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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生富农第1部分阅读

意忤逆了绝对是坏事的。

    他心思一动,改而苦起了脸来,“小公子你不知道啊,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

    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枣子,没分多少眼神给喜郎,只挑了挑眉毛,道:“怎么说?”

    喜郎见有门路,赶紧把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枣子的来历说了一遍,自然还要加油添醋几分,讲得是字字血泪。

    讲了好久,少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得了得了,我小爹已经睡了,你别吵着他。人我收下就是。”

    喜郎总算有了个笑模样,“那就好,那就好。”他把枣子的手硬塞进少年的手里,“人我交给你了,明日还有别家有喜事,我这就要出山,枣子你记得要多听话。”

    说完不等枣子回应他就小跑着去了,生怕人会再被塞回他手上。

    少年看着那抹红色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声,手一甩,道:“进来。”

    少年力气奇大,枣子一个没站稳差点被甩飞出去,他连忙站稳脚跟,追了上去。

    院子着实是大,到了尽头才是真的正门。少年推开门,枣子跟进去连忙把门换上,插上门闩。

    少年默不作声地注意了枣子的动作,嘴角有了一丁点难以觉察的笑意,只是不知这笑的是什么。埋头走路的枣子自然是没发现这细节的,跟在少年后头走上了右边的小走廊。

    屋子的格局倒是简单,进大门以后是个天井,左边是两个房间,右边也是两个房间,还带厨房,天井往里走是不大的堂屋,空荡荡的,只有一套桌椅。

    少年把人领进右边最里头的房间里,“这就是你的房间。”暗沉沉的,只有一张破旧的小木床,一张积灰的薄被。

    枣子使劲把被子拎起来抖了两下,呛得直咳嗽,再抖一下,碰到床上什么东西掉了地,发出声响。少年半蹲,移近火把,枣子看清楚了那是一根手臂长的骨头,他登时就腿软了,偏少年还要说:“提你两句,这屋子本来是瘟疫时停尸体的,我和小爹住进来只收拾了要睡的房间,这间还是原来模样呢。你晚上睡觉注意点,不要惊动了什么。”

    枣子彻底呆住了,少年把火把也带了出去,连个停顿都不留的。瞬间落入彻底的黑暗之中,枣子才发现,这个房间连月亮星子都照不进。那根骨头还搁地上呢,一想到那可能是死人的骨头,枣子就抖得快要连被子都拿不稳了。

    他怕黑,在缺电的孤儿院长大的那些个孩子里,没几个不怕黑的,因为对黑暗的恐惧早已刻在了骨子里——他们大多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被亲人搁在院门的。

    浓得化不开的黑,什么都看不见,伸出手去也不知道会摸到什么。耳边甚至还一直有凉飕飕的风吹过,他也不敢回头,生怕“惊动了什么”。

    他抖得实在走不利索了,骨头缝里都掺着恐惧,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没敢哭出声音,小时候有人吓他哭嚷嚷的会招来人贩子,把他卖到连谁都都够不着的地方切成一块块。于是,他只死死咬着拳头,拖着被子硬是挪到了门边,把背紧紧贴到了墙上。感觉后头了实在的东西,他才好过那么一点。

    刚才那骨头就是从床上扫下来的,他也不敢去想床上还有什么,只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露出一对红通通的眼睛不停扫视周遭,哪怕啥都看不见。

    门外,同一个门边位置,少年拿着灭了的火把,安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回了自己屋。

    第一卷  3第三章

    枣子整晚都没敢合眼,直至天边泛出鱼肚白,门外亮起来他才敢打个盹。可也是不敢睡下去的,床上的东西还看不清呢。然而认真一想,看清了不就更可怖了吗。他于是连打盹都不敢了,扔下被子跑到天井下,靠着栏杆缩成了一团。

    天井里支了竹竿晾衣服,小点的应该是少年的,大的那两件,就是他口中“小爹”的了吧。想着这有的没的,枣子迷糊地睡歪了头。

    梅小爹挑着两桶水进门见到的就是这个样子,他把水倒入水缸里盖好盖子,灶上锅里有前一天晚上吃剩的红薯,巴掌长二指粗的五根,他掂量了一下,挑出其中蛀了一个坑的一根,另外四根剁碎了,加进出门前熬的白粥里,粥里还煮着一个鸡蛋。

    他端着熬粥的小铁锅走进儿子的房间,路过天井时新抱子还在睡。他把房门关上,对雷守诺说:“阿仔,你新抱子睡相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

    “从房间滚到落天井了,你说这是什么回事?”

    雷守诺穿衣的动作顿了一下,“他要睡就睡咯。”

    梅小爹把粥舀进碗里,招呼雷守诺过来吃,“留了一根红薯给他。等下你吃完早饭就叫醒他跟你做事活络筋骨。”

    枣子睡着时做了梦,梦见院长煮了好吃的给他,他正要咬一口那鸡腿就被人使劲地摇晃了起来,摇得他头脑发晕直犯恶心,迷迷瞪瞪地就醒了。少年收回手,把一根红薯递给他,“吃了,跟我来。”

    枣子一宿没睡,好容易在天亮时眯了一个小时,也就半个时辰,脑子里还是浆糊的,话听进去了却黏在一起有听没有懂。

    少年把红薯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给我起来!”

    枣子激灵一下醒了,勉强张嘴咬着红薯站了起来。

    “我是你的当家,雷守诺,以后我叫你站着你就不准坐着,叫你向东你敢向西我就打断你的腿!听清楚没!”枣子连忙点了一下头,之后反应过来话里意思觉着哪里不对,可是雷守诺已经走了。

    进屋前了院子,泥砖砌的围墙比人还高。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劈柴,雷守诺说:“这是我小爹,以后也是你的小爹。”

    梅小爹把斧头递给枣子,“剩下的你来,打理我们这头家不是易事。我丑话说前头了,在我这里,小子和小哥子都得干一样的活,你不要想着偷懒,我盯着你的。你只是新抱子而已,守诺一天没娶你,你都不是正房,没那个说话的位置。”

    枣子抱着死沉死沉的斧头,嘴里还要着一根冰凉的红薯,傻站着也不答话。

    梅小爹没好气地走了,雷守诺看着他劈柴。他小心地把红薯搁在一根木头上,先把斧头放下地,在双手握住木柄,咬牙举起。斧头到了腰的高度,他的手颤个不停,看得雷守诺直拧眉。

    “连这小小力气都没有怎么当我的正房?”

    枣子心里老委屈了,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正房呢,其实,他还有满肚子的疑问。例如路上为什么见不着一个女人,为什么男人要娶男人,正房偏房是啥,小子小哥子是不是能烤来吃……等等。

    他尽量把斧头举高,用力砸向立起来的木头。第一下,砍偏了,好容易才把斧头□。第二下,把木头弹飞了。第三下,只砍掉了树皮。

    雷守诺指了指旁边,道:“今天不把这堆木头砍完就没饭吃。”

    旁边的木头堆到枣子的下巴高,枣子这副小身板,劈一块就得出一身汗,料想是吃不上饭了,好在还有一根红薯,他也是知足的。在孤儿院的时候,偶尔连红薯都没得吃,大家干喝水填肚子,还不是照样熬过来了?

    第一天就在砍柴中过去了,晚上他照样要睡在那鬼屋子里。等雷守诺和小爹都睡下,他抱着被子跑到了天井栏杆边。主人家没发话,他不敢跑进别的屋子,天井应该是没问题的。虽然天气渐凉,但好歹能见着笑笑嘴的月牙,他没那么怕。

    第二日,雷守诺嫌弃枣子劈柴太慢,打发他去挑水。枣子第一次走出雷家门口,前天晚黑,只顾追上喜郎,他没看清周围什么样子。

    院门外是一条小路直通远方,右方另一条山道通向深山,道旁有茂盛的草木,绵延到不知几远。天色还未大亮,仔细看近处的树梢,那上边缀满了成捧的黄褐色小果子。枣子认得这是龙眼,回想起它清甜的味道,肚子打起了鼓来。

    梅小爹好似没发觉他的饥饿,把挑着水桶的扁担放上了他的肩膀,木头都是实打实的料子,压得枣子踉跄了几步,就顾不上枝头的龙眼了。

    梅小爹走在前面,枣子快步跟上。

    小道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小路宽了,路边的有参差排列的泥砖房,一排屋子后面跟着另一排,几乎挤成一堆。左边的所有屋子后面恰好是两座之间的空地,偶尔可以从屋子之间的缝隙看到水渠后的稻田,金灿灿一片,再远处是山。

    这村子里的屋子都不算大,烟囱里冒出了袅娜的白烟。

    各家各户都有人出门活动了,高壮一点的男人挑着两个竹筐出门,筐里有热气腾腾的番薯。细瘦一倍的男人,背一个箩筐也跟着上山。也有的矮个子男人搬矮木凳出门外,拿着个夹了布块的竹绷缝缝补补。

    枣子被梅小爹带到了村子中间,右边的两个屋子之间腾出了几十尺的空地,铺了青砖,中间是一口大井。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打水了,但是用扁担挑两个大水桶来的就只有枣子一个。其他人都是拎一个小木桶或者抱一个大木盆就够了。

    大家的眼光都落在枣子身上,相互间窃窃私语。梅小爹没理会别人,只是用力将枣子扯到了井边,说:“呐,我回去给你的当家做饭,你就在这里打水,带回去装满厨房的水缸,我不管你怎样整,不装满没饭吃。”说完他就走了。

    枣子偷偷目送梅小爹离开才敢喘大气,那个水井,只是地上有一个圆洞而已,其他人都是直接把木桶扔下去然后用手拉起来的,没有辘轳助力。他踟蹰了一阵才走近,里头黑森森的,水不深,就这么看都能看到晃荡的水面。

    不敢再耽搁,正想要拿起旁边第二个桶的时候,一个穿了靛蓝色布衫的男人撞了过来,枣子跌倒在地。男人还要抱怨,“这个人是哪个啊,不知道打水要先来后到么。”

    枣子明明记得这个男人是在他们到了之后才来的,怎么就变成他插队了?他想要为自己解释一下,别的男人一窝蜂聚集过来,对他指指点点,显然是站在男人那边的了。

    一个两个还好,差不多十个人都这样他也不好开口说什么了,只能把委屈和着口水咽下肚。幸好男人没太咄咄逼人,说几句就去打水了。跟着其他人陆续把自己的桶盆装满,枣子把桶挪到一边,等到所有人都打好了回家,他才打自己那一份。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枣子用上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扯上来半桶水。他重复了几次,终于装满了梅小爹的两个水桶。他高兴地笑了,将扁担架在肩膊上,逐一穿过木桶上的麻绳。他用力挺身,扁担被水桶压弯,轧得他发辣的疼,这都比不上他的焦急,因为水桶还稳稳停在地上,纹丝不动。

    试了几次用力他才将水桶稍微抬离地面,但是因为保持不到平衡,水桶甩几下就掉了,好不容易打起来的水最终全都倒在了地上。他看着一地的水渍,难过得不行。他是瘦弱,但是没想过会弱成这个样子。砍柴不会砍,担个水都担不起身,还有什么用?

    他反而没想过埋怨雷家两父子,因为以前院长就教育他们,不要去想社会和别人欠你多少,要学会自问,自己做到了多少,值不值得别人付出。

    想到院长枣子的心就好过些了,他爬起来再去打水。

    这样一直到中午,上山的人来回几趟了,枣子还没把梅小爹的交代的事做完。水缸里的水才装了三分一。他不能挑起两个满水的桶,一整桶满的他也拎不起,只好一个桶装一半,小心翼翼地挑回去。这样的速度确实慢得可怜。

    梅小爹把一天要吃的番薯和一小锅白粥煮好之后就不见了人影,雷守诺也早就将今日要用的柴劈好了,正在田里看稻谷。枣子挑着空桶去井边的时候无意中在缝隙里看到的,生怕被发现,立刻跑走了。

    越到后面体力就越少,到各家各户的人回来,柴火的烟再次升起,枣子也只装满了水缸的一半,他坐在缸边,连提起手都觉得痛。

    梅小爹回来了,走到缸边看了一眼,不用说什么枣子就知道今天要继续饿肚子了。雷守诺站在厨房门边,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晚上,枣子睡在天井的栏杆边,饿得头晕脑胀,耳边嗡嗡嗡地响。厨房里还有剩下的番薯,他今晚去提水洗碗的时候看到的。从天井走过去就几步路,可是他舔了舔唇,把番薯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他抱紧被子,一时间睡不着,心里面就多了些想法:要不要逃跑?但是逃去哪里呢,在原来的世界里他都是帮着院长照顾小孩,后来学会了电脑打字和用打印机,就到一个小公司去当打杂。来到这里之后,他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了,像盲头乌蝇一样。

    认真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留下来。有人愿意收留自己就是很幸福的事了,孤儿院里每一个小孩子都是这么想的。虽然现在有些苦,但他相信,坚持下去,雷守诺和梅小爹会对他亲近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终于甜甜地睡了过去。

    另一边厢,雷守诺和他的梅小爹说起了悄悄话:

    “小爹,他看起来不像是雷家的人。”

    “小爹知道你是善心的孩子,但是有些事不能心软。小爹就是因为心软,才被那个负心人害到了这个田地……”

    “小爹别难过,不是说好了忘记那些不好的,好好过日子吗?”

    “嗯,你说得对。再看一段时间吧,如果是雷家有心刺探我们,这个小哥子一定会露出点蛛丝马迹的。”

    “如果不是,他就是我真正的正房阿大了。”

    梅小爹笑了,“你中意这个孩子?”

    雷守诺表情淡淡的,说:“他挺好的。”

    第一卷  4第四章

    挑水劈柴洗碗洗衣服打扫,甚至还要一个人背一把实打实的斧头上山劈柴,山上早晨露水重,同路的高壮男人都有蓑衣斗笠,唯独他穿着单薄的布衫,肩膊那里还见了红。

    枣子终于没了力气,连桶都挑不起来了。这天,他正对着空桶和水井一筹莫展,有个细瘦的男人走了过来,他抱着一个包了绣花红被子婴儿,两根手指勉强勾住大木桶的绳子到了井边。既要顾稳孩子,又要把满桶的水拉上来,男人急得一额头的汗。

    枣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每次男人伏低身小孩被衣服包得圆滚滚的小手臂就会垂下来,看得枣子胆战心惊,生怕他会掉入井里。掂量了一下,他还是决定过去帮忙。

    男人警惕地防备着他,看样子好像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就用手做出抱婴儿的姿势,指指画画地告诉对方自己想要帮忙。男人犹豫了一会儿,遥望了村头一眼,小心地把孩子交到了他的手上,说了一声谢谢。

    男人得以专心打水,可是他也不太有力气,小半桶小半桶地装,中间还要停下来看看孩子的情况。小孩在枣子熟练的安抚下睡得香甜,枣子也好似忘记了身上的酸痛。男人多看了枣子两眼,说:“你是不是雷家的新抱子?”

    枣子还未知道新抱子是什么,但一路上听别人过,想着应该就是了,于是他点了点头。

    男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我是村头花家的正房阿大,你可以叫我花阿大,以后有事需要帮忙就来找我吧。”

    枣子连忙道谢,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嘴型还是能做出来。这是第一个对他示好的人,他感激不尽。花阿大打好水,把孩子接了回来,可是两头顾不好,反而把孩子折腾哭了。枣子连忙再一次帮手抱住孩子,他熟练地边走边晃动,轻轻地拍打被子,渐渐地哭声小了,花阿大问:“你是不是带过孩子?”

    枣子仰脸笑了一下,以前他就是孤儿院的小保姆,有些孩子天生带着一些病,很爱哭闹,他都能安抚得妥妥帖帖的。

    回忆着仅有的过去片段,脑海里响起了熟悉的旋律,那是南方一首哄小孩睡觉的。不知不觉间,他跟着旋律哼了起来,“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瞓落床,听朝……”

    小孩高兴地跟着歌挥舞小手,枣子贴近去,逗玩得不亦乐乎。

    雷守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了旁边,他厉声问:“你会说话,不是哑巴?”

    枣子闻声抬头,脸上还挂着微笑。雷守诺走过来接过花阿大的水桶,说:“我把花阿大送回去再跟你算账!”

    花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