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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先爱上谁?第4部分阅读

    高层是在耍人。

    在部属看来,她这个副理似乎只是个彻底的花瓶和空壳,连能响叮当的半瓶水都没有。实在不想多说什么,总之那批原料不能用,就算做出成品她也不会允许出货!

    散会。每个人都面色铁青地步出会议室。

    她真的好累。是一种心理上的疲惫。

    忍不住叹口气,徐又伶停好机车,望向茶坊的一室热闹。同样都是在工作,如果她当初学熙然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或许……就不会有这么深的无力感。

    稍微整理自己的仪容,她冀盼自己的疲劳别这么容易被看穿。换上最平常的表情,她推门而入。

    没有如往常听见阿南大声喊著“欢迎光临”,倒是瞧见了另外一名在背著她收桌子的少年。

    新来的工读生?

    她没有多想,如往常直接走到她的专属座位。正要坐下,那少年回头刚好见到,走向她,说道:“这里有人订位。”翻起她顺手盖下的订位牌示。

    嗓音十分中性,令她联想到林熙然年少时。不过,这名男孩的语气不仅没有林熙然的温柔亲善,更比一般年龄的孩子冷漠。

    “订位的人是我。”她抬眼回应,发现他是个非常具有存在感的男孩子。

    还带有稚气的五官镶嵌在巴掌大小的脸上,一双不驯的眸子尤其有神,手脚修长,身材纤瘦……有没有十五岁?

    “是吗?”少年闻言,狐疑地瞅她,才踱进后头询问。

    林熙然带著他走出来,手里端著要给她的晚餐,微笑说道:“玦,这个座位,不管有没有放牌子,都只能让这位小姐坐,知道吗?”

    他是对著少年讲,但徐又伶却一个字也没听漏掉。这个为她空著的座位,是他们没用过言语承诺的默契,真正听到他这么说,她不知道自已原来会这么喜悦。

    心头一阵暖,望著他,她的眼神漾柔,满溢感触。

    “好。”那名唤玦的少年点头。

    “去忙吧。”林熙然温道,让他离开。

    “你新请的工读生?”接过他手中的盘子,她随口问。

    “是啊。阿南说他最近课业重,应付不来了。”拉了位子坐下。

    “我记得你不用童工。”而且非常疼爱小孩子。

    他笑眯眼眸。

    “玦十八岁了。”虽然外貌瞧来不太大。“我看过他的身分证。”补充说明。省略其实少年是饿昏在茶坊门口,被他请进来的中间过程。

    她微不敢相信,还往那少年的方向睇一眼。不是都说现代孩子发育良好?怎么十八岁了还像个没长大的国中生?

    不过对少年的好奇也就仅止于此。她一向不会太费心在陌生人身上。

    “你好像瘦了?”他凝眸著她,忽道。

    “咦?”她正在拿筷子,停顿了下,笑语:“我在节食啊,很有成效吧。”轻松地带过去。

    “节食吗……”他低喃。吃饭的时间都不够了,她又如何能节食?更别论,她的体质向来都是不怎么能吃得胖。瞅著她掩不住疲困的脸色,微沉吟,他道:“又伶,下个星期六、日有空吗?”

    “咦?”她专注地用汤匙拨舀饭菜,她喜欢配料和白米饭一起入口。“又是谁有展览吗?”还是谁又需要搬家整理,或者那些厨师、音乐家朋友,请他去试吃、试听?

    “不是。”他扬起嘴唇,“陪我回宜兰老家,好吗?”也该回去看看母亲。

    “……咦?”她手上的动作停了。

    “如果你答应的话,就顺便在那住一晚。”

    她微启粉唇,讶异地看著他,任由饭粒掉在桌面上。

    林熙然的右脸颊,有一颗痣。长在那个人家说是“爱哭”的位置上。

    这是他们第四次在图书馆念书时,徐又伶所发现到的事。

    他的睡眠解题法、他平常就爱听随身听、他长过额的刘海是为了替敏感的眼睛遮光……将近一个月以来,就像是替以前国中三年所认识的林熙然翻供,她逐渐地在他身上找到一个个真相。

    平均一星期只见一次面,她还必须千叮万嘱确定他没有打工,才会找他上图书馆。然而就在屈指可数的相处中,她就是愈来愈知道他不算神秘的秘密。

    也在这模糊的熟悉中,她终于有欲望问那最想明白的问题。

    “林熙然,为什么你不去念第一志愿?”在某个应用问题讨论后,她装作不在意地开口。

    他显然不懂。“我有念第一志愿呀。”

    “你念的明明是专校。”她立刻反驳。

    他轻笑,“这就是我的第一志愿啊。”说得那么样理所当然。“第一志愿,就是指出自己最想就读的学校,不是吗?”

    她愣住,一刹那,敏锐地感受出两人完全迥异的价值观。对她而言,第一志愿表示分数最高的学校,而林熙然则是很单纯地解析这四个字。

    “你说你根本并不想念高中?”

    “嗯。”

    “那你为什么还要考?”故意让他们灰头土脸吗?

    他面皮微红,有些支吾了:“这个……因为我们家的人……觉得我从来没有认真做过一件事……所以他们要我认真去考试。”

    其实是他妈和他哥哥觉得他总是在打工赚学费,替家里减轻负担,所以才会成绩糟糕;虽然家里人对于在校分数鹤立鸡群这类事没有太大兴趣,但他国小时名次优秀,打工后就落吊车尾,做母亲的总是会感到愧疚。

    所以,即使他没有名师补习,他还是一边打工,一边很用力很用力地念。总是散漫的他,几乎把兄长留下的自修念到滚瓜烂熟,住在隔壁的大学生,也帮了他不少忙。

    感谢联考那两天很热,人也多,他能清醒考完。成为榜首是意外,他更在乎的是向母亲和兄长证明,他们并没有拖累他什么。

    他有哥哥?!她从没听说过!徐又伶微诧。

    “你为什么不想念高中?”她不小心稍微地提高声量,怎么也想不通。

    “因为……我觉得高中很像国中,而我已经读过国中了。”所以不想再念一次相同的。

    她看著他,无法理解那是什么意思,他的理由就跟他的人一样,随随便便。而她更糟,和他相比较,她冷漠世故,又肤浅傲慢。

    不知为何,心里觉得有些闷。

    “我很讨人厌,对不对?”才出声,就惊讶自己竟把脑中的想法化为语言,脱口难收。

    他轻轻一愣,倒是很自然地回道:“不会,班长人很好。”

    “我根本没对你好过。”她瞪他。不喜欢敷衍,更讨厌他不会假装没听见。

    “可是……”他想了一下,笑道:“有一次,我段考两科零分,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我惹老师生气了,正要被教训,你不是故意打断老师吗?”

    她停顿?思绪点点滴滴掉入回忆,慢慢地张大漂亮的瞳眸。

    “我才不是故意打断!”这么久的事,亏他还记得!这不够低调的发言终于引来图书馆些许旁人注视,她顿时满脸通红。

    “是吗……”他笑,根本不在意真或假,巧合还特意。小声地道:“可是,幸好老师没骂人。”

    她望著他淡淡上扬的唇线,和他隐匿在柔软发稍中的清澈黑眸,四目相交。

    像水晶。

    他有一双,如水晶般纯净的眼睛。

    女子高中前站个穿著别校制服的男学生,总是会让人多看两眼。

    徐又伶其实对那是何方神圣,又是谁的男朋友,没有一点想要耳语或交换情报的兴趣,只不过当她瞥到那人有副微驼的瘦高身影时,她居然惊觉自己心里有种怪异的期待。

    期待……什么?

    希望他会是某个人?还是跟其他女孩子一样,希望那个人找的是自己?她根本不懂,那种同侪间想要炫耀异性朋友的优越感。她不明白那到底有何好拿来嘻笑讨论?

    所以,当她看清那抹身影真的是林熙然时,她已经抚平那无名的期待,冷淡地认为是某种不成熟心态上影射的诡异错觉。

    “你在这里干什么?”她走近,开口问道。见他没有反应,美目微眯,拉下从他耳旁延伸出来的细细黑线。“你在这里干什么?”重新问了一次。

    “啊,班长。”林熙然的耳机突然被扯掉,他吓了跳,抬头一见到是她,就像是种很纯然的反射动作,轻轻地扬起唇瓣:“班长,你放学了。”

    看到他总是溢满温柔的笑,她心中猛地荡漾。讶异发现,不知为何,他的笑容在她眼中似是愈来愈好看。

    “我问你在这里干什么?”镇定地掩饰住。

    “啊,”把手中拿著的淡蓝色本子递给她:“昨天在图书馆,我们走的时候拿错笔记了,这本是你的。”他知道她段考近了,所以不敢拖延。幸好他今天下午没有课,虽然不晓得她的班级学号,不过很简单地想,只要在校门口等,总是会看见人的吧。

    倒是忘记自已带上耳机就浑然忘我,幸好班长先认出他。

    她才接过,身后就有几个同学迎上前。

    “咦?徐又伶,这是你朋友啊?”

    “好瘦喔!”

    “咖啡色的头发耶。”

    “染的吗?”

    徐又伶有些怔愣。这些人,平常在班上根本没和她说过什么话,怎么一开口就好像彼此这么熟?

    “咦?你是念工专的啊?我们班下个月要和你们学校联谊耶!你什么科系?几班?”甜美的笑容在他面前展开。

    “我们要去麦当劳,你要不要去啊?”问句居然是向林熙然发出。

    “徐又伶,走嘛走嘛,带著你朋友一起去啊。”好像她才是顺便的。

    他似是不太能应付这种突来的热情邀约,在几双眼睛盛切注视下,他望向身旁的徐又伶无声询问,却见她表情冷漠。

    “你如果要去的话,你去好了。”丢下句话,她旋过身子就离开。

    林熙然不晓得她为何忽然不高兴,只能对几位女同学点个头抱歉,而后追上她的脚步。

    “班长?”他牵著脚踏车跟在旁边唤道。

    她不应。

    “班长?”他困惑地启唇:“班……”

    “不要叫我班长!”她忿地打断他!连自己都搞不懂为何这怒火来得如此没头没脑。“我没有名字吗?”班长班长,听得好烦!

    “啊……对不起,又、又伶。”他改口,显得无措。

    听得他叫的如此亲密,她脸微红,竟不知该有什么回答。这是他第一次称呼她的名。

    她不说话,他以为是自己又惹她生气。兄长常说他迟钝,不懂得察言观色,大概是冒犯到她了,他柔声解释:“因为我们班上都是只叫名字的,所以……”

    所以,在他的认知里,只唤名根本不代表什么是吗?徐又伶心底小簇的窃喜,立刻被浇熄。想起她曾经在速食店里看过他的同学,不管男女都是这么亲近他,现在回忆,她突兀地感受不舒服。

    察觉自己心情变化,她更抿紧了嘴。

    干什么?她干什么要为他忽乐忽怒?他有没有叫她名字又怎么样?就算他被她那些明显想认识他的同学拉去作陪,也不关她的事啊!

    她何必发脾气,何必扭头就走?何必偷偷希望他会跟来?

    他和她根本就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啊!

    深吸一口气,却吞不下胸口那毫无理由出现的怪异混乱。或许是这一阵子课业压力过重导致情绪不稳,也可能是由于她讨厌看到那些同学假装可爱,总而言之,问题症结绝对不是因为他们两人接连相处,无形中造成她内心情感上任何的转移或者改变。

    她计画自己考上大学以后才能寻找交往对象,所以,那种盘据在胸口的酸意,那种像是嫉妒的感受,压根儿没有机会发生。

    对……对。

    平静下来以后,她对自已解释,因为不想让同学再发花痴,更不愿意成为她们空暇时拿来闲嗑牙的对象,所以她才会有如此反应。

    “林熙然,我再过几天就要考试,你不用再来找我了。”或许,有空她会去找他……只是或许。

    他闻言,没有任何回应,似是在发呆。

    “你听到没有?”她蹙眉。

    在她疑问地出声后,他才彷佛清醒过来。本来今天是有事情想顺便告诉她的……不过现在,有没有讲,好像也无所谓了。

    “……我知道了。”他仅是淡淡地露出笑,如同每一次,没有表达多余感想。“没事了,那我先走了。”骑上脚踏车,轻声道别。

    望见他的身影在柏油路间逐渐缩小道去,徐又伶也没有停留地走向自已等车的地方。

    那时候,她只是想,不希望他来她的学校站在校门口给人观看,反正有什么事情,她可以像之前那样主动联络他。

    不过,她却没发现自己用了最糟糕的方法。

    段考结束,她拿到了平均九十以上的全班最高分,冲动地第一个想告知他。

    可是他,却不见了。

    第六章

    徐又伶记得,知道林熙然母亲搬回宜兰老家住时,还闹了个笑话。

    “要上北宜了,你可以先睡一下。”林熙然望着前方的山路,提醒身旁的人。她一向容易晕车。

    因为前个晚上太过兴奋而导致失眠的徐又伶,早已开始反胃,只是一直忍着,听到他这么说,不禁感到有些想笑。

    谁知道被人看作女强人的她,跟心仪的人出门会像是小学生期待校外教学,把过夜衣物早早准备好,翻来覆去整个晚上,甚至无法合眼?

    说出去,谁也不会信吧。

    “好吧。”柏油路接连绵延的弯道,令她实在昏眩得难过,虽然心中不太喜欢自己看来是个麻烦,还是靠着椅背,依言闭上双目养神。

    为什么去宜兰不能走高速公路?她曾经这样问过他。

    他只是笑,然后向她解释,高速公路到不了宜兰。

    那是她大学时发生的事,她真觉得自己孤陋寡闻,精通课本里的东西,但是却缺乏基本常识。

    她一直以为,只要上了高速公路,台湾哪里都可以去……

    察觉她呼吸均匀,想来是睡着了。林熙然放慢车速,将车内冷气温度调暖,让她在睡梦中更能舒适。

    “熙……然……”茫茫然然中,他近在咫尺的气息晕醉迷人,她嘤咛梦语,不小心泄漏了秘密。

    他温雅微笑,以不吵醒她的声量,轻道:

    “我在这里。”

    她找不到他!

    找不到!找不到!

    以往每一次,徐又伶都是在林熙然打工的快餐店和他约定上图书馆的时间,可是当她段考成绩出来想告诉他时,他却不见了!

    “林熙然?他没有在这边做了喔。”

    层级较高的襄理见过徐又伶几次,看她好象又来找人,便热心回答她:

    “这个学弟本来就是帮同学代班的啊,只做一个月而已。你不知道吗?”他们这家分店多是同个学校的学长学弟介绍来打工,也有毕业了不升学干脆成为正职的。

    “没有……”为什么他没有跟她讲呢?可能是因为他们也不是太熟吧……她有些失落地想,心情莫名荡到谷底。

    既然他离职了,那么,去他学校好了。从襄理那里问得林熙然的科系班级,她坐上公车,前往他的学校。

    约莫二十分钟的车程,她看着车窗外,摇摇晃晃地想着:他每天都骑脚踏车来往?不累吗?

    到达目的地,没有给自己太多犹豫,踏进如大学自由的专校,她找寻着科系馆。他们学校似乎只有在上军训课或者升旗这类指定日子才会穿制服,其余时间,同学们衣着和打扮形形色色,根本和普通大学差不多,毫无拘束。

    她也知道林熙然没课的时候就会做自己的事,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并不用特别待在学校或教室里。他们考试分期中和期末两次,课业压力也没有那么紧促。

    校风截然不同。如果说,这就是林熙然念书的环境,那么,反观她,只懂得限制自己,简直像是在坐牢。

    她忽然有所体悟。或许,因为他向往这样的自由,所以如此选择?

    人生地不熟,加上她一身引人注目的绿色制服,绕了一圈出来,她没见到他。

    这很合理,她不晓得他的班级位置在哪里,也不认识这里的人,能找到人,还要她运气非凡吧!

    如果她能深思熟虑些,会早就发现今天这样跑来是很浪费时间的,她从来都不是个行事匆忙的人,为何会这么冲动?

    她不懂。

    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