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表情了。”连她自个儿看了都觉得恐怖,更何况是他。
悄然驻足在房门外的上官凤驰,听见了她的难过,五指紧紧陷进门框里,留下了五个指印,须与,他才举步走进房里。
看见他进来,牧颂晴惊慌失措地扯起被子掩住自己的脸。
他佯装没看见,走到床榻前,温声问:“颂晴,今日觉得身子如何?”
“好多了。”她的嗓音从被里传来。
“可有想吃什么?我叫人帮你准备。”他关心地再问。
她摇头,“没有。”她越缩越进去,整张脸几乎全埋进被子里。
担心她闷坏,上官凤驰抬手要掀起锦被,让她透透气,她却紧抓着不放。
“不要拉开!”被里传出她骇然的惊叫声。不要看她,她不想以这样的脸见他!
他停下了手,柔声哄道:“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张可怕的脸,求你出去好不好!”她硬咽的嗓音透着哀求。
听到她的哭泣恳求,他下巴绷紧,黑瞳闪过一抹痛楚,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好,我走,你好好养伤。”说毕,他转身离去。
被里传来她再也压抑不住的悲泣声。
自那日之后,上官凤驰没有再来看过牧颂晴,距现在已经有三个多月。
抬手抚着毁去的半边脸,牧颂晴紧咬着唇瓣,力气重得唇瓣都渗出了血丝。
“夫人,别咬了,都出血了。”见状,兰儿急忙劝道。
“兰儿,你说我现在这模样,是不是可怕得像鬼一样?”她面无表情地问。
“不。”兰儿用力摇着头,眼眶酸涩得快淌出泪,她赶紧低下头掩饰,不让眼里的悲伤之色被看见,“对了,该帮夫人上药了。”
她垂着头去取来药膏,趁机抬袖拭去眼里的泪,再走回来,挖了白色的药膏往她烧伤的脸上抹去。
牧颂晴推开她的手,“不要擦了,都擦了三个多月了也不见有用。”
“这次的药是元帅命人重金购回,听说效果很好。”兰儿不死心地劝道,“您就再试试吧。”
“我这张脸是不可能再恢复了。”她手掌覆在烧毁的左脸上,满脸的绝望。
“就当奴婢求您,您试试吧,说不定这次的会有效。”兰儿眼泪都掉落下来了。
见她哭了,牧颂晴也心软了,便答应,“你想擦就擦吧。”
兰儿小心翼翼将药膏均匀地抹在她烧伤的脸上,接着再抹在她同样受伤的肩膀。
半晌后,牧颂晴忍不住问:“兰儿,元帅这阵子都在做什么?”
“他在忙着军营中的事。”
“是蛮军又来袭吗?”对他的不闻不问,她私心地想为他找借口。
“好像是吧。”兰儿含糊地说,不敢告诉她上官凤驰上个月新纳了两名侍妾,这阵子都待在那里。
自从夫人受伤后,元帅开始夜夜笙歌,邀遍了青州城所有青楼名妓前来元帅府里寻欢作乐。听说那些名妓为了比谁被元帅召唤的次数最多、谁最受宠的事而争风吃醋。
“我很想见他,但是又怕被他看见我这副模样……”牧颂晴幽幽道。
“夫人!”兰儿心头一酸。
“兰儿,你去找条面纱让我蒙着,然后让他来见我好吗?”她真的真的很想见他一面,只要掩着面,他就看不见她此刻这副可怕的脸了。
“……好。”兰儿含着泪找了条湖绿色的面纱来为她蒙在脸上。“奴婢这就去请元帅过来。”
兰儿匆匆走出去。
牧颂晴怀着一抹不安和期待,翘首张望着门口,希望能在他刚踏进门时看见已有数月不见的丈夫。
可等了又等,等了再等,最后回来的却只有兰儿。
“他呢?”看不见他的身影,牧颂晴掩不住满脸的失望。
“元帅他、他不在府里。”她不敢说出元帅正在大厅里召妓寻欢,任她怎么跪着哀求都不愿移步过来探望夫人。
“他不在?”
“是,元帅他还没回府,方才不是说蛮军又来进犯了吗,元帅想必是在忙着退敌。”
“是这样吗?”她黯然地扯下脸上的面纱,识破兰儿的谎言。“兰儿,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吧,别再瞒我了。是不是他不想来见我?”
兰儿紧抿着唇,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怕让夫人知道元帅最近所做的事,夫人会伤心欲绝。
“兰儿,你忍心看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吗?”
“夫人……”
元帅府大厅里乐师在演奏着乐曲,数名舞妓香肩半露,舞姿旖旎曼妙,上官凤驰横卧在榻上,两名貌美女子坐在他身侧,一个喂着他喝酒、一个喂着他吃菜,脂粉香、酒香充斥整个大厅。
“跳得好啊!”在场的一名青州官吏鼓掌叫好,眼神色迷迷地在数名舞妓间穿梭。
上官凤驰慵懒地抬了下手,“是不错,陶总管,重重打赏。”
“元帅,那妾身有没有赏?”他左侧的芸娘娇声问,她是上官凤驰新收的小妾。
“有,你服侍得这么好,当然有赏。”他捏了下她的鼻子,宠溺地道。
“元帅,那樱樱呢?”在他右侧的另一名侍妾也撒娇地贴近他问。
“你也有,大家都有赏。”上官凤驰接着指着那数名舞妓和一旁的歌姬,“继续跳,还有你们也接着唱,只要唱得好跳得好,人人都有赏。”
他眼中带着几分醉意,举杯望向邀请来的数名青州官吏,“来,今晚大家不醉不归。”
在场的数人全都一起举杯,言笑晏晏。
陶总管默默看着,眼里隐隐露出一抹担忧神色。打从夫人数月前被火烧伤又小产后,元帅不仅纳了两名侍妾,还开始夜夜笙歌、寻欢作乐,持续数月之久,他真担心元帅会这么放纵下去,从此一蹶不振。
林广飞将军他们前来相劝,元帅也不听,只道:“本帅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如今好好享受一下有何不对?你们不懂就快滚。”气得当时三位将军负气离去。
元帅也甚少再到军营巡视,因夜里寻欢,白日非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回头看见风水连进来,陶总管悄悄走过去。
“军师,元帅一向很肯听您的话,您也劝劝元帅吧。”
风水连摇头叹气,“我已劝过很多次,元帅不仅不听,还说我再说这些不中听的话,以后便不要再来元帅府。”
“元帅怎么会变成这样?”陶总管想不通以前那样英明神武的元帅,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耽溺酒色的模样。
“大概是夫人差点被火烧死的事,给元帅造成很大的刺激……”说到这儿,风水连突然瞥见不知何时来到厅门处的牧颂晴,表情一惊,“夫人!您怎么来了?”
她脸上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双眸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大厅里软榻上左拥右抱的上官凤驰。
缩在衣袖下的双手轻颤着,眸中的哀绝之色任谁见了都要不舍。
“原来这就是你们一直瞒着我的事。”她的嗓音微弱得仿佛会被一阵风吹散似的听不真切。
饮了口侍妾喂到唇边的酒,上官凤驰抬眸不经意看见驻足在厅门处的她,凛锐的黑瞳微不可察地紧缩了下,旋即便视若无睹的移开视线,毫无顾忌抱着侍妾低声调笑。
见他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牧颂晴身子仿佛在一瞬间被冻住,身上的血液也像是凝固了,双脚僵硬得无法移动,连呼吸都窒住,直到胸口处传来一阵闷痛,她才缓缓吸了口气,强撑着虚软的身子旋身离开。
再不走,她怕自己会撑不住上去扯住他,发狂地质问他怎么能这么快便移情别偏心!
娘说得对,红颜未老恩先断,男人的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都是不能信的,是她没听娘的话,赔上了一颗真心。
就像身后有什么恶兽在追,出了大厅后,她走得又快又急,最后不慎踉跄扑倒在地。
追在她身后的兰儿上前赶紧扶起她,“夫人,您有没有受伤?”
她的手擦破了皮,但那一点擦伤远远比不上她此刻心头的剧痛,她摇着头,摸着面纱下的脸,自嘲道:“我变成这样,也难怪他会变心了。”
“夫人!”兰儿抱着她哭。她知道夫人心里头很痛苦,却哭不出来,只好她来替夫人哭。
拍拍兰儿的肩,牧颂晴木然地走回目前居住的明竹院。
抬目看了看,她虚弱但坚定地对兰儿说:“你收拾一下,我们明日搬回别苑去住。”这里已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第8章(1)
芊莲走进金菊院,看见芹倩伸着十指让侍婢帮她修剪指甲。
见芹倩一身酥胸微露的桃色绸衫,挽着高髻,发上簪了珠钗步摇,颈上还戴着一条翡翠坠子,手腕上各戴上一对掐丝金镯子,脸上施了脂粉,唇瓣点了胭脂,嫣红欲滴,格外的娇媚诱人,芊莲温婉的脸庞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冷意。
抬眸瞅见芊莲,芹倩没怎么搭理她。
芊莲径自在一张椅子上落坐,面带微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今日又要上你这里?”
修完手上的指甲,芹倩挥手让侍婢退下,“嗯,陶总管方才来过了,说元帅要在我这儿用晚膳,晚上还要带我去看戏,你看这条翡翠坠子,还有这副翡翠耳环,都是他今日命人送来给我的。”指着颈上和耳上戴着的饰品,她脸上透着抹喜色。
这段时日虽然上官凤驰新纳了几房侍妾,但是也不再冷落她,不时便会来她这儿,或带她出去游玩。
“你别忘了他先前可是很宠爱牧颂晴的,如今一转眼就恩爱不再,这事颇不寻常。”芊莲提醒她。
“这有什么好不寻常,牧颂晴的脸烧成那般半人半鬼的丑模样,教人看了就害怕,元帅纵使有心也难以再面对那张脸。更何况,男人都是好色之徒,贪美嫌丑,元帅也是男人,自然不例外。”
端着茶啜饮了口,芹倩凉凉地再说:“你也别嫉妒我,元帅说他不喜欢像你这般端庄温婉的女子,他喜欢知情识趣的女人,你总是端着架子,也难怪他不喜欢。”
“你以为我是在嫉妒你才这么说的?”芊莲冷瞟她一眼。
“难道不是?”她反唇相稽。
“哼,我何必要嫉妒你,我来这里可不是贪图这些,我希望你也别忘了。”对上官凤驰,她承认她确实曾动过心,对他近来宠爱芹倩的事也确实不满过,不过她始终牢记着身上肩负的皇命,凡事以任务为优先。
“无须你提醒,我没忘。”芹倩不满地挑眉,“只凭他冷落毁容的牧颂晴,你就说不寻常,那你倒是说说这其中究竟有何不寻常之处?”
“他不像是会贪溺于酒色逸乐之中的人。”据她观察,上官凤驰是心性十分坚定之人,不可能会因为一些事便自我放纵。
“是人都会变的,何况,他打了那么多年仗,享乐一下有何不对?我看你觉得最不寻常的,只怕是他宠我却不宠你吧。”芹倩冷冷嘲讽。
芊莲温婉的脸庞瞬间一寒,“我会像你这般愚蠢吗?”
“你说谁愚蠢?你分明就是在嫉妒我!”芹倩怒斥。
“我何必去嫉妒一个没脑子的女人。”芊莲刻薄地反驳,“别怪我没提醒你,陛下视他如眼中钉,早晚会除了他,你若因此误了陛下交代的任务,陛下肯定饶不了你。”说完,她起身出去。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你顾好你自个儿吧,回去拿面镜子照照你那副嫉妒的嘴脸有多难看。”芹倩毫不示弱地将芊莲曾用来嘲笑她的话原封不动奉还。
宝唇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秋夜,月华如水,淡淡光华洒落在一处僻静的院落里。
牧颂晴一头乌亮的长发松松盘起,倚靠在院子里的一张石桌旁,望着高悬的圆月。
“夫人,桌子冷,让奴婢先铺上块布吧。”兰儿手上拿了块暗红色的长布走过来。
她摆摆手,“不用了,石桌冷正好可以驱热。”虽已入秋,天气仍有些热。
琴儿提着一个提篮推开院子的门走进来,看见主子靠在石桌旁,她走过去,从提篮里端出一碗氤氲着热气的汤药。
“夫人,趁热快把这药喝了。”
牧颂晴眉心微微一蹙,“怎么又要喝药?”
“这药是让您补身子的。”
“上回我连喝了十日补肝的药,再上回喝了十日补肺的药,再上上回是补心的药,再上上上回补脾胃,这回又要补什么?”
“这回是让您补血的。”琴儿答道。
牧颂晴一手托着下巴,觑向她,“琴儿,我身子早已痊愈,你就别再费神弄这些药让我补了。”
一旁的兰儿好言劝道:“夫人,这补药花了琴儿不少时间熬,看在琴儿这么辛苦的分上,您就把药喝了吧。”
她无奈地坐直身子接过,“好,这回我喝了,但以后别再做这些补药了。”
月华照在她脸上,清晰的映出她的容颜,看着她左侧的脸庞,兰儿眼中浮现一抹不舍。
若只看夫人右半边脸,仍清艳美丽,但她被火灼过的左半边脸却狰狞丑陋。
趁着夫人在喝药时,兰儿问:“对了,琴儿,元帅府那边好像很热闹,是怎么回事?”早上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和丝竹声。
瞅了眼牧颂晴,琴儿踌躇了下才答道:“是元帅又纳了个妾进门。”
兰儿皱眉,“元帅又纳妾?他都纳了七、八个妾还不够吗?”打夫人毁了容后,元帅便开始广纳美妾,一个又一个娶进门,镇日与那些美妾寻欢作乐,亏她一开始还欣慰郡主嫁了好丈夫。
“听说这一次是青州府尹送来给元帅的,是青州一带十分知名的舞姬,舞跳得好,人也长得极美。”琴儿转述不久前听来的事。
牧颂晴慢悠悠喝着药,脸上神色不变,仿佛琴儿口中所说之人不是她的丈夫,只有她低垂的眼眸里,有着无法向外人倾诉的痛楚。
她终于明白娘亲当年的心境,娘亲明知父王对她已无情,却总还抱着一丝冀望不肯放弃,期待着也许有朝一日父王会回心转意再度眷宠她。
而身为女儿的,也是想起当初在都城,有一晚夜里梦见娘亲时,娘亲对她说——
“颂晴,你好好跟着将军过日子,不过你要记得留着自个儿的心,别一古脑儿的都给了他,这样日后他若再娶,你便不会像娘这般伤心。”
都怪她傻,忘了娘的嘱咐,结果落得这般伤心境地。
每当听见上官凤驰又再纳妾时,那颗已伤痕累累的心总要再痛一次。
喝完药,她将空碗递给琴儿,倏地赤着脚站在石桌跳起舞,这是献给母亲的舞。
她摆动着肢体翩然起舞,身上的衣袂随着她的摆动而飘扬,她踮起足尖轻旋着,身姿柔软如水,时而又似一阵轻风飞快地旋转着,嘴里哼着的曲调透着丝丝哀婉。
舞到忘我,她一脚踩空。
“啊——”兰儿低呼一声,扑上去想接住她,但身旁一阵风过,有道人影比她更快一步,一个箭步便掠上前及时抱住她。
上官凤驰!
牧颂晴抬眼,赫然发现抱住她的人竟是已许久不见的丈夫,她怔怔凝望着那张令她思念入骨的面容,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也垂目望着她,深沉的黑瞳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的将她放在石椅上让她坐下,然后蹲下身为她穿上绣花鞋。
兰儿和琴儿急忙行礼,“奴婢见过元帅。”
“嗯。”他轻应了声,握着牧颂晴白皙的玉足套进鞋子里。
注视着他,牧颂晴强忍着翻滚的心绪,神色平静地问:“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今天不是又娶了个妾吗?”
“很久没来看你,所以过来看看。”若非她失足踩空,他原本是不想现身的,他必须和她保持距离。说完,他起身要离开。“我走了。”
她下意识地搂住他的手,可“别走”两个字模在喉中,迟迟无法吐出。
他回头,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庞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还有什么事吗?”
她缓缓收回手,轻轻摇着头。
“那我走了。”他脚步微顿,旋即举步离开。
“夫人”兰儿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她很想挤出笑,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