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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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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清泉竭力想弥补自己的过失,他不停地给林霏买名牌时装,买贵重首饰,时时处处细心呵护,但林霏的心已离他远了。她像一只受了惊吓的蜗牛,把自己藏进了坚硬的壳里。她变得少言寡语,低眉顺目,心事重重,郁郁寡欢,俨然就像蒋清泉顾请的一个女佣。

    蒋清泉也没顾及这些,他早出晚归忙着官场上的事儿,只要林霏顺着他就是了。

    一转眼就又到了秋天。虽然南国半岛天气还较炎热,但在北国、在西部,却是西风渐紧,黄叶飘零的时候。

    离开家乡才一年多时间,林霏却感觉恍若隔世。一种离愁,一种悲凉的思乡之情悄然爬上她心头。父母坟头上的青草已该开始枯萎了,弟弟常去祭扫吗?昔日的同室好友苗苗和碧儿,她们的日子过得好吗?她想起了马桑大哥,欠他的债也该回去偿还了。她还要去为肖母扫墓,代海子尽一点孝道。

    林霏想要回老家去。蒋清泉也赞同林霏回老家去看看。他想林霏回老家去可以散散心,有利于消除她精神上的抑郁。 电子书 分享网站

    35。 成都之夜

    林霏拖着行李箱走出成都双流国际机场,就有两个干部模样的男子举着“林霏”的牌子来接机。

    刚下飞机,为了讨好林霏,蒋清泉就给她打来电话,他通过关系在这边省政府里给她弄了一辆车,供她回乡使用。林霏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只觉得蒋清泉这样兴师动众多事。

    反正他们不认识,林霏想悄悄地走开,不去给他们添麻烦,但又想到他们接不到人就会久等,这样有失礼节,她还是迎着走了过去。

    “你们是省政府的吗?我是林霏。”

    “正是正是!”两位男子说,“欢迎林女士回家省亲。”

    “谢谢,添麻烦了。”林霏与他们握了手。

    林霏正在犹疑,想如何拒绝,会开车的那位干部就拉过林霏的行李箱放进了小车的尾厢里,另一位干部给林霏开了车门,彬彬有礼地让林霏上车。事已如此,林霏再拒绝就不近人情了。

    小车沿着机场高速路飞驰,驶入市区,一直把林霏送进了锦江宾馆。

    进出高档饭店,林霏已习以为常,她罗罗大方地在两位干部的陪同下,迎宾小姐在前导路,走过光华璀灿的宴会大厅,走到一个包间门前。

    “欢迎贵客光临!”一位身体发福的胖头官员带领着几个干部模样的男女在包间门口迎接。

    林霏与他们一一握了手,进了屋子,分宾主坐下。

    “很抱歉,今天王厅长说好要亲自迎接林女士的,但北京来了要员不能脱身,我就全权代他迎接林女士了。成都是西部城市,没有沿海经济条件好,如果招待不周还请林女士包涵。”一落座那位胖头官员就不失谦逊地说道。

    “哪里哪里,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感谢王厅长的盛情,感谢各位领导的美意!”林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些应酬面子话,说起来既得体又亲切还感觉随便。

    接着胖头官员就向林霏介绍了同桌干部的头衔。林霏知道了这位胖头官员姓江,是接待处副处长。在官场上,副处长也称处长,林霏也尊称他江处长。

    菜肴丰盛,酒水名贵,鲍鱼鱼刺,猴头山珍,成都水井坊,法国葡萄酒极尽奢华。

    席间,林霏知道了,原来王厅长与蒋清泉是中央党校的同学。讨好林霏就是讨好王厅长,因此江处长一行的七八个干部竭力奉承林霏,让林霏高兴。

    吃了午饭,林霏要走。江处长却执意要留林霏在成都观光游览,看看成都的市容市貌。林霏不好强辞,只好客随主便。

    林霏在江处长一行人簇拥陪同下,沿府河南河兜了一圈风,到人民广场转了转,在毛主席巨像下合了影,又去走了走春熙路、琴台路,最后就去杜甫草堂找了一个清幽所在,坐在竹椅上喝茶。

    林霏坐了一会儿,江处长和几个干部围在一圈儿斗地主,林霏不会打纸牌,就独自一人在草堂行走。

    林霏是四川人,却从来没有到成都来玩过,去年春天到半岛也只是匆匆过了一趟路,对成都知之甚少,但却知道这杜甫草堂。从小读杜诗,就知道杜甫写过很多同情劳动人民的诗,“朱门酒r臭,路有冻死骨”、“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蔽天下寒士俱欢颜”,至今林霏还能背诵。她在草堂里行走,寻找杜甫的茅屋;“茅飞卷入西江郊”,她去印证西江在什么地方,她既没看到杜甫住的茅屋,也没有找到西江。

    晚饭是在南河岸边吃的,全是四川风味小吃,干椒龙虾、麻辣免头、香酥螃蠏、干煸蟮鱼、红烧鹅翅,蓝带啤酒、波尔多干红……一边品尝家乡美味,一边欣赏南河风光,直到夜暮降临、灯火阑干、南河流光溢彩。

    回到锦江宾馆,江处长调了一台挂着特殊牌照的红色奥迪给林霏回乡使用。

    “哎呀,这不好!我自己赶车回去!”江处长周到的安排,林霏既惊喜又感激,但怕太张扬又不愿接受。

    “这是王厅长特意嘱咐的。他要我们找一辆红色的凯迪拉克,我们没有找到,就用这辆红色奥迪代替了。”王处长很诚恳地说。

    “江处长,你们开回去吧,我不需要用车!如果纪委的人知道了,会给你们造成影响的。”

    “这算什么嘛!”江处长哈哈地笑了,他说,“接待客人用一个车,太正常了,纪委不会管这些小事的。”见林霏还不想接受,江处长又补充说,“这是王厅长对蒋书记的一片情意,你执意拒绝,王厅长就要怪罪我办事不力了,在王厅长手下我就要混不下去了,我今后的前程也就要完了。”

    不愧是接待处长,几句话让林霏想拒绝都难。

    江处长一行完成接待任务的,告别林霏,打道回府去了。

    林霏回到住的房间,做了梳洗,消除一天的风尘和疲劳,换上一袭质地柔软轻薄的裙装,下了楼,走出锦江宾馆,沿滨江路顺流而行。

    滨江路花木繁盛,灯光幽暗,晚风清凉拂面。树y下、草坪上,情侣拥坐,爱语呢喃。

    走了一段路,快到新南门桥头,林霏不熟悉街路,怕一个人走远迷失方向,正想折转身往回走,见前面一片宽阔的水泥花砖地面上,围了一大圈人,暴发出阵阵笑声。人群中传出一个破嗓子的呼喝声:

    “弟兄好!好就好!

    财富进了官儿们的包!”

    “多多多!三多多!

    咱们工人的怨气多!”

    “财财财!四季财!

    当官就为要发财!”

    “魁魁魁!五魁魁!

    谁最亏?咱们工人亏!”

    “高高高!六高升!

    搞夸企业有钱能高升!”

    “巧巧巧!乞(七)巧巧!

    国有资产被中饱!”

    “来来来!八马来!

    贪了不义财,死了没人埋!”

    “九九九!久长在!

    青山不老百姓在!”

    “实在好,拳打开!

    十全十美好喜欢!

    跟着共产党打贪官!”

    这是一套划拳的酒令,林霏觉得耳熟,似在什么地方听过,她马上就想起在星光丝厂门口的小酒店里,许三和丁虾子就这样呼喝来着。

    林霏走了过去,从人群缝隙里看过去,地上坐着一个衣衫褴缕、肮脏不堪的老头。他一手举着一个磨光了漆、凹凸不平的军用水壶喝酒,一边高声吆喝。

    林霏仔细一看,这个流浪汉正是丁虾子。她挤进人群,在丁虾子身边蹲了下来。

    “丁师傅!”林霏声音很轻,他似乎没有听到。继续挥着手吆喝。林霏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丁虾子好像才听到了。他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林霏,他好像不认识林霏了。

    “我是林霏!”林霏大声地说。

    “林霏?噢,你是林妹妹!”丁虾子突然想起来了,眼睛一亮,显出一点兴奋。

    “你快起来吧!不要坐在地上,不要在这里乱吆喝了,影响多不好!”林霏说。

    丁虾子眼睛一轮,显出更多的眼白来:

    “谁在乱吆喝啦?我影响谁啦?我坐在地上我高兴,要你来管!”

    “起来吧,你有困难我帮助你。”林霏说。

    “帮助?我要吃饭,我要房子,我要老婆,你帮得了吗?”

    “我有钱,我会救助你!”看到丁虾子这样沦落街头,林霏确实想帮助他。

    “你有钱?我们都是失业工人,你会有钱?哪儿来的?坐台来的?不干净的钱我才不希罕呢!”

    丁虾子如此无理,林霏受到侮辱,周围人群发出“哄”的笑声。

    林霏自讨没趣,红着脸,脖子发烧,头嗡嗡地叫,她站起来挤出人群走了。

    身后传来丁虾子那破盆子似的声音:

    “实在好,拳打开,十全十美好喜欢,跟着共产党……”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36。 寻找苗苗

    林霏在弟弟家里住了几天。

    弟弟还是住在正北小学内。弟弟教书,弟媳在工行营业部上班,家里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个老样子。

    林霏原本想为弟弟办一些事,给他在花园小区买一套三居室带客厅功能齐全的房子,购置一些家具,再在繁华地段买一个门面送给弟弟。每当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脑子里就浮现出丁虾子在地上爬的情景,就想到工厂破产时,工人们背景离乡的凄凉景象,就会想到蒋清泉在余宜当县长、县委书记时发生的几起矿难,那些冤魂野鬼就在她脑子跳跃。她不敢正视自己手中的财富,用起来一点也不光彩,她没有一点享受财富的快乐。

    她没有给弟弟、弟媳买任何东西,在给父母扫了墓以后,就开着车离开了弟弟家。她去到了野鹅湖寻找苗书玉。

    野鹅湖没有了两年前的繁华和喧嚣,林荫道上铺满落叶,停车场无人看守,走廊过道散落着烟头、手纸,鼻涕口痰痕迹随处可见。野鹅湖冷清了,萧条了。

    她在山庄里转了一圈,她走遍娱乐部、餐饮部、住宿部,向所见到的人打听苗书玉的下落,但没有人认识苗书玉,这说明苗书玉早已离开野鹅湖。

    她又把车开到了两路口镇,苗书玉的家就在两路口镇上。

    林霏在镇场口停了车,沿街打听苗书玉的家住什么地方。满街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林霏。林霏感到莫明其妙。她一直走了一个通场,才在街的另一头找到苗书玉的家。

    苗书玉不在,只有五十多岁的母亲守着一个日杂副食品摊子,为赶场过路的农民和附近的居民提供方便。

    “苗妈,苗苗在家吗?”林霏站在摊子前问道。

    苗妈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睛看着林霏。

    “我叫林霏,和苗书玉是一个厂的,我们同住一个寝室。”林霏见苗妈不认识她,就自我介绍说。

    “呵,你就是林霏,苗书玉经常说起过你。”苗妈把身边的一张竹椅端给林霏,“请坐!”

    “她在家吗?” 林霏接过椅子在摊子边坐下了。

    “不在。”苗妈回答说,她拿拍子驱赶落在糖果上的苍蝇,神情有些沮丧。

    “她在什么地方?在干啥呢?”林霏追问道。

    “唉,这个短命婆!”苗母叹了一口气,流下了眼泪,“她失业了,为了给那个老鬼治病,她去了野鹅湖夜总会当小姐。”

    “后来呢?”

    “后来她嫌在野鹅湖挣钱少,就和几个小姐跑西藏去了。在西藏她受不了恶劣的环境和那些人的肮脏和野蛮,就带着挣的几万块钱回家来给她父亲治病。”

    “治好没有呢?”林霏想到当时在野鹅湖的情景,她眼眶噙着泪花,后悔当初不知道她父亲有病。

    “好啥子!肝硬化晚期,腹水鼓起像水桶一样,病没治好,钱用光了,人也死了。”

    “那苗书玉呢?”

    “安埋了她父亲,陪我度过了一段伤心日子,就又走了。”

    “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不知道。”苗妈揩着眼泪,摇着头说。“前不久,她托一个从成都回家看望父母路过这里的女子,给我带了三千元钱回来,她说苗书玉在一个发廊里打工。”

    听说苗书玉在成都一个发廊里打工,林霏禁不住颤栗了一下。她知道发廊是一个什么地方。

    “她走后不久,县疾控中心有人来找过她。”苗妈继续说道,“他们说她得了爱滋病,要隔离治疗。”

    “什么?艾滋病?”林霏脑子嗡地响了起来。

    “她父亲住院,她去护理时,在医院里做过化验。”苗妈问林霏“爱滋病是啥病啊?严重吗?”

    “不不,不严重。”林霏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林霏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怕引起苗妈伤心难过,她起身告辞了苗妈,开着车到成都去了。

    经打听,林霏才知道成都有个罗虹桥是有名的发廊一条街。她把车开到罗虹桥,放慢车速,街两边都是发廊,一个连着一个。一群群穿着大胆l露的女孩子,站在发廊门口,不停地搔首弄姿招揽客人。

    林霏的车子开得很慢,几乎像步行一般。

    远远地林霏看到前面一个打着“曼妙”招牌的发廊前,围着一群女子,其中一个儿高挑的女子拿着扑克牌,好像在给别的女子算命。

    林霏看清楚了她就是苗书玉。她把车子开了过去,那群女子呼啦的一下子上来把车子围住了。

    “先生,请!”

    “这里小姐漂亮,有档次!”

    “这里服务最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全方位服务,要不试一试?”

    “先生,价格很便宜的!”

    “下车来看看嘛,不满意你走!”

    这些女子的恬不知耻,叫得林霏阵阵脸热。她把车向后退了一码,让自己的车门对着苗书玉。她推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苗书玉面前。

    车上下来的是一个女人,苗书玉愣住了。林霏穿戴时髦,她一时没有认出来。

    “苗苗!”林霏叫道。

    “是你?霏霏!”苗书玉反应过来了,她认出了林霏。“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来找你!”林霏说。

    “你来干什么?你走啊!”苗书玉叫道。然后转身就向发廊里面跑了。

    林霏跟着追了进去,在发廊楼上一间小屋子里找着了苗书玉。

    “苗苗!你听我说。”林霏上前抓着苗书玉的膀子说。

    “你走!你走啊!”苗书玉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你冷静点,苗苗!”林霏说,“我有话给你说。”

    这时门外围了大堆看热闹的女子。

    看着这么多人堆在门外,苗书玉冷静了下来,她捂着脸扶在床上乌乌地哭了。

    “苗苗,我们到外面去找过地方喝会儿茶吧?”林霏把她扶了起来,“我们已经有两年多没见面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

    苗书玉停止了哭泣,她起身把门关上,那些看热闹的小姐知趣地离开了。

    苗书玉擦干眼泪,对着镜简单地补了补妆,穿一件外套,提上手包随林霏下了楼。

    林霏和苗书玉开着车在府河边一家清幽的茶园前停了。两人在临河边的竹椅上坐下,林霏点了两道加冰糖的菊花茶。

    “回家去吧,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林霏说。

    苗书玉看着林霏摇摇头。两年不见,林霏的变化让她吃惊。她不但穿着时髦,项链、耳环、戒子、手包无一样不价值昂贵。而且还开着高级轿车。苗书玉明白,女人在短短的时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不是傍上大款就是在出买r体。想到这里她心里平衡了一点,觉得林霏也跟自己差不多,稍稍找到了一点自信。

    “我不回去。”苗书玉说。

    “你不要命啦?还不赶快去治疗?”林霏说。

    “很费钱的,我没能力。”苗书玉垂下眼睫说。

    “我帮助你,要多少钱我都给,只要能把你的病治好,国内不行,我就送你到国外去。”

    “你会有那么多钱?”苗书玉表示怀疑。

    林霏把她自己的经历告诉了苗书玉,她隐瞒了蒋清泉收受别人钱财的情况,谎说自己开了一个茶馆,赚了不少钱。

    “你命好,一个军官死了,又找到一个当大官的。你不开茶馆,别人也会送钱给你们的。”

    “我经常为这些事犯难呢!”说到送钱;林霏也老老实实地承认。

    “有什么犯难的。送来了就收呀,不收白不收,天下都是这么个理儿。你不收,想当清官?包儿里没有钱,反而还会被人瞧不起,在官场上会很孤立。”

    “你也知道?”

    “干我这一行,什么人没接触过?大到省级干部,低到三轮车夫,小偷乞丂。”苗书玉轻松地说道。

    林霏不语了,她难以就这个话题和苗书玉探讨下去。

    “你以为我低贱?哪些大官儿就不来了?”苗书玉好像看出了林霏的心思。“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男人都没有好东西,我见的多了。你一个人回来?把男人甩在那边?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外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