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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交际花的回忆录第3部分阅读

    笔的人并不是很多,大多数人还是用毛笔的,弟弟有一只这样的笔也好。

    “姐,”他又接着说“这支笔,给你吧,留个念,婆家虐待你的时候,起码想起我,还有个指望。”

    我笑了:“傻孩子,哪那么多婆婆喜欢虐待儿媳妇。你没听说过吗‘看媳妇就能看婆婆’,若是婆婆被婆婆的婆婆虐待过,才会虐待媳妇的,人家是大户人家,规矩是多了点,不过应该不会打骂儿媳的。”

    弟弟执拗的将笔塞到我的手中,也好,做个纪念吧。

    第二天,在迷迷糊糊的不安与磕磕绊绊中,我听到了门外传来吹吹打打的鼓乐与喧闹的声音,吉时就快到了。

    母亲迅速而仔细的打量着我,然后,在我的头顶上取下一缕头,挽成一个小小髻,取“结夫妻”的意思。梅家的红包递了进来,“截门”的亲友们打开了门,顿时,吵闹的乐队与轿子,从容的挤进了我家的小院,一面挤,一面撒下手中的大钱。母亲,早出门恭候,与弟弟一起将迎亲的人们迎入正房。

    母亲亲自取出了寓意着福寿绵长的“子孙碗箸”,梅家的大儿媳小心翼翼的接过,然后用红布包好,她又叫来“提茶壶”的小孩(按规矩,新娘的花轿不可以空着,所以,来的时候,有一个孩子坐在里面,手中拿着一把茶壶,茶壶里面放入少量的清水,豆腐一块,上面插着一朵蝙蝠形的红绒花,壶的上面,盖有四方形的红罗帕一面。),她接过孩子手中的茶壶与罗帕,将大红色的罗帕递给我的母亲,母亲接过,然后,和文婶撑开,一起走到里屋,这个时候,我的一个远房表姐,迅速的将茶壶里的红绒花戴到我的头上,这时,母亲和文婶将大红色的罗帕盖在了我的头上,一切就沉浸在这个红色的,看似吉祥如意的天罗地网中。

    文婶和表姐扶着我起来,我轻微的低着头,能透过盖头的缝隙,看到地面上的事物,弟弟过来了,一把抱起了我,我们这地方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新娘子的脚不能沾地,需要兄弟抱到轿子里,我听见耳边有弟弟的粗粗的喘息声,他的年纪不大,现在想想,当时的我,并不重,也许,弟弟是因为长时间的应营养不良吧,所以,才有些吃力。

    第八章 新婚初夜

    很快的,我被放入了轿子中,说实在的,轿子里并不是很舒服,虽然,那个季节已经是深秋,但是,轿子里闷闷的,加之,坐的不过是一块铺了红布的木板,坐一会,屁股就会很疼。

    母亲来了,在轿帘放下的那一刻,母亲颤抖着声音对我说:“孩子,娘愿你们四季平安、百年好合。”没等她说完,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声,更是有一种感动自己的韵味,越哭越伤心,但哭声,始终压不住身后的唢呐声。

    大约,许多命运不幸的新娘都会讨厌唢呐的声音吧,那种声音,是对欢愉的讽刺声,是来自异世界的大声的嘲弄声,更是,更是对命运的无助与无力反抗的虚弱的叹息声。

    我斜斜的依在轿里的一侧,汗水混着泪水黏黏的粘在脸上,领口处的衣服扣子紧紧的,让我有些喘不过气,蒙着的盖头让这种令人难受的闷热加剧了,我不能摘了盖头,也不能松开领口,哭累了,就挨着。

    当还我沉浸在轿子慢悠悠的略微的晃动的时候,轿子突然停下了,接着,被轻轻的放下,我急忙的正了正身子,慌忙的用手抹了抹泪水和汗水,这时候,我感觉的到,有人踢了轿门,应该是到了,我想。

    只听外面有人高声的喊:“迎新人,压轿。”顿时感觉轿子倾斜(这是我从小到大的第一次坐轿),我顺着惯力,几乎是被倒了出来,多亏轿门口的梅家嫂嫂一把接住了我,她用力的将我一提,我站直了身子,还好没有出丑。

    梅家的嫂嫂和梅家的老妈子扶着我,只听那个老妈子在我身边说:“慢点,别弄响了垂在裙子上的铃铛(若是弄出声音,说明女孩子没家教,大户人家的小姐,一般都是小脚,走路缓慢,所以,铃铛一般不会碰响。)

    梅家嫂嫂在领一边对我说:“一会迈火盆的时候,小心点,别刮上火星。”

    我十分感谢嫂嫂这次善意的教导,走到火盆的前面,我有了真正的恐惧,那火盆,不,应该说,那火盆里的火十分的旺,可能是梅家为了讨吉利吧,不过,这对于我,十分的困难。

    “别停,大胆点。”嫂嫂在一边说。

    我咬着牙,左手攥住了右手,狠下心来,一大步的迈了过去,身后,传来大家的起哄声。

    “挺好,没刮出火星。”嫂子说。

    “真是,铃铛响了。”老妈子说。也许,是我过于蠢笨吧,即使在多年以后,我也无法想象,迈那么大一个旺盛的火盆,究竟要怎样才能不碰响铃铛?对了!将铃铛拿在手中,它就不会响了,当然,这是玩笑话。

    我和梅家的二少爷梅翰林被推到了花厅的中央,拜堂了,我却始终没见过这位少爷的模样。拜完堂了,我仍旧被老妈子和嫂子扶着,进了洞房。

    并不能马上的坐下,据说,此时此刻,床上有两位请来“全福”(父母、配偶和子女都在的人)的太太正在铺被子,这个过程,虽然不漫长,却令人烦躁,好容易等她们铺完了床,我被嫂子拥坐在床上,身边坐的,应该就是梅家的二少爷,那两位“全福”的太太并没有走,而是和请来喜娘们一起,将喜果(枣、莲等)撒在帐子中,口中还念叨着“平平安安,早生贵子。”等等。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妈子话了,“请少爷高升!”她喊到,这时,我感觉,身边的那个人动了,接着,似乎被人拉了起来,“请少爷高升!”她又喊了。马上的,大概是有人递给他了什么,我猜,应该是用来挑盖头的秤杆,“请少爷高升!”突然,我感到,盖头动了,我的心,一时间“砰砰”的乱跳,似乎大有跳出来的可能,接着,那红色的布彻底被揭开了,我故意低下了头(表姐说,新娘子一定要害羞、矜持),但在低头的那一瞬间,我看清了未来准备陪伴终身的那个人。

    他有一张清秀的脸,苍白的,和父亲一样苍白的脸,不高的个字,没有留辫子,疏的是文明头,但是,他似乎看起来十分的虚弱,不断的喘息着,身边,还有两个老妈子(穿着做粗活的衣服)搀扶着。

    他用力的将盖头向屋顶的方向挑去,很快的,他就被扶着,坐下了,坐在我的身边。我轻轻的瞄了瞄他,佝偻着坐着,气喘吁吁的,而喘气中出一种特殊的味道,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虽然不令人讨厌,却让人躲闪不及,他一定是有肺病的,一定不像张老太太说的那样,一定是很严重的病,或许,是痨病。

    这时,喜娘们端来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子孙饽饽”,轮流的喂我们吃的,我一面低头吃,任凭她们口中吉祥如意的话,一面斜着眼睛悄悄的打量着他,每次,也只能瞄一眼的看上一个到两个部位,不能让别人察觉出我对他的观察,不然会被人说笑的,我们那个时代,还没有激烈的情感碰撞,无论是爱还是不爱,都不能叫人瞧出来,都要装出一副可有可无的平淡而略带冷漠的神色,若是被人说出喜欢,女孩子就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样,这样美丽与幸福,要是低调的,阴郁的,压制的,不能说出,即使藏在心里,也需要自己默默的遗忘。

    我身边的那个人,有着苍白色修长的手指,没有带戒指或扳指这一类的饰品,指甲剪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指甲边也没有毛刺,相比之下,弟弟的那副小黑手和指甲里的黑泥巴,显得有些粗糙,那个人,看上去瘦极了,虽是合身的衣服,但袖口和长袍都显得宽松,那个时候,无论男女都已经开始时兴收身的衣服,袖管瘦瘦的,紧紧的包着胳膊,长袍需要十分服帖,这样才够潇洒。或许,是他太瘦了,家人不愿意让外人看到他的一幅病态的模样吧。

    他到是十分客气和礼貌的,无论是送“寿面”的喜娘或是家中祈福的老妈子,他都会对别人说一声“谢谢”,那个年代,又有几个少爷能尊重干粗活的老妈子呢?

    即使到了后来,多年以后的后来,我也会时常想起这个没给过我幸福的男人,那张清秀的脸,和那个有思想的头脑,让人忽略了他的过去与未来,只记得现在,现在的他,和他那有些拒人千里的礼貌。

    吃完了“寿面”,一个老妈子(看上去像德高望重的主事)用一种看似命令的语气说:“行完了礼,大家都里里外外忙活一天了,新人们也都辛苦了,接下来,就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了,咱们这些人,就别跟着热闹了。”我看见人群中有好事起哄,那个老妈子挑了挑细长的眉,瞪了那几个人一眼,那人马上就将要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人群顺从的离开了新房,那剪似乎是红色染坊的新房,瞬时间冷清了。

    那个老妈子和喜娘们没有走,她走过去,和两个喜娘说了什么,然后,那两个人也退出去了,老妈子立刻换上一副笑容走到了我的身边,“二少奶奶,请您借一步说话。”我站了起来,期初听到“二少奶奶”这个词还相当陌生,甚至有一种她是在叫别人的错觉。我跟着她,走了几步,她凑到了我的耳边对我说:“少爷也爱安静,不爱人吵,所以,太太吩咐过了,就没让人闹洞房,还有一件事,暂时,先请二少奶奶移步,外间也给您备好了,最近天凉,我们二少爷打小就有些先天不足,怕凉,特别是一过节气的,太太吩咐,过些日子,少爷好些了,在圆房。”

    “你们二少爷到底是什么病。”这句话,几乎已经到了嘴边,我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来日方长,若是现在问了,梅家也必定敷衍了事。

    我一面跟着老妈子走,一面轻轻的歪了歪头,刚好可以看到那个以后将属于我的男人,那个男人由人扶着躺下了,小心翼翼的,小心翼翼的,仿佛手中的人用力一碰就会破碎,他的领口也马上由人解开了,即使这样,还是能听到,似乎像挣扎一样的几口大声的喘息,他也歪着脑袋,看到了我,轻轻的笑了。我连忙回过头,惶恐的迈了一大步,裙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和衣而卧,我躺在柔软的床上,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红色的帐子,周围的一切,好温暖,很舒服,还能清楚的闻到熏香的味道,也是暖暖的,舒适的,不令人讨厌,让人无法自拔的沉迷下去的,渐渐的,在香气里,我昏昏沉沉的,昏昏沉沉的。

    这年的十二月,一个傍晚,全家围坐在桌前,饭前,自然是要听公婆的训话,我的公公,思想十分前卫,致力于将全家人培养成他忠实的听众,每在饭桌前必要长篇大论的,痛骂汪精卫的叛国,感慨康有为的去世,赞美尚小云的《摩登伽女》等等,只要报上看到的消息,他都是要表观点的,就在那个严冬的傍晚,天色已经黑了,公公在饭前正忙的不亦乐乎的叙述“八七会议”,这时,李妈(嫂嫂的||乳|母)带着一个人,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慌得女眷们,四散而逃般的躲进了公婆的卧室,只听那个人边走边喊:“不好了,老梅,广州打起来了。”

    没听见公公的回复,婆婆一屁股坐在床上,埋怨起来,“李妈也真是,这么多年了,还不懂规矩,吃饭时候,怎么能随便领人进来。”说完,顺便瞪了大嫂一眼。又看见我,“一会叫老张拿点菜,你回去吃吧,正好,这个时候翰林也在吃饭了,我这不用你伺候了。”我一面应声,一面像是松了一口气。

    第九章 我的丈夫梅翰林

    我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四合院里,空气很好,冰凉的,有些风,能吹醒人的神经,我迅速的想了想今天生的事情,应该没有做错的地方,不至于被老张告状。张妈(我们婚礼时主事的老妈子)是婆婆娘家带来的,据说,多年前就做了家中的主事,主管闲杂事物、李妈和伺候二少爷的王嫂、做粗活的周嫂和王嫂的丈夫长工满囤,目前也监管大嫂和我。

    这个看似不太大的院子里,是绝对不能透露心事与想法的,有放冷箭的,有冷眼旁观的,说不定哪天,还有做圈套的。

    梅翰林的病,是不会好的,大伯就等他一死,独吞家产,现在看来,这份家产实属可笑,仅是一间茶庄和一家粮行,嫂子更别说了,娘家是地主,本身就有暴户的娇纵,大概是看到二少爷娶了媳妇,将来分家少不得这个未来寡妇一份,气不过,虽忍着,但明眼的人都看的出来。

    一个每天沉浸于往事回忆的公公,和一个几乎不太主事的婆婆,家中大小实物全凭张妈号施令,大嫂自然也是明白讨好张妈的道理,少不得献媚,张妈虽是表面买账,私下却没少告了大嫂的状,恰逢婆婆是个偏听偏信的人,大嫂没少挨了冤枉气。张妈虽表面上对我说,偏疼穷人家的女孩。实际,不过是接触时间短,不肯撕破脸,留个好印象罢了,到婆婆面前告我的状,说我不疼二少爷,不会伺候,等等,还全当我不知道呢?她哪能想到,嘴巴敞亮的王嫂,早在婆婆骂我前,就已经告诉了我。

    当然,也没准是李妈告诉王嫂的,大嫂或是想让我和她一起对付这个张妈?谁知道呢?

    有风吹来,冷冰冰的,比这个院子里的人心更冰冷,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若是回去慢了,指不定哪个看到了又要打小报告的。

    才开门,就听见梅翰林的声音:“知道你要回来,来,和我一起吃吧。”我看到我的丈夫,正被王嫂扶着,一步一步的挪到桌子的前面,我连忙走过去,伸手扶住了他,“今儿,都和张妈学什么了?听说家里来人了?谁呀?”他说,我笑了笑:“消息还真快呢,不知道来的是谁,大概是爹的朋友吧,一进门就说广州打起来了,对了,广州是哪?”

    “广州嘛,距离咱们这很远的,坐马车,总要走个一、两个月的。”他说。

    这个距离死亡不远的男人,是喜欢我的,我知道,虽然,他几乎已经无法自住的起身、吃饭了,但是,他身上的那种儒雅,以及无时无刻的关怀,我可以感受到,也能知道,他也是迫切希望活下去的。

    新婚不久,回门的那天,他几乎是被人托着的,因为几乎没有力气走路,却执意要叩拜我的爹娘,单凭这点,我就十分感谢他,是真的,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我还是难以忘记他曾经对我的好,我还记得,那天,我的弟弟,趁着别人不注意,将我拉到了一边:“姐,我听说了,娘对不起你。”那时,我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傻小子,我现在不是挺好吗。”我说。

    “姐,你别瞒了,我都知道了,梅家二少爷,活不了多久了。”“谁说的?你怎么知道的?”我的弟弟小彦,一看到我的样子,才明白,我是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吗?”他一面说,一面揉了揉即将流下来的眼泪“我听二狗说的,二狗!就是以前和我一起卖过菜的,我们俩很长时间没见了,办喜事那天正好遇见,他在梅家的米行做短工,他和我说,梅家二少爷大小就有病,最近几年更严重了,今年春天的时候,差点都过去,都停了床,后来,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现在,全靠药掉着命呢,连大夫都说了,活不过明年春天。”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一个刚刚嫁人的孩子,被告之很快就要做寡妇了,这不是最大的讥讽吗?

    “娘知道吗?”我问。小彦点了点头,他突然的捏起拳头,“都是那个死媒婆,说的和佛爷下凡似的,姐,你知道吗,我告诉娘以后,去找过张媒婆,结果,人家说什么,人家说,你们都是道听途说,难道你们就盼望着姑娘做了寡妇?我当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给了她一嘴巴,谁知她竟然撒了泼,拽着我们要和梅家说理去,就说咱们家盼着梅家二少爷早死!你说有这样的吗。”“后来呢?”我问。“后来,后来,娘拉着我走了。”弟弟愤愤的说“我就知道没好事,要不,怎么这么多聘礼!不但是娶你冲喜,连寡都要帮他们家守了!”