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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追命的不幸,相当离谱,十分煽情。

    三岁(也就是他父亲“终于”发现他的孩子一直都患了内伤)那年,他父亲在一次大醉后便把酒杯都吞到肚子里去,哽死了。

    也许他一出世就怀着世间七种“苦楚”之故吧?上天也要他一再品尝人世间种种苦的回应:五岁那年,他母亲在街市杀一条鱼的时候,手指头给鱼咬了一口,她没理会,两日后便毒发身殁。

    一下子,追命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所以他眼色很苍桑。

    神情更落拓。

    ──这在一个稚童身上是难以得见的。

    因而追命认为自己一早就“老”过去了,所以;“我再也不会老了”;他在日后曾对他师兄弟很自豪的说,“有些人,一上来就样子风霜不年轻,但到了人人都风霜老的时候,他仍是那个样子,所以反而是他不老,轮也该轮到他最年轻了。”

    他自得其乐也得意洋洋的下结论:“所以,我最耐得住老,我最年轻。”

    崔大妈梁初心死的时候,追命才五岁,按照道理,只怕连求生都有问题;但却因为当时崔老爹已得知这孩子身患“奇疾”,便把他送去了自己的一位好友求医。

    说起这位“好友”,却不是谁,而是“老字号”温家中“活字号”的“三缸公子”温约红!

    温约红一向喜欢救人。

    他也喜欢帮助人。

    “崔内伤”之所以会变成“崔略商”,就是这位满肚文墨的温公子教他会写自己的名字;当然也顺次教他读圣贤书。

    他一见崔“内伤”,就投了缘,这也许是追命平生第一个“幸运”,但也是另一种“不幸”。

    因为温约红的确善于“医人”,但精研的是“解毒”,他用“解毒”的心法和手法来治追命的内伤,的确大费周章;不过,凭着他过人的解毒之法,居然也妙手回春,花了四年时间,把追命的内伤用“以毒攻毒”的方法给治好了。

    不过,由于各种古古怪怪、奇珍异草煎成熬成的解毒药物,全灌进小小追命的肚子里,是以,他的胃也起了一种奇怪作用。

    ──跟他这位“救命恩人”温约红一样的“嗜好”。

    那就是:

    喝酒!

    无酒不欢!

    也许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之故,也许是追命所服下的大量解毒药物非要以酒来克制之故,也许是温约红自己好酒所以故意使追命也染上酒瘾之故,或许是追命的老爸遗传之故……总之不管什么原故,这一辈子,酒就跟定了追命。

    追命的命和酒就结而为一,分不开了。

    ──所以他饭可以不吃,但酒不能不喝。

    久不喝酒,胃就会难受。

    那也是好事,温约红正好有个小酒伴,师徒两人时常互斟对饮。

    长期服食这些药物的另一种特别情况是:追命一天一天的长大,不知怎的,下身特别轻,上身却不大着力,所以他练腿功总容易上手,习拳掌却要大费劲儿。

    直到后来,“老字号”的主掌人把“三缸公子”温约红调回”老字号”分舵;温约红知道此行有险,当然不允追命跟随,于是师徒二人,就此分了手,而且一别便成永诀。

    尽管是这样,除了能豪饮和腿灵光之外,温约红还是有一种“特性”影响了追命。

    ──那就是多情!

    温约红是个成熟情多的人!

    他用情真,深,但却不大专!

    ──这种人摆明了当会常常恋爱,而且也时时失恋的好样板!

    温约红一向不拘俗礼,跟追命把酒谈心,也不管对方尚未成人,照样说他那些艳遇、邂逅、倾慕史,早熟的追命,开始听得津津有味,但听多了,说多了,对方知道自己说的是陈腔,他也知道自己听的是滥调──但无论怎么说,陈腔和滥调,有时也确实好听,百听不厌,而且为了使多情的人不寂寞,追命也绝对愿意静聆细听下去。

    可是几年来都听了下来,对他来说,耳濡目染,影响非凡。

    ──这性情可比嗜饮还“害死”追命了。

    追命十一岁就开始他的“恋爱”。

    他拜别师父,回到味螺小城,想找回他那一早就不知所踪的四位兄长两位姊姊,但哥哥姊姊没找到,却一眼就望到一个在村口打水的女子。

    她长发有点乱,眼色也有点乱,可是就美在那一点乱;她流露的温柔得不可思议,但所蕴含绝大的吸力足以把他只知道有她而忘了自己;她颊上有两朵酒涡,深深深深的,像那一口井,井里的影,影里的他自己。

    他看到她之后,几乎是呻吟了一声。这就开始了他第一次的追踪。

    他跟踪那汲水的女子,原来是“味螺镇”雷镇长的婢女。

    ──他整个小痞子的样子,根本不能接近她。

    可是,见了她之后,他再也分不清别的女子是女子了。他只知道自己是个男子。

    他对她念念不忘,价日守在镇长大宅后,等她出来买菜、汲水、陪小姐和夫人上街子。

    最令他蒙羞的一次,是家丁、护院们以为他要s扰轿子里的人,所以狠狠的出手把他揍了一顿。

    还是那小姐在轿里看他傻不楞登的样儿,噗嗤一笑,这才叫家丁停了手,放了他。

    但他还是不死心。

    他要娶那女子!

    从此,他所作所为,莫不是为了进入镇长家,接近这位叫“小透”的女子。

    譬如他赌博,就是为了赢一点钱,来买好一些的衣服,穿在身上,来吸引她的注意。最好能赢多一点的钱,来早日为她赎身,请媒婆说亲去。

    例如他上午上山打猎,下午砍柴,晚上替人推磨子,比一头牛加一匹马加一只狗都勤奋多了,为的是多攒几个钱,希望日后能有足够的钱来明媒正娶。他做得像一头驴的模样。

    又如他常常出没在镇长雷门的家附近,千方百计接近雷家二子雷动,为的是要挣在雷府当长丁、伙计、小厮,吃亏一点、多干些活儿也决不在乎。

    ──三年来,他所作的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小透,要多见小透一眼,看小透一面。

    结果,他真的挤入雷家当杂役了。

    雷家十分薄待他,任意使唤,当他连狗都不如;他都忍下来,为了还可以见到小透。小透当然都不知道这些。

    有时候,一天能见小透几次;有时候,三五天见不着一面。追命和小透在雷家各有隶属,平常根本不可能凑在一道。

    追命就是爱着她。

    她那么笑靥如花。

    追命就爱看她。

    她笑得像化开的蜜。

    追命爱看她。

    她的笑比酒还带醉意。

    追命爱她。

    有次追命居然有机会和她说话。那天雷家在翻修羊棚,长工们在棚上棚下呼啦呼嗬的吆喊,有人在厨房前打铁,叮当的响;天色已近暮了,偏有雄j在炊烟远处,有一声没有一声松垮垮的啼叫着。而上房雷家的少乃乃,在拉嗓子唱着清腔调儿,听说她原本就是戏子出身。

    小透端蓬子茶给二少爷雷动。见着他,这回说了几句话。

    “你很会喝酒是不?”

    她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心窍儿像她名字一般的透。她知道这傻乎乎的长腿小子常愣头愣脑的张望她。她知道他,他跟那些家丁长工是不一样的。

    “啊。”

    “不要多喝,钱要留起来。”

    “哦。”

    “在外面多攥些子儿,这里工夫多,没赚头。”

    “噢。”

    “你上次不是在婶子小巷挨揍了吗?为什么要进来这儿干活呢?不像我,我命苦,娘把我卖进来,没办法……”

    “呃?”

    “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我……”“我”了老半天之后,十三岁的追命终于挣红了脸,比盘古初开破天荒还艰辛的说:“我姓崔──”

    话未说完,上房已在叫:“小透,你躲懒哩!茶都冷了,还不快送上去,二少爷候着呢!你尽嗑嗒什么?”

    小透匆匆而去,临行还向她嫣然一笑。

    他脑袋里轰然一声,炸开每颗都比轻功还疾的星星。

    他那次千望万盼的“接近”就此结束,他们的谈话仅止于他的“啊”、“哦”、“噢”、“呃”。

    十天后,雷家传出喜讯。

    ──雷家二少爷雷动纳小透为妾。

    未娶妻,先娶妾。

    ──小透是婢女,当然入不得正房。

    追命在喝了酒之后,几乎忍不住要拼命去“救”小透出来。

    不过,小透似乎很幸福。

    ──一个小丫鬟能嫁给二少爷,就算是当妾侍,那仿佛便是件几生修来、一步登天的事。

    (凭什么,别人不嫁二少爷,要嫁给自己这个小痞三?)

    追命痛苦地喝酒。

    伤心的醉。

    从此以后,他听到打铁声、搭棚吆喝,尤其是暮晚时的j啼,他就会伤感起来。

    听到那咿咿胡胡的唱腔,像北地里乱着的风,追命也会想起他第一个“追”的女子:

    她的笑靥

    她的眼

    她的脸

    直至多年之后,追命偶然省悟:他妈妈是给人毒死的。

    他又开始“追”了:

    他“追”查案件。

    ──杀他父母的疑案!

    不过,对于小透和他在雷家的这一段情愫,还未了结;七年之后,追命又回到小镇,得悉雷家二少爷已近娶了七个妾侍,而小透听说是因为受尽凌虐,因而悬梁自尽。

    他那时候,已当成了霹雳县的捕快,正要着手调查“味螺镇”雷家的一宗案子。

    他常去小透坟上拜祭。事实上,小透那孤伶的墓坯前,也只有他常来伫立。

    他常默立良久,并在墓边的小树上,刻下了几个字:

    “得之,我幸;

    失之,我命;

    如此──”

    下面没再镌刻下去,不知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心烦,也许是因为已经酒醉,也许是太伤心,镂刻不下去了。

    大家都以为下面该是“而已”两个字吧。

    少年追命 … 第三章 秋天的粗话

    每个人的过去都总会有一些经典。

    对追命而言,过去的事,都是“追”字:追忆、追求、追踪、追杀、追捕、追悔……

    常听到年轻人口口声声说无悔,追命都只一晒置之。一个不思精进、不反观内省、不承认错失的人,当然以“无悔”为荣了。每个人的一生里,都总有些可悔该悔的;有些小悔,总是表示自己继续成长……

    成长是好的,但成熟时则就快要烂掉了。

    ──对追命而言,乍听小透嫁人的噩耗后,他整颗心都快要烂掉了。

    他离开了伤心地。

    他去流浪。

    经过一山又一山,一乡又一乡;他没有了斗志,一如他相貌般的落拓着、落魄着,而且仍不忘喝他的酒,也照样的打抱他所不平的事。

    他那时候,武功并不算太好,只在服侍雷家两位少爷跟随“旱天雷”雷重学武的时候,他才偷学了一点功夫。

    他悟性高,虽是偷师,但也学得比雷家少爷好。

    他也腾出点时间,在夫子雷轻教两位少爷念书的时候,他也识了不少字,读了不少书。

    他勤奋,所以比雷家两位少爷加起来都学得更多。

    他天性好打不平,所以纵在流浪飘泊之际,遇不平事,总要c上一手。

    温约红曾经告诉过他:“做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就是要做顶天立地的事。我不是。我懒,好玩,就爱喝两杯。所以我只做一个只求心安的人。如何心安?便是理得。无理不公的事,我就去评评理、说句公道话,必要时,仗三尺剑,管不平事;人,总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

    他记住了。

    不过他的实力不甚足够。

    ──为人打抱不平,常闹得给人打,给人揍,还差些儿没给官差“敉平”了。

    幸好他的轻功上有天份。

    他打不过人时,跑得总算还快。

    他反正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也不大学好,偶然也偷(他偷的不是钱,不是女人,也不是东西),他偷的是酒或是吃的,所以在他少年时期,常给人追赶/打/捕/缉。

    那时候,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当上追缉凶徒要犯的捕头──而且还是名动天下的神捕!

    那时候,他很能跑,主要是因为:“逃”!

    ──而不是“追”。

    直到有一天,他偷喝了人家办喜事的酒,给六、七个伙计“追”出来打他。

    他不敢还手。

    ──因为他知道是自己错了。

    他只敢跑。

    ──逃掉再说。

    偏是这家。“饱食山庄”的家丁,都很有两下子,他虽然能跑,但一下子还真是甩不掉。

    这一下,他可真的跑出功力、跑出耐力、跑出天份来了。

    好不容易,仗着机伶的身段,终于摆脱了那些家丁,转过冷巷,却一头撞在一人身上。

    那人很和气。

    但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向不受约制无有规范的追命,在那一刻间却感到很不自在、无由的害怕起来。

    “你为什么要跑?”

    “关你什么事!”

    追命一闪身,又逃。

    他跑得很快很快,老半天才扶在一棵白杨树旁喘气,忽听后面有人问:

    “你跑得不慢呀。”

    追命一回头,见又是那人,魂飞魄散,连忙又拼命的跑。

    这回逃了很久很久,终于逃到一座路边小驿站旁,正要打水饮几口,忽听吹耳朵似的紧贴身后有人说:

    “你不要一口气的喝,这样会伤内气的。”

    追命猛回头,只见又是那人!

    他二话不说,拼尽了力猛跑,这回他什么自创的身法都用尽,打滚带爬的跑了不知许久,连偷到的酒壶都摔破了,跑到一座路边小庙旁,才喘一口气,就听头背有人呵着气说:

    “别跑了好吗?咱们好好聊聊吧。”

    追命忍不住,他吼道:

    “你别冤鬼般的死缠着我!你再跟着我,我杀你!我杀你十七八截!”

    那人笑着扪须,咋舌地道:“哦?有这样厉害!”

    追命不顾一切,飞过去拳打脚踢。

    那人没有避──但都一一避开了。

    追命拔出了牛耳尖刀。

    “你走不走!

    ”

    那人笑着摇头,笑声里带点喟息,好像很为他可惜的样子。

    追命不管了。

    他一刀就扎下去──

    ──扎不下去。

    (不行,我不能杀人!)

    那人和气的问他:“为什么不刺下来?”

    追命耷了耳朵,皱了眉头,丢了刀子,只鼓着气道:“你抓我回去吧。”

    那人笑道:“偷东西是不好的。”

    “可是我穷。老先生,你没穷过,你不知道。”

    “……是吗?但你偷的是酒,不喝酒会渴死吗?”

    “但我喜欢喝酒,如果会死,死了也就算了。我偷的当然是为了我喜欢的东西。如果我偷人的钱,偷人的财物,可能会累了人;但我偷的是酒,少了两壶酒,不会累死人的。”

    “但却累死了你自己,你偷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物,但失的是大节。试问一个顶天立地、将来有所作为的男子汉、大丈夫,他怎么会因为一己之私、一念之贪、一时之快而去偷取别人之物!”

    (又是“顶天立地”!)

    “如果我现在是大人物、大将军,大家倚重我,瞧得起我,我可以呼风唤雨,可以左右局势,我当然会努力奋斗,自励自珍!”追命听得心动激起了热血,但语音更加讥诮:“但我只是一个小痞三、大流氓,我妄论什么大节!我也没志气可言!”

    “你没有气节,那一刀你为啥不扎下来?”

    “我……”

    “英雄莫问出处。你不是个偷东西的人便不是!比你出身低微贫寒的人,青史上有的是,他们不也一样咬紧牙龈,持志不懈,渡过艰辛岁月,成大功、立大业、做大事吗!你怎可妄自菲薄!你现在才华未得发挥,便飘荡无定,闲散不羁,犹如行云野鹤、游戏人间;但只要你不放弃,肯努力,一旦得遇时机,千载之材,光芒尽露,这才是你龙飞九天、鹏冲九霄之时!你只要有志气,肯努力、愿意奋斗,现在是个乞丐又有什么关系!我看你这一刀没刺下去,才肯骂你;一个人可以没有背景,可以没有运气,但不可以没有憧憬,没有志气!

    可以出身不好,可以穷困潦倒,但他就是不可以先行看贱自己、放弃自己!”

    追命听得大汗涔涔下,涩着喉道:

    “……老先生……”

    那人只一笑,说:“纸包不住火、布袋终究会让锥子刺破。有才的人未必有毅力,有毅力的人不怕熬炼。咱们有缘再相见吧。”

    说罢飘然而去。

    追命自行跑回去“饱食山庄”。

    庄里的人大为震讶。

    “你又要回来偷什么东西?”

    “我是来向你们认错的。”

    “什……什么?”

    “那两壶酒是我偷的,我把它给摔破了,我来受你们惩罚……或者,让我当杂役干粗活儿,来赔偿酒钱吧。”

    “……原来,原来是要讨活儿干的!我看你讨打才是──”

    有人把这消息通知了庄主。

    庄主方脸粗眉,赤颊乾髭,目含神光,顾盼间一团正气,不怒而威,怒令人惧。

    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