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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节

    第七十八节

    前一场雪还没化,又盖上一场雪,数九天,刮来的西北风往骨头里钻。小石头顶着风往家走,脸和耳朵都冻得僵硬。

    小南河里,孟慧英在冰上徘徊,留下串串脚印。

    小石头迎着风喊:“妈……”风呛进嗓子,喊出的声音发涩。

    孟慧英想儿子,每天都来这,日日想,夜夜盼,望眼欲穿。儿子的出现,又让她不知所措,呆呆地站着,直到儿子扑进怀,她才流出泪。

    小石头拉着孟慧英,感到母亲走路很吃力,他弯下身,要把母亲背回去,孟慧英不同意,让小石头扶着她。

    在村口,李淑芝迎上来,显得很激动,拉过小石头左看右看,对他说:“回来就好,快把你妈想疯了,再晚几天,恐怕见不到你妈。”

    李淑芝对孟慧英说:“小石头平安回来,你也该吃几口热乎饭,我脱不开身,让秀华帮你烧把火。”

    孟慧英勉强笑笑,连说“不用不用”,见李淑芝急三火四的样子,她又问:“婶儿,什么事让你脱不开身?”

    李淑芝说:“唉!刘三嫂过世了。”

    “朱世文他妈吧?”

    李淑芝点头说是。

    孟慧英小声说:“刘辉人品不好,不知远近,你和刘强别那么实在。”

    李淑芝露出为难色:“不实在咋办?刘辉就我们一家近枝儿,总得对得住他故去的爹妈吧!也不能让人看笑话。”

    刘三嫂临终前嘱托李淑芝两件事,一个是让李淑芝帮刘辉成个家,另一个是把她和刘辉的父亲葬在一起。

    对第一件事,李淑芝无能为力,刘强也帮不了。刘辉红得发紫,因付老师的事正在刁难刘强,刘强一家除了当他的垫脚石,刘辉根本没把这个近族放在眼里。

    刘辉想掘付老师的坟,也是顺应时代潮流。有的地方把死人按阶级排了队,把四类和无产阶级分开。以前的淹死鬼身份不明,无法确定他的家庭成份,可以暂住乱坟岗子,而付老师是明显的阶级敌人,没资格呆在那。刘辉想在付老师这打开切入口,然后对刘屯的坟地做统一调整。

    刘辉被胡永泉调到公社的文攻武卫大队后,曾经高兴得合不拢嘴,经过一段时间后,他的兴奋慢慢地消逝掉。刘辉看到,他在文攻武卫队里只是一名骨干打手,根本没有实权,政治地位上,还不如年轻的退伍军人刘占伍。胡永泉向他透漏,各派联合后,文攻武卫工作队要更名为群众专政队,专政队的成员也要调动。刘辉又看到希望,他要在刘屯做出成绩,以便在调动中捞个一官半职。

    万万没有想到,他在吊死鬼身上碰了大钉子,不但马向前威胁他,刘奇也站出来和他作对。付老师的坟没掘成,他又打起祖坟的主意,要把刘强先人的尸骨掘走,还想把刘军的棺材起出去。刘辉想:“敢拿自己家的祖坟开刀,更显大公无私,更能证明革命立场的坚定性。”

    他把这个主意说给马向东,马向东举双手赞成。马向勇知道后,用话刺激他:“把坏人的坟墓从无产阶级的祖坟中起出去,和清理阶级队伍一样,是忠于党、忠于伟大领袖**的革命行动,绝对正确,保证得到领导的重视。就怕你没这个胆量,不说别人,刘强你就搪不住。”

    刘辉不忿马向勇,瞪起眼问:“怎么地,我朱世文还怕刘强不成?”

    马向勇在刘辉面前晃了几晃,露出奸笑,大声说:“我知道朱领导在重大问题上是个坚强的革命者,为了保卫伟大领袖**,为了无产阶级的革命事业,为了红色江山永不变色,你一直冲在斗争最前面,不惧艰险,没怕过任何人,但在个人问题上,你可妥协过。”

    “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八道。就拿吴小兰来说,如果没有刘强搅合,早就是你的老婆了,现在可好,你还是一条光棍儿。”

    马向勇有意激起刘辉的怒火,让他把掘坟的想法变成行动。刘辉也不是软蛋,他对马向勇说:“你别把女人搅合在里面,我朱世文以党的利益为重,不是官报私仇那种人。不就是一个吴小兰吗?白给我也不要。公社里好看的姑娘多得很,我没心思考虑太多,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干好革命工作,个人问题应该放在脑后。你不是说我搪不住刘强吗,把他爷爷的尸骨掘出来,你马向勇怎么办?”

    马向勇一脸阴笑,连声说:“好样的,好样的,我佩服朱领导的革命精神。我马向勇也不能落后,一定配合造反兵团的革命行动。”

    就在刘辉准备领人在祖坟里动镐时,他妈咽了气。

    刘辉从小失去父亲,刘三嫂含辛茹苦把他养大,母亲的养育之恩,刘辉非但不报,却对母亲产生怨恨。他埋怨母亲改嫁,却不想母亲改嫁也是为了他。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母亲不迈出这一步,他很可能去了乱坟岗子。后来刘三嫂生了病,刘辉便把他看成累赘,直到母亲咽气,他也没在母亲身边呆一天。

    刘三嫂咽气时,刘辉在公社批斗新戴帽的反革命分子,回到家时,刘三嫂已经直挺挺地躺在凉炕上。李淑芝、刘氏、于杏花等人见他回来,都急忙让开,房里留下“老连长”等一些年长的男人,共同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刘辉不怕长辈们说他不孝,却也想在村里树起形象,他用“革命”来搪塞:“反革命分子太嚣张,现在工作太忙,我没见到我妈咽气,这叫忠孝不能两全。有啥法啊!”刘辉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琢磨把去世的母亲利用起来。

    他要把母亲送到朱家湾,因为那里已经实行殡葬改革,贫农和富农分得清,刘三嫂理所当然地排进无产阶级的行列。

    李淑芝转回来对刘辉说:“大侄子,婶儿知道你对伟大领袖最忠诚,一心一意为革命,但送死人的事还得参照老风俗,把你妈埋在刘屯吧!”

    刘辉翻了脸:“你是什么人?少跟我套近乎!我早就说过,不许叫我大侄子!跟我说话,也不看看你的身份?”

    要是以往,李淑芝不会和这个没尾巴的活驴对奏,可刘三嫂有嘱托,李淑芝必须和刘辉讲清楚:“你妈临终时对我讲,要把她和你爹葬在一起。”

    “谁是我爹?你少来这一套!我不是你们刘家人,我叫朱世文!”

    帮助处理丧事的“老连长”再也看不下去,指着刘辉的鼻子说:“朱世文你听着,别整天把革命挂在嘴上,今天斗这个,明天整那个,你就不行干点儿人事?你妈有病时,你这个婶儿没少给她喂饭,你这样对待你婶儿,你的良心叫狗吃了?”

    “老连长”在刘氏家族中说话有份量,刘辉不在乎,他比“老连长”的声音更高:“咋地,让我讲良心?讲良心是封资修那一套!你刘宏祥少在这喊叫,也别倚老卖老,上次破迷信时你就当绊脚石,现在又和地主婆站在一起。告诉你,你的事没完,私分口粮的事还要调查!”

    刘辉知道“地主婆”三个字是说走了嘴,四下看,见刘强的脸变得铁青,他的腿不由得一阵哆嗦。刘强气愤地离开,刘辉嘴又硬起来:“把我妈埋在祖坟也可以,首先把反革命分子刘军清出去,还有刘宏达的爹娘和他的爷爷奶奶。”

    “刘宏达的爷爷奶奶是你什么人?”王显富质问刘辉。这个老实本份的庄稼汉实在看不惯刘辉这副德性,指着门板上的刘三嫂说:“这是你妈,生了你,把你养大,你就这样对她?连死了都不安宁。你一口一个刘宏达,那是你叫的?他的爷爷是你亲太爷,你知道不知道?”

    “我不管什么太爷不太爷,朱世文是无产阶级,要和一切阶级敌人划清界限!”

    刘辉话音刚落,有人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扭转身,一双喷火的眼睛对着他,

    抓他的人两只黑眼仁往一起靠,射出的光犹如利剑,刘辉招架不住,拼命往后缩。刘志提着他,他想瘫下去都不可能。

    突然,刘喜窜上来,用铁丝套住刘辉,要不是刘志搪一下,细铁丝准会勒进刘辉的脖子里。

    在刘喜心目中,刘辉比马向勇还要坏,他家的一切灾难,都是这个本家哥哥一手造成的。刘喜手中的铁丝套,是在甸子上套狐狸的工具,他把它套在刘辉的身上,把套子拉紧。

    刘喜勒的不是正地方,对刘辉没有伤害。在刘奇等人的劝说下,刘志领走刘喜。

    刘辉得以脱身,他用眼把屋里扫一遍,满是父老乡亲,竟没有一位是他的造反团成员。刘辉想出门,被刘奇叫住:“刘辉,你知道我们这些人为啥守在这里吗?是看你妈是咱刘家的婶子。你革命这么多年,也该知道好赖。”

    在刘辉眼中,刘奇是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想搬开,也明知搬不动,便采取忍让和躲避的方法,今天也不例外。刘辉翻一眼刘奇,不客气地推开门,又被周云挡住。周云说:“朱世文同志,我想和你说几句。啊,你把你妈埋到哪我无权过问,但是你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更不该这样对待刘强一家,你如果还有点人性和良心,先想想人家对你的好处。刘强家祖辈没有一个四类,你凭啥说他是阶级敌人?他家是升过成份,早就甄别了。你也该反思反思,他家升成份是咋回事?对了,我刚才碰到刘强,他的脸色很不好。那是个非常刚烈,嫉恶如仇的人,他没和你一般见识,会做出多大的忍耐?啊,你好好想想吧!”

    刘辉在众人谴责下,做出妥协,同意按遗嘱把刘三嫂埋进祖坟,并且不掘刘强家坟墓,也让反革命分子刘军的坟墓暂时保全。

    下葬那天,刘辉又做出一个惊人的事情。

    刘屯的风俗,埋葬死人的方式是头朝西,略偏北。这种做法传承几百年,追其科学原因,至今不明。刘屯几位搬神弄鬼者也说法不一。问贾半仙,她这样回答:“准是第一个死人的家属去请教老仙儿,老仙儿就这么指点,和老仙们不能问为什么,泄露天机,神仙也要杀头。”二姑娘的解释和她不一样:“西北有钱有粮,头朝那,能够得着。”二姑娘还打比方:“看见小学生赛跑没?脑袋冲着的地方就是目标,谁先到达,准能得到铅笔。”老黑说:“头朝西北,死不后悔,儿孙满堂,英名永垂。”也有人这样认为,西北可能是人类的发祥地,头朝西,有一种叶落归根的感觉。这种说法有一定道理,因为刘家的祖先来至山东,黄河水养育着他们。黄河来自西北,很多传统的文化来自西北。还有一种说法可以采信,那是地理地貌说,刘屯边上的小河沟,几乎都是从西北向东南流,刘屯人又惧怕洪水,头朝西北,可以顶水而上,相反就是大头朝下,凡是落水之人,头朝下都不容易生还。

    而刘辉却反其道而行之,下葬时,他让人调转棺材头,让刘三嫂头朝东南。

    棺材放到坑里后,还没填土,“老连长”带着所有的刘家长辈赶到这里,一致要求刘辉把刘三嫂的棺材调过来,说顶脚的做法会惹怒祖先,不但死者本人会断子绝孙,整个家族都别想好。

    有公社的战友在旁边,刘辉显得格外硬气,革命热情也很高涨,他对刘家的长辈们说:“你们这些老家伙不必抱着封建老观念不放,谁再一意孤行,别说我不客气,把你抓到公社去专政!”

    刘辉为了让战友和刘屯的乡亲们理解和支持他的革命行为,又大声解释:“我妈头朝东,是代表向东方。东方红,太阳升,我妈对伟大领袖最忠诚。她的脚朝西,是和封建传统决裂。我妈生是革命人,死是革命魂,做一个千秋万代的革命者。”

    刘强听到这,拎起铁锹往村里走,他身后跟了很多前来送葬的刘屯人。

    刘强家,杨秀华见刘强脸色不好,急着打听出了什么事。刘强不吭声,坐在长条凳上摆弄锯。

    杨秀华说:“歇一会吧,我给你做碗热面汤,暖暖身子。”

    刘强没抬头,好象没听见杨秀华说话。

    杨秀华往灶坑里加柴,点着火,嘴里嘟囔:“看似挺好,整天连句话也不说,还不如一个哑巴。”

    刘强仍然不说话,杨秀华提高声音,故意刺激他:“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吴小兰,早知这个结果,何苦跟着你?”

    刘强扫一眼杨秀华。

    杨秀华讲的是真话,她和刘强结婚后,本来就不爱多说话的刘强,变得话语更少,即使说上一两句,也是支配她干活。但是,杨秀华不后悔,她觉得刘强不忘吴小兰,是一种对善良的执着。也许刘强不爱她,却能很好地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只要刘强不出事,她就能感到安全,仅仅这一点,就让杨秀华满足一生,杨秀华爱着刘强,拿出全部关心刘强。儿子毛头的出生,多少能分出一些心思,但她仍然热汤热水地伺候刘强。今天,她还向汤里加了两个鸡蛋。

    刘强狼吞虎咽,把面汤一扫而光,杨秀华边捡碗边数落:“见到吃的眼都发亮,听你说句话比啥都难。”她觉得话重了些,又说:“有啥事在家说出来,说错了我也不会检举你,何苦憋在心里。”刘强扔下碗,又想去干活,被杨秀华推到炕上。杨秀华说:“你不说话,我替你说,你知道村里人怎样议论你?说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想着吴小兰,还勾着付亚辉。”

    “你!”刘强愤怒,瞪着杨秀华。查觉出杨秀华是故意气他,他才向妻子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刘强像一头负重的牛,只有拼命喘气才能前行,累得他连对家人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背负严重历史问题的父亲,身处阶级斗争的漩涡中,老丈人又是地主分子,双方老人留下的沉重枷锁,套在刘强的脖子上,让他艰难地承受着。刘强也想过,低下头颅在人们的歧视中默默生存,但现实不容他这样做,良知也不容他这样消沉。付老师是他的恩师,死在刘屯,他不能不管。刘辉要掘坟鞭尸,他必须站出来。刘辉说这事没完,和马向东一起喊着算总账,刘强没害怕,还积极地去处理刘辉老娘的丧事,尽管刘辉说出丧天害理的话,他还是原谅刘辉。刘强不给刘三嫂坟上填土,因为他太累了!是心累。他觉得这个本家哥哥不是糊涂,是把聪明都用在所谓的革命事业上,为了能在权势角斗中舔得一些残渣剩饭,不惜出卖亲情,把肮脏的灵魂泡在红缸中染色。

    刘强栽在炕稍,眼没闭,却精神恍惚,杨秀华的身影消失,被他锯倒的大柳树出现在面前。大柳树往他身上倒,刘强想躲开,他的四肢被淹死鬼和二倔子紧紧抓住,死死地压在身下。刘强挣扎,用不上力,才知道被魇住。

    如果刘强翻个身,他会脱离梦境,刘强没有这样做。

    大柳树横压在他的胸上,刘强觉得呼吸很困难,他鼓足劲,硬挺着。

    眼前出现了付老师,付老师和范校长争辩:“刘强是个好学生,培养他,他可以成为社会主义建设的栋梁。”范校长大声说:“满脑子旧思想,永远跟不上潮流。是不是栋梁不取决于个人,这个基本常识你该懂!明确告诉你,无产阶级的权把子高于一切,说他是栋梁,他就是栋梁,说他是毒草,就得铲掉!”

    付老师申辩:“在我这个班中,刘强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也就他一个考上中学,这个名额来之不易,我们学校不能浪费。”

    “你说他品学兼优,打架又怎么解释?”

    付老师哀求:“小孩子一时失错手,我们当大人的应该原谅,给他一次机会吧!”

    “付家兴啊付家兴,我该怎样说你呢,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刘强见付老师往墙上撞,满头是血。刘强喊他回头,回过身的付老师把裤带挂在歪脖树上。刘强看出付老师想上吊,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前面落下一道黑幕。刘强用拳砸,砸不动,用脚踢,踢不开,刘强喊:“付老师,你可千万别寻短见,黎明前的黑暗不会太长,你要坚持住!”

    黑幕前出现淹死鬼,哭丧脸,对刘强说:“你两走天堂,没办成我所求之事,你是失信之人,不许在我的领地大喊大叫!”

    刘强忽然感到,天堂、地狱似有印象,又不十分清晰。他对淹死鬼瞪起眼:“我是凡人,地狱、天堂和我无关,你少啰嗦,快把黑幕打开,我要救付老师。”

    淹死鬼问:“你知道黑幕是什么吗?”

    刘强着急,说出的话很强硬:“我不管是什么,你必须给我打开,我要救人。在人世间,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淹死鬼笑两声,笑得很凄惨,刘强听得出,和甸子上的狼嚎差不多。淹死鬼笑后说:“这不是什么黑幕,是鬼打墙。”

    又是一个鬼打墙,刘强好象什么时候遇到过,他问淹死鬼:“你求我干什么?”

    “曾有天使助你去天堂见上帝,我托你代言,问我何时脱离苦海?至今,也没得到丝毫指点。”

    刘强说:“你占地为王,自封领地,设鬼打墙阻挡行人。这种行为不改,很难逃离苦海。”

    淹死鬼哭两声,比刚才的笑动听:“有家难回,情怨不解,还要遭二倔子谩骂,我也好苦啊!”淹死鬼说:“你所见到的付老师,那是前些天的幻影,施救晚矣。其魂在此做短暂停留后,以于昨夜升天,所去何方,无从知晓,你要有缘,可速追。”淹死鬼话落,黑幕顿开,前面一片光明。一淑女呈飞天壮,刘强急追赶,近前看似相识,忽然想起,她是指引天使。天使笑问:“你乃凡人,追我何干?”

    刘强说:“我的老师姓付,属冤死。听他坟旁淹死鬼说,魂已升天,急追来,望天使指引,我师今往何处?”

    天使说:“付老师之事,我也略知。他属自杀,违背上帝意愿,虽无大罪,也有其过,天堂地狱,任他选择,多条道路可走,我不必告知去向。”

    刘强说:“付老师治学严谨,鞠躬尽瘁,又性格耿直,不畏邪恶。他不会错入地狱,必走天堂。”

    天使表情沉重,把话题岔开:“天堂好,天堂美呀!便在人间出现这样的说法,叫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孰不知天堂之美苏杭不可比。

    天堂里的每一个人,都爱护自己的家园,他们视劳动为荣,视互助为荣,视劳动为乐,视互助为乐。世间一些人,口头上喊劳动光荣,实际上蔑视劳动,歧视劳动者。不劳而获者占据大量财富,肆无忌惮地挥霍劳动者用汗水换来的劳动果实。人与人之间不是强者助弱,健者助残,而是弱肉强食。掠夺者高高在上,喊着热爱自然,保护环境,却把生存空间弄得千疮百孔。过惯了剥削生活的人,喜欢打着反剥削的大旗,欺骗道德,玩弄法理。他们视权和魂,视钱如命,抢权买官,贿上欺下,此种人不会选择天堂之路,只能下地狱寻找所需。至于付老师该去哪,决定于他的追求。”

    刘强说:“我仿佛见过地狱,那里血腥残酷,却装修得富丽堂皇,劫难重重,却诱惑万千。”

    天使回眸一笑,声如铃脆:“似有领悟,但是只觉其一,不解其二。”

    远处出现美景,可见大河奔流,可闻滔声宏壮,近处有女声独唱,曲调悠扬:

    “你说天堂好,

    我说天堂美,

    天堂花儿香,

    天堂草儿肥,

    天堂河水清,

    天堂山巍巍,

    大路两旁垂繁柳,

    芦絮伴歌飞。

    你说天堂好,

    我说天堂美,

    天堂鱼儿欢,

    天堂鸟声脆,

    天堂女儿娇,

    天堂男儿魁,

    勤奋劳动建家园,

    群唱众人随。”

    刘强听后,不觉说出:“此女嗓音清亮,只是歌词浅白。只听过夫唱妇随,或一人唱万人随的说法,群唱众人随不成章程。”刘强言毕,顿觉头重脚轻,跌了下去,还没落地,被罡风推入地狱。刘强心中疑惑:“都说天堂自由、民主,我只对歌词稍加评论,便被打入地狱,如果天堂有假,善在何处?”

    一个宏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可亵渎天堂,必须坚定信念!”刘强感到天使又在身边,倾听天使指教:“天堂宏大,无边无际,真善者可见天堂于眼前,伪善者距之甚远,半路坠入地狱,实属必然,和你的评论无关。你是三入地狱,其行不必我嘱,勇敢前进吧!走出地狱,就是天堂。”

    刘强不为酒肉、金山、美女所诱,越过碑林牌阵,抛开为争乌纱而打斗的人群,在种类繁多的支架前停下,细一想:“既然天使告之,天机不可泄露,我也没必要在此探究,不如打翻支架,扫出一条通路。”又行了一段路,觉得平静,也见到一丝光明,刘强嘀咕:“光明之处必是地狱之门,听说地狱之路难走,都是震唬世人。”走到近前,原来发光体是一盏特大的油灯,四周围着哭泣的鬼魂,状似送灵。看到别人哭,刘强心中也难过,想到奶奶的死,连一口面汤都没吃到。想到刘军的死,连正寝的地方都没有。想到付老师的死,挂在冰天雪地的歪脖树上。他不禁发出感叹:“有了这么多的孝子贤孙,此人也算活得值。”

    话音落,前面立起一个牌子,上书:

    孝孝孝,

    笑笑笑,

    世人已相知,

    地狱也知道。

    牌子大,有立柱支撑,在刘强面前晃动,挡住去路。刘强用手推,牌子倒。刘强过,牌子又立。刘强说:“地狱之路本来不平,还要设这些障碍,这是筑路者的过失。”此时,牌子前后出现众人,是一个庞大的出殡队伍,出殡方式和世间大同小异,只是规模惊人,人山人海,大小车辆不计其数。

    戴重孝者都有乌纱,一人纱帽较大。他身后是辆集钱车,金钱源源不断地送到集钱车里。戴小纱帽者把零币抛向路边,看到穷人捡,还故意扔得远些。一群互不相干的人迎在路旁,有人为他们送上孝带,他们把孝带中零币揣进怀里,加入浩荡人流,痛哭流涕,喊爹叫娘,比孝子们更甚。此种事,一路上不断,送殡队伍不断壮大。刘强心有不平,顺口说出:“在我的家乡,死人装进棺材尚难,曾有活不起死不起的说法。戴乌纱之人,虽有孝心,也不必这样排场。况且人死如灯灭,再折腾也不可复活。不如接济贫苦,用善举慰藉亡灵。”话一出口,惹怒戴孝随从,纷纷向大乌纱报告。大乌纱转回身问刘强:“你是谁的手下,竟敢议论于我,我要找你的上司算账!”

    虽然大乌纱势大,刘强没把他看得太重。他不卑不亢,看着大乌纱说:“我是农民,不在谁的手下。我言中无错,不怕你算账。”

    大乌纱一脸狞笑,话音尖刻:“你要有权或有钱,和你说话也算值得,想不到一介草民来捣乱,快滚!”

    刘强想争辩,被一种力量推走,离开人群后,一位老妇人用低哀的声音诉说:“这个戴大乌纱帽的人官高位重,谁也惹不起他。他这样发丧老人,并不是尽孝心,而是搞排场揽钱。”

    刘强觉得这样的事情在世间不算稀奇。

    老妇人说:“这个亡者是我的病友,心地善良,为人随和,可老太太的四个儿子都是牲畜。他们不念养育之恩,只顾分刮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