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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噜嫂第2部分阅读

    一捆捆新柴搭成字型,这便是通常被满族人称为“马架子”的临时栖身处。有塑料布披在马架子外面,自是不会漏雨。

    看来,在那个凄风苦雨的夜里是马架子帮了他们大忙。包裹孩子的旧麻花被,放在马架子下面。探寻半天,老大也没见到孩子的脸,因为孩子被旧麻花被裹得实在太严。

    老大把兜里揣的食物悄然放到孩子身边。汉子讪笑着过来陪他说话。柔弱的女人仍旧埋头搬着石头。

    凭心而论,老大实在不愿在此久留,因为眼前的一切令他难以目睹。如果童话故事里的一切能变成现实的话,老大多么希望用手指轻轻一划,一幢崭新的房子便从宝葫芦里冒出;再挥一挥手,一囤金灿灿的粮食呈现在眼前……

    把锯递给汉子后,老大吩咐汉子进山伐些檩椽,伐完后将木料放在山口,待午后一块去扛。交代任务时,老大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俨然一副傲慢的主人在支配一个忠驯奴仆的派头。

    女人无语,仍旧默默地码着石头。她那忧郁的样子,是老大转身上山后感觉到的。

    天晴了,转眼春风就把大地抽干。远远眺望,被春雨洗礼过的山峦又绿了一层。眼前的树木越发显得苍翠欲滴。昨日枝桠间刚刚抽出的嫩芽,仿佛一夜便被捻展开,变成片片绿叶。

    晌午一过,老大准时来到呼拦哈达山口。一眼就瞧见汉子坐在一堆粗细合适的木材上,喜不自禁冲他发笑。左右看了一遍整齐合适的木料,老大一下子就领略到这家伙的精明能干。

    当天下午,老大和汉子一口气跑了六七来趟,才将木料搬到房场。最后累得老大是嗓子冒烟裤裆里抓蛤蟆!可奇怪的是,汉子偏偏不见一滴汗,估计这家伙和木乃伊差不多,体内没多少水分,老大在想。

    冲汉子老大打了个响指,示意到沟塘里去喝水。老大和汉子双双跳进沟塘里,撅起屁股痛痛快快喝一顿清凉甘甜的山泉,特爽!那会,老大由衷地叹到,“世界上,还有如此美妙的饮品啊!”喝罢,老大一边用衣襟檫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迎着西方的晚霞坐下……

    坐着坐着,不知何时女人披着金灿灿的晚霞,走进老大的眼帘。

    女人白净而面目清秀,看上去体态柔弱,有一米六三左右的个头。那淡而长,眉梢微微向下的眉毛,犹显低眉善目。她梳一款“江姐式”比短发长些的短发。

    女人上身着一半新不旧的学生蓝翻领上衣,腰束一短围裙,使胸隆起。与汉子一样,女人下身也裹条更生布裤子;不同的是,她裤子的补丁不像汉子那么多,仅膝盖处有两块。大概是总蹲着干活的缘故吧,站立时裤管呈型。

    第一部分 呼拦哈达山下9

    冷眼一视,女人似乎淡如清水,若瞅上一会,你会发现她长得哪都像哪呢!

    令人作呕、肮脏、丑陋、没皮没脸的形象,总是和逃荒要饭人粘在一起。他们给当地满族山民的印象不是很好。有的已在山里住了一两年,可满族山民仍然不愿走近他们。不愿走近不是因为别的,是源于质朴善良的满族山民,看不下去他们那种近似于原始野人的生活。比如,他们住的窝棚里冬夏恶臭;炕上一堆孩子乱爬;没饭吃没衣穿;就连女人生孩子,也要像动物似的自己去分离。

    每逢他们上门讨饭,满族人家均会慷慨送些食物或旧衣物给他们。当他们问及山里的一些事情,或借用农具啥的,满族山民二话不说一准行。汉子他们也和那些人也一样吗?老大在沉思着。

    是汉子爽朗的笑声将老大从沉思中拉回。看来汉子不再戒备呵然坐到老大身旁,好像要急着与老大瓜分眼前这一切似的。当汉子坐到老大身边的那一刻起,老大似乎觉得不该再为身边的男人悲哀,反而觉得他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男人呢!

    “嘿,嘿!兄弟,把你累坏啦!这里可真好,山里到处都是森林,林子里什么都有……”

    汉子搭讪着对老大说。老大扭过头极其友善地瞅了汉子一眼,然后用手拍拍汉子的大腿说道,

    “老兄,不是和你吹呀,这地方是中国难找,世界难寻哪!这叫龙兴之地,是出皇帝的地方。你瞧瞧周围山的走势,多磅礴!这山里四处都有灵气。我爷爷的坟冢就在赫图阿拉对面,地气你懂吗!”

    一提到自己的家乡老大就激动,直到现在。

    “懂!那你将来一定能成大事!”

    汉子高兴地说。“还成大事!现在自己连饭都吃不饱”老大思想着。过了一会,老大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将话峰一转,肃然问道,

    “老兄,我想问你一下,前些天傍晚在下面堡子东头的是不是你们?”

    听到老大的问话,汉子的脸立刻沉了下来,然后仔细瞅了瞅对方,顿了一下说,

    “是……”

    “那天,我看你们不是往镇子方向走了吗?怎么又转到这山里呢?”

    听到老大的问话,汉子脸色又暗下一层,然后重重地叹出一口气说,

    “咳——往哪走!老弟,我看你是个好人,实话对你说吧,我们是山东褚城人。大家都知道山东人多地少,平日连地瓜干都吃不饱。就这仅有的一点地,轮到生产队手里干脆就不产粮。恰逢这时,去年又遭了旱灾,几乎颗粒不收。现在那里连树皮和草根都没有吃。壮丁纷纷闯关东逃命。老弱病残只有等死。现在各村庄每天都有死人往外抬,饿殍遍野啊!去年冬天母亲因病饿而死,用席子我掩埋了唯一的亲人后,带着身孕在身的媳妇,一路讨饭来投奔这里的一个叔叔。谁料叔叔去了黑龙江,我们一下子就走投无路啦!当时我们想,唯一的选择只有离开这个世界,于是我们就投河了。在冰冷的河水里,我突然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因此我又把她拖上岸。后来我们来到这山下,发现山里有好多能吃的东西,估计大人是饿不死,至于孩子就听天由命吧!于是我们就停了下来……”

    说话间汉子几次哽咽,不时将手插入乱发中,显得十分痛苦。看来女人很知事,不搭话只是默默地躲在黄昏下。老大估计这会女人一定也在啜泪。

    过了一会,汉子抬起头瞅着自己的女人,不无伤心地说,

    “咳!她嫁给我就跟我遭罪,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话未说完,汉子的泪水哗地涌出。看汉子抹泪的样子,一如八十岁孤寡老人似的令人同情。蹲在一旁的女人,孱弱的肩在不停地耸动,估计这会儿她早已成泪人啦!

    面对此情,老大由衷感到不该问及这悲伤的话题。更使老大懊悔的是,撕开了人家的伤疤,自己又拿不出一句合适的话语来安慰人家。为了让眼下的气氛尽快过去,老大选择不语,默然凝视远方,感受着黑夜一层一层地降临……

    第一部分 呼拦哈达山下10

    过了许久,老大见汉子和女人都静而不语,便岔开话问道,

    “这两天咋样,有没有野兽侵扰?”

    “有,忘和你说了!昨天后半夜我们刚刚睡着,就听见野狼群在附近嚎叫。我平生第一次,看见在黑夜里狼眼放射出的绿光,瘆人呐!一大片!当时可把我们吓坏了。后来我们按你说的办法,悄悄燃起篝火。狼群一见火光,果然跑得无影无踪。这招可真灵验!”

    “天晚了,我们燃火吧!”

    老大说。

    “好哇!”

    话一出口,汉子就起身去抱柴火。须臾间,一团通红通红的篝火便在他们面前燃起。

    ……

    在后来的谈话中,老大得知汉子叫陈庆元,今年二十六岁,高中差一年没毕业。女人孙修文是他妻子(多么好听的名字啊!)二十二岁(诶呀!只比自己大一、二两岁哦!)。

    那天老大也讲述了一些自己的事情,是因为汉子的一番话打动了他。比如,自己是满族人,是下放户,家里生活过得很苦,又是黑五类子弟,总受气,为何叫老大等诸如此类的事。

    为鼓励汉子活下去,老大告诉汉子,山里居住的大都为满族人。满族人粗犷、豪放、侠义,侠义中充满野蛮,和他们交往切记一定要以诚相待,绝不能骗他们。如果他们发现你骗他,定会抽刀宰了你。

    古往今来,多少山东逃荒者于此,满族人总是敞开胸怀,源源不断接纳着,足显这个民族的胸襟,如大山一样的富于包容。

    “扎在这里吧!今后咱们就是兄弟!”

    老大意味深长地对汉子说。

    听此一说,汉子激动了,遂将自己的女人拉到篝火旁坐下,冲老大说,

    “好!只要你不嫌弃我们,今后你就叫我陈哥,她就是你陈嫂,好不!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

    望着陈哥老大使劲点了一下头,同时也偷偷瞟了陈嫂一下。可当目光一落到陈嫂脸上,老大就觉得自己好像偷了人家东西似的,心立刻就跳个不停。老大在想,若不是黑夜掩护,刚才自己刚才瞅陈嫂的眼神一定很差劲。

    星光下,陈嫂羞怯地坐在对面,篝火映红了她的脸颊。朦胧中,老大觉得刚才瞅陈嫂时,仿佛她也冲自己笑了一下。她那眸子里定会有晶莹在闪烁,会不会还有一丝温情在流溢呢,老大在想。不知是因为火烤的,还是刚才说话兴奋的,总之老大觉得自己脸一直在发热。

    一般来说,人在幸福的时候,说话的欲望就淡然,故而老大不语,只是像陈嫂那样用木棍不停地挑拨柴火,使篝火更旺……

    此刻,陈嫂在想什么呢?为何她总是默默无语。是不是像莎士比亚说的那样,女人往往对自己最喜爱的东西,表面上装作对它很冷淡。唉哟,判断一个女人的心,比判断火星上是否有生命还难呢。

    又过了一阵,不经意间老大望到下面黑糊糊的堡子,觉得时间太晚了,于是便起身告辞。

    山谷里的太阳落得飞快,天黑得也早。一溜边的新月已从山后弹出,弯弯地卡在呼拦哈达山峰上。月光下的山脊呈现出清亮的奶白色,就像涂了一层蛋青似的。皎洁的月光,把蜿蜒崎岖的山道,漆得亮亮堂堂。

    月色中老大怀着萌动的兴奋,迈着轻快的步履,朝堡子走去。透明的晚风,浸漫着他的肌肤,轻抚着他的心,带走了他一天的疲劳,又掠走那往日挥之不去的郁闷。此时此刻,老大的心情好极了,是因为认识了陈哥、陈嫂,还是给人以帮助后的快感呢,老大不得而知。可有一点,应该是不会错的,朦朦胧胧中他好像非常喜欢像陈嫂那种柔弱娇美的女人。

    心下老大企盼着,今生今世若有像陈嫂这样的女人,相伴一生该多好啊!从那时起,老大似乎明白一个道理,“世界上最大的财富,非真金白银,而是有个心爱的女人与你一生相伴而行,然后慢慢变老,那才是真正的财富。”

    那个夜晚老大躺在炕上,望着窗外如洗的月色,久久未能入睡……

    第一部分 呼拦哈达山下11

    翌日,在呼拦哈达山下的田里,老大扬粪的铁锹远不及前两天那样欢实。因为下面那个地方,就像块磁石一般牵扯着他的心。

    整个上午,老大的心里老是慌慌的,致使他不得不一次次停住手中的铁锹,向下张望。老大难以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他只知道这奇异的心里焦思是从未有过的。一股巨大的力量,如同火山爆发的前夜一样,在老大心底涌动着。

    老大终于干不下去了,将手中的铁锹猛地甩出,同时跟条饿狼似的,冲呼拦哈达山,猛吼……

    最终他清楚,自己的灵魂理当受到遏止,便颓然跌坐在地头上。

    算起来自己亦乃二十岁的人啦!不仅没搞过对象,就连对女人动动心眼的事都不曾有过……

    就在老大神情恍惚的时候,忽然一个人从呼拦哈达山下来,走入他的视野。一看那人夯哧夯哧走路的熊样,他叫准是关队长。关队长的突然出现,使老大的心不由地抽动一下,前晚发生的事情立刻在脑海里闪现……

    关队长叫关加禄,乃退伍军人。可能是由于他姓关而又面若重枣之故,私下人等皆称其为“关老爷”后来简而化之为“关爷”。关爷乃外和睦老关家人氏,老满姓“瓜尔佳氏”清开国重臣费英东之嫡孙,隶属正红旗满洲。

    在老大看来关爷力大如牛,是条三十四五岁正直的满族汉子。因此有人说,关爷是阿哈伙络男人的精英,没错!他经常在想,若倒退一百年,关爷定是一员至少统领15个牛录(清朝部队编制,一个牛录相当于现在一个营。)驰骋沙场的八旗骁将。

    关爷和老大家沾亲带故,论辈分他该叫他声舅爷,可他嘴硬从来不叫。对此,关爷非但不生气,还变本加利像呵护小老弟一样爱护他。用老大的话说,这叫做缘分,是上辈子欠的。

    以老大之见,关爷除跟富二嫂有那么小一腿外,还算个好男人。富二嫂姓图名小娥,据说图姓祖上是喜塔拉氏王杲(建洲女真首领)的后代。据传说道光年间,道光帝东巡拜谒祖先,路经永陵收一“骑龙抱凤”的图家女为一夜皇后,致使图家在当地一直以外戚身份出现。

    然而,富二嫂却与图氏家族并无血缘关系。她原是一个善良的贩卖药材的商人,在路经辽西锦州时,捡一汉人私生女。不幸的药材商人,一进这深山老林便惨遭胡子劫持,弄得一身如洗,无奈将女孩送给批发药材的图氏人家收养。这事图小娥本人一直蒙在鼓里,可堡子里许多上了年纪的人皆知。

    富二嫂肌肤白净光滑,独面庞泛红,属赤红面那种,但不重。她人长得眉眼好看,生过几个孩子后,身板变得粗实许多。心直口快的她,做事风风火火特麻利,为人处事争强好胜,绝不让过。

    然而,富二嫂给男人的感觉却是个十足的女人,虽已半老徐娘可她那一笑一颦乃至那股丰腴劲和风马蚤劲,对于男人来说无疑是勾魂!见了她,就有种想和她睡一下的欲望。这是后来一个知青发自内心的话。出工时,男人们总想和她贫上几句或摸上一把,才心满意足。可这一切要建立在一个度上,这个度一定要使她身心愉悦,否则你若和她闹过了,可别怪她出手黑!

    话说关爷和图小娥过去是同学,但不在一个堡子住。关爷自小就喜欢她,放学时总是远远地跟在她后面,直望着她进了堡子才返回。

    那会,如若哪个家伙胆敢送给图小娥一个山梨,或献殷勤未果回头又说她坏话,那关爷的拳头绝不是吃干饭的。

    事情后来被图小娥的母亲图老太太得知,便百般阻挠。阻挠的理由再简单不过,嫌乎关家太穷。为这,关爷十分恼怒,一气之下跑到山上,捉来一条比锹把还要粗的大黄花松蛇,偷偷丢在她家炕上。蛇在图家被窝里乱爬,直吓得图老太太拍手打掌满院子乱蹦,连连做了几日恶梦。见图老太太惊魂出窍的样子,把关爷乐得上气不接下气,腰都直不起来。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几年后图小娥嫁给了富家(满姓,富查氏。)老二(人称富二哥)和关爷同住一个堡子。在万般无奈之际,关爷不得不寻一不用花钱的山东微跛女子过日子。于是乎,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

    第一部分 呼拦哈达山下12

    可有一阵子,关爷仍贼心不死,背着富二哥给富二嫂投个眉眼抑或献献殷勤,结果富二嫂碍着新过门媳妇只能忧抱琵笆半遮面。居于富二哥的颜面,关爷自是未敢轻易妄动。

    富二嫂命苦,婚后一连向生出五个丫头片子,这对于四代单传的富家来说,无疑是个最沉重的打击。富二哥和他多年守寡的母亲,盼男孩盼得眼睛绿了。去年,当第五个孩子一落草,里面传出还是千斤时,富二哥和富寡妇皆当场昏死。

    平日,如果谁要敢当着富二嫂面说谁谁谁家媳妇生了胖小子,那简直是在捅她软肋,一准和你翻脸“别他妈的跟我说这些!”说罢,一口吐沫喷到你脸上扭身便走,半年一准不理你。若听说谁家生了丫头,她一准喜着脸赶忙凑过去,左手按着小肚子,右手往前一送“丫头也挺好!”。

    话虽这么说,可富二哥和富二嫂私下是叫苦不迭自知愧对祖宗,无颜见人啊!

    前年初秋的一个夜晚,县电影队在多木伙络放电影。多木伙络距阿哈伙络远不过四里路程。那时的人们,一年到头若能看上一场电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