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其实是没什么资格怨崆霞她们的，是自己选择了代替紫罗去扎勒汗城，也许当初崆霞并没有连累别人的意思，只是想带女王回仙遥那么简单。
夜风送爽，萨西剌的缝隙里已飘摇出点点皎洁的月光了，吴名站起身来，心满意足的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知道仙遥话的萨西剌是什么意思吗？”
亚妍摇摇头，他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反应，并不等她的回答，继续道：“是‘新生’，所以他们才把萨西剌种在这希夏雅古神庙的后身，看破了神庙中的前世今生，无数诱惑无数折磨，便是这安闲爽心的新生了。”他正过头来，笑着看向亚妍，“你看，仙遥人也风雅淡泊得很吧。”
新生？洛绒和仙遥的纠葛，前世那些恩怨，既然已在血脉中注定，那就让真神分辨个清楚明白吧。了断的之后，也许真的会是卸除枷锁的新生……
第二天早上，紫罗女王亲自给亚妍送了早餐过来。她陪着她一同坐在桌前，看着她吃饭，问着住得吃得是不是习惯的家常话。等她吃完，还笑呵呵的倒了碗酸奶，撒上仙遥特产的各色干果碎末，推到她的面前。这种酸奶在现代亚妍也常做常吃，倒是奶质没有这个稠滑醇香，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缠绕，那些或清香或甜蜜或略有些涩苦的干果，每嚼一口便有不同的感觉。
“好吃吧？”
亚妍点点头，“嗯，好吃。”
紫罗笑道：“看妹妹这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妹妹放宽心，我肯定是站在妹妹这一边的，撒麻也是。”
“撒麻？三司祭？”
紫罗微微一笑，“撒麻心地善良，是哈查钦的爹爹，了解姑娘也是最多。他向来主张，既然素摩阿什已经去世了，那该了断的也就了断了，何苦为难后人。错，是素摩阿什的错，洛绒妹妹的降生同所有孩子一样，都是真神赐给人间的，难道要说真神赐错了吗？”
“素摩阿什？姨……祖母？”
紫罗点头道，“嗯，你的阿什，是我阿什的孪生妹妹。按你们南暄人说的，就是我的姨祖母了。”
果然，她和紫罗是有血缘关系的。姨祖母，姨祖母，听起来是个跟祖母一样亲切的称呼呢。
紫罗继续道：“只要再争取到一位，起码可以打个平手。所以，萨卢大哥让我跟你说，他要晚些来，他身份特别，兴许能正确到什么人的回心转意也说不定。”
“萨卢？不是没有的意思吗？还有姓这个的？”
紫罗失笑道：“哦，他说过他的姓，南暄话就是‘无’，就是没有的意思。”
他又出现在萨西剌的树影里时，已是月上林梢的入夜时分。他随手将萨西剌的树叶放到嘴边，坐在萨西剌坚实的树干上，信口吹着。
亚妍吃过晚饭以后，就在院子里闲坐，仙遥气候较央图沙漠之外要热些，这初春微风吹来，并不觉得寒冷。听到哨音，抬头一看，才现他已然到了。
他吹得开心，一串串动听的鸟语由方寸的树叶之间幻化而出，直冲上天。
亚妍暗呼一声，“笨蛋，怎么忘了玩这个！”兴致勃勃的也挑了一片萨西剌叶，慢慢找着调子。她的中气自然比不过吴名，吹得不如他嘹亮。吴名听她吹出的“啾啾”声音，仿佛一只弱小的雏鸟，拼命想叫得高声些，却力有不逮。
他侧头看看她，微微一笑，音调陡降，似飞鸟由天而降，“唧唧”叫着，落在那雏鸟身边。一声声引她叫得高些，叫得响些。亚妍的气也使得顺了些，顺口吹出一串音符，仿佛那雏鸟已然跃而升天，震翅飞起。吴名自然不甘示弱，急声追上。
仿佛，他们真的幻化成了天上自由的鸟儿，飞出高墙，飞出禁锢，在幽静的夜空之中，在群星的陪伴之下，愉悦的飞翔，追逐，嬉闹……
他走了。
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把萨西剌叶捏在手上，背着身向她摆摆，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亚妍也捏着叶子，在凉爽的夜风中伫立着，任凭风儿吹动着她的衣衫，吹乱了她的丝……
第四日的中饭时分，来了两位亚妍的熟人：哈查钦和台德兄弟俩。
他们扮成送饭的侍从的样子，出现在净身房外。
刚进来说了几句话，台德就被哈查钦推出门去，“快去放风！时间很宝贵的！”
台德不甘愿的叫着，“哎，大哥，我再坐一会儿嘛，二司祭他们刚到……”
听他嘟嘟囔囔的被撵了出去，亚妍轻轻笑了，“二司祭他们回来了？”
哈查钦凝望着亚妍，又深深鞠了一躬。亚妍一愣，忙伸手去扶他。他却卯足了劲，死活不直起身来。“请洛姑娘恕罪，当时若不是我求洛姑娘假扮女王，也就不会现姑娘会仙遥话的事，司祭们也不会如此怀疑姑娘了……”
亚妍叹道：“哈查钦大人既然说时间十分宝贵，这些话就不必再说了。我和紫罗女王那么相像，总会有人怀疑的，与大人无关。大人快请起！”
时间紧迫，哈查钦只好站起身来，坐在亚妍对面，“爹爹昨日回来说，大司祭和四司祭仍旧是固执己见。五司祭基本上已经被他们说服了，就算二司祭昆拿克为人严厉异常，站在大司祭那边，也是个平手……”
亚妍打断了他的话，她一直有个疑惑想要问个清楚，“我不了解仙遥的情况，像是理羌、南暄这些地方，王都是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利的。为什么，我总觉得紫罗女王虽表面上被你们仙遥人尊重，可是那些司祭们，都各有各的主意，并不听命于她。按你以前说的，女王是真神的使，你们仙遥人又都那么崇敬真神，我真的有些想不通。”
哈查钦了片刻的呆，缓缓道来，“这件事我也是昨天听爹爹说了，才想明白的。他昨天回来的时候，忧心忡忡，拉着我说了一夜的话。告诉了我关于函晶女王和柒霜王妹的事。当年函晶女王救商旅的时候，柒霜王妹也是在场的，后来她同其中一人生了感情，密谋同他远走。她逃了以后，女王陛下自然有失责之嫌。后来妖星闪耀、王夫猝死，当时的司祭们都说，女王被真神责备，被真神诅咒了。函晶女王被迫退位，第三十六代王，也是函晶女王的独子竟然也继位几年后病死。在仙遥国，司祭是真神使的护卫，是使的甄选。在第三十六代那噶王辞世之后，请求真神的指示，真神的轮盘上出现的竟然是紫罗女王的名字。他们本不想仙遥再和被诅咒的函晶女王一家扯上关系，可偏偏仙遥却离不开她们……”
“照大人这么说，就是因为司祭大人们对女王出身的不满，所以才导致现在紫罗女王这个情况？”
哈查钦忙摆摆手，“洛姑娘这件事，按照仙遥的规矩，肯定是要女王和司祭们商量之后再做决定的。司祭们只是害怕女王陛下顾及姐妹之情，惹怒真神罢了。”
“决定会是什么？你说给我听听，我心里也有个准备。”
哈查钦笑道：“陛下和爹爹他们都在帮忙，萨卢大人也一直在拜访几位司祭，姑娘放心……”
亚妍摇摇头，不想听他安慰自己的话，她想要认清楚自己将至的命运，“大人直说吧，我真的很想知道。”
哈查钦望着她坚毅的眼神，只好道：“若是按照大司祭他们的意思，定然是要你去哈卢湖求雨……”
第十九章 真神的选择（2）
求雨？亚妍靠在萨西剌树下，摇头笑了。
哈查钦尽力的安慰她，说什么哈卢河下雨还是寻常的。她表面上相信，心里却知道，如果寻常，那司祭们还有这么做的必要吗？
她信步向神殿里走去，正殿里每隔十步，就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映得殿中永恒的明亮。殿中并没有真神的塑像，只是数根图腾柱支撑着神殿，也凝固着真神的神灵。亚妍缓缓走在殿中，仔细看着身边那柱上、墙面用心雕凿的痕迹，仙遥人如何在真神的安排下，一天天在央图沙漠中间这片富饶的绿洲中繁衍生息。几根图腾柱上分别雕刻了真神如何派遣使，教导仙遥人生火、种地、筑屋、治病、驯驼……和央图沙漠外各族的起源大同小异。仙遥这支很可能也是很久以前由某些地方迁徙而来，进入央图沙漠之中，慢慢演变成现在的仙遥人，有了关于真神的信仰。亚妍站在一根图腾柱前，柱身一侧刻着一个上了年纪的仙遥妇人，跪在一个浩瀚辽阔的湖边，祈祷着什么；上一幅图，水波幻化成了人形的模样，送来一支六叶的植物；妇人将这植物喂在一个病怏怏的女子口中。这就是仙遥人的哈卢湖吧？
“这是仙遥圣医峤婆的故事。传说中她只活了四十一岁，却医人无数，药到病除。这些画的都是当年她治病救人的事情。她最早现了哈卢湖边生长的六心草对气虚喘症的治疗效果，后来她又为了一个病人去哈卢湖采六心草，就再也没有回来。”
亚妍望着那雕得烟波浩淼的哈卢湖水，“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她的医术太高，被真神请到神界去了；也有人说，峤婆本就是真神身边掌管仙草的药僮，下界来教导仙遥人用药治病。真正的事实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传说中，峤婆的丈夫听说了她的死讯，也投湖而死，以表两人的伉俪情深。紫罗说，这是仙遥传说中，最浪漫的一个。”他遥遥指着图腾柱的顶端，“那幅图，就是峤婆的丈夫和她在哈卢湖上魂灵相拥的情景。”
亚妍很是羡慕“伉俪情深”的峤婆夫妇，可以想见那样一个充满浪漫的相逢是多么感人，遥遥望着那柱顶，虽然目力已非常人可比，仍旧只看到一片模糊。
一只手伸在她的面前。
亚妍抬头对上吴名的笑眼，也伸出手去，拉住了他的手。身子被他拉到了半空，眼看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远，亚妍却没有恐惧，而有种飞翔的愉悦。吴名身子一沉，向旁边的图腾柱横推借力，却惊讶的现手边的她竟然隐隐高出自己两寸，丝毫不觉的向上轻扯着自己。金纱长裙在夜明珠的银光照耀下，幻化如仙衣。她翩然飞至图腾柱的顶端，凝神望着峤婆夫妇深情相拥。
他的手偷偷放开她的，悬空的身子果然急速坠落。他正要借力阻住落势，却听到头上风声有异。亚妍回过神来，陡然现身边没了他，心中大骇，就直直的落了下来。吴名暗骂自己好奇惹祸，忙一点图腾柱，身如流星般扑至亚妍身边，环住她的腰，在空中几个转折，消去了高空坠下的大力，又在落地之后转了十数个圈，才双脚站定。
两个人气喘吁吁的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刚刚生了什么，“我，刚才……”自己不是在做梦吗？竟然那么飘在半空中？
吴名没有回答她，他也不知道答案。他默默的拉住她的手腕，如圣尊那日般缓缓灌入一丝真气。真气流转一周，他脸上的疑惑同圣尊那日不分上下，“竟然……”亚妍印象中他第一次皱起了眉头。凝思了片刻，他却如释重负的露出了自然的微笑，“夜深了，去睡吧。”
第二天一早，她起身走出净身房，抬头看着萨西剌树间的明媚，神庙方向便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空洞震撼。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她站在神殿的后门口，一个侍从正走过来，见到她的身影，停住了脚步，弓背弯腰，“洛姑娘，请入殿！”
仍旧是第一次进希夏雅古神庙时处的那间西屋，今日的人多了些，紫罗女王、大司祭乞欧拉、三司祭撒麻、四司祭崆霞都在，而吴名坐在紫罗女王身旁的座位上，穿着仙遥男子常穿的白衣，看向亚妍的时候，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按照司祭们落座的位置，亚妍很容易认出二司祭昆拿克和五司祭丘逸。昆拿克长着一张严肃至极的马脸，虽不甚丑，但凶霸之气都挂在脸上，一看就不好相处；丘逸倒是截然相反，她是五位司祭中最年轻的一位，皮肤白皙，眉眼慈和，向亚妍笑了一笑，“这位姑娘果然同紫罗陛下像到了极致。真神造人如此，也是难得了。唉，我是狠不下这个心，这跟送陛下去哈卢湖有什么两样？”
乞欧拉冷笑道：“汝仍如常般滥情，此人非彼人……”
亚妍不想听他古里古气的?嗦，冷冷的打断，“了断，究竟是什么，大人们决定好了吗？”
她一脸寒霜，看不出惧怕，看不出惊惶，只是坦然直面命运的毅然。
崆霞冷笑道：“还真是个不知死活的犟丫头！我看咱们也不必争了，既然她无所畏惧，就让她到哈卢湖上去瞧瞧，听真神怎么说吧。”
亚妍讲目光移向崆霞，道：“四司祭何必激我？我胆小得很，只是对仙遥无知，不知害怕罢了。况且，我从不觉得自己有罪，若是真神果真如仙遥人信仰的大智大圣，定然会饶恕那位已然回归天国的仙遥女子，不会小肚鸡肠的耿耿于怀这件陈年旧事。”
崆霞瞪大了眼睛，气鼓鼓的望着亚妍，昆拿克笑道：“果然是个尖嘴利舌的丫头。我们为了维护仙遥的正统，管不得姑娘的不满了。”
撒麻叹道：“仙遥正统，也未必非要洛姑娘的命不可啊！真神慈悲，常告诫世人善待生命，我们又怎能仅为了这正统二字，便让洛姑娘以身试险呢？”
丘逸也道：“何况洛姑娘曾经为安诺拉流血受伤，怎样也该看着这层恩义，不要如此绝决吧？”
紫罗女王凝目望着众位司祭，沉声道：“六个人，又是三对三的意见，这样永远也没有结论。”
昆拿克却道：“陛下，却还有一个人，可为这事一锤定音。”
乞欧拉吟道：“王为天授，辅佐终身。”
紫罗女王一愣，站起身来，“阿什前日说她不会……”
“我改主意了。”一个略显苍老却又动听和悦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众人扭头看去，一个身材高挑的银女子已然站在门口，她一身麻衣，朴素整洁，一头银挽在头顶，毫无装饰，却仍旧看得出她不同常人的气质。她赤脚而来，停在亚妍的身边，两人对视着，一个是年轻时的自己，一个是自己上了年纪的模样，亚妍虽从不知道函晶女王还在世，却也从未听说她去世了，脱口叫出：“素摩阿什！”
函晶女王笑了，那笑容中冰冷得让人为之一颤，“阿什？你知不知道你的阿什害得我好惨？”
函晶女王的手，缓缓的伸向亚妍，亚妍没有动，只是望着她，这位洛绒的至亲，就算是打骂，她也不打算选择还手。那样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她决定接受来自她的任何责骂。
函晶女王的手却轻轻落在亚妍的头上，慢慢拂过她的丝，“柒霜一定是你的阿什，你们眼睛里的温度，很像。”她说着说着，眼中滚出泪来，“她好狠心，撇下我一个人，就那么走了。我早有预感，这一生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这几句话却让在座的几乎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那仿佛凡事都不会扰乱他平静的吴名。紫罗颤抖着，瞪着函晶女王。而乞欧拉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函晶先王，你反覆无常，昨是今非……”
函晶女王微笑着看向亚妍，“的确，我恨柒霜；那却是因为我太爱她。这些年，我从不提她，紫罗问起她，我会呵斥她。因为我不想表露出，我有多么想念她，多么羡慕她。”她向紫罗看去，“阿什把你骗了。你素摩阿什是我同胎的妹妹，她无论犯了多大的错，她仍旧是我最爱的妹妹。”
紫罗笑了，可她身旁的吴名瞥了一眼亚妍，却似没有那么乐观。
昆拿克叹道：“函晶先王，您还真是厉害，昆拿克佩服！既然如此，我看就不必多说了，哈卢湖也不必去了。”
崆霞却冷冷的插口道：“且慢，还得请洛姑娘起个誓！今生今世不得离开仙遥！”
亚妍听了她这话，登时一愣，“今生今世不得离开仙遥？”
函晶女王道：“你知道仙遥人是不允许和外族人通婚的，你算是半个仙遥人，定然是要留在仙遥终老的。我听说，你在外面已经没有其它亲人了，留在仙遥不也挺好的吗？可以陪陪你素摩阿什，还有紫罗姐姐。”
亚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