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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狐狸 第二章 索尼娅 第五节 柔与刚

拿过来,冉大牛伸手去抢,尼娅喝了一声,“想撒酒疯不是?”冉大牛瞅见她眉峰倒竖,目光闪着英气,手扬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这是他第一次见尼娅恼怒,心里还真有些打怵。老莫嘿嘿地笑了,“不错,你小子还有个怕头。”尼娅说:“我去盛饭。”王瑞娟在隔壁说:“锅里有牛奶土豆汤,也一并盛上来。”

    从老莫家出来,天已经完全黑透。冉大牛边走边叨咕“捅了他狗日的。”尼娅拉着他赶紧到宿舍,让他躺在炕上,从脸盆里拧了个湿毛巾为他搽脸。在湿毛巾搽在脸上的时候,冉大牛泪流满面,起身一把抱住了她,头儿使劲地在她怀里蹭,像孩子在找奶吃。尼娅顺势把他搂在怀里,摸着他的头,哄孩子一样的哄,“我知道你伤心,但男子汉的眼泪不应当这样流的。”冉大牛哭诉,“我知道,但我忍不住。他需要帮助,我却不能帮他。”尼娅脱鞋上了炕,“看你还像个孩子,来,躺在我怀里。”尼娅搂着怀里的大孩子,心中浮现少时的一幕:一日,父亲醉醺醺的来,见到妈妈的刹那,也像眼前的冉大牛,扑在她怀里哭泣,母亲搂着父亲在沙发上呢喃了半天,才把父亲安慰好。后来她得知那天父亲被批判,说他是资产阶级做派,拉的都是靡靡之音。在此之前,她眼里的父亲充满阳刚之气,是母亲和自己的依靠,不明白那天父亲为什么柔弱得像个孩子。她请教了母亲,母亲说男人的阳刚之气大都是感性的冲动,都在外面表露,在家,他需要抚慰,需要女人给他力量。她恍然之后有所悟,仿佛触摸到男人的本质,可又不能确定。

    大约在十二点钟的时候,冉大牛走了。

    第二天,人们惊奇地发现,场部办公室所有的玻璃全部被打碎,四清工作队办公室的门上被抹上了屎。在阶级斗争盛行的年代,这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队长说这是阶级敌人猖狂反扑,发誓要查出肇事者并绳之以法。呼盟公安局派人来办案,找人谈话,排查摸底,甚至把一个叫明克的打更人关起来,弄得人心惶惶。色厉内荏的工作队长虽然嘴上发狠,但心里却打颤,吩咐二驴子加强保卫,安排人为工作队的宿舍站岗。这事成了笑话,群众说工作队的派头太大了,连盟委书记、旗委书记的家都没人站岗,他们简直成了中央首长了。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内幕,盟公安局的人在查找线时,用放大镜把窗外的地面仔仔细细地查找许多遍,连脚印都找不到,认为这是有反侦察能力的人所为,甚至是一团伙,联想到农牧场人员庞杂,有不少敌伪时期的军政人员,是一藏龙卧虎之地,公安局的人劝工作队加强警惕,把队长吓得毛骨悚然,而后的工作中,队长再也不敢随心所欲张牙舞爪,生怕遭来暗枪。这可乐坏了农牧场的群众,特别是那些大大小小头目,从四清工作队进场,他们没过一天安生日子,大会小会做检讨也不能令工作队满意,这个事件发生后没几日,他们发现工作队的态度变了,不再那样冷若冰霜。因此,他们不仅感激砸玻璃的肇事者,还盼望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这样他们都可以从容过关。

    砸玻璃抹屎这事,在农牧场沸沸扬扬地折腾了许多天,最终以没有任何结果而消声。既然查不出真凶,总得有人顶罪,工作队开除了打更人明克,说他严重失职。明克是个二毛子,早年失去双亲,在流浪中被政府安排进农牧场工作。他经常酗酒,玻璃被砸的那天他确实喝多了,睡得像死猪。莫说是砸玻璃,就是打炸雷也不会醒的。尽管被开除了,但他也没离开农牧场,每天照旧打更。傅科长把这情况向工作队长汇报说:“农牧场还真离不开这个寡汉条子,像这样愿意常年守夜的人上哪儿去找?再说他原本是孤儿,无家可归,民政局安排进场,我看还是把开除的处分撤销吧!”队长看着笑脸常开的傅科长,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同意了。

    知道办公室玻璃被砸的当日,尼娅问冉大牛是不是他所为,冉大牛矢口否认,尼娅一再追问,冉大牛信誓旦旦。尼娅眯起眼睛笑了,甜蜜和幸福的感觉从笑声中流淌出来。末了,冉大牛也跟着一起笑,脸儿笑得像山坡上怒放的芍药。也许他们是心照不宣,也许是他们心中各自装着乐事,总之,他们笑了半天,笑得弯腰捂肚子,最终都没有问对方为什么笑。

    王瑞娟找工作队要求同丈夫一道去牧业二队,工作队长说可以研究一下。他征求小学校长的意见,校长说那可使不得,说学校就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她从北京的著名中学来,很多教学上面的问题都靠她,如果她走了,受损失的是贫下中农的孩子。校长应付了队长,生怕王瑞娟坚持不改观点,赶紧找了王瑞娟,晓以利害,说你的孩子马上也就要上学了,暖泉屯有学校吗?不能因此耽误了孩子。王瑞娟觉得校长说得在理,打消了要求调动的念头。

    老莫去暖泉屯之后,冉大牛动承担起王瑞娟家的家务,诸如挑水劈柈子等繁重的活,全都由他承担了,有时还把尼娅拖来一起忙。场部的人都说,人心换人心,老莫对冉大牛好,冉大牛也对得起老莫,他们比亲兄还要亲。

    一日黄昏,两个老邻家下班时碰巧照面,韩大棒子和冉老擀开玩笑说:“老擀啊,养个儿子整日地帮别人家忙,你心里难不难过呀?”冉老擀说:“旧会跟人学徒,还得倒尿壶呢,我生什么气呀!”冉老擀说到这停止了,眯起眼瞅了韩大棒子半天。韩大棒子说:“亏我不是女人,要是女人肯定被你瞅得裤裆都是湿的。”冉老擀说:“张嘴离不开女人,骚道一个。我说大棒子,你花了多少钱才把乌疤安排到机修厂?”韩大棒子咧着嘴笑了,“瞎猜,跟你说实话,工作队有我一亲戚,要不有钱也没处使。”冉老擀问亲戚是哪个,韩大棒子就是不说,冉老擀认为他没讲实话,心思你一个从关里逃荒过来的人,在这个八杆子都打不到一个人的地方,上哪冒出一个亲戚来。

    乌疤被安排到机修厂上班是一件人人羡慕的事儿。当时,农牧场有不少子没有正式职业,有的在场子里做临时工,有的利用夏季打一季牧草,有的夏季上山挖芍药根,打草和挖芍药根虽能挣很多钱,但在大人的眼里,那不是事儿,风餐露宿的,跟当年闯关东的淘金沙的劳工差不多,因此,弄个在编的正式工干干是老一辈人的希望。可是,正式工的名额很少,每年农牧管理局给的指标也就一两个,摊上指标的人欢天喜地的心情可想而知。

    乌疤上班之后,自觉高人一等,时常和冉大牛称兄道,也时不时地去尼娅宿舍。由于是冉大牛的邻居和发小,尼娅对乌疤以礼相待,久而久之,他们也渐渐地熟悉起来,只是尼娅觉得乌疤心地不善且流里流气。有时候冉大牛和尼娅出去散步,乌疤也不知趣地相随,尼娅每每露出不快,冉大牛却说农牧场没什么文化生活,他可能是耐不住寂寞,带着他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