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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交际花的回忆录第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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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斜斜的靠在轿子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我是爱梅翰林的。”说出了这话,我也吓住了,那个时代,哪会有女人这么说。没想到,轿子外面的苏文起却笑了。“有那么可笑吗?”我不满的说。他一面笑一面说:“没有!没有!对了,轿子里很闷吧,把帘子打开,咱们说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听从了苏文起的建议,打开了帘子。“你笑什么?嘲笑我吗?”我不满的问他。“没有没有!”他一面笑一面摆了摆手。“那是什么?”我说。“我笑那些所谓的新时代的女性,到不如你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入的梅家儿媳妇。”“是什么意思?”我呆呆的问他。他笑着说:“现在呀,在上海、北平、南京,有许多念过学堂的女人,号称要做自己的主人,天天在报纸上写什么‘我爱你拉、你爱我’的诗歌,她们哪里知道爱。”他冷冷的哼了几声,算是嘲笑,接着说道:“她们以为的爱,就是顺着她们意志,嫁个有钱的公子哥,一方面花着老公的钱,一方面嚷嚷着、自由!结果呢,若是老公略微有点不顺着,她们就嚷着‘不自由,不如死’等等吧。要不,就真的有那么些傻的富家小姐,为了所谓的爱情,和穷学生私奔的,结果,俩人住在了一起,没钱了才知道,啥是真爱情,到那个时候,她们出去当了妓女,养着在家中所谓的爱情!我这样说你明白吗?”说完,他看了看我。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叹了一口气:“看你就知道不明白!等真正接触到了你就懂了。”“起码,她们是相信爱情的。”我说。他笑了,笑的比我刚才还要大声,他说:“你也相信爱情吗?”我点了点头:“梅翰林对我,和我对他,就是爱!”我说。他笑着摇了摇头:“那是梅翰林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才珍惜!”“不是!他给我留过字,说他是爱我的。”我狡辩道。他又笑了,这次,笑声中充满了苦涩:“你不懂什么是爱情!爱情,就是男人给女人编造的谣言,让你们这些傻女人们幻想。你看梅翰林的大哥和大嫂,你看看他们,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孩子吗?不是梅翰松不行,是他根本就讨厌你大嫂,娶她过门,本身就是为的你大嫂带来的田产!”“你别瞎说!”我不满的说到。“你不信就算了!梅翰松早年也是过,惹出了事,弄大了别人的肚子,还是我去替他擦的屁股。要不然,你大嫂才不会嫁进来。不过,梅翰松恨他爹,当初棒打鸳鸯,但为了梅家那点破家产,不得已而为之,你没现,梅翰松要不就是不回来,要不,就是半夜回来吗?”

      

    第二十三 苏文起讲的故事

     他看了看我,期待我的答复。“没见过哪个男人这么爱说别人的家事!”我一面说,一面挂上了轿帘。突然的他笑了:“我忘了,你还是个小丫头呢!”他边说边笑着,我恼怒的捂上了耳朵。

      “为老不尊”我在轿子里小声的说。

      

      我坐在轿子里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的,大概是许多天以来没有睡好的关系,我也不清楚自己打了多少盹,做了多少短梦,后来,差不多下午的时候,轿子停了,我睡眼惺忪的拉开了轿帘,看到苏文起已经由驴子上下来了。“出来吧”他一面将缰绳教给一个轿夫,一面对我说。“这是哪?”我问他。“出来就知道了。”他说。我整了整衣服,弓着腰走出了轿子。

      果然已经是下午了,我们停在一条小街上,街上的人不多,可以看出,这里并不是很繁华。“走吧。”苏文起对我说。我三两步的跟上了他,随着他进了一家客栈。

      “今儿就住这儿。”他说。我们跟随着伙计走到了后院。这个客栈并不大,后院也只有几间房。“你住那边。”苏文起用手指了指。“先去她的屋子。”他对伙计说。

      那是一间不算太大的屋子。仅仅有床和一张桌子,几把椅子。“马桶在床后,有什么您尽管吩咐。”伙计说。我点了点头。“你住哪?”我问苏,“隔壁!”他不耐烦的说。“一会你将饭送上来,厨房有什么送什么就行,过了饭口自然也没留什么好东西了。”苏文起像是对伙计说,却更像是自言自语。只见他环视了一下屋里,对着伙计点了点头:“你先去。”伙计退了出去,并没有关门。这时,苏文起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这里是哪?”我问他。他看了看我:“想知道?”“当然!”我说。他微微的笑了笑,好像孩子的恶作剧实现时候的快乐:“今天我们住这,明天一早就走,大概在走一天,就能到城里,接着,坐火车到北平。”“火车是什么?”我问。“是一种车,比马车的速度快,”他不耐烦的说。我轻轻的点了点头。“行了,你先休息,累几天了,一会记着吃饭,我走了。”说完,他迈开了大步,几步就跨出了房间。“你还没告诉我这是哪呢!”我在大背后大声的说,不过,他没理我。

      我关上了门,痛快的躺在了床上,真舒服呀,自家中办理丧事以来,我很少能像今天这样以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我甩开了鞋,拉起被子就盖在了身上,一会弓着身子,一会直起身子,像孩子一样沉浸在短暂的自由的快乐中。

      

      多年以后,我回想起那天,还是会忍不住的嘲笑自己,那时的我,真是没心没肺,甚至有些缺心眼似的,丈夫死了,又被公婆赶出了家门,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带到一个陌生的小镇上,自己却能在陌生的客栈里不干净的床上大睡,丝毫不考虑将来的事情,不是缺心眼是什么?今天想想,当年的我,是多么的单纯、多么的愚蠢。

      

      我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惊醒了,“我不吃饭了。拿走吧!”我对着门口大嚷,然后,转过身去。“快开门!”是苏文起的声音。“讨厌!”我在屋子嚷到。可是,接下来拳头更疯狂的砸在门上,我无可奈何的起了床,给他开了门。“什么事!”我没好气的对他说。“该走了!”他没好气的回应我。“你疯了!我还没睡觉呢!”我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的和他嚷到。没想到,他到是笑了。

      “你笑什么!”我不满意的说。可是,他笑的更大声了,笑到眼泪几乎都流下来了。我冷冷的看着他。“没事我就睡觉去了。”我说。没想到,他一把拉住了我,笑声的颤抖从他的手中传递到我的身上。“你干嘛!”我一面说一面甩开了他的手。“好,好!”他一面笑一面摆了摆手。“行了,我不笑了。”他说:“少奶奶,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臭不要脸!”我愤怒的说。“行,行,算我口误!”他继续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过说真的,现在都辰时了,再不走就耽误路程了。”“你糊弄谁!”我一面疑惑的对他说,一面看了看天。果然,像是早晨的样子。“我睡了一晚上吗?”我试探的问。没想到,这句话引来他更激烈的笑声:“是,是。昨天下午和昨天晚上。”“不可能!”我十分不肯定的说,声音也虚弱了许多。“真的!你连饭都没吃!小二敲不开你的门,后来找到了我,我让他不用送过去了。你看看现在,太阳都什么样了!”他说。“那好吧。”我怏怏的说:“等我换了衣服。”说完,我随手关了门。

      我迅速的将孝服撇开,丢在一个角落里,这破衣服,我这辈子是不准备将它带在身边,不要说压运气,单单是看到它,想到那对可恶的老夫妇,就让我不舒服。我换上月白色的大襟衣,和黑色的长裙,拿了一条月白色的手绢,又将包袱重新的收拾好,出了门。

      没有轿子,苏文起已经将昨天的轿子打走了,他雇来一辆马车,“上车吧”他说。我顺从的坐了进去,他还是骑上了那头小毛驴,“穿上斗篷吧,”他在车外说:“马车不比轿子,里面冷。”

      

      今天想想,他也算是体贴别人的,只是用的方式不同罢了,不过这个差不多大了我二十岁的男人,在我的眼里始终和梅家公婆是一路的,以至于我自始至终对他充满了敌意,甚至,多年以后,我们各奔东西,他去了广州,我去了重庆,我都无法放下对他的不信任。

      

      “你知道柳如是吗?”他在马车外问我。“知道的,”我说:“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对吧!”。外面传来了他的笑声,我拉开了帘子。“和我讲讲吧。”我说着,一面将手压在车窗上,头压在手上,斜着身子。“你喜欢听历史吗?”他问我。我点了点头:“当初我上私塾的时候,老师给我说过不少呢。”“哦,没看出来,你还念过书。”他说。“少瞧不起人,我虽然念的不多,不过,后来梅翰林也教了我不少。”我说。

      可是,说到梅翰林,我却又想起了他,我知道,我的心中,对他,始终是放不下的,这种无法释怀的情节持续了多年。这时的苏文起,大约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连忙说:“想听吗?想听我就给你讲讲。”,一听到有故事听,我连忙的点了点头,那时的我对知识充满了好奇。“那你都知道些什么”他说。“我知道她是钱谦益的妻子,俩个人相差了36岁。”我说。“你是听谁说的?”他问。“说书的呗,过去,我们巷子里有个说书的,我下了学时常去听。不过,时间长了,也就忘了他都说过什么了!”我回答他:“说书的说她是个美人!”。“瞎说!”他说:“柳如是可不漂亮!杏核眼,鹅蛋脸的。不过,她是属于有味道的女人!”“什么味儿?”万我问。苏文起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过了一会,他和我解释到:“就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女人嘛,”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不一定要漂亮,但一定要有味道!”“那到底是什么感觉?”我着急的问。“怎么说呢,她们呢,都经历了许多苦难,到了她们那种境界,不用男人开口,她们就知道男人的心事,当然拉,她们也是及有城府的,并且,内心像是平静的湖水,恬淡而深远。”苏文起说着,做出了沉醉的表情。不过,他的一席话,到是让我更加的糊涂了。“那陈圆圆呢?”我问,她是我脑海里唯一的美人标准。苏文了点头,说道:“你算是问着了,陈圆圆应该是美人,不过,谁也没见过她有多美。人们都说她红颜祸水,可我不这样觉得,我觉得,是男人的错,若不是吴三桂、李自成贪图她的美色,怎么会‘冲冠一怒为红颜’呢?还是坏在一个‘贪’字上,女人美,本来就不是她们的错。不过,她们唯一的错误,就是让男人看到了她们的美丽。”

      “那照你这么说,女人们就应该用布蒙着脸呗。”我问。他笑了,说道:“所以,男人教女人三从四德,不让她们出门见人呀!”他说的,到也是不无道理的,听上去确实不像谬论,不过,对这个观点我并不是太感兴趣,我说:“那陈圆圆后来的结局呢?”他侧过头看了看我,说道:“没想到,你对这到挺有兴趣的。”“我很好奇呀,先生,和我讲讲她的结局吧。”我软磨硬泡的说。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陈圆圆最后出家了。”“什么?出家了?”我惊讶的问。“是的,出家了。吴三桂当上平西王以后,她大概是觉得唯有青灯古佛才能洗清罪孽,于是就出家了。后来,削藩时吴三桂叛乱。她带着族中的一切人跑了,据说,躲到一个地方隐居了,真的是过起了桃花源的生活。不过,这只是当时的一种说法,谁也没能证实。”我点了点头,心中突然充满了无限的惆怅,美人迟暮,原本就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伤春悲秋,花开花落,比不得美人心中的寂寞。

    第二十四 苏家

    “先生,为什么没人查清楚呢?”我缓缓的问。“不是没查,据说,到了乾隆年间还曾派人寻访过吴家后人的下落,一个杨姓的官员曾经被派到云贵的山区一代寻找,据说,有一个地方很像他们隐居的地方,不过,他也不敢十分的肯定。有传言曾说过,陈圆圆在战乱开始不久,就带着吴三桂的孙子,由人护送到云贵一代隐居起来,不过,谁也没有可靠的证据。”他说完,我叹了一口气,一代美人,不声不响的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换来的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声叹息罢了。

      “先生。”我说。他看了看我,“又怎么了?”他说。“不是要和我说柳如是吗?”我说。他笑了笑,说道:“本来就是和你说柳如是,结果,被你岔到陈圆圆那里去了。”“先生,我不打岔了,和我讲讲吧。”我说。他点了点头,说道:“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大概在常熟的虞山下,有一座孤坟,上面写着‘河东君墓’就是她的坟了。当年,柳如是还很小的时候,大概十岁左右,家里穷将她卖入章台,她天生聪颖,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不过,她虽沦落烟花,却是个有情有义的奇女子,她曾爱过江南的名士宋徵舆、陈子龙,不过,可惜的是,这两段感情始终没有结局,后来,大概在二十几岁的时候,于一个夜里,她女扮男装探访当时的名士钱谦益,不久后,与钱谦益成婚。怎么说呢,柳如是是个有气节的女子,当年,清兵入关,柳劝钱投湖自尽,但钱谦益不肯,推说水凉,几天后,钱谦益剃了头,留了辫子,降了大清,后来,还谋得礼部侍郎的一个空职,去了京城,没想到,并不得意,加之柳如是在家中不断的催促,他辞了官,又回到了西湖边。顺治五年,柳如是为他生下一个女儿。没过多久,钱谦益的弟子讽刺朝廷被抓,钱谦益也被连累入狱,柳如是不顾身患重病,冒死上书总督,执意要为丈夫带过,她这一举动感化了朝廷,加之当时钱谦益并无乱上之举,便在四十天后将他放了出来。柳如是四十七岁的时候,钱谦益过世了,当时他已经八十三岁了,在当年也算是高寿了。没想到,钱家的人,欺负柳如是一介女流,要求分割钱的家产,当时的柳如是感到丈夫死了,自己也没了依靠,于是,三尺白绫,随着钱谦益去了。可惜,钱家的人不肯让她与钱谦益合葬,于是,就出现了这种情况,虞山下是柳如是的墓,虞山上是钱谦益的坟墓。”我忍不住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怎么了?”他说。“我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局太悲惨了。”我说。苏文起摇了摇头,说道:“只有这种结局才是最完美的,你不觉得吗?”我摇了摇头。他笑了笑:“难道不是吗?只有残破的东西才是最完美的!”他十分肯定的说。

      “先生,”我说:“柳如是一定很爱钱谦益吧。”他点了点头……

      

      整个白天,就在这样的一问一答中过去了,多年后,我时常想起当年苏文起在旅途上给我讲的各种故事,或许,对他来说,那只是旅途中打寂寞的一种方式,却无形中为我增添了不少的知识。

      

      两天以后,我第一次坐上了火车,坐在三等车厢的硬硬的座子上,虽然不太舒服,可是,视线及环境要比马车里宽阔的多。苏文起就坐在我的对面,一路上,谈天说地,和我讲述途中的各种风景。在他的只言片语中,我了解到,少年时的他,家境贫寒,后来,靠着自己的努力考到了燕京大学,可是,家中实在无力将他送入大学念书,他一个人背井离乡的跑到了北平,靠做几份工作赚得学费,没想到,那一年学生运动爆了,他加入到其中,后来,被捕入狱,在狱中结实了一些革命党,一起南下去了广州,辗转到了武汉,不知道用了什么关系,做过一段时间的小官,后来,由于做错了事情,又得罪了领导,加之当时武汉政府的飘摇不定,于是,他主动的下野了。他的太太,早年在广州的时候娶的,现在据说还是留在广州的,两个人过着相互不关心的生活,不单单是因为性格和生活习惯上的关系,更重要的,只有这样的相互不干预的生活模式,才使两个人真正的放松和自由,实际上,直到死,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这种谁也说不清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