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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阅读

    不力,朕可要重重治罪于你。”

    长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放心吧,有我堂堂兰陵王兼大司马在此,谁敢来惹我们,那就是找死。”

    “嗯,果然有几分大司马的风范。”高湛拿起扇子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朕带路。”

    “九叔叔……你敲得轻一些嘛……”

    今日的阳光并不强烈,懒懒散散的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人来人往的街道熙熙攘攘,如同一轴天然描就的水墨画。桥头一树桃花开得正热烈,粉红的色泽娇艳欲滴,成为画中一处惹眼的风景。城内大小院落,河岸码头,到处飘散着春日独有的恹恹气息,沾一丝,人便也困倦起来。杨花柳絮漫天飞舞,大街小巷,阡陌人家,皆如雪般铺了厚厚一地。

    长恭带着高湛在大街小巷里东穿西走,将自己平日里喜欢的店铺都逛了一个遍。在过桥的时候,长恭瞧见一对挑着货担的母女俩正在桥头歇息。

    看她们的打扮像是从外地来做小买卖的,那货架上挂满了叮叮当当的玩意。

    “九叔叔,我们去那里看看。”她不由分说地拉起他走到了货担前,在她兴趣盎然地看着货物的时候,那年纪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孩也牢牢盯着她。

    “看这个小老虎香袋好可爱啊。”长恭拿起了其中一个香袋笑咪咪说道。

    高湛的神情温柔似水,低声问道,“你喜欢吗?”

    不等长恭回答,那个小女孩冲着高湛忽然冒出了一句,“哥哥,你就给你家娘子买一个啊。”

    长恭大吃一惊,手中的香袋扑一声掉了下来,结结巴巴道,“你,你说什么?什么娘子!”

    “姐姐,你不是这位哥哥的娘子吗?”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

    “什,什么姐姐,什么娘子,你胡说什么,你难道看不出吗?我是个男的,男的!”长恭这一下被吓得不轻,语无伦次地反驳道。这么多年都没事,居然今天会被这么一个小姑娘一眼看穿。

    “姐姐那么漂亮,怎么可能是男的?”小女孩露出了一丝疑惑。

    “漂亮就不能是男的吗,你看他也很漂亮!”长恭气急败坏地指了指高湛。

    “可是他个子那么高,怎么可能有那么高的女人。”小女孩还振振有词。

    那位母亲慌忙让小女孩住嘴,连连赔了不是,“对不住,两位公子,小孩子口没遮拦,胡说八道,请千万不要见怪。”

    长恭面色尴尬的瞪着那个女孩,转身拖了高湛就想走,谁知他弯腰捡起了那个香袋,还一本正经道,“好,我这就买了送给我娘子。”

    不知是不是有意,他还特地将我娘子这几个字说得特别响亮。

    “九叔叔……”她面色通红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高湛也不答她,只是自管自地从怀里掏钱,谁知掏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掏出来。长恭在一旁偷笑,九叔叔出来的匆忙,哪里有带钱,此时的当今皇上,可是身无分文哦。

    “九叔叔,你可以问我借,不过要付十分利哦。”她不失时机地进行坑蒙拐骗。

    “问你借,那不就是用你的钱,怎么算是为夫送你的呢?”他的眼中闪动着促狭的神色,忽然取下了衣带上的玉扣,递给了那个女子,“今天正好没有带钱,我就用这个换你的香袋。”

    那个女子虽是普通百姓,但也看得出这块玉扣价值不菲,顿时愣在了那里,怎么也不敢收。

    “九叔叔,这个玉扣那么贵重……”长恭想要阻止他,却见他将玉扣啪的一声扔在了那个女子的货架上,顺手拿起了那个小老虎香袋,放在了长恭的手上,低声道,“收好了,娘子。”

    长恭一愣,却听到他轻轻笑了起来。抬头望去,他的唇边挽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只那一笑,皓皓明月色难成,尘世繁华旷美,刹那变得不堪一击。

    “九叔叔,你也跟着取笑我,是,我是长得像女孩子,可是有这么能征善战的女孩子嘛。”她按捺住心头的紧张,假装不在意的撇了撇嘴,“还什么娘子娘子,气死我了。”

    “嗯,被她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我家长恭越看越像女扮男装了。”高湛弯了弯唇。

    “九叔叔,你看有樱桃卖哦!我去买一些来!”她赶紧朝着前方一指,适时转移了话题。

    唉,要是知道今天会这么倒楣,她一定就不挑今天溜出来了。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把粼粼的湖面染镀成金红。湖上飘着几叶小舟,船夫桨楫轻摇,掀起轮轮涟漪,波澜荡开,水面缤纷,夕阳余影里,搅碎一湖残红。

    长恭买了一兜樱桃,拉着高湛在湖边随意地坐了下来,一边吃着樱桃,一边和他拉着家常。

    “再过不久好像是长恭的生辰了吧。”高湛眺望着河水低声道。

    “嗯,九叔叔你记得啊,”她顺手又往嘴里扔了一个樱桃。

    高湛笑了笑,“你的生辰我怎么会不记得,这次我要在宫里为你好好庆贺。”

    “不用了,九叔叔,我不喜欢太热闹了,只要家里人一起吃顿饭就好了。”长恭说完,看到高湛的眼中掠过一丝失落,又连忙加了一句,“那我在家里和三哥他们吃完饭,然后再来宫里陪九叔叔吃好了,九叔叔你多准备些好吃的,也算是为我庆贺了,对不对?”

    高湛这才露出了几分欣喜的神色,“这样也好,长恭,你最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一定送给你。”

    “九叔叔你不是送了我这个小老虎吗?”长恭指了指挂在腰间的香袋,挑眉一笑。

    “难道你最想要的就是这个吗?”高湛的眼中是掩不住的笑意。

    “我最想要--”她侧过了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河边的草丛里有几朵水晶花探出脑袋来,微微地随风而摇晃。少女注视着那几朵花儿,睫毛掀动间,偶尔掠起几许琉璃光色,如空气里飘荡的梅香,清淡优雅却又荡人心弦。

    “九叔叔,我最想要的是-全家平安,这个愿望可以达成吗?”

    高湛的脸色微微一变,抬眼凝视着她长而微颤的睫毛,和带着些许乞求的神情,心脏仿佛被重重扯了一下,剧烈的疼痛了起来。她在求他,她竟然在求他……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只说了一句,“这个愿望一定可以达成。”

    “九叔叔……”长恭的身子微微一颤,侧过头看着他的时候,眼眶泛红,带着淡淡的泪光,“--谢谢你。”

    “傻孩子,”他似是轻叹般地喃喃道,“不会再有人让你流泪,不会了。”

    “九叔叔,给你……”她的唇边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捏起了一颗樱桃递了过去。

    他接过了那颗樱桃放进了嘴里,明明是那么甜的味道,为什么吃下去却是那样的苦涩呢。

    一触即发

    将近黄昏的时候,长恭将高湛带到了位于东面那座经常和恒伽一起去的酒楼。一进酒楼,店里的夥计就热情地迎了过来,将她和高湛带到了楼上的雅座。

    “长恭,你经常来这里吗?”高湛见她点得如此熟练,猜想她是这里的常客。

    她手脚麻利地摆好了筷子,“嗯,我经常和恒伽一起来的,不过这个小气的家伙,每次都不肯掏钱,都是我付帐的。”

    “哦?尚书令竟然如此吝啬?”高湛也不免地觉得有些意外。

    “除了这个毛病以外,这个家伙还是个好人啦,”长恭的眉梢染上了淡淡笑意,“他就是这样的人。”

    高湛的眼中掠起了一丝不明意味的神色,“长恭,你和尚书令的关系倒是不错,上次他居然肯为你挨了这二十军棍,我也是没有想到。”

    长恭听他提起那二十军棍,不由心里微微一动,涌起了一丝异样的温柔。

    “不过此人心机颇深,替你受过怕也是别有用心。”高湛淡淡道。

    “九叔叔你好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长恭格格笑了起来,“不过,我的好朋友,似乎也只有这一个。”

    “对了,长恭,你有没有想过另外建府?你现在不但是郡王,还是大司马,还住在高家似乎……”高湛欲言又止。

    “另外建府?我暂时还没想过,不过,九叔叔,我打算过两个月将小铁接过门,在司空府她也待了够长时间了。”长恭每次前往司空府,都被小铁抱怨到头疼,再不把她接回来,后果会很严重……况且,她也不能耽误了小铁,等假装过门之后就找个机会将她送往突厥。

    她的话刚说完,高湛眼中的笑意蓦的消失,连声音都冷淡了几分,“长恭,你就这么等不及?”

    “九叔叔,我……”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高湛又缓和了一下语气,“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要坐上兰陵王妃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么多繁琐的礼仪不是一蹴而就的。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

    长恭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没用,于是乖乖地闭嘴,暂时不再说这个话题。

    九叔叔……为什么这么讨厌小铁?难道--就因为她过去是山贼?

    吃完了晚饭,天色已经不早了。

    两人刚出了酒楼,就只见门口停着一俩犊车,那站在犊车旁的人正是宫里的王内侍。

    “糟了,九叔叔,我们被抓住了。”长恭叹了一口气。

    高湛也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神色,“这些人,来得还真快。”

    “皇上,请尽快回宫吧,皇后娘娘都快急坏了。”王内侍上前了几步低声道。

    “行了,朕这就回去,不过,在这之前,”高湛望了一眼长恭,“朕先把长恭送回去。”

    当犊车摇摇晃晃地到了高府门口时,高湛这才发现长恭居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心里不由暗暗好笑,却又不舍得叫醒她,干脆将她轻轻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高府。府里的人都认得这是皇上,正要下跪呼万岁,都被他给制止了。

    长恭迷迷糊糊地只感觉到自己好像躺在一个异常温暖的怀抱里,不由把身子往那个怀抱里靠了靠,那种奇特的感觉仿佛用任何言语也难以描绘。

    比父亲的怀抱更珍贵,比情人的拥抱更甜蜜。

    她能从中感受到的幸福,是-那么多。

    那仿佛是世间一切模模糊糊的爱的起源,是对朋友的,是对手足的,是对父母的,是对恋人的,是对伴侣的,是对生命的,是对信仰的,是对生命中一切可爱的事物的爱与渴望的总和。

    任何人无法取代,无法超越。

    在长恭的房间门口,正在等着弟弟回来的孝琬吃惊地看到了这一幕,等高湛将长恭小心放置在了榻上,他实在忍不住问道,“皇上,您怎么和长恭他一起回来?”

    高湛也不理他,只是说了一句,“去替朕倒杯水来。”

    孝琬并没有离开,而是开口道,“皇上,这么晚了您还不回宫吗?”

    高湛抬起眼,凌厉的目光一扫,“河间王,朕的话你没听清楚吗?”

    孝琬神色一敛,不得不退了出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皇上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大一样。

    高湛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孝琬出去,只是觉得想再单独和她多待一会,再这样多看她一会也好。

    淡淡的烛光下,她睡得很安稳,脸色透明的仿若月光。

    他从来也没有见过比她更为美丽的脸,美丽得如天外蓬莱的梦境,美丽得完全不近人情。

    有一种隐隐的喜悦,一点一点的渗透到心里面去。

    那是悄悄的,拥有世上最美丽最心爱东西的喜悦。但这种喜悦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不得求之的痛苦。即便是拥有,也只是那样短短的一瞬间。白天那个小女孩的一声娘子,令他心神竟也似藏入云中的月朦朦胧胧。

    --

    高湛回到了宫里的时候,才发现皇后与和士开一干人等都焦急地等着他,直到见到他的出现,众人才似乎松了一口气。

    “皇上,长恭也太大胆了,居然带您出宫,这要是万一有点什么事……”皇后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担忧。

    高湛略略蹙起了眉,显然并不喜欢听到这种话。

    和士开冲着皇后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下去,对着高湛微微一笑,“想来也是兰陵王体谅皇上近日来辛苦劳累,想为皇上分忧,所以才带了皇上去外面散散心,这也是兰陵王的一番好意。只是皇上毕竟是九五之尊,下次如果要出宫,最好提前让臣等知道,那就不会像适才那样心急如焚,六神无主了。”

    王内侍也连忙附和道,“是啊,皇上,娘娘与和大人可是急得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就巴巴在这里等着您的消息。”

    高湛的面色有所缓和,沉声道,“天色也很晚了,你们也都各自回去吧。”

    皇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低低道,“那臣妾先退下了,皇上您劳累了一天,也请早些休息吧。”

    高湛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望向了窗外。

    “皇上,”和士开忽然开口道,“不如在临睡前,让臣陪您下一盘棋可好?”

    高湛似乎微微一愣,转过头来,却看到和士开的眼神灼灼,仿佛想和他说些什么,他在稍稍犹豫一下后回了两个字,“也好。”

    “多谢皇上。”和士开低下头,眼底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皇后在退下时与和士开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又吩咐王内侍将棋盘和棋子端了上来。

    “皇上,今天您明明出宫散了心,臣怎么觉得皇上回来之后反而更加心事重重?”和士开在棋盘上放下了一粒白子,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高湛执起了一粒黑子,沉默了片刻道,“士开,还记得你和朕说过不得求之大苦吗?”

    和士开笑了笑,“臣自然记得。不过,这不得求之苦,也不是没有解脱之法……”

    高湛的眼中微光一敛,“什么?”

    “皇上,若心有所求,纵有万千险阻,终有一丝希望,故“不得求”之大苦,终有解脱之可能。怕则怕心怀痛楚,却茫然不敢相求,不敢尝试,此“不得求”之至苦,才难以解脱。”

    高湛紧紧捏着手中的黑子,他的面容依旧冷静无澜,但声音里却带了几分恍惚,喃喃道,“怕则怕心怀痛楚,却茫然不敢相求,不敢尝试……”

    和士开深知自己这话正中皇上的心思,又趁机加了一句,“苦之源,胆怯也,胆怯者,消极也,欲脱苦者,方要不弃则算真勇。皇上,如果要摆脱这至苦,只有大胆相求,大胆去尝试,有些事,您要是不说出来,又如何能知道结果?”

    “够了。”高湛一声低斥,“别说了。”

    和士开立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妄自揣测皇上心思,实在是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高湛似是无奈了叹了一口气,”算了,朕有些乏了,你就先退下吧。“说完之后,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示意和士开过来,对他耳语了几句。

    和士开连连点头,匆匆离去。

    白色的月光,象花瓣,一瓣一瓣地堆积起来,清幽暗香浮动。

    高湛就静静坐在这清幽的月色中一动未动,白色的花瓣落了他一头一身,为他笼上了一层半明半昧的暗影。

    和士开一出昭阳殿,立刻就有宫女将他领到了胡皇后所在的瑶华殿。

    ”士开,你和皇上说了些什么?“皇后一见他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

    和士开微微一笑,“我只是帮他加把火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我不是说过了,皇上的忍耐已经快要到极限了。”他弯着唇,“高长恭,很快就不会对我们构成任何威胁了。”

    “长恭吗……”皇后的眼中掠起了一丝惆怅,那个孩子如果知道皇上对他有这种心思,不知会怎么想呢。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很久很久以前,高湛和长恭在花园里品尝李子的一幕,那令她痛彻心扉的一幕……心里的那丝惆怅又立即被一种报复的快感所代替,若是长恭知道这一切,若是知道自己最热爱的亲人对她抱有几近疯狂的男女之情,对她来说,一定是最为沉重的打击吧。

    ”不过我始终想不明白,皇上怎会喜欢一个男子……“皇后仿佛又想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有时,如果长恭是一个和皇上毫无关系的女孩子,那……还会令我好受一些。”如果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女孩,她也不会怀有这样强烈的痛苦和恨意吧。那两人,明明是亲叔侄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又到底算什么……

    “娘娘,喜欢一个人无关性别,地位,身份,皇上对于长恭,也只不过是他喜欢上的人,却偏偏和他是一个性别,偏偏是他的亲人。”和士开身为胡人,自然也没有这么多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