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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吾往矣

一代开始同化为汉家子。

    而西北羌氐,系出同源。

    《庄子》有云:“羌人死,燔而扬其灰。”

    《吕氏春秋·义赏》有云:“氐羌之民其虏也,不忧其系累,而忧其死而不焚也。”

    其俗死而焚之,以战死沙场为荣,以病死为不详。

    如大汉平寿侯任职护羌校尉时,便有“羌胡俗耻病死,每病临困,辄以刃自刺。训闻有困疾者,辄拘持缚束,不与兵刃,使医药疗之,愈者非一,小大莫不感悦”的事迹。

    至今,西北羌人部落中,多有患病而以刃自刺者。

    因而,郑璞便建议效仿邓训之善政,寻巴蜀之地的医者,来陇右之地开设医舍,为归附而来的羌人免费诊治。

    既是让陇右之地安稳,亦然是与逆魏争夺羌胡部落的人心。

    再同设蒙学,将他们彻底同化入汉家。

    再次之,郑璞进言的“夺人心”之策,便有些下作了。

    乃是让谯周续宣扬逆魏暴戾苛政时,再添加上一层鬼神之说。

    昔日光武帝以符瑞图谶起兵,即位后崇信谶纬,让汉家子无论士人还是黎庶黔首,皆好鬼神之说。

    其中,少文学的西北羌胡部落更甚之。

    今,郑璞想让谯周依着图纬家学,来梳理“魏武曹操有子二十五,年六十六而亡,堪称高寿及多子之福。而窃居神器的曹丕,有子九人,年四十而亡。今曹叡子嗣寥寥,且长子早已夭折”的天罚之说。

    赋予大汉乃天命所归之说。

    以汉室四百年的积威,与曹魏尚不足十年的国祚,让西北的羌胡部落自行去作思虑,归附于谁,更符合自身部落的传承。

    至于,骤然间提出了如此多谋策,是否适合于大汉的当今国情,或有无能力去执行,抑或是能推行几分嘛

    郑璞没有去思虑。

    因没有必要。

    他仅是知道,受先帝刘备托孤、被今天子刘禅称为“相父”,大汉事无巨细咸决之的丞相,如若都无法推行,那么大汉日后更无人能推行!

    趁此陇右大捷的时机,于丞相再度蓄力北伐的时机,他将心中所谋悉数道出。

    摊丁入亩也好,迁民入汉亦罢。

    能推行一分,大汉的国力便能增加一分。

    毕竟,所有的成功,都需要有人迈出第一步。

    至于能否竟全功,他从来都没有指望过。

    任何制度与法度的建立,都无有可能一蹴而就!

    唯有历经时间的考验,以及与当下局势风气的频频碰撞,方能于阵痛中生出。

    总比胎死腹中的结局更好!

    是故,他仅是但求以丞相的智慧、威望以及手腕,让此些谋策推行一个开篇,能让后续之人能够“萧规曹随”。

    用数十年、一二代人的持续推行,摸索出契合大汉的完善制度。

    不然,他日继续延续着善待士大夫的政策,无改世家豪强兼并田亩,让贫者无有立锥之地,哪怕是三兴汉室了,亦免不了步入“黄巾之乱”的死循环。

    而郑璞没有施政牧民过,亦没有深入村邑乡闾倾听过黎庶的期盼。

    他只能将所思所念,悉数皆抛出来,供丞相去选择推行几分。

    成,固然喜。

    弗成,亦无念。

    然也!

    他无有思虑过,丞相会否决。

    历经襄樊之战、夷陵之战的大汉,已然陷入了不争即亡的地步!

    以丞相胸中才学,对此局势焉能不洞若观火!

    且,将北伐逆魏、克复中原当成此生唯一信念的丞相,岂会否决与国裨益之事?

    再者,郑璞亦然没有考虑过,自身的名声。

    如他乃益州士人,却提出摊丁入亩等损害益州豪门利益之策,是否会被乡闾私下指摘脊梁骨;抑或者是罔顾士农工商世理的天然隔阂,提出不分门第录用人才,是否会被他人口伐笔诛等等。

    是非功过,任凭后人评说便是!

    男儿生于世,当禀心而行,当断则断,当争则争,何故在意他人臧否!

    已然决绝为克复中原而奋不顾身,何惜区区名声。

    先贤孟子有云:“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郑璞自是不敢比肩先贤。

    且每个人理解的“义”,皆有所不同。

    然,他亦可为了心中之“义”,无视千万人的指责与唾弃。

    哪怕,他日事败而遗臭万年!

    “诺。”

    得丞相嘱咐的郑璞,肃容拱手而应,“璞知其中轻重,待允南兄至陇右后,定与之酌情而行,必不让我大汉声誉受损半分。”

    “呵~~~~”

    如此肃然,让丞相不由莞尔,赞许的颔了颔首,“不必如此拘束。子瑾行事,素来有分寸,我无疑耳。”

    言罢,便又摆了摆手,“此间事已了,诸君且归去署事吧。”

    “诺。”

    众人得言,皆离席作礼而退。

    缓步出了署屋的郑璞,顿时觉得一路倍道赶来的困倦,以及方才凝神与众人细细解说的疲惫,犹如潮水般阵阵袭来。

    只是知道,得丞相点明的诸葛乔,稍后必然来寻他,问及“固本益州”之策的其三。

    是故与关兴、姜维二人寒暄数句,约定数日后定会寻访后,又按捺着疲倦步履缓缓,且行且候而归。

    却是不想,诸葛乔尚在署屋内与丞相叙父子久别之话,相府掾姚伷倒先步来身侧。

    亦然不做客套,便笑着发问,“子瑾,不知张伯岐可随来冀县?”

    嗯,姚伷与张嶷乃是同郡人,且素来友善。

    “伯岐领军在后,二三日必然能赶至。”

    郑璞亦笑颜潺潺,作谑道,“姚掾若是得了闲暇,可来寻他。我军中虽无有将令他人不得入之律,却是不敢闭门不迎姚掾。”

    “哈,子瑾真乃秒人也!”

    闻言,姚伷便冁然而笑,“如此道来,那我数日后,便前去观一观子瑾的玄武军容。嗯,子瑾,我尚有事务,且先离去。”

    “好,姚掾自便。”

    轻轻颔首,郑璞与他作别。

    但不知为何,相府长史向朗却是冲他挥了挥手,径直步来了,“子瑾,尚有空闲否?往我署屋内叙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