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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士第116部分阅读

    孙淡心中却是越看越是腻味,嘉靖每次同自己见面,总是在蒲团上练气,一副神秘莫测的姿态,这未免有些太装模作样了吧?

    屋外,有闪电隐约在天上划过,将这一片凝实的黑幕一片片割碎。

    突然,“呼!”一声,有大风吹,将精舍的门窗猛地撞开。轰然风声中,嘉靖头上的帷幕猎猎飞舞。

    蜡烛也灭了。

    这阵风是如此之大,孙淡只觉得整个玉熙宫都在这风声中微微颤抖起来。风有些凉,吹得他心怀一畅,刚才的闷热一扫而空,舒服得他几乎要呻吟出声。

    门窗在风中光当作响,太监们慌忙跑上去关门的关门,关窗的关窗。

    黄锦向前跨出一步,抓住嘉靖头上的帷幕,束成一团,想用银钩钩住。可因为那片帷幕挂得实在太高,黄锦也够不着,又生怕惊动了天子。

    刚关好门窗的两个太监慌慌张张地提和一个银头小叉过来,将帷幕叉了上去,恰好挂正。

    这个时候,嘉靖的眼睛猛地睁开:“除了孙淡和黄锦,其余人都滚出去!”

    “是。”几个太监惊恐地睁大眼睛,跌跌撞撞地开门出去。

    黄锦忙跟了上去,想关门。

    “不要关。”嘉靖冷冷地说。

    “万岁爷……”黄锦僵在门口,被风吹得眯起了眼睛。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倒是孙淡将身子挺得笔直,抬头望着嘉靖。他隐约有一丝不好的感觉,嘉靖如此做派,好像是针对自己的。

    可是,孙淡心中并不畏惧。嘉靖这人的性子很古怪,你越是畏他惧他,他越是瞧不上你。可你真要同他顶牛,他却会把你往死你整治。摊上这样的老板,你什么也不需要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或许他还敬你胸怀坦荡,不会在君上面前虚以假饰。

    嘉靖的目光中全是怒火。

    风越来越大,那丝凉意竟变成清冷。嘉靖厚实的棉袄显得有些臃肿,更显出他那张脸的苍白尖削:“孙淡,你怎么回来了,朕不是说让你把通州的事情办妥当了才能回来?嘿嘿,家有娇妻,老婆也有孕在身,怎么,就放心不下了?”他的声音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讽刺。

    皇帝的话音中果然夹枪带棍,孙淡眼角一瞥,发现黄锦嘴角的讥笑更浓。

    孙淡也不惊慌,静静地说:“回陛下的话,臣通州的事情已经了啦,如今,那边也没臣的事情,这不,就回来了。”

    嘉靖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绿光:“头上是天,孙淡你就不能说实话吗?”

    这话一说出口,突然有一道闪电从天空划过,照得屋里如同白昼。

    风却突然停了。

    黄锦荒忙将门关好,又点了蜡烛。

    孙淡依旧直着腰,大声回答:“回陛下的话,臣口说臣心,句句是真。臣在陛下面前回话从来不考虑什么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怎么想就怎么说。”

    嘉靖突然“咯咯”地笑起来:“没事情了,就回来了。回答得好呀,朕的母亲,大明朝的皇太后都快要被人逼得回湖北了。等她老人家一离开京城,朕母子不能团聚,通州那边自然没你什么事了,于是你就回来了。好,回答得好呀,还真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他一激动,一张苍白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额头上也有汗水如泉涌出:“朕本是一个恬淡的性子,今日竟然被你孙淡破了道心。好厉害啊,好厉害,孙淡你好生厉害。若是不是黄锦告诉我,你偷偷回了京城,还去了杨首辅的府上,朕还真被你蒙在鼓里了。”

    孙淡一惊,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尽在黄锦的监视之中。

    难怪刚才去杨廷和那里,杨首辅说府外有不少锦衣卫的人。定是那黄锦密报皇帝之后,嘉靖派出来的。

    毕竟,这么大半夜的,一大群朝臣在内首辅那里开会,不让人觉擦惊诧才怪。

    如今,皇帝与杨阁老势成水火,孙淡同他来往密切,不被皇帝嫉恨才怪。

    见皇帝激动得满头是汗,黄锦忙上前一步,从铜盆了拧了毛巾,要去给嘉靖擦汗。

    皇帝一把拖过毛巾,烦躁地扔在地上,对孙淡喝道:“前脚杨廷和逼走了朕的母后,后脚你孙淡就跑杨廷和那里去报信,要邀功吗?咯咯,我知道你孙淡想入阁。这个入阁有三个条件进士出身;二,皇帝恩准;三朝廷公推。你本是状元,又是翰林编修,加上又是朕的旧人。朕当初也许过你,等你历练几年就让你入阁,可位完事备齐,只欠东风。咯咯,如今你跟了杨廷和,还怕朝臣不推荐你吗?内阁三老年纪都大了,也就几年光景。你孙淡就按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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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卷 五荤伐性 第四百二十四章 臣心坦荡

    皇帝这话已经有点诛心了,孙淡知道嘉靖正在气头上,又先入为主地以为自己同杨廷和勾结,现在解释什么都是无用。此事得先等一会再说,等皇帝把肚子中的怨先发泄完毕。

    孙淡道:“陛下,臣心坦荡,做人做事无不光明正大。若有一句虚言,天厌之,地厌之,让这九天之上的神雷将臣收了去。”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闪电,亮得耀眼,仿佛样将整个玉熙宫都照透了。

    接着就是一声轰隆雷声贴地而来,就像是在耳边炸开,拖曳着长长的轰鸣震惊百里。

    雷已经下地了。

    接着是“哗啦!”一声,初夏的第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雷下地了,小心走水……”有太监的声音在外面乱糟糟地传来,然后又被绵密不绝的雨声吞没。

    黄锦突然尖锐地笑了起来:“孙淡,都这个时候还嘴硬。你的那点心思已经被万岁爷看透了,怎么,现在没话说了吧?陛下,立即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杖毙殿前。”

    嘉靖的目光更是犀利,穿过宽大的房间落到孙淡身上:“坦荡,好个坦荡之臣。孙淡你学问长进了,却学会了大臣们的狂悖了。咯咯,朕知道你们在杨廷和那里做什么。无外乎是置酒高会,庆贺胜利。朕当初巴心巴肝拿你当肱骨之臣看待,念得不过是当初的情分。如今,你定是仗真朕的情分放肆,真当朕不愿意打你。孙淡,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

    孙淡:“天日可鉴,臣无话可说。”

    黄锦:“来人,来人啦,把孙淡拖出去!”

    嘉靖使劲喊着:“孙淡,说话,你当朕下不了死手?”

    孙淡:“皇上就是天,自然明晰一切,臣不需要解释。”说着话,他将头上的官帽慢慢地摘下来,放在地上。

    嘉靖冷笑:“怎么,不想做朕的官儿了?”

    雨声,雷声响成一片,没有人说话,屋中死一般沉寂。

    两个太监浑身雨水地冲了进来,“陛下。”

    黄锦得意扬扬地一挥手,“拖出去,打!”

    两个太监怎么不知道孙淡是谁,孙先生在太监们之中的威望极高,他们的不少子弟可都是孙淡的学生。听到黄锦喊,却没有人上前动手。就那么水淋淋地站在那里,湿了一地。

    黄锦见喊不动手下的太监,大声骂道:“两个肮脏的杀才,敢抗命吗?”

    “罢了。”皇帝的声音却传了过来,黄锦愕然地看着嘉靖。

    两个太监如蒙大赦,逃也似地溜了出去。

    皇帝开始冷笑:“孙淡,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和其他文臣一样是不怕死的也不怕庭杖的,朕今日若真打了你,反成全了你刚直不阿的名声。嘿嘿,朕才不犯这个傻呢!”

    从头到尾都是皇帝自说自话,孙淡觉得好笑,嘴角一翘,道:“陛下,臣倒是不在乎这种虚名。实际上,自臣见了陛下,一直都是陛下臣在听。陛下何尝给过臣说话的机会?唐太宗有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陛下德比尧舜,自然会还臣一个清白。”

    嘉靖刚才一通发泄,只觉得有些气喘,胸口的闷气也散发出去了,厉声喝道:“孙淡吧,回话!怎么回事,通州那边,太后怎么想着要回湖北。”

    孙淡突然问:“陛下刚才是不是收到了一份奏折,上奏的乃是兵部主事霍韬。”

    听到这话,不但皇帝,连黄锦都抽了一口冷气。

    霍韬这份稿子刚一到内阁,黄锦就恰好看到。那个时候,太后要离开通州的事情皇帝和朝臣都还不知道。

    一看到这份奏折,黄锦就吓了一跳。上面,霍韬说,太后竟然被大臣们逼得不能与皇帝团聚,此事有违人伦礼仪,请陛下立即追回太后,为太后和兴王上尊号,并追究杨廷和毛澄等人的责任。

    黄锦也知道太后若是离开京城的后果,当下也不敢耽搁,立即派人去通州打探消息。并拿了奏折就去找皇帝。

    很快,通州那边就有消息传来,太后已经开始收拾行装,而毛尚书则苦苦相劝。如今,通州行宫已经乱成一团了。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又惊又怒,几乎将一口热血吐了出来,他也是吃了好几颗仙丹,并养了半天气才撑住了。

    与此同时,黄锦也得知了孙淡已经回城,正在杨廷和家里吃饭的消息。

    黄锦一个激灵,立即察觉到这是一个板倒孙淡的大好机会。

    皇帝正恨孙淡,如今,通州那边乱成一团麻。孙淡却偷偷跑回京城,并去了杨府,难道他就不关心通州那边。又或者说,通州那边的乱局就是孙淡所为,因为他已经同杨首辅勾结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黄锦心中大觉振奋,立即跑到皇帝那里,将霍韬的奏折交了过去,说明通州的事情,并说,孙淡已经同杨廷和勾结在一起,如今正在杨府秘商呢。

    皇帝一听,这还得了,自己的老娘都要被人逼走了。而一直被自己依为心腹的孙淡既然同杨首辅蛇鼠一窝。就立即将陆炳派了出去,让他把孙淡绑过来。

    现在听孙淡说出这样的话来,黄锦或许还没错感觉到什么,可皇帝心中却像是打了一个大雷,猛地从蒲团上站起来。一张脸在烛光中又青又白,先前的汗水早不知跑什么地方去了。

    他虽然性格古怪,又的时候甚至偏激到变态的地步。可偏激是一个年轻人特有的性格,即便是现代人,也是如此。虽然偏激,可并不代表他笨。有的时候,这个大明朝的董事长,甚至精明得有些过头。

    他只微微一动心念,立即明白孙淡这句话中的不对。

    先,孙淡怎么知道霍韬上了一份奏折。要知道,大臣们的奏折要先交到内阁,当时霍韬的奏折交到内阁的时候,甚至连内阁首辅杨廷和也不知道,就被黄锦抢先一步拿走了。而且,通州那边的事情一出,霍韬后脚就上折子,这个点也掐得太准了吧,准得让人心生疑惑。

    据皇帝所知,这份奏折就内阁的少数几个人,黄锦和自己知道,孙淡又从何得知的……不对,他刚才在杨廷和那里,应该是听内阁的人说的……也不对,他现在突然提起这事……难道?

    所有的事情都串到了一起,嘉靖好象明白了些什么。

    皇帝沉默片刻:“霍韬的奏折朕看了,是弹劾首辅和内阁的。你怎么看?”

    孙淡抬头镇静地看着皇帝:“陛下,臣怎么看不重要,天下人怎么看才重要。陛下,内阁逼走太后一事实在是荒天下之大唐,到时候自有忠贞正义之士站出来。霍韬只是第一个,接下来还有更多人,这不正是陛下想看到的局面吗?”

    孙淡这话直指皇帝的内心,听起来有些刺耳。黄锦面上变色,正欲说话,却看到皇帝绷紧的脸满满舒张开来,只得乖乖将嘴闭上。

    皇帝点点头,却恨恨骂道:“可此刻,朕的母亲就要被他们给逼走了。”

    孙淡突然笑了笑:“陛下不用担心,臣离开通州的时候已经劝过太后了,请太后别急走走,太后也已经答应了臣的请求。”

    “哦。”皇帝倒有些惊喜,立即觉察出这事有一出大文章可作。他已经隐约感觉出,这个霍韬同孙淡有莫大关系:“说下去。”

    “陛下,臣一进城没来见陛下,却去首辅大人那里。陛下猜猜,臣为什么这么做?”孙淡问。

    皇帝面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原来你早已经安排好了接着说。”

    孙淡:“臣是去通知首辅大人通州出事了。”

    黄锦大怒,叫道:“孙淡,枉陛下如此信任你,一但遇到大事,你却去见杨廷和,难道在你心目中,首辅比陛下的分量还重吗?”

    嘉靖却摇了摇手:“黄伴,让孙卿说下去。”

    听到皇帝如此亲热地称呼孙淡,黄锦不觉一呆。

    孙淡道:“回陛下的话,臣是去劝首辅大人的。”

    “劝杨首辅?若他真听人劝,真有几丝念及朕的难处,又何必苦哭相逼?”

    孙淡:“此一时彼一时也,霍韬之是个开始。”

    “然。”皇帝点点头,舒展开来的面容上竟带着一丝笑容。

    这二人如打哑谜一样说着话,黄锦却听不明白,只好气闷地站在那里发呆。

    皇帝又问:“那么,孙卿你首辅大人可曾听进去你的劝告了?”

    孙淡点点头:“杨首辅已经答应,尊陛下的生父为兴献帝,遵太后为兴国太后。”

    “啊!”黄锦这才听明白了,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万万没想到,刚强的首辅居然会答应孙淡。

    皇帝突然一阵振奋:“他真是这么说的?”

    孙淡:“是,臣说服首辅大人之后,杨首辅就立即起身去内阁与其他阁臣商议为兴王上尊号一事。”

    “好好好。”皇帝终于笑出声来,走到孙淡身边,突然一俯身,将孙淡的乌纱帽拣了起来塞到孙淡手上,“做得不错,如此也是好事。”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皇帝也知道现在不是同大臣们硬扛的时候。只要他们开始让步,就是一个好迹象。这样一步步走下去,总有天能给自己父母正名的。

    皇帝心中对孙淡一阵感激,感叹道:“孙卿辛苦了,朕错怪了你。”

    孙淡心中更是腻味,这个皇帝,用得着你的时候就高高将你捧起。一旦厌你烦你,就一脚踩将下去。在这样的领导下面做事,真是够戗!

    看孙淡受到嘉奖,黄锦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他心中一动,突然想出了一个鬼点子,决定摆孙淡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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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卷 五荤伐性 第四百二十五章 想法是好的,可惜

    作为黄锦,他也不得不承认孙淡所运作的这件事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处理方式。大臣和皇帝都各退一步,在兴王的头上加一个献宇的尊号,也算是大家都可以接受的结果。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在私底下陈洪已经给他分析得很清楚了。此事涉及到皇权和相权之争。如今,嘉靖刚继位不到一年,根基不稳,皇权不张。而文官体系们的权力在武宗皇帝去世之后进一步膨胀,如今,皇帝刚登基,他们自然不肯将到手的利益退让出来。

    如今的大局是,帝弱臣强。而皇帝又是一个英明神武之人,欲有所振作,自然会在大礼议一事上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

    若真如孙淡所筹划“那样,皇帝进一步,大臣们退后一步,给兴王的头上上一个献宇尊号。皇帝和大臣们的力量就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彼此都能接受。这个朝局也会就此安稳下来。

    可是,如此一来,这件大功劳就这么活生生落到孙淡手中去了。

    想我黄锦惮心竭虑前后奔走,厚着脸皮连张媳的功劳都分过来一半,可最后却让孙淡得了便宜,落了个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下场,如何甘心?

    既然杨廷和与毛澄他们已经退让,何不再朝前跨一步,毕其功于一役?到时候,皇帝自然会念着我黄锦的好,而想不起孙淡的功劳。

    好,就让我黄锦来做这个摘桃子的人吧。

    想到这里,黄锦向前一步:“陛下,臣觉得别淡这事可干得有些不太干净啊。”

    来也奇怪,黄锦这句话一说出口,天上的雷声居然停了。只无边的雨还在沙沙落下,万物都笼罩在这片绵密的水声之中。

    孙淡心中也是有些意外,转头看了过去。

    皇帝却问:“孙卿这事联看就做得不错啊,怎么就不干净了呢?”

    黄锦道:“如今,杨廷和与毛澄算是退让了,这说明他们对陛下还是有敬畏之心的。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何不借这个机会更进一步,让他们茶应在兴献大王的尊号上再加一个皇字,改成兴献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