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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君过后尽开颜-第3部分

黑亮水滑,站着自个儿吃草,听见我脚步声,伸长脖子,目光活似个小人儿,那样楚楚的,几乎要拿脑袋蹭在我臂弯里诉委屈。

    旁边一个位置,立着匹大马,比怀光还高上一个头,全身雪白,独鬃毛是红棕色的。那鬃毛也怪,照理该梳洗过,就是不肯如怀光般柔软的顺下来,偏要狮头刺脑的呲出去。见我来,他乜一眼,扭着脖子,扬蹄一声长嘶,鬃毛如火焰飘动,漂亮固然漂亮,只是配上它这样的个头,我若是胆小的,当场就要给吓煞。

    “鸿喜?”我试着去拍拍它,“安静一点。”

    它鼻子里喷出一口气,还是不肯看我,但总算安静下来。马馆奉一袋方糖给我,我幸而在一家马类食品厂也打过短工,知道这是马爱吃的点心,便取两块,放在手心,喂它:“乖。”

    鸿喜嚼了一块,目光见得缓和,转过身,拿身子旁边向我示意,转过头看看我、又绕过去。我福至心灵,笑道:“很想让我骑出去吗?抱歉?这几天可能真的不行。尽快,我答应你一定尽快。”

    鸿喜不解的瞄瞄我。我歉然的弯腰比手势,不知怎样才能对它说明。它虽不懂人话,但大约也明白了我拒绝骑它,鼻子里又喷出一口气,彻底转过身,拿屁股对着我,独个儿立到马厩深处去。我再怎么叫唤,它也不理,连方糖都不要吃了。

    小样儿,气性还挺大!

    我叹口气,拍拍手,回去睡觉。

    有句话说得好:我不可能让每个人高兴。同理,我也不可能让每匹马高兴。实在讨好不了它,我也只有回去睡觉。

    水玉接着我,帮我脱鞋宽衣,口中轻声埋怨:“下次穿好再出去呢,别再这么敞着怀四处跑了,成什么样子。”

    我低头,中衣刚才穿得好好的啊,外头随便披件外衣,虽然不甚端正,但在自己府里走动,没什么事吧?再说,“我现在是男人啊。男人就算衣服没穿好,走走有什么大不了?”

    “还说!”水玉恨恨的,唇角却忍不住笑,拿手指头点我道,“自己照照镜子去。玉一样的人品,不规不矩像什么市井惫懒汉似的招摇,生生把府里的丫头都勾引完了,没事人似的敞着怀跑回来叫我一个人伺候你宽衣睡觉。那帮小蹄子们能不吃醋!您也可怜可怜水玉,也收敛些儿呢。”

    原来不是怪我没礼教,倒是怪我勾引了人。我傻笑。果然程昭然这副皮囊生得太好,也是麻烦。搁人家身上是惫懒举止,搁她身上就是随性风流,我真应该学习善良的天皇巨星守则,深居简出、韬光养晦,以免不经意间祸害他人。

    之后再无话。我一头放倒,便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香甜,好容易睁开眼时,只觉得光线朦胧。我扶着头问:“水玉,下雨了?”嗳哟,头怎么这么重。

    “没下雨啊。”水玉说着,倒一盅茶递给我。古人有午睡起床喝茶的习惯?我接过来,“咕咚”咽下,嗯,很清香,有点薄荷口香糖的味道。

    水玉骇然打我:“吐出来吐出来,这是漱口的。天,您咽下去了?”忙着揉我的背,“这也能咽?小心您的肠胃!”说着又忍不住笑,“要叫那些丫头们见您这副傻样,还有得好嚼舌根呢。”

    是啊,我本来就是个傻人嘛。土鸭子活生生被赶上架,不招人笑才怪。我在心里划个十字:程昭然,对不住,我这团稻草心,塞进你这个绣花枕套里,糟蹋了你的身子,你老人家有罪恕罪、有怪勿怪。

    这般祷?过,心安理得许多。水玉又换了盅茶来,这次不敢掉以轻心了,详细跟我解释:“小睡起来,齿涩舌苦,故要用这茶清口提神,比常茶性烈,不好吞咽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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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像我是小孩子似的那么教呢!我愧笑着点头,嗽罢口,继续刚刚的问题:“没下雨,天怎么这么暗?”

    水玉抿着嘴笑:“酉时了,还不暗,留着太阳照您起来呢?”酉时?这是什么时候?亏得我磕磕绊绊背过十二生肖,当下暗暗扳着手指:一天十二个时辰,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哇,这么一算,酉时大概是下午六七点?!

    “现在是傍晚?”我骇然问。

    “嗯。”水玉点头,心情很好,“大人睡得很香呢!”一边麻利的扶我坐着,“黄大人在等着,大人要去见他吧?”

    “他等我做什么?”我捧着头。唉,睡得太多,就像喝得太多一样,头重脚轻,很难受啊。

    “上完朝,说来拜见大人,总是报什么消息吧?大人您见见他也好。”

    “嗯。”我伸着手让她帮我穿衣服。哎,真是腐朽享受的人生,搞得我都不想见客了。“好饿。”

    “粥已经熬好了,除了白菜卷儿拌开耳那些粥菜,水玉再叫他们配了熘丸子、清炒银芽、烩三鲜儿、杏仁豆腐、百宜汤,都是您爱吃的。您看还好么?”

    我一听开头那个“粥”字,先有些犹疑:早上喝米汤、晚上又喝粥,难道这里连碗白饭都吃不上么?幸而听到后头一串菜名,勾引得食指大动,再听到有汤,当下便笑道:“那来个隔夜米饭,我要泡饭。”

    可怜,我就这么点低级的爱好,一听到汤,立刻就想泡饭,还非要隔夜那种骨儿韧的硬米饭,越韧我越喜欢。

    水玉摇头:“太医说只能吃粥静养,养了三天才准吃米饭呢,您还想隔夜的!”说着,嘴儿一抿,笑,“别说饭,连肉都不许你吃呢。亏水玉知道您是断不得肉的,特意叫人拿肉细细磨成糜,做了丸子,问准大夫,些须吃几个不妨,您才有荦腥可以到口,还不谢谢水玉?”

    我给她作个大揖:“如此,多谢姐姐。”

    她避到一边,笑:“折煞水玉。您每常办事时,多收着些,就是怜恤婢子了。”

    “水玉你真好!”我全身心的拥抱她,就准备幸福的飘向饭桌。可是,残余的一点良心让我开口问:“哦,黄光吃了没?要叫他一起吃否?”

    “已经给他奉过点心了。水玉本来吩咐厨房这上下单独给他开饭的,因为不知您什么时候醒。现在您醒了,要叫他同席吗?”水玉回答。

    “哦……”我吃相不太好,那就别叫他同席好了,免得露出马脚……等一下,“点心?他等我多久了?”

    “下朝之后直接来的,日中时候吧。”水玉急着向我保证,“您放心,我们当时就请他用了点心,他不会饿的。”

    这、这不是饿不饿的问题吧?我无力道:“水玉!这样对别人不会太失礼吗?”

    “不会啊。”水玉理所当然道。

    “水玉……”

    “他的拜访,绝对不会比大人的休息更重要。”水玉斩钉截铁,“他要体谅您的休息,这是他的礼数。”

    “可是,如果是重要事情怎么办?”我最后挣扎。

    “不会啊。”水玉笑嘻嘻扶我,“用饭吧大人。”嗯,说话间,有人端着盒子进来。“我叫他们端进房里来,这样又快、又方便。”她解释。是的,盒子里飘出食物的香味……

    “你说他不会是重要事情?为什么?”我咽一口唾沫,问。

    “因为我亲口问过他,他承认重要性不足以打扰大人休息啊。”水玉还是笑嘻嘻,起身去掀盒盖――

    不是吧?!那么个苍白柔软的男孩子、正那么温顺的坐在外头等我睡醒觉、等我吃完饭?我有罪恶感!我实在没这么大牌的潜质啊!

    盒盖掀开一线,饭菜香……我绝望的伸出一只手,命令:“停住。叫他一起来吃。”

    水玉看着我:“大人?”

    “把盒子盖上。把他的一份拿进来,等他来了,我跟他一起吃!”我一口气完命令,生怕自己会后悔。说完了,我趴下来,捂着一天没进食的肚子。靠,刚刚还不觉得饿,可是闻见食物的香味,真的有点忍不住啊,所谓饥肠辘辘……

    “大人。”水玉还想说什么。我气若游丝的招手:“快把他带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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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白兔\

    第十章 白兔

    我誓我纯粹出于礼貌的考虑,觉得该让小哥们儿黄光进来一块儿吃饭,不然太不够意思。

    可是看到他的眼神,我忍不住寻思:也许水玉的建议才是正确的吧?在这个社会里,我的决定实在太奇怪了对不对?

    所以他的眼神那么不自在、那么感激涕零、那么食不下咽。

    走进房间时,他肩膀缩着,很小心的看看房间摆设、只看小小的两眼,脸红得要死,迅速把头低下去;坐在椅子上,他只用屁股的一点点坐在那儿,然后动都不敢动;食盒打开时,他道谢,我在他的注视之下硬着头皮划了几筷子饭菜,他还在道谢!

    好吧,就算是四品官员请七品官员到房间吃饭,就算据说他那七品官职是我帮忙给他弄的,那又怎么样?

    恶狠狠的一拍桌子,我吼道:“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他吓一跳:“大人?”

    那个眼神,小白兔,天啊绝对是小白兔。我拿过他的碗,一口气舀了四种菜,堆得高高的,往他面前一放:“我是个粗人,就知道困了睡觉、饿了吃饭。你那么多谢来谢去,害得我都吃不痛快。现在我不管你了,我自己豁开吃了。你最好也把这些东西吃掉!”

    天哪,我太凶了吗?小白兔的眼睛里水汪汪泛出泪光来!

    幸好他随后应声“是”,乖乖埋头动筷子。我松口气,甩开腮帮子,不再顾忌吃相,开始痛快淋漓的解决食物。

    我素来有一副好牙口、一副好胃口。感谢上帝,“程昭然”的皮囊也具备这两项优良品质,足够支持我风卷残云开雾散兵游勇不可当的、以最快速度把食物倒进嘴巴开足马力咀嚼处理一古脑儿全咽进胃里――

    呼!

    满足的打个饱嗝,又给自己舀了一碗汤,可以放着慢慢喝。我这才安心的往后一靠,拿了根牙签剔牙。

    也许是有点穷凶极恶。但,只有这样吃饱,对我来说,才算好好的吃了一顿。这是我唯一热爱的进食方式。不然怎样?拿着雪白牙箸,小口吃菜,小声咀嚼,将食物咽尽后嫣然一笑?不不,在四份工之间为了一顿盒饭而奋斗的我,没命享受那种优雅。

    小白兔闭着嘴巴,不出声的嚼着,腮帮子动静很小,一边看着我,忽然笑了一下。

    他碗里菜才吃掉一半呢!该死,多有家教的孩子。我恶向胆边生,喝道:“笑什么?!”

    一定是我凶了太多次,所以这次他不是很怕,能够用囫囵话回答我道:“大人像一只成窑的瓷器,却时有金戈铁马意气,在下所以为此惊慕。”

    惊慕?什么拗口词语,他还不如说惊骇呢他!

    成窑的瓷器?程昭然才是成窑瓷器。我、我不过是一口破砂锅,路边摊上杀完价十块钱一个,既来之则安之的假冒货色。他们期望太高,我很怕最后会让他们失望。

    我不说话,捧起碗喝汤。

    “已经为先皇拟定谥号了,为‘厉’。新皇即位,明日宣布年号,据说是‘迅清’。”他道。

    厉不是一个好谥号,但既然肯定他为“先皇”,北亲王也算仁至义尽。我低着眼睛,默然再呷一口汤。

    “你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两句话?”片刻,我问。

    “……是。”他回答。

    好吧,谥号和年号确实是很重要的事,值得他专门来告诉我。我耸耸肩,继续陷入默然状态。他吃饭,我喝汤,顺便把玩餐具,增加古文物修养。

    他终于吃完时,我已经从菜碗上的釉色研究到窗棂上的雕花,视线移到窗外时,心底轻轻的“呵”一声。

    那儿立着一棵梨树,正在开花,满树的雪白花朵,是全盛时候。月光初上,轻薄如纱,而满树花朵白成明亮样子,几乎从花瓣中放出光芒来,视线刚落上去,只觉得耀眼美丽,停留片刻,复觉柔和。远一点儿,紫藤架给出一抹朦胧的背景;蔷薇嫩芽爬在矮墙上,一团团小小的粉红色,轻轻在风里点头。真像一幅画。画面的最前头,梨花如雪,月色如纱。

    我几几乎要停止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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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而来的美丽、像忽然而来的幸福一样,总是叫我不由得停止呼吸,一直要呆很久,确定它是真的,才敢把那口气呼出去。

    水玉端茶上来:“大人……”

    我拉她衣角:“可以端到外面吗?”指着那边,“看见那树梨花?可以把茶桌放在那里吗?”

    她很轻微的怔一下,笑了,唇角弯上去,轻松回答:“好。”就像无数次接受这样的请求一样,简单一个转身,就去准备。

    不需要多久,一张漂亮的小木桌就在梨树下摆好了,上面摆着茶具,边上搭两只可爱的木椅。水玉给我们倒好热腾腾的茶,把我的一盅捧给我:“大人,茶可以慢慢喝了。”笑得非常愉快,把几个字特意咬成重音。

    ――她在笑我饭吃得太快?我心里吐吐舌头,把暖茶捧在手心,往后一靠,水玉先已细心的准备了腰垫,靠起来非常舒服。梨花就在头上盛开,微暖的晚风吹拂,花朵间或会落下一瓣,擦着人的头丝。

    夫复何求啊。我适意的长吁一口气,把自己陷在椅垫里。

    命运难得对我这般优待。肚中有粮、心底不慌,手里有茶、身边有美景可人,我得好好享受这一刻。

    “大人……”黄光捧着茶盏,不喝,低头静静开口。

    “什么事?”我前后轻轻摇着,仰头看花。

    “今日有四十余名大臣在廷前被赐死,血流盈阶。”他道。

    那晚的血腥味骤然间席卷而来。为什么梨花还可以这样安静的雪白盛开呢?像什么都没有生过一样。所谓良辰美景,在这样的小院子里,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我继续前后摇,捧着我的茶,想。

    黄光很轻的把茶盏放回茶托,“叮”的一声响,一片梨花像被这响声所惊动,落下来,轻盈打个旋,擦着他的指尖,落在桌面上。桌面漆作苍绿色,他的指尖白得几乎透明,指甲咬得有点不平整,那片花瓣边缘有虫啮的一小个缺口。

    “所以呢?”我啜了一口茶,问。

    “大人今天救了我一命,还能不能,多救一些性命?”他道。

    这才是他今天真正想对我说的话吧?

    我忽然想起一句“大厦将倾,岂独木能支”,差点不合时宜的笑起来。新皇帝要诛杀异己,我能做什么?他当我是神仙吗?

    看着他的神色,我忽然醒觉:他跟水玉一样,把“程昭然”当成了某种接近神仙的存在!

    我想骂娘。

    程昭然,你给别人留下这么大的期待,然后在变态皇帝手里棋输一招,就殉夫自尽了,留下我在这里怎么收拾你的烂摊子?告诉他们实话,叫他们别再指望你了,他们会不会信?总之我是不能再装下去了!这担子太重,我哪儿担得起!

    “禀大人!宫里的公公来拜访大人。”丝铃前来禀报,漆黑眸子眨啊眨的,“他好像带来很多赐物哦。”

    “丝铃!”水玉责备的唤了一声。

    黄光手放在桌上,低着头,仍在等我的回答。他的脖子细得像个孩子,脑袋比起来就太大一点,大头孩子,头那么软。

    我不知为什么就柔和的回答:“我尽我所能。”

    “多谢大人!”黄光单膝跪下去,谢得很用力。我站在那儿欲哭无泪:为什么要答应?我有什么“所能”可以帮他“尽”的?轻易许下这个承诺,以后还不知怎么办呢!呜,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要前仆后继、跟随程昭然的脚步去死――虽然她这具身体也不一定会死――呜,我的脑袋怎么这么乱……

    下章:立聆\

    第十一章 立聆

    水玉替我紧了紧衣带、正了正衣领,取下巾帻,另拿了顶帽脚向上卷起的黑帽子来于我戴――我如今知道这种藤草为里、木为骨、漆纱为罩的帽子,叫做“幞头”,男性戴得很频繁,上朝、会友,俱可以戴,只是不同场合在款式或料子上有些区别,算是略为正式的冠服。再要寻常些,便是适才我戴的巾帻了,是纱罗质地,更为柔软轻便。

    来客是“宫里派来的公公”,那我自然要穿戴得齐整些,水玉相了相,看没问题了,便引我去正花厅。快迈进厅门时,我想起一件事,缩回脚问:“我不用换衣服?”

    那时候我进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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