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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君过后尽开颜-第10部分

    我忍不住问:“程昭然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他的唇角翘起一个柔和的弧度:“昭啊,是个骄傲的人,善良,又坚强。我有时忍不住想:昭懂得温柔吗?她的温柔会给谁呢?”

    他的声音里有点忧伤。这个忧伤,我不应该懂。我低下头。

    奇怪,从倚在他怀里以来,我一直觉得有某种清凉的气息,从他手掌心向我体内流动,让我的疲乏感渐渐减轻、伤口也不再那么叫人难受。“……这个是……‘真气’吗?”我很不确定的问。

    “随便怎么叫。总之,呆会再叫御医看看,就没事了。你受伤应该不重,对不对?”

    “嗯,啊!”我点头。他好像还是不放心的样子,伸手想触碰我的裹伤布带。他保养得那么好的手指,要碰我这么污秽的布带和裤管,我怪有欠疚感的,正想出声阻止,他自己收回了手:

    “不,朕不能看。现在朕要专心准备出征。你明白吗?”

    他的意思,如果亲眼看到我的伤口,会分他的心?我耳根滚滚烫,低下头,迟疑着又道:“你真要去亲征?”

    “嗯。昭信不过我?”他唇角翘起来,这一次,现出霸气。

    “不是啦!”我摆手,“你是皇上嘛!晚上三宫六院躺躺热被窝多好――哎,我的意思是,如果在军队里,不只我一个白痴衰鬼有急事半夜想见你,那你就――哎哎,总之我的意思是……”越说越不自在,见鬼!

    他的手温柔落在我头上,揉了揉我的头:“现在的昭比较可爱。”

    “啊?”

    “刚才,我没有在什么‘三宫六院’,是在御书房处理军务。边境情况有变,北虏内部已经自己生动乱,朕就是为此,刚刚决定御驾亲征。”他道。

    “哦,那你书房的熏香太甜了点。”我脱口而出。

    “嗯?”他笑笑的看着我。

    丢人现眼!我说的那是什么话啊!我把头狠狠埋下去,恨不能揍自己一拳。

    “下次,朕叫他们换淡一点。”他道,起身,“没什么事的话,朕回去了。”

    “哦……哦,臣、臣恭送皇上。”

    他淡白的背影在夜色中离去,脚步坚毅,我看着,心下不知为何那样难受,叫一声:“皇上。”

    他回头看我。

    “那个……丁贵,如果按法律要处罚,就直接判罚。如果没有的话,就,放了吧?”我道。

    他看我好一会儿:“知道了。”转身离开。

    这是我们正式的道别。

    下章:眺望

    第四十三章 眺望

    这一晚之后,备战工作风风火火进行,我反而成了顶闲的一个,除了养腿伤、偶尔在朝堂上看季禳号施令,旁无他事。半个月后,他出征了。

    那天的太阳很好,战士们的盔甲晶光闪闪,他着一身赤色武弁服,戴星玉古象冠,持玉圭,立在三军之前,像要被满坑满骨的人马淹没似的,可又像比任何时候都高大。我立在百官之间,努力想看清他的面容:那身弁服之下,他的眼睛还是跟从前一样温柔吗?还是变得激动,甚至――变得冷酷?呵我多想站到他面前,近一点,近到伸手能触碰他的衣襟。

    可是我不能。

    那个位置,属于他的皇后。

    十二株头饰花树,繁丽而端庄,华衣在阳光下展示着鲜亮的颜色,她举止沉着,捧一杯酒为他送行、再敬天地、敬三军,举止毫无差错――等一下,难道我在找她的差错?我用什么立场、什么心情,居然在找一个皇后的差错?!太可怕了。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用力把指甲掐进掌心。笨蛋,清醒一点,这太可怕了。

    我不再看他,直到三军哗啦啦的开拔,直到宫廷的送别仪式都结束,大家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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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留下来跟同僚们应酬寒喧,这很正常,我本来就不善于寒喧。我现自己奔去牵马了,这也很正常,我喜欢怀光。可,为什么我的脚步那么急。为什么我解开怀光的缰绳,纵身跃上它,就向北边奔跑?

    为什么我一直跑出西北角的城门,还是不肯停,直冲到高高的山头,伸着脖子向远方眺望?

    我还来得及看见一抹旌旗,消失在远方的山弯外。我奔到这里,原来只是为了看这一抹旌旗?

    笨蛋。

    我喃喃骂着,把脸埋进怀光的鬓毛。脚上的伤已经不碍事了,那个伤口只是刚好捅断了静脉,其实不是很深,据说又是顺着肌肉的走向刺进去的,没有刺断什么肌肉束,所以比较容易愈合,这也要感谢太医院敷的伤药好,当然,还有季禳的“真气”。唉,他对我这么好,我什么报答的事都作了不了,叫我怎么办呢?我不知道。我根本就是这样的――

    “还是这样的脾气啊,爱卿。”一个声音在我耳边低声道。

    我悚然跳起来!忘了脚还插在马蹬里,这一跳够呛,怀光不明白生了什么事,跑了好几个小碎步,我让它安静下来,然后转头四顾。

    这个声音,不是向先生,不是别的什么人,除了――那个恶魔。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相处,但他的声音带着恶意铭刻进我的生命里,像最深的伤口一样,我誓我不会弄错。

    但他不是死了么?名祥,谥厉。他已经成为厉祥,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里,再有什么话,只能跟阎王爷作去,又怎么能在这里说?

    幻听,一定是幻听。我手拍着胸口安慰自己。

    一阵大笑就这样平空响起,几分恶意、几分悲怆、甚至还有几份是真正的欢乐,因了那恶意的衬托,这欢乐也格外叫人战栗。我再也不会听错。厉祥,厉祥,那个魔鬼!我举头四顾,遍体生寒。

    笑声像一缕青烟般消失。我凝立,像块石头,全身肌肉都绷紧。下一秒钟,他会从哪里现身?

    一秒又一秒钟过去,太阳的影子慢慢从岩脚的这边爬到那一边,山野安静得可怕,“笃、笃”,不知是啄木鸟、还是樵夫,一声声敲击。映山红已经残了,还是全没心肝的抓紧最后时光艳红着,中间点着几株荼?。开到荼?花事了。榴花已经含苞。没有任何鬼魂、僵尸,或这一类的东西出现。我拨转马头,慢慢下山。

    拐过一个山弯,眼帘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光,我回头,山坳间的平地,有个类似纪念碑似的建筑,高高的石头顶,在太阳下反射着白光。我茫然的看了它几眼,目视前方,继续赶路,可那个建筑在我身后,像个鬼影般,老是让我身上毛,有几次,我甚至觉得它在我背后笑,待回过头去一看――当然,石头照样是石头,不会动、也不会笑。可我为什么老觉得那么?得慌?

    有个山民挑了一担柴火在旁边走过,我叫住他问:“那边的碑是什么?”

    “那个?”他瞪着我,好像我是个无知的外星人。然后把声音压得低低道:“那是那人的墓嘛……”

    “哪位?”我不解。

    “厉皇。”他飞快丢下这两个字,迈开大步逃也似的走开。

    我呆立片刻,继续缓缓下山,肩膀僵硬,努力不再回头看那座墓碑。厉祥、厉祥?初夏的阳光里,我双手冰凉。

    下章:税供

    第四十四章 税供

    开战后的日子,也还是跟开战前的日子一样,一天天的过去。窗外太阳移动的速度,既不会更快些、也不会更慢一些。城外时时有战报传来,有时说北虏溃退,有时又说他们组织反扑,但本朝天兵有季禳的英明领导,必定能获胜。

    我多了一个坏习惯:手里握着毛笔,不写字,只是用指甲去抠笔管,这样对笔管的伤害很大,但是能让我心里的难受稍微泄出来一点。

    我后悔让季禳去御驾亲征,虽然大家都说“在皇帝的英明领导下……”但皇帝有什么作用呢,到底?在战场上,唯一需要的,只是好将军和好士兵不是吗,皇帝到底有什么用啊!季禳何必要去。我知道他聪明、他仔细、他有雄心壮志,但――但我当时为什么不拦住他啊!

    虽然,我有没有这个能力拦住他,还两着说。有的时刻,我觉得我仿佛有这样的能力,但也许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也说不定。我哪有那个能力改变一个皇帝的心意。

    这段时间里,毛笔杆尾巴生生秃下去一块,水玉抱怨我的指甲老是磨坏、甚至磨裂,这样不好。

    这样下去不好,我知道。也许应该找一点事情做,让自己忙一点。

    兵部确实在忙,但是我插不进手。也许是季禳关照过不要让我劳累,也许是他们排斥我,我现在的疑心病有点重,可他们怎么说都不肯交给我任务做,是事实。

    我只是模模糊糊听说,粮草供应有了点问题。季禳没有能如愿速战速决,而且,战线也拖得有点长了,春日滛雨浇垮了几条山道,进入初夏后,那边的天气也不太好,给运输增加许多困难,平白添了不少费用和损耗。而外地几个重要行省,原来是由几个亲王各各封地治理,季禳上台后,降王为侯,另从中央直接派行政长官,靠了他的良好手腕,这么大的动作并没有造成动乱,但形势仍然有些微妙,倘若紧急派下大量征调,恐怕激起哗变,局面将难以收拾。因此,季禳在定战之际,就没有打算抬高那几地的税赋,只是将工部一笔原来打算造宫殿的大款子拿出来,再加国库原有的积余,充了兵费。当初的计算就有些不宽裕,而今时间和战线长度超过季禳的预期,后勤自然也跟着吃紧,我看到有个管银粮的官员,急匆匆跑去跟兵部尚书说话,两人都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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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问,出了什么事?请告诉我!”我向前一步,恳求。

    尚书“?”了一声:“有些该交的税赋没收上来。”

    “那我去。”我好容易找到件事情,急忙道。

    “那个……”尚书犹豫。

    “请让我去!”我坚决请求。

    “这个,其实皇上曾说……”他吞吞吐吐,“侍郎还是休养一下……”

    去他的大头鬼!果然是季禳,他神经病!他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我誓要咬他!

    忽又一个人来,匆匆对尚书说了几句话,尚书面色大变,立刻抬步出去。我追着他:“大人,一定要让我去――”

    “好好,”他没心思跟我闹腾,随便挥了挥手,奔出去了。我松了口气,回头对刚刚那个小吏道:“哪里欠钱。”

    “好几处……”

    “哪里最急?”

    “京畿韩茂庄,五万贯的钱谷没交啦!”他道。

    “好,咱们走!”我手一挥,雄纠纠气昂昂出去,跨出了门才醒悟――呸!我这不是黄世仁去逼租吗?

    季禳,这个黄世仁可是为你当的!我恶狠狠念叨着,心一横,打马上路。

    所谓京畿,指的是京都及临近的区域。这韩茂庄已经在郊区。我们打马出去,一路见到些行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依然是悠哉游哉样子,更有些少年公子,鲜衣怒马,特别奇怪的是,领口都斜着。前几天我就见到有几个人这样子在大街上晃,今天尤其的多,怎么他们家里人都没帮他们理好衣服吗,这么衣裳不整的就成群结队放出来了?啧啧啧!我正对他们行注目礼,他们却向我挤挤眼睛,拿手指碰着帽沿,嘎嘣打了个响指。

    “这是什么意思?”我茫然问旁边的人。

    “呃……”小吏的神情非常尴尬,“也许在向侍郎致意?”

    “致意?”我仍然觉得奇怪。

    “呃,也许是因为……他们这个装束……”

    “装束怎么?”我瞪他。今天我没心情跟人慢慢搞“你问我答”的游戏。他最好痛快点给我说出来!

    “因为、因为侍郎您有一天斜着衣襟在街上驰马,风度潇洒绝伦,于是京城公子们都陆续的学了起来,据说这个打扮就由此被他们叫成‘侍郎斜’……”小吏终于一口气说完。

    我哑口无言看着他。

    侍郎斜?神经病!吃饱了撑的,他们全体都是神经病!那么一支大军开在外头,生死未卜,花照样开、夏天照样到来,年青人照样找新花样玩。那些军人,北地的鏖战,难道跟这里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我气冲冲一夹马肚:“走。”

    “啊?”小吏傻傻的。

    “去收税赋!”我怒道。心里像有把火在烧。也许我真应该上前线去,现在,我想干的事情是捋着袖子拿刀砍人,是敌是友、是生是死,一刀见分明。

    ――我统共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什么这么容易暴躁。

    韩茂庄很体贴的、以暴力场面迎接了我的到来。

    下章:强盗\

    第四十五章 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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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伙黑褂黑裤的人、跟一伙软甲青带的人,正剑拔弩张对峙。黑褂那伙里面,打头的是个五短身材家伙,上嘴唇像鸟一样尖出来,袖口束着三个铜环,看起来很厉害,不过我不认识。而软甲青带这伙人中,我认出了陈大勇和丁贵,连忙打招呼:“你们两位都在啊?怎么这副样子?”

    丁贵被捉在黑褂方手里,陈大勇脸颊上青了一块,身上带着血,牙帮骨咬得咔叭叭响,旁边的人,情况也都很有点儿狼狈。看模样,刚刚双方显然不是在喝茶。

    “怎么又私斗了?”我面色一沉,道。

    “私斗个屁!”陈大勇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户部的帐目,叫工部来收,收成这样,真***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还不如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干他一场!什么东西,呸!”

    哦,原来陈大勇这支军队也是隶属兵部管辖的。“兵部已经派兵照顾这笔钱谷了啊?那怎么还跟我说这笔最急?”我问小吏。

    “本来,它是‘最急之一’,可是其他几支都有回报,虽然有的牵涉达官贵人,也不算了帐,但总有个答复就是了,就这支好像……您看,是最棘手嘛。”小吏回答。

    这么说也对。“什么人,目无国法,敢聚众对抗官兵?!”我向那边喝问,语气很凶悍。虽说他们把丁、陈二人打成这样,是帮我出了口气没错,不过竟然敢跟京城官兵光天化日开战成这副程度,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像善碴儿。可眯着眼睛看过去,他们装束齐整,举止光明大方,不像强盗,倒像是另一支正牌官兵呢!这算怎么回事?

    “我等王胜先王员外郎之家臣,如何敢藐视国法,只是对抗光天化日敢来抢劫的强盗罢了!”黑褂一方那嘴唇似鸟的为朗声答。

    嘎!区区一个员外郎的家臣,跟京城铁骑官兵打,还说对方是强盗,他胆子上还真长毛啊!

    “你妈个强盗!兔崽子!!”陈大勇勃然大怒,“仗着干爹是副宰相,你们无法无天了!”

    哦,副宰相啊!季禳不在的时候,朝中一般务主要由三个人共同商议决定:宰相、副宰相、周大学士。宰相听说是太后那边的亲戚、副宰相听说是皇后那边的亲戚,就那位大学士听说跟宫里没啥裙带关系――所以,面前的这伙黑褂子是皇后亲戚的干儿子的部下啊!难怪这么嚣张。

    “说你们是强盗有错?”黑褂鸟嘴头儿冲着陈大勇嚷嚷,气焰不低,“这庄子早就欠了我们家老爷的钱了,契约白纸黑字,就算不抬宰相的名头,到哪个衙门还能不认?你们敢明抢我们的债目,比强盗还无法无天。呸!!”呸得比陈大勇还大口。

    呃……所以,这个庄子既欠了副宰相干儿子的债、又欠了税赋,没有能力两样都还清,两边的债主为了优先受偿,就打起来了?

    我的头怎么这么晕……

    这时,旁边有一只“东西”呜呜的出声响,并拼命晃动,试图让大家不要忽视他的存在。

    我视线移过去,认出来,这个被绑得像个棕子似的、揍得鼻青脸肿的“东西”,好像有点眼熟?

    “呜呜!”“它”道。

    声音也很耳熟!

    “孙白脸,吵什么吵!再吵把你玩艺儿割了下酒,叫你白脸去!”陈大勇回头骂,还不怀好意的向我斜了一眼,其心可诛。

    不过他这一骂,倒叫我想起来了,这只被揍晕菜的棕子,是铁骑统领侯英身边的白净脸皮军官嘛!他还给我上过药、包扎过伤口,挺好的一人,怎么给陈大勇整成这样了?可恶!我上前去要给他松绑。陈大勇望前一站,想拦我。我怒目道:“你当心军法!”

    其实我也不知道军法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咋唬他一下,陈大勇还真的缩回去了。我走到孙白脸身边,看他身上绑的绳子还挺结实,一时半会儿怕解不开,就先拣容易的做,把他嘴里塞的破布取出来。咿!布上还沾着口水呢!恶心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