显语调的冰冷柔软。

    她终于相信了喀秋莎说的话,比起西语,俄语更适合漂亮的男人。可以慵懒,可以单纯,但又决对不会抹杀所该有的男人味和风度。

    她听了会儿,忽然冷不丁地用中文说了句:“是不是以前喀秋莎打电话,你都能听懂?”

    那时室友断定两个人听不懂俄语,从不避讳。

    现在想来,他还真是会伪装。

    “差不多,不过没有认真听过什么。”他也用中文回应她时,电话还没有挂断,谁知道连线的那边是谁?不管是谁,他都已经坦然交待了两句,断了连线:“还不睡?”

    南北略一皱眉,很快又舒展开。

    “想要说什么。”他问她。

    “你这几天都要和我住在一间套房?”

    “我一直住在这间房,已经习惯了。”

    “那我换客房?”

    他笑起来:“如果我告诉你,这间房始终会有第三个人,你会不会觉得,和我住在一起也不是那么为难了?”

    程牧阳说完这话,露台上的藤木摇椅里,忽然就伸出一只手。

    晃了晃,复又收了回去。

    那个男孩子是蜷在椅子上睡觉的,如果程牧阳不说,她还真的注意不到。

    他站起来:“在比利时,我们曾睡在一辆车上,刚才在路上,你也在我身边睡着了,这样想着,是不是觉得睡在一间套房也还可以接受?”

    “好吧,”她低声说着,站起身从他身前走过,“记性还真不错。”

    并非是问句,而是随口的自语。

    刚才走出了三两步,就被程牧阳拽住了小臂。南北回头,他说:“北北,我记性始终不错,这里,”晨光里的他举起右手,用两根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太阳|岤,“一直记得你。”

    这样的距离,能清楚嗅到他身上的薄荷香气。

    离得太近了,她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如何反应。沉默了会儿,终于扯起个微笑:“你不觉得,你认识过的我,和我记忆中的你,都完全是假的吗?”

    那时候的程牧,也喜欢穿着质地柔软舒适的白衣黑裤,说话总是慢条斯理,有时候心不在焉,有时候又认真的不行,是个行走在大学校园里,在图书馆睡着了,都有小姑娘偷拿手机拍照的男孩。

    现在这个叫程牧阳的人,却完全不同。

    他嘴角一动,像在笑:“南北?”

    “嗯?”

    “南北?”他笑一笑,清水似地。

    “……”

    “东南西北的南,东南西北的北。姓氏很特别,名字也很特别,听一次就会记住。”

    程牧阳一字一句重复当年的对话。

    她再次哑口无言。

    幸好他也只是这么说着,最后还是松开手放她去睡觉。

    就在南北关上房门时,露台上睡觉的大男孩悄悄探出头,张望了程牧阳一眼,乐不可支。

    依照程牧阳的安排,她和他会在这里住两三天,等到沈家的事情都结束后,再一同出海。她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走到楼下看到两个老阿姨坐在庭院里,低声闲聊着,她礼貌地隔着玻璃点头招呼,其中一个老阿姨打开玻璃门,把她带到庭院里。

    另外那个端来了一碗饭。

    看起来是青菜和腊肉炒出来的,闻起来味道很奇怪。她拿着筷子,琢磨着会是什么味道,迟迟没有吃。黑旗袍的老阿姨笑起来:“囡囡快些吃,很好吃,程程小时候很喜欢的,这叫‘菜饭’。”她点点头,扒拉了一口,味道不错。

    青菜和腊肉的香气,混着饭的味道,很农家。

    “不是什么好东西,旧时候都是乡下人吃的。但程程很奇怪,特别爱吃这些最家常的,他喜欢的,总要都让你尝尝,”白旗袍的阿姨说话声音更细些,普通话也不是非常好,“这次时间很急,下次来我教你怎么做,以后程程去俄罗斯那种地方,就随时能吃到了。”

    这话,倒真是把她当自家人了。

    南北想解释,可又想想,反正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误会就误会了。

    两个老阿姨边笑眯眯看着她吃,边用普通话夹杂着地方话,给她说起过去的事。

    “程程的曾外祖父,可是当时上海有名的银行家,取了个外国女人,所以啊,你看他的眼睛那么漂亮。他小时候啊,白瓷一样的皮肤,黑色的头发软软的卷在耳朵下边,可像个西洋的布娃娃了。”

    西洋布娃娃?

    南北忍不住笑起来。

    “看,看,小姑娘还是笑起来好看,”黑衣服的老阿姨拍拍她的手背,“你不笑的时候也好看,可惜眼角是扬起来的,有些吓人。还是这样好,弯弯的,像个——”

    “中国的布娃娃,对伐?”南北学着她们的话,开了个玩笑。

    两个老人家同时颔首:“说起来,还真是像。”

    她忍俊不禁。

    中越边境的被外人传说可以生啖人肉的南家人,和中俄边境与俄罗斯黑帮抗衡的程家人,在两位老人的眼里,竟然都成了柜台里的精致洋娃娃。

    她和两位老人家正说得开心,那个和程牧阳形影不离的男孩子就走进庭院,比了个手势。白旗袍的那位老阿姨就笑著起身:“程程让人来接你了。”

    南北站起来,男孩子又做了个手势,老阿姨马上心领神会,让南北去屋子里换身轻便的短衣短裤。南北依言去房间里换了衣服出去,男孩子就站在路边替她开了车门,她想要问他什么话,男孩子直接龇牙笑笑,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摇摇头。

    她懂了他的意思。

    这幢私有房产本就是临着湖,车开出去后就始终沿着湖边开,一路风情一路景。最后停靠的地方反倒没什么人,只有一艘快艇,几个人坐在上边笑著闲聊。

    程牧阳就在其中坐着,戴着墨镜和黑色渔夫帽,右手捏着个非常眼熟的银质小酒瓶,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酒。烈日毫不留情地照射在几个人身上,更突显他的皮肤白,他听到车声的时候,摘下了墨镜,向这里看过来。

    南北走近了,所有人忽然都站了起来。

    只有他仍旧坐在哪里,背靠着金属的栏杆,继续看她:“我记得你说过,你会潜水?”

    “学过一段时间,”南北看了眼平静无波的湖面,有些意外,“你要潜这里?”

    会潜水的人都知道,那些海岛之所以受欢迎,就是因为海水的光线折射极好,无论珊瑚或海鱼,都清晰可见,还能看到水中浮动的透明海洋生物。可除了考古的人,谁会潜到湖底?她看着远处的湖面,能见度很差。

    最多深入水下五米,肯定是漆黑一片。

    别看现在烈日当头,下去说不定是刺骨冰寒。

    “我带你去看一些好景色,”他倒是没否认,“可能是你以前从没见过的。”

    他说完,站起来,开始穿戴潜水服和专业器材。

    所有人都笑著看南北。

    她刚才说过自己会潜水,总不能把程牧阳的好心当面拒绝,只得走过去,在他的帮忙下穿上潜水服,边穿还不忘追问:“这水下有多深?是不是抗压的潜水服?保温吗?”

    问着问着,就觉得额头冰凉。

    程牧阳用小酒瓶轻敲了敲她的额头:“问题宝宝,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勤学好问?”说完,扭开瓶盖,把瓶口递到了她嘴边:“你可以喝口酒,壮壮胆色。”

    她太明白这酒瓶里的酒精含量,闻都不闻:“算了。”

    ☆、第四章 南氏的南北(1)

    他们身旁,有个陌生人同时穿好了潜水服,看那人裸|露在外的皮肤,明显比四周人要黑和粗糙些,应该是程牧阳的向导。快艇迎风破浪,一路疾行了许久,终于在有黄|色浮标的地方停下来,向导不说二话,翻身直接进了水里。

    程牧阳示意她先入水。

    她在船舷处坐下来,背对着水面,向后仰了过去。

    瞬间的水压从四面而来,她下沉了两三米,终于开始舒展开身体和四肢。视线里,更深的水底那处,始终有灯光在等待着她和程牧阳。

    水深超过八米后,能见度已经极差。

    潜水镜虽然有夜视效果,可这样的湖底,除了不断穿梭往来的鱼群,再没有任何特别。

    超过三十米之后,程牧阳明显表现出了惊人的水下平衡力,大多时候都在等待她调整自己的潜游状态。她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程牧阳,想不通他所说的“以前从没见过的景色”会是什么。

    三四分钟后,她终于看到了完美的答案。

    沉寂在水底黑暗中的古旧老城。

    在这样的水域里,竟能有如此诡异的存在。尤其在夜视镜的效果下,整个古城都以单调的颜色勾勒而成,宛如“海市蜃楼”。

    当初学潜水的时候,教练曾经开玩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